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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的翅膀: 在毛澤東去世的日子裡
送交者: 星辰的翅膀 2010年05月14日19:00:17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袁騰飛說他在1976年被人逼着流眼淚,這句話我不太相信。當時,他一個四歲的小孩,誰能強迫到他?何況四歲孩子怎麼可能記得這些事情?有人因為這點事情,就要否定他的言論的真實性,這雖然不夠嚴謹,但也說明任何時候都要保證自己的誠實。

還有人說,歷史起碼要數百年以後的人來寫,今天我們無法評論文革和毛澤東。我堅決不同意這種觀點。歷史是活生生的,就活在我們每個人的記憶中,也影響着我們每個人。很多年輕人,不知道文革,也不清楚毛澤東的所作所為,就認為文革和毛澤東對他們沒有影響。那麼,改革開放對他們影響大不大?現在三十幾歲的人,他們懂事以來,都生活在改革開放時期,怎麼可能不受到改革開放的影響?

那麼,為什麼要改革開放?因為要廢除毛澤東的治國政策,重新恢復1949年以來被毛為首的中共打斷的中國現代化過程。毛的中共是一次皇權專制的復辟,是對洋務運動、戊戌變法、辛亥革命等走向共和的歷史潮流的一次整體上的“反動”。而改革開放,可以講,是對毛的這個“反動”的“反動”。現在,中國歷史又一次面臨一個十字路口,因為目前的改革開放遇到了嚴峻的困難。很多人開始幻想對改革開放再來一次“反動”。他們懷念毛澤東時代,把那個時代說得像花一樣。現在官員欺壓百姓,那個時代官員就愛民如子;現在官員腐敗,那個時代就廉潔;現在貧富差距大,那個時代就人人平等。諸如此類的謬論,還真能迷惑一些稍微有點正義感的年輕人。

歷史,不能等到幾百年以後。歷史,就活在我們每個人的記憶中。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歷史的延續,我們今天在萬維網上的言論,就代表一種歷史。不是只有歷史學家才能書寫歷史,我們每個人都在塑造歷史,即使我們的名字並不出現在歷史教科書中。難道只有王侯將相,才是歷史舞台的演員?不,我們每個人都在書寫歷史。我今天就談談我在毛澤東去世的日子裡的個人歷史。這雖然不能進入教科書,卻代表一個孩子經歷的那段中國歷史的特殊時光。

你要是注意就會發現,任何名著都會在一個宏大的歷史背景下,仔細描寫微小人物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那麼,從一個小學生的眼中看看毛澤東去世給他帶來什麼。

197699日下午,剛上小學二年級的我正在教室里玩耍。一個同學走進來,對我小聲說“毛主席死了”。我立刻大聲對他說“你別胡扯了,毛主席怎麼可能死?!”我不知道“毛主席永遠不可能死”這樣的觀念是如何進入我的頭腦的,只知道毛主席是紅太陽,我曾經仰望太陽希望看見他的身影。

那同學說“你不信,你去聽外面的廣播”。我就和他一起爬在釘着鐵絲紗窗的窗戶上聽。只聽工廠廣播喇叭上傳出哀樂,過了一會,在“中國共產黨的創建者、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締造者、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等等一大堆頭銜之後,播音員沉痛地說“我黨我軍我國各族人民的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因病醫治無效,於99日凌晨幾點逝世,享年83歲”,諸如此類的話。

我當時就愣住了,毛主席真的死了!這時,來了另一個同學,對我們說“毛主席死了,不能笑、不能唱歌,也不能有紅色的東西”。我們幾個開始互相端詳,看誰的身上有紅色的東西。我看見一個同學穿着一個類似軍裝的衣服,肩上左右有一個紅色的肩章。現在的年輕人可能不知道,毛澤東廢除了軍銜,軍裝上只有紅肩章。我一個箭步,衝上去把那個同學的紅肩章扯了下來。於此同時,另一個肩章也被撕下來了。

這時,我們幾個眼睛都看到了黑板上面的毛主席語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那是黑字寫在紅紙上,我們立刻意識到要把紅紙扯下來。三下五除二,我們就搭桌子爬了上去。我的手剛要伸向語錄的時候,聽到班主任袁老師的一聲大吼“同學們,你們在幹什麼?!”我們趕忙回頭說“毛主席去世了,不能有紅色的東西”。

袁老師說“你們下來,坐好。”我們坐好後,袁老師滿含眼淚,聲音顫抖地說“同學們,毛主席雖然離我們而去了,但我們的江山還是紅色的,誰說不能有紅色?”我很喜歡袁老師,她對我們很親切,常常給我們讀雷鋒的故事。當她讀到雷鋒的妹妹被地主財主害死的時候,她泣不成聲,而我也是淚流滿面,覺得雷鋒一家太慘了。

隨後的日子,我就記得追悼會那天。我們班每個人都自製白花,每個人都佩戴黑紗,一排四人,站在工廠的一個廠房,聆聽追悼會的實況轉播。電視機是我初二以後的新鮮事物,那時收音機還和自行車、手錶是家庭購買的三大件之一。

追悼會現場一片哭聲,沒有人逼我們哭,但我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哭。我記得很清楚,旁邊那個同學哭得一塌糊塗,這讓我無比緊張。我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糟糕,我是一個壞人,因為我對毛主席沒有感情。瞬間,我就產生了第二個念頭:如何讓別人不能看出來這一點。

於是,我使勁地揉着我的眼睛,還不時地假裝抽抽鼻子。等到我們輪流走到主席像前鞠躬告別,我還是沒有眼淚。一直到教室,趴在桌子上,我終於擠出了幾點眼淚,總算讓自己的良心得到點安慰:我畢竟還不算一個太壞的壞人。

沒有人逼我哭,我沒有哭出來也沒有人責罵,但那個氣氛對於我的確很有壓力。多年之後,到了高中。有一天,我笑着問我那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同學“在毛主席追悼會上,你為什麼哭成個淚人似的,害我好慘!”他茫然地看着我,說“有這回事?”他一定以為我在編造歷史,嘿嘿。

再下面的記憶就是,一日清晨,我正睡在家裡最簡易的棚子中,因為唐山大地震的恐慌。連遠在千里之外的新疆都在防震,大概全國都驚慌失措了,人們不敢睡在家裡。媽媽把我搖醒,說“快起來,粉碎四人幫了”。我睡眼朦朧,問“四人幫是誰?”於是起床,上學,開大會,遊行,慶祝粉碎四人幫。

多年以後,我問父親“周恩來追悼會上,你暈倒了;毛主席追悼會,你為什麼沒有?”他說“林彪事件之後,人們開始有了疑問‘為什麼毛主席身邊都是壞人?’。周恩來的死,讓我覺得中國要垮了,因為大家都知道誰在維護着國家,而誰在折騰着國家。”歷史活在人們心中,不光是寫在書上。

有人讚揚毛澤東,但無法說明幾個現象:第一,毛澤東選集還有幾個人有興趣?第二,毛澤東的政策為什麼三年不到就被徹底否定?而且,否定之後,普通人的生活立刻就好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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