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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海使槎錄 (清)黃叔璥
送交者: `嘻嘻 2012年06月08日08:05:10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台海使槎錄

(清)黃叔璥

書籍簡介

 

  本書(一冊一七七面一○六、二○○字)凡八卷,前四卷「赤嵌筆談」、次三卷「番俗六考」、末一卷「番俗雜記」;黃叔璥撰。叔璥字玉圃,號篤齋;順天大興人。由進士,歷官至御史;清康熙六十一年,與滿御史吳達禮同膺首任巡台之命。本書名為「台海使槎錄」,以此。「赤嵌筆談」內容頗為廣泛,目分原始、星野、形勢、洋、潮、風信、水程、海船、城堡、賦餉、武備、習俗、祠廟、商販、進貢、泉井圍石、物產、雜着、紀異、「偽鄭」附略、「朱逆」附略等項。「番俗六考」,有「北路諸羅番」十篇、「南路鳳山番」三篇;所謂「六考」,系就各地先住民之居處、飲食、衣飾、婚嫁、喪葬、器用六事分別加以考察而記載之。本書為清代台灣早期文獻之一,後之修志者,率多取資。

魯序

 

  小雅皇華之詩,言使臣遍咨於忠信之人,左傳所謂五善、國語所謂九德是也。自漢以後,使者遂例有篹述。考之鄭樵藝文略,凡朝聘得三十七部、行役得三十部、蠻夷得四十七部,不為不夥;然未有海外澒濘之壤、人物俶詭之鄉,元元本本、堂堂正正,視之如指螺掌壑,當下可信;則台海使槎錄,洵為第一等書矣!煜聞先生之言曰:「余之訂是編也,凡禽魚草木之細,必驗其形焉,別其色焉,辨其族焉,察其性焉;詢之耆老、詰之醫師,豪厘之疑,靡所不耀,而後即安」。嗟乎!麼■〈麻上骨下〉名物,先生猶廩廩焉若是;而況島嶼之險易、城堡之堅脆、番俗之馴悍、政刑之張弛、戎伍之疏密、禮樂之異同,有關精神命脈之大者乎!抑禹跡未經,儒者從略,先生必務詳審精密,況墨丈尋常之間,習睹習聞,肯蹈澹虛怳惚,如象罔之索珠、狼■〈目荒〉之齅金已乎!則甚矣,先生之志之勤而學之篤也!詩曰:「駪駪征夫,每懷靡及」;先生有焉。皇華於原於隰,無不光明;使臣於遠於近,無不周遍;先生是書儩之矣。達奚通之海南諸番行記,曾何足雲。煜■〈〈卜冖頁,上中下〉〈又韭,上下〉〉陋不足以知先生,唯因先生之言而推廣之如此。時乾隆元年丙辰仲秋,會稽弟魯煜拜序。

卷一

 

  赤嵌筆談

  ·原始·

  『琉球國在泉州之東,有島曰彭湖;煙火相望,水行五日而至。旁有毘舍耶(一作那)國,語言不通,袒裸盱雎,殆非人類。喜鐵器。臨敵用鏢,鏢以繩十餘丈為操縱,蓋愛其鐵不忍棄』(文獻通考)。按彭湖東南即今台灣,其情狀相似,殆即毘舍耶國也。

  『台灣於古無考,惟明季莆田周嬰着遠遊編載東番記一篇,稱台灣為台員,蓋閩音也。然以為古探國,疑非是』(台灣隨筆)

  『台灣,海中番島,名山藏所謂:「乾坤東港華嚴婆娑洋世界」;名為雞籠。考其源,則琉球之餘種,自哈喇分支,近通日本,遠接呂宋,控南澳,阻銅山,以彭湖為外援。明萬曆間,海寇顏思齊踞有其地,始稱台灣』。『思齊剽掠海上,倚為巢窟;台灣有中國民自思齊始。思齊死,紅夷乘其敝而取之;葺草為田,民知樹藝。順治辛丑,鄭成功金陵挫敗,廈門不守,襲而有之。迄康熙癸亥,歸我一統。其民五方雜處,非俘掠之遺黎,即叛亡之奸宄,里無一姓,人不一心。溪深林茂,易於伏莽。山海氣濕,又多霧露水土之害。其番喜酒好殺,無姓氏,無歲月,無冠履衣服之儀,無婚嫁喪葬之禮,不知法紀;撫御或失,急之則變生肘腋,緩之則俗敝人頑』(蓉洲文藁)

  『吏科都給事中王家彥疏:「閩省海壖,地如巾帨,民耕無所,且沙礫相薄,耕亦弗收,加以年荒賦急,窮民緣是走海如騖,長子孫於唐市,指窟穴於台灣』(春明夢余錄)

  ·星野·

  『台之星野,莫錄其詳。然既系於閩,則宜從閩。閩蓋禹貢揚州之域,天文牛女分野。按牛女於辰為丑,銀海之屬,星紀之次。銀海,元武象也;星紀,吳越分也。劉向曰:「吳越屬鬥牛女分」。晉、隋、元志:「吳越,其辰在丑」。說者謂:「台在泉州之窮南,去福州遠甚,不宜為銀海之屬;又在漳州之極東,去吳越遠甚,不宜為星紀之次」。遂以台分野,當在女虛之交者。虛,元枵之次,在子之辰。以台之稍迤而東,疑其越次越辰,亦坐井之見。今以近事考之,明時彭島統於泉;泉為牛女,則台無可疑。以近地考之,台海西界於漳,南鄰於粵,北則閩安對峙,漳分野視閩,而粵分野視漳,台之壤接,獨不屬牛女乎?唐僧一行有云:「星紀當雲漢下流,百川歸焉;故其分野,自河南下,窮南紀之曲,東南負海為星紀」;則台宅東南,仍屬牛女,又與一行之說相符』(島上附傳)

  ·形勢·

  台灣為土番部族,在南紀之曲,當雲漢下流;東倚層巒,西迫巨浸;北至雞籠城,與福州對峙;南則河沙磯,小琉球近焉。周袤三千餘里,孤嶼環瀛,相錯如繡。

  『自鷺門、金門迤邐東南以達於彭湖,可數千里;風濤噴薄,悍怒激鬪,瞬息萬狀;子午稍錯,北則墜於南風炁,南則入於萬水朝東,皆有不返之憂。又東至鹿耳門,夾以七鯤身、北線尾,海逍紆折,僅容數武,水淺沙膠,雖長年三老不能保舟之不碎。余乃山羅礁涌,無由以入,其險且不測如此』(島上附傳)

  『海中孤島,地在東隅,形似彎弓』(台灣紀略)

  『雞籠山島,野夷亦謂之東番。萬曆四十四年,倭脅取其地,久之始復國。東番諸山,其人盛聚落而無君長;習鏢弩,少舟揖。自昔不通中國』(方輿紀要)

  『台灣處大海之中,地形坐東南,面西北。自東北而至西南如列屏,為中國江、浙、閩、粵四省之外界。西北近海多平地可耕,土番及人民聚落以數百。山背東南,一望洸洋,舟楫所不到,土番加嘮使種類居焉。自紅夷以至鄭氏,皆不能綏附。聞中國盛德,悉來臣服,贄其方物;故我國家邊陲極於海東數萬里,置郡縣、為疆界,實自古所未有』(福建海防志)

  『東甯,緣高邱之阻以作屏,臨廣洋之險以面勢;無仙蹤神跡之奇,無樓台觀宇之勝。有山則頑翳於蔓草,有水則鹵浸於洪濤;鹿豕狸鼠之所蟠,龍蛇蜃虺之所游。夫既限之以荒裔,而求天作地成之景,皆無所得』(蓉洲文藁)

  ——以上台灣

  『三十六島巨細相間,坡隴相望,有七澳居其間。大約有土無木,土瘠不宜禾稼,產胡麻、菉豆,山羊尤多。居人煮海為鹽,釀秫為酒,采魚蝦螺蛤以佐食。土商興販,以廣其利;貿易至者歲常數百艘,為泉外府。至元末,置巡司於此』(元志)

  『水至彭湖漸低,近琉球謂之落漈。漈者,水趨下而不回也。凡西岸漁舟到彭湖已下,遇颶風發,漂流落漈,回者百無一』(續文獻通考)

  『隋開皇中,嘗遣虎賁陳棱略彭湖地。其嶼屹立巨浸中,環島三十有六如排衙。居民以苫茅為廬舍,推年大者為長,以畋漁為業。地宜牧牛羊,散食山谷間,各氂耳為記』(海防考)

  『彭湖島在琉球國,水行五日,地近福州、泉州、興化、漳州四郡界;天氣晴明,望若煙霧』(明一統志)

  『海中島嶼,最險要而紆迴,則莫如彭湖。蓋其山周回數百里,險口不得方舟,內溪可容千艘。海中舊有三山之目,彭湖其一耳。東則海壇,西則南澳,誠天設之險;何可棄以資敵』(方輿紀要)

  『福州海中有彭湖島,相去三千里,晴日仿佛可見;有參將領兵駐之。自福州順風而往,不半日至也』(玉堂薈記)

  『彭湖僻在興、泉外海,其地為漳、泉南戶,日本、呂宋、東西洋諸國皆所必經。南有港門,直通西洋』(福建海防志)

  『鄭成功竊踞台灣,用彭湖為外藪。康熙三十三年六月,將軍施琅統兵自銅山攻破,據之;八月,遂克台灣』(諸羅雜識)

  ——以上彭湖

  『台灣在福建之東南,地隔重洋。形勢延袤,可至者凡千六、七百里。外此則生番所居,與熟番阻絕,遠望皆大山疊嶂,莫知紀極,可以置而不議。府治南北千有餘里。越港即水師安平鎮。又有七鯤身,沙線潮平,可通安平港內,為水師戰艘、商民舟楫止宿之地。港名鹿耳門,出入僅容三舟,左右皆沙石淺淤焉;此台灣之內門戶也。衡渡至彭湖,島嶼錯落,有名號者三十六島。彭湖溝底皆老,古石參差,港泊有南風、北風二者殊澳;此台灣之外門戶也。然台灣之可通大舟者,尚有南路之打狗及東港、北路之上澹水,凡三處;而惟上澹水可容多船,港門為正也。其可通小舟者,尚有南路之蟯港、北路之鹹水港及八掌港、笨港、海翁港、鹿仔港、大甲、西二林、三林、中港、竹塹、蓬山,凡十二處;而笨港並有小港可通鹿耳門內,即名馬沙溝是也。總之,台灣三路俱可登岸;而惟鹿耳門為用武必爭之地者,以入港即可以奪安平而抗府治也。奪安平則舟楫皆在港內,所以斷其出海之路;抗府治則足以號令南北二路,而絕依附之門。故一入鹿耳門,而台灣之全勢舉矣!或云:鹿耳門為天險門戶,而又上設炮台,防亦密矣;萬一攻之不入,兵法有攻堅而瑕者亦堅,其謂之何?不如由北路之上澹水進兵。所謂行師如過於衽席之上者,謀非不臧也。而不知由北路進兵則其勢主緩,緩則必以眾而臨寡、以強而並弱;由鹿耳門進兵則其勢主捷,捷則有以反主客之形,成控制之師。而且安平不據,彭湖尚孤,彼賊佽者急而揚帆,不無他虞也。是故覘台灣之形勢,而必講明於得入鹿耳門之要為最急』(理台末議)

  『彭湖為台灣之門戶,鹿耳門為台灣之咽喉,大雞籠為北路之險隘,沙馬磯為南路之砥柱』(鳳山縣誌)

  台郡無形勝可據,四圍皆海,水底鐵板沙線,橫空布列,無異金湯。鹿耳門港路紆迴,舟觸沙線立碎。南礁樹白旗,北礁樹黑旗,名曰盪纓,亦曰標子,以便出入。潮長水深丈四、五尺,潮退不及一丈,入門必懸起後舵乃進。

  台地負山面海,諸山似皆西向,皇輿圖皆作南北向,初不解;後有閩人云:台山發軔於福州鼓山,自閩安鎮官塘山、白犬山過脈至雞籠山,故皆南北峙立。往來日本、琉球海舶率以此山為指南,此乃郡治祖山也。澹水北山、朝山,與烽火門相對。

  同安洪淳思(心澄)云:「北路澹水,直對福州省城;海道山石錯列,礙於大舟往來。南路赤山,直對南澳」。

  台地諸山,本無正名,皆從番語譯出。內山諸水,皆西流於海。安平、七鯤身,環郡治左臂;東風起,波浪衝擊,聲如雷殷。諺云:「鯤身響,米價長」;謂海涌米船難於進港。

  余與益齋二兄論羅漢門書略:羅漢門在郡治之東。自猴洞口入山,崇岡復嶺,多不知名。行數里,為虎頭山,諸峰環列,樹惟槺榔。過大灣崎、蘆竹坑、咬狗阬,又東南經土樓山,壁平如削;上則獼猴跳擲,虞人張羅以捕。稍前為疊浪崎,出茅草埔,度雁門關嶺,回望郡治,海天一色。去關口裡余,中為深塹,可數十丈。緣崖路狹不堪旋馬,一失足便蹈不測。五里至石頭阬,四里至長潭,清瑩可監。潭發源於分水山後,由羅漢門阬入岡山溪,同注於海。自番仔寮迤邐至小烏山後,入羅漢內門,峰迴路轉,眼界頓開;沃衍平疇,極目數十里。東則南仔仙山、東方木山,隔澹水大溪為旗尾山,西即小烏山,南為銀錠山,北為分水山、自貓徽山;層巒疊巘,蒼翠欲滴,瞑色尤堪入畫。

  民莊凡三:外埔、中埔、內埔,居民約二百餘口。內埔汛兵五十名,分防猴洞口;狗勻崑諸地,則寥寥三十餘人而已。先是,由長潭東南行,至夏尾藍腳帛寮轉北至外埔莊;後以逆黨黃殿潛蹤內埔,而瓮菜岑、鼓壇坑尤為奸匪出沒之所,禁止往來。外埔東南由觀音亭、更寮侖、番仔路頭至大崎越嶺,即為外門。去大傑巔社十二里,中有民居,為施里莊、北勢莊,莊盡番地;往年代納社餉招佃墾耕,繼以遠社生番乘間殺人,委而去之,今則茀草不可除矣。自社尾莊、割蘭坡嶺可赴南路,由木岡社、卓猴可赴北路;外此羊腸鳥道,觸處皆通;峻岭深谷,叢奸最易。土人運炭輦稻,牛車往來,徑路逼狹,不容並軌;惟約晝則自內而外,夜則自外而內,因以無阻。夏秋水漲,阬塹皆平,則迷津莫度,與諸邑聲息隔絕。議者謂宜歸台邑,良然。

  上澹水在諸羅極北,中有崇山大川,深林曠野;南連南嵌,北接雞籠,西通大海,東倚層巒。計一隅可二百餘里,洵扼要險區也。外為澹水港,八里岔山在港南,圭柔山(一作雜柔)在港北;兩山對峙,夾束中流。南北有二河:南河源出武朥灣,行四十餘里;北河源出楓仔嶼,行百餘里;俱至大浪泵會流,出肩脰門(一作千豆),入澹水港,曲折委宛,五十餘里而歸於海。圭柔山麓為圭柔社。由山西下,數里有紅毛小城,高三丈、圍二十餘丈,今圯。城西至海口,極目平衍,名虎尾;今澹水營所駐也。兩山南北,重岡復嶺,灌莽叢翳。南則武朥灣、里末、擺接、秀郎諸社,北則麻少翁、外北投、內北投、大浪泵、麻里、即吼、楓仔嶼諸社。礦山在內北投,濱河,山僅數仞,寸草不生。自澹水經楓仔嶼嶺,上下十里。過港至雞籠,山高多石,山下即雞籠社。稍進為雞籠港,港道狹隘。港口有紅毛石城,非圓非方,圍五十餘丈、高二丈。遠望為小雞籠嶼,番不之居,惟時於此采捕。循此而上,至山朝社;又上,至蛤仔難諸社,深箐鳥道,至者鮮矣。南路界盡沙馬磯頭;相傳地脈直接呂朱。凡舟赴呂宋,必由此東放大洋。有澳名龜那禿,北風時大船可泊。沙馬磯頭之南,行四更至紅頭嶼,皆生番聚處,不入版圖;地產銅,所用什物俱銅器。

  彭湖一名彭蠡湖。樵書二編:「彭蠡湖嶼,環島三十六。洪武五年,以居民叛服不常,遂大出兵,驅其大族,徙置漳、泉間」。

  觀彭湖諸島,夏月正值南風,由媽宮澳入港,順駛最易;惟出港逆風,未可時計。或收入八罩,從挽門潭上岸,登天台山四望,則三十六島嶼形勢盡在目前。

  ·洋·

  『大海洪波,止分順逆。凡往異域,順勢而行。惟台與廈藏岸七百里,號曰橫洋。中有黑水溝,色如墨,曰墨洋;驚濤鼎沸,險冠諸海。或言順流而東,則為弱水。昔有閩船,飄至弱水之東,閱十二年始得還中土』(赤嵌集)

  『暗洋在台灣之東北,有紅夷舟泊其地,無晝夜,山明水秀,萬花遍滿,而上無居人;謂其地可居,遂留二百人,給以一歲之糧,於彼居住。次年復至,則山中如長夜,所留之番已無一存;乃取火索之,見石上留字,言一至秋即成昏黑,至春始旦;俱屬鬼怪,其人漸次而亡。蓋一年一晝夜雲』(蓉洲文藁)

  由大擔出洋,海水深碧,或翠色如靛。紅水溝色稍赤,黑水溝如墨,更進為淺藍色。入鹿耳門,色黃白如河水。

  泛海不見飛鳥,則漸至大洋;近島嶼,則先見白鳥飛翔。

  ·潮·

  月臨卯酉,潮漲東西;月臨子午,潮平南北。潮漲多在春夏之中,濤大每居朔望之後。各處皆然,台亦無異。志云:地屬東南,月常早上。十七、八之夜,月臨卯酉,僅在初昏,故潮漲退,視同安、金、廈亦較早。同安、金、廈,初一、十六潮滿子午而退卯酉,初八、二十三潮滿卯酉而退子午;台則初一、十六潮滿巳亥而退寅申,初八、二十三潮滿寅申而退巳亥;所差竟至一時。半線以下,潮流過北,汐流過南,與彭島同;半線以上,潮流過南,汐流過北。水師副將魏大猷云:「自鹿耳門至打狗港,潮汐較內地早四刻,水長五、六尺;打狗至琅嶠,潮汐較內地早一時,水只三、四尺;自三林港北至澹水,潮汐與內地同,水丈余」。

  ·風信·

  『台灣風信,與他海殊異。風大而烈者為颶,又甚者為台。颶,倏發倏止;台,常連日夜不止。正、二、三、四月發者為颶,五、六、七、八月發者為台。九月則北風初烈,或至連月,為九降。過洋以四、七、十月為穩,以四月少颶、七月寒暑初交、十月小春,天氣多晴暖故也。六月多台,九月多九降,最忌。台、颶俱多挾雨,九降多無雨而風。凡台將至,則天邊有斷虹;先見一片如船帆者曰破帆梢,及半天如鱟尾者曰屈鱟。土番識風草,草生無節則一年無台,一節則台一次,多節則多次。颶之名以時而異:正月初四日曰接神颶,初九日曰玉皇颶,十三日曰關帝颶,念九日曰烏狗颶,二月二日曰白須颶,三月三日曰上帝颶,十五日曰真人颶,念三日曰馬祖颶(真人多風、馬祖多雨),已上春三月共三十六颶,此其大者。四月八日曰佛子颶,五月五日曰屈原颶,六月十二日曰彭祖颶,十八日曰彭婆颶,念四日曰洗炊籠颶,七月十五日曰鬼颶,八月初一日曰灶君颶,十五日曰魁星颶,九月十六日曰張良颶,十九日曰觀音颶,十月十日曰水仙王颶,念六日曰翁爹颶,十一月念七日曰普庵颶,十二月念四日曰送神颶,念九日曰火盆颶,念四日已後皆曰送年風』(香祖筆記)

  『余同王君仲千采硫,仲千登舟,余乘笨車。行十八日至後壠社,王君敝衣跣足在焉;泣告余曰;「舟碎身溺,幸復相見!」自初三日登舟,泊鹿耳門,十八日乃行,舵帆不協,斜入黑水者再,船首俯入水底,舟人大恐。十九日午後,南風大至,行甚駛;頃之,風厲甚,舵牙折者三。風中蝴蝶千百飛舞,舟人以為不祥。申刻,風稍緩,有黑色小鳥數百集船上,舟人謂大凶;焚楮鏹祝之,不去;至以手撫之終不去,反呷呷向人。少間,遙見小港,以沙淺不能入,就港口下碇。五鼓,碇失,復出大洋,浪擊舵折;舟師曰:「惟有划水仙求登岸免死耳!」眾口齊作鉦鼓聲,人各挾一匕箸,虛作棹船勢,如午日競渡狀;船果近岸,得不溺』(稗海紀游)

  海外紀略云:「颶風雖暴,無四面齊至理。辟如北風台,必轉而東,東而南,南又轉西;或一日,或三、五、七日,不四面傳遍不止」。是四面遞至,非四面並至也。諸志云:「此乃天地之氣交逆,地鼓氣而海沸,天風烈而雨飄,故沉舟傾檣;若海不先沸,天風雖烈,海舟順風而馳,同鯤鵬之徙耳」。此語良然。六月有雷則無台。諺云:「六月一雷止三台,七月一雷九台來」。彭湖灣船之澳有南風、北風之別;時當南風誤灣北風澳,時當北風誤灣南風澳,則舟必壞。癸亥興師,正當盛夏南風大震之候,偽都督劉國軒將戰艦盡泊南風澳,時我師到彭,舟盡誤泊北風澳;國軒得計,謂可弗戰而勝也。豈知天眷,忽北風大作,我師舟楫無損,而偽敵連■〈舟宗〉覆沒,因得乘時進攻,克取彭湖(楊孝廉朝宗說)

  放洋全以指南鍼為信;認定方向,隨波上下,曰針路。船由浯嶼或大擔放洋,用羅經向巽已行,總以風信計水程遲速,望見彭湖西嶼、頭貓嶼、花嶼,可進:若過黑水溝計程應至彭湖,而諸嶼不見,定失所向,仍收泊原處候風信。由彭湖至台灣向巽方行,近鹿耳門隙仔,風日晴和,舟可泊;若有風,仍回彭湖。

  內地之風,早西晚東;惟台地早東風、午西風,名曰發海西,四時皆然。船出鹿耳門,必得東風,方可揚帆;彭湖來船,必俟西風,才可進港。設早西晚東,則去船過日中始能放洋,來船昏暮不能進口。何雲利涉?

  澹水,在磺山之下。日出,磺氣上騰,東風一發,感觸易病。雨則磺水入河,食之往往得病以死。七、八月,芒花飛揚入水,染疾益眾。風候與他處迥異,秋冬東風更盛。

  諸山煙靄蒼茫;若山光透露,便為風雨之徵。又飢鳶高唳,海雀驚飛,則踰日必風。春日晚觀西,冬日晚觀東,有黑雲起,主雨;諺云:「冬山頭,春海口」。

  台邑春日雨澤獨少。鐵線橋以北,大雨滂陀,橋南無一滴。梁觀察文科惡其限於南也,改名通濟橋。

  ·氣候·

  『台灣環海孤峙,極東南之奧。氣候與漳、泉相似,熱多於寒;故花則經歲常開,葉則歷年不落。春燠獨先,夏熱倍酷,秋多烈日,冬鮮淒風。四、五月之交,梅雨連旬,多雷電,山溪水漲;自秋及春,則有風無雨,多露少霧。田禾播種以後,亦喜露而畏雨。至月早升、地常震、風發不時,此一郡之大概也。諸羅自半線以南,氣候同於府治;半線以北,山愈深,土愈燥,水惡土瘠,煙瘴愈厲,易生疾病,居民鮮至。雞籠社孤懸海口,地高風烈;冬春之際,時有霜雪。此又一郡之中,而南北異宜者矣』(諸羅雜識)

  廣東志云:「嶺南陰少陽多,故四時之氣辟多於闔,一歲間溫暑過半,元府常開,毛腠不掩,每因汗溢,即致外邪;蓋汗為病之媒、風為汗之本,二者一中,寒瘧相乘,其疾往往為風濕」。又云:「盛夏士庶出入,率以青布裹頭;蓋南風為厲,一侵陽明,則病不可起」。此地正相同。

  ·水程(郡縣裡數)

  澹水登舟,半日即望見官塘山(一作關童)。自官塘趨定海,行大海中,五、六十里至五虎門。兩山對峙,勢甚雄險,為閩省門戶。門外風力鼓盪,舟甚顛越;既入門,靜淥淵渟,與門外回別。更進為城頭(土音亭頭),十里至閩安鎮,數十里至南台大橋』(稗海紀游)

  廈門至彭湖,水程七更;彭湖至鹿耳門,水程五更。志約六十里為一更,亦無所據。按樵書二編云:「更也者,一日一夜定為十更,以焚香幾枝為度」。船在大洋,風潮有順逆,行使有遲速,水程難辨;以木片於船首投海中,人從船首速行至尾,木片與人行齊至,則更數方准。若人行至船尾而木片未至,則為不上更;或木片反先人至船尾,則為過更,皆不合更也。舟子各洋皆有秘本,雲系明王三保所遺;余借錄,名曰「洋更」。

  台灣至彭湖,五更;彭湖至廈門,七更;廈門至上海,四十七更;寧波近上海,十更。俱由廈門經料羅,在金門之南澳可泊數百船;沿海行至惠安之崇武澳,泊舡可數十;經湄洲至平海澳,可泊船數百:至南日澳,僅容數艘。南日至古嶼門,從內港行;古嶼至珠澳,復沿海:二地皆小港。南日、古嶼東,出沒隱見,若近若遠,則海壇環峙諸山也。白犬、官塘,亦可泊船。至定海,有大澳泊船百餘。至三沙烽火門、北關澳亦如之;此為閩、浙交界。至金香、鳳皇、三弁、石童、雙門、牛頭門,盡沿海行;至石浦所、亂礁洋、崎頭門、舟山、登厝澳,盡依內港。其登厝澳之東,大山疊出,即舟山地;赴上海、寧波,至此分■〈舟宗〉;從西由定海關進港數里即寧波,從北由羊山放大洋至吳淞,進港數里即上海。九月後,北風盛,尤利涉。自登厝澳從西北放小洋,四更至乍浦;海邊俱石岸,北風可泊於羊山嶼。向北過崇明外五條沙轉西,三十四更入膠州口;過崇明外五條沙對北,三十二更至成山頭。向東北放洋,十一更至旅順口;由山邊至童子溝島,向東沿山七更至蓋州、向北放洋七更至錦州府。

  郡志:三縣南北延袤二千八百六十里。康熙五十三年,使者奉命繪畫地圖,勘丈里數;台灣縣南至二贊行溪鳳山縣界二十一里,北至蔦松溪諸羅縣界一十五里;鳳山縣南至沙馬磯二百一十里,北至二贊行溪台灣縣界六十五里;諸羅縣南至蔦松溪台灣縣界一百一里,北至大雞籠六百五里;南北延袤一千一十七里,而道里遠近乃定。陳湄川中丞北路路程:自郡城至八里坌四百七十七里;澹水港以下,溪涌潮吞,過嶺踰海,一自北港水路,由內北投至雞籠二百二十一里;一自北港上岸,由外北投至雞籠二百四十二里;約略相同,可證郡志之誤。

  ·海船·

  『獨坐舷際,水波不動,星光滿天,與波底明星相映;上下二天,合成圓器。身處其中,遂覺宇宙皆空』。『海上夜黑,不見一物。則擊水以視,水光飛濺,如明珠十斛,晶光熒熒,良久始滅;亦奇觀矣』(稗海紀游)

  余所坐海船,桅木之值數百金;舵師云:「得之外域者,任重當風,不稍屈曲,長可八丈,通身無節,名打馬木」。明監察御史路振飛按閩摘略云:「崇禎六年,遣戶科給事中杜三策、行人司司正楊侖冊封琉球。先期采木造舟,大桅屢求未獲。嗣於甯化縣方得應用。獨鐵力木柁產自廣南,差官採買;回大鵬所,被賊焚劫。復支銀五百五十兩,前往海澄縣採買二門,運到副用」云云。今鹽木柁尚值數十金,亦廣南所產。

  每船載杉板船一隻,以便登岸。出入悉於舟側,名水仙門。碇凡三:正碇、副碇、三碇(正碇一名將軍碇,不輕下),入水數十丈。棕藤草三緪,約值五十金。寄碇先用鉛錘試水深淺;繩六、七十丈,繩盡猶不止底,則不敢寄。鉛鎚之末,塗以牛油;沾起沙泥,舵師輒能辨至某處。有占風望向者,緣篷桅繩而上,登眺盤旋,了無怖畏;名曰亞班。

  南北通商,每船出海一名(即船主)、舵工一名、亞班一名、大繚一名、頭碇一名、司杉板船一名、總鋪一名、水手二十餘名或十餘名。通販外國,船主一名;財副一名,司貨物錢財;總扞一名,分理事件;火長一正、一副,掌船中更漏及駛船鍼路;亞班、舵工各一正、一副;大繚、二繚各一,管船中繚索;一碇、二碇各一,司碇;一遷、二遷、三遷各一,司桅索;杉板船一正、一副,司杉板及頭繚;押工一名,修理船中器物;擇庫一名,清理船艙;香公一名,朝夕焚香楮祀神;總鋪一名,司火食;水手數十餘名。

  海船按十二支命名:船頭邊板曰鼠橋,後兩邊欄曰牛欄,舵繩曰虎尾,系碇繩木曰兔耳,船底大木曰龍骨,兩邊另釘灣杉木曰水蛇,篷繫繩板曰馬臉,船頭橫覆板插兩角曰羊角,鑲龍骨木曰猴楦,抱桅篷繩曰雞冠,抱碇繩木曰狗牙,拄桅腳杉木段曰桅豬。

  舟隨波浪上下,動輒數丈;左右瞻顧,不覺眩暈。寄碇時或遇風濤揉盪,鮮有不眩暈者。

  入大洋中,天光水色,彌望無垠。近船猶可望見帆檣,遠者僅於水面依微點綴。東坡云:「登州蓬萊閣上望海,如鏡面與天相際。忽有如黑豆數點,郡人曰海舶至矣。不一炊久,已至閣下」。信然。

  ·城堡·

  『台灣府無城,別有城在其西南,曰紅毛城;鄭氏潛竊時宮殿在焉。今設副將一員,統兵三千駐之。距台灣二十里』(居易錄)

  台地初辟,原卜築城於永康里;後不行。壬寅,提督姚堂奏請;台灣府、縣無城可守,請開捐建城;未得所請。余陛辭時,跪聆訓諭:「台灣斷不可建城。去年朱一貴無險可憑,故大兵入鹿耳門,登岸奮擊,彼即竄逃;設嬰城自固,豈能剋期奏捷」?海外形勢,瞭如指掌,廟算制勝,克奏膚功,有以也夫!

  鳳、諸二縣,各築土堡;郡治居民,亦欲仿行。西南臨海,議於南、北、東三面圍築堡牆,約高一丈,共長一千七百八十丈;每丈約費銀六兩八錢零,計共需銀一萬二千一百四十六兩有奇。

  安平城在一鯤身之上,方圓一里。赤嵌城一名紅毛樓,在台灣海邊,方圓半里。雞籠、澹水,小城也,紅毛築之以御海剽。安平城一名磚城,紅毛相其地脈為龜蛇相會穴,城基入地丈余,廣二百七十七丈六尺、高三丈有奇,雉堞俱釘以鐵。今郡中居民,牆垣每用鐵以束之,似仍祖其制也。城上置大炮十五位,年久難於演放。彭湖亦有紅毛城,久廢。

  ·賦餉(糴運)·

  『台灣田賦,與中土異者三:中土止有田而台灣兼有園(有陂塘貯水者為田、旱種者為園),中土俱納米而台灣止納榖,中土有改折而台灣止納本色。蓋自紅夷至台,就中土遺民令之耕田輸租,以受種十畝之地名為一甲,分別上、中、下則徵粟,其陂塘堤圳修築之費、耕牛農具耔種,皆紅夷資給,故名曰王田,亦猶中土之人受田耕種而納租於田主之義,非民自世其業而按畝輸稅也。及鄭氏攻取其地,向之王田皆為官田,耕田之人皆為官佃,輸租之法一如其舊,即偽冊所謂官佃田園也。鄭氏宗黨及文武偽官與士庶之有力者,招佃耕墾,自收其租而納課於官,名曰私田,即偽冊所謂文武官田也。其法亦分上、中、下則。所用官斗,較中土倉斛每斗僅八升。且土性浮鬆,三年後即力薄收少,人多棄其舊業,另耕他地;故三年一丈量,蠲其所棄而增其新墾,以為定法。其餘鎮營之兵,就所駐之地自耕自給,名曰營盤。及歸命後,官、私田園,悉為民業;酌減舊額,按則勻徵。既以偽產歸之於民,而復減其額以便輸將,誠聖朝寬大之恩也』(諸羅雜識)

  『贌社者,招捕鹿之人;贌港者,招捕魚之人;俱沿山海蓋草為寮。時去時來,時多時少。雖為賦稅所從出,實亦奸宄所由滋』。『僧道偽額四十五名,年徵度牒銀二百兩;僧每名牒銀二兩,道士每名牒銀五兩。今裁』(東甯政事集)

  內地之田論畝;二百四十弓為一畝,六尺為一弓。郡之田論甲,每甲東西南北各二十五戈,每戈長一丈二尺五寸;計一甲約內地十一畝三分一厘零。內地上則田一畝,各縣輸法不一,約徵折色自五、六分至一錢一、二分而止;一甲為地十一畝三分零,不過徵至一兩三錢零。今上則徵八石八斗,即榖最賤每石三錢,已至二兩六錢四分零,況又有貴於此者;而民不以為病。地力有餘,上者無憂不足,中者截長補短,猶可借漏卮以支應;若履畝勘丈,便難仍舊貫矣。余有請均田減賦疏。

  康熙二十三年,部臣蘇拜、總督姚啟聖、巡撫金鋐、提督萬正色會議疏內,有興販東洋白糖一項,歲定二萬擔;不足之數,聽在本省採買。施琅另疏云:「本省去台灣已隔重洋,以台灣所產白糖配台灣興販船數,固為安便;若就本省湊買,涉重洋而至台灣,方興販東洋,則今四方蕩平,六合為一,何地不可興販?必藉台灣之名買白糖赴彼興販,此皆部臣蘇拜等慮錢糧不敷,婉為籌度。臣今不言,後有禍患,咎安所逭?」

  三縣每歲所出蔗糖約六十餘萬簍,每簍一百七、八十筋;烏糖百筋價銀八、九錢,白糖百筋價銀一兩三、四錢。全台仰望資生,四方奔趨圖息,莫此為甚。糖筋未出,客人先行定買;糖一入手,即便裝載。每簍到蘇,船價二錢有零。自定聯■〈舟宗〉之法,非動經數旬不能齊一。及至廈門,歸關盤查,一船所經兩次護送、八次掛驗,俱不無費。是以船難即行,腳價貴而糖價賤矣(余奏准半線分設彰化縣,尚在經理,故仍三縣之稱)

  台邑額載厝餉、磨餉二項,俱始於偽鄭。志載瓦厝、草厝共徵銀一千二百四兩零。數十年來,有片瓦寸草俱無、子姓零落及孤寡不能自存者,亦必按冊拘追;而大井頭一帶行店碁布,終歲不出分文。雍正元年五月,所司查驗府治房店,將破壞瓦厝、草厝悉為開除;凡得大瓦厝七千零七十四間、小瓦厝一千七百零三間;小者每間折半科算,共七千九百二十五間。半額餉勻攤每間一錢五分一厘九毫有奇,每戶給以餉單。如倒壞無存者,許執單繳驗註銷。另查新屋頂補。磨三十首,共額徵銀一百六十八兩。除磨壞人亡者無從追比,現徵十九首,官年賠解十一首。即十九首內,實在開市者不及十首,余皆牛磨倒壞。按冊問賦,與厝餉等。而近年新開磨戶,悉投營弁;以開則完銀,不開即止。今各戶給以照單,按月照數勻徵;將前項變為活餉,可以足額。

  雜餉:罟、罾、縺、■〈罒上令下〉、■〈糸袞〉、蚝,志言之詳矣;又有烏魚旗。罟者,結網長百餘丈、廣丈余,駕船載出,常數十人,曰牽罟。罾者,樹大竹棚於水涯,高二丈許,曰水棚,置罾以漁。縺小於罟,■〈罒上令下〉又小於縺,網長可數十丈、廣五六尺,曰牽縺、曰牽■〈罒上令下〉。蚝,蠣房也,即以為取之之名;用竹二,長丈余,各貫鐵於末如剪刀,於海水淺處鈎致蠣房。■〈糸袞〉,垂餌以釣魚也;大繩長數十丈,系一頭於岸,浮舟出海,每尺許拴數釣,大小不一,繩盡則返棹而收,曰放■〈糸袞〉。烏魚於冬至前後盛出,由諸邑鹿仔港先出,次及安平鎮大港,後至琅嶠海腳,於石罅處放子,仍回北路。或雲自黃河來。冬至前所捕之魚名曰正頭烏,則肥;冬至後所捕之魚,名曰倒頭烏,則瘦。漁人有自廈門、彭湖伺其來時赴台采捕。鳳山雜餉,給烏魚旗四十九枝。旗用白布一幅,刊刷「烏魚旗」字樣,填寫漁戶姓名,縣印鈐蓋,插於船頭,帶網采捕。彭湖雜餉:泊網、大小滬。泊者,削竹片為之,繩縛如簾,高七、八尺,長數十丈。就海坪處所豎木杙,趁潮水未滿,縛泊於木杙上,留一泊門,約寬四、五尺;潮漲時魚隨水入,以網截塞泊門,潮退魚不得出,採取之。滬者,於海坪潮漲所及處,周圍築土岸,高一、二尺,留缺為門;兩旁豎木柱,掛小網柱上,截塞岸門。潮漲,淹沒滬岸,魚蛤隨漲入滬;潮退,水由滬門出,魚蛤為網所阻。寬者為大滬,狹者為小滬。

  彭湖居民,以海為田,以魚為糧,稻穀升斗必仰給台郡。以地盡沙磧,海風甚厲,艱於播種,惟植高粱、麻豆,亦不足用;一遇凶歉,便致絕粒。陳觀察大輦詳請台、諸二縣各運粟五千石赴彭,巡檢營弁公同監收;遇凶歉或風颶舟楫不通,以便糶賑,兵糧亦可如期支放。

  北路米由笨港販運,南路米由打狗港販運。壬寅六月,台邑存倉稻穀無幾,每日減糶數百石,不敷民食,暫借鳳山倉榖支放。自柬港運至台邑,進大港,不由鹿耳門,每石船價八分;陸運每牛車止五、六石,溪漲難行,腳價數倍水運。雍正癸卯,浙江飢,運米一萬石,甲辰補運四萬石;每商船載米五百石,運費每石二錢,未去之船尚有貼費。

卷二

 

  赤嵌筆談

  ·武備·

  『洪武五年,湯信國經略海上。以島民叛服難信,議徙近郭。二十一年,盡徙嶼民,廢巡司而墟其地。繼而不逞者潛聚其中;倭奴往來,停泊取水,亦必經此。嘉、隆以後,海寇曾一本等屢嘯聚為寇。萬曆二十年,倭犯朝鮮,哨者雲將侵雞籠、澹水,於是議設兵戍險。二十五年,增設游兵。四十五年,倭犯龍門港,增衝鋒游兵。其地環衍可二百餘里,地斥鹵,水咸澀,常燠多風,稼穡差艱。峙正中曰娘宮嶼。從西嶼入,二十里為茶盤,又十里即娘宮嶼矣。波平浪息,無淜奔激射之勢。其狀如湖,因曰彭湖。寬可泊船。面為案山,右為西安,各置小城,列銃為守,名曰銃城。又左為風櫃山,高七、八尺,紅毛凹其中,上壘土若雉堞;今毀其城,仍分軍戍守,與案山、西安相犄角。東為蒔上澳、豬母落水,最當東南之沖。由陸趨娘宮三十餘里,舊有舟師戍守,今更築銃城以防橫突。又東向為鎖管港、林投仔、龍門、青螺諸澳。龍門有原泉,舊為居民聚落。萬曆三十五年,倭突犯泊此嶼。西為西嶼頭,有果葉澳;泉甚冽,可飲。稍北為竹篙灣。又西為■〈蟲咠〉仔員。又西北為丁字門、水吼門。今皆有兵戍守。嶼北為北山墩,有北太武,稍卑為赤嵌;循港而進,為鎮海港,壘城於此。又西北為吉貝嶼。又北太武與中墩稱兩太武,俱最高,便於了望。娘宮稍後二里有穩澳山,頗平坦。自萬曆三十七年,紅毛一舟闌入彭湖,久之乃去。天啟二年,高文律乘戍兵單弱,以十餘船突據彭島,遂因山為城,環海為池;破浪長驅,肆毒漳、泉。總兵俞咨皋移紅毛於北港,乃復彭湖。議於穩澳山開築城基,大石壘砌,高丈有七、厚丈有八,東、西、南留三門,北設銃台一座,內蓋衙宇營房,鑿井一口,戍守於此,以控制娘宮。然議者謂彭湖為漳、泉之門戶,而北港即彭湖之唇齒,失北港則唇亡齒寒,不特彭湖可慮,即漳、泉亦可憂也。北港在彭湖東南,亦謂之台灣;天啟以後,盡為紅毛所踞』(方輿紀要)

  『彭湖遠在海外,內澳可容千艘。周遭平山為障,止一隘口,進不得方舟;令賊得先據,所謂一夫守險、千人不能過者也。矧山水多礁,風信不常,吾之戰艦難久泊矣;而曰可以攻者否也。往民居恃險為不軌,乃徙而虛其地,今不可以民實之,明矣。若分兵以守,則兵分為弱,遠輸為貧;且絕島孤懸,混茫萬頃,脫輸不足而援後時,是委軍以予敵也;而曰可以守者,否也。亦嘗測其水勢,沈舟則不盡其深,輸石則難扞其急;而曰可以塞者,亦非也。惟峻接濟之防,而敷陳整旅以需其至,則賊既失其所恃,詎能為久頓謀哉』(圖書編)

  『南路自大岡山以下,至下澹水、琅嶠社,北路自木岡山以上,至上澹水、雞籠城。其間如鳳山、傀儡山、諸羅山、半線山,皆扼野番之沖,為陸汛所必防。如下澹水、硫磺溪、大線頭、鹿仔港,皆當入海之道,為水汛所必守。至雞籠、澹水,乃台灣極北之島,突處海中,毗連番社。後壠一港,與南日對峙,即興化港口也。後壠而上,一百二十里為竹塹社,對海壇鎮。竹塹而上,一百五十里為南嵌社,對峙關綳,即福州、閩安港口。自南嵌至上澹水七十里,對北膠;澹水至雞籠三百里,對沙埕烽火門:皆浙江省界也。大洋之外,紅夷出入之路,而又遠隔郡城,港道四達,往來一帆直上;偽鄭設重兵於彼,雖曰遠御紅夷,實恐我師從福興分出以襲其後也。雞籠至閩安不過七、八更水;若閩安、興化等港聽商人往來貿易,非止利源通裕,萬一意外之警,則廈門、彭湖之師以應其前,福、泉、興化之船以應其後,首尾呼應,緩急可恃』(東甯政事集)

  『台灣環海依山,欲內安必先守山,欲外甯必重守水。守山之法勞而易,守海之法逸而難。蓋陸地之防,惟在嚴斥堠、慎盤詰,實心衛民,勿以擾民,不過得其人以任之而已。水地之防,必資於船;多設船則有篷桅纜碇修葺之工費,歲需不貲,是在主計者之持策也。蓋台灣善後之計,莫急於增兵,增兵自不得不增餉;若僅駐鎮於郡、駐協於安平,南北兩路兵單汛薄,恐未雨之憂,不在鹿耳,而在海港、山社之間矣』(諸羅雜識)

  『台灣水陸制兵盈萬,費綦重矣;乃彭湖、安平之兵居其半。水師汛重,不容以核減,台灣之兵居其半。陸路汛廣,又不得不議增。然有可節省之道、至便之術,亦持籌者所必講也。台灣原有官莊,即可為屯田,其佃即可為屯兵;不過加以訓練,明其節制,或仿古者耕七調三,或立在要地屯守,寓兵於農之中,非特兵無跋涉、歲免度支已也。歷觀名臣奏議所用邊守之眾,多取土着;以土着宜於水土,明於地勢,而又欲自保其身家,則守御必周。且聞名將用兵,有取農人,號為新力兵;則以其性質椎魯、手足強健,雖風雨奔馳,可無倦乏耳。今議舊設制兵仍用內地更代,增設之名就台另立屯田,可以相資,則兵力愈強而巡防彌周矣』(理台末議)

  『陸師重馬力,水師重舟力。戰陣之時,務爭上風,而運轉不靈,不能占居上風,壓持不重,或反退居下風;此雖人力,全在良舟。然匠人為舟,固守繩尺,及駕中流,而快利遲鈍之用乃見;同時發棹,而前後入港之日頓殊者,何也?蓋木之本質不類(如鹽木為柁,遇波濤乃不搖動;余則否),輕重亦異(木老則堅而重,否則輕);必得良材,輕重配合,如人一身筋骨相配,然後善於運動也。故水師必講於造舟者,此其一也。水師之灣泊,猶陸師之安營。凡水師不能於外洋覓戰,皆於進港交鋒;所以灣泊之處,即是戰爭之場。我舟先至,利在居要以爭上風;然風信難憑,透發之後,往往轉變,先要泊穩;儻一澳中有南風澳、北風澳不同,則甯泊南風澳以待;此又老將之持重,不可執一而論也。故水師必明於灣泊者,此其一也。水師之入港,猶陸師之克城。凡港門為賊所守,而險隘尤為賊所恃;兵法有挾制其險而攻其虛之說,以險處多虛,故險可制而虛可攻耳。故水師必詳於入港者,此其一也。此水師之大概也,而其要在機;曰扼要、曰伺隙、曰察變、曰虛中四者。夫扼要則握其權矣,伺隙則分其力矣,察變則奪其守矣,虛中則避其害矣;此所以能於衽席之上以過吾師,剋期取敵捷如也。要而言之,師之用在舟,舟之用在水,水之用在風;舟與師相習,風與水相遭,其用在於變而通之以盡利,神而明之存乎人。易曰:「刳本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蓋取諸渙」。渙者,風水之義。聖人一言盡之矣』(同上)

  『彭湖出洋巡哨,由媽祖宮澳開駕,向西至西嶼頭,經內塹、外塹,復收泊西嶼頭內大果葉登岸。大果葉二里,左為緝馬灣,右為小果葉,南四里至內塹;接季輪撥千、把各一員。澳口炮台一,東山頂烽台三。內塹西南三里至外塹澳口,炮台一,西山頂烽台三。再北經緝馬灣、小里葉,八里至小池角,西北四里至大池角,十五里至小門,炮台一,烽台一;四里至鴿界頭橫礁,三里至竹篙灣,仍回至大里葉,十里,登舟。由內港駕至北山瓦硐港寄泊,登岸,四里至通梁,三里至後藔,二里至大北山山頂了望。北為吉貝嶼、姑婆嶼、土地公嶼、鐵砧嶼、目嶼、白沙仔嶼險礁,東為灣貝嶼、藍笨仔嶼、鳥嶼、雞膳嶼、碇齒嶼。欲赴吉貝各嶼,須出吼門往北;若逆流、逆風,未可駕駛。瓦硐港四里至大赤嵌社南,有塘汛,按季輪撥千、把各一員;一里至小赤嵌,三里至港仔,東二里即崎頭,東南一里至鎮海,三里至港尾,二里至城前,仍至瓦硐港,登舟。從吼門出洋哨巡,由西嶼頭外收入內垵寄泊,回媽祖宮澳』。『再媽祖宮澳開船出哨,由西往南,經雞籠嶼、四角仔、桶盤嶼、虎井,直抵八罩、金雞澳,入挽門汛(南北風可泊五、六船);按季輪撥千、把各一員,汛後山頂炮台一。由塘口往西南一里至網垵,南為半砰嶼、頭巾礁、鐵砧嶼、碀仔嶼,西南為大嶼,西北為花嶼、貓嶼、草嶼,西北半里至瓮菜堀,北四里至花宅,四里至水垵;垵口北炮台一(南風時可泊船),復回挽門汛。東隔半里為將軍澳,與挽門汛對峙(立冬後可泊四、五船)。東臨海有石山,名船帆嶼,山頂炮台一。向北為金雞嶼(南北風俱可泊船),在將軍澳後,北有馬鞍嶼。由挽門登舟,出金雞嶼口往東南,至東吉、西吉、鋤頭精嶼,至文良港駕回,經過鎖管港、豬母落水、虎井、嵵里、風櫃尾、雞籠嶼、四角仔,回媽祖宮澳』。『陸巡由媽祖宮澳四里至暗澳,有巡檢司;三里至東衛,五里至大;城北三里至隘門仔,一里至林頭仔、垵南、香鑪嶼、鼓架礁,四里至尖山仔,一里至文良港、東鼻頭,烽台一,可望陽嶼、陰嶼;北五里至果葉仔,二里至奎壁港,北三里即奎壁港山;西三裏白灣阬,二里至湖東,二里至湖西,五里至紅羅罩;北三里至青螺仔。紅羅罩半里至西溪仔,南三里至太武仔,西三里至港底,北一里至東石,六里至沙港頭,南三里至鼎灣,西北三里至中墩嶼,潮退可通;西南二里至潭邊,南二里至港仔尾,三里至蚱腳嶼,二里至東衛,四里至西衛,三里至後堀潭,四里至媽祖宮澳』。『再陸巡用大杉板往嵵里後山登岸;嵵里澳口炮台一,山頂烽台一。五里至風櫃尾澳口;炮台一,烽台一。東二里至井仔垵,東南四里豬母落水,東北二里鎖管港,西北一里雞母塢,北五里至鐵線尾,八里至烏嵌,五里至雙頭掛,與大城北相對;三里至菜園,三里至暗澳,回媽祖宮澳』(副將薄有成出哨月報)

  康熙辛丑,兵部奏准:彭湖系台灣咽喉緊要適中之地,移台灣總兵駐澎湖,台灣陸路改設副將。金門總兵黃英奏言:「彭湖為台灣之門戶,今將台灣總兵移改彭湖,台灣設立副將,與水師彼此接應,遙度形勢,盡善之謀無大於此。臣閱地勢輕重,彭湖雖稱三十六島,居於台、廈之中,究皆一抔之土,錯落彈丸,除媽宮、八罩略有人煙,余悉冷落荒嶼,原設副將盡堪防守。茲台灣南北延袤二千餘里,村莊、番社,閭井戶口,不下百餘萬,叢山深林,最易藏奸,非總兵不足以資彈壓。況安平水師及南北路副、參各員,與台灣副將職位不相上下,有事勢必各懷己見,非若總兵可行調度。今若將總兵設在彭湖,與台灣懸隔,往來船隻俱候風時;台灣水陸各營儻有緊急事機,不能朝發夕至。是彭湖固台灣之門戶,而台灣實彭湖之腹心,形勢重於彭湖,關係沿海各省要害。請將總兵仍設台灣,庶得居重馭輕之道,以造海宇無疆之福」。提督姚堂亦為陳請,仍照舊制駐劄。

  安平水師額設戰船:中營平字號十八號,內趕繒十、雙篷艍六、雙篷■〈舟古〉二;左營定字號十六號,內趕繒八、雙篷艍八;右營澄字號十八號,內趕繒十、雙篷艍八。彭湖水師額設戰船:左營綏字號十八號,右營甯字號十八號,與安平中、右營同。趕繒長四、五丈至七、八丈,雙篷艍長二丈至五丈。設為分、總巡哨之法,每年二、三、四、五月為一巡期,六、七、八月為一巡期;輪撥本營將備一員帶領兵船四分巡所轄洋面,副將統領兵船四總巡各營所轄洋面。大趕繒配兵六十、小趕繒五十、大艍四十、小艍三十四。巡期滿日,官兵船隻撤回安平水次。十月至正月,各船配兵一半,於本轄水汛巡哨。澹水營舊撥左營趕繒二,近又撥道標波字號趕繒四;又道標雙篷艍四,亦歸鎮標。各船三年小修、六年大修、九年再大修、十二年拆造;小修自三十兩至一百五、六十兩,大修自四十兩至二百三十餘兩,拆造自五十兩至三百六十兩不等。

  鳳山打狗港距鹿耳門水程三更,北風盛發,鹿耳門港道狹隘,舟不得進,而打狗可揚帆直入,由此登岸者甚多。水師把總配哨船二隻,領兵防汛。下澹水離邑既遠,奸宄易滋,陸路千總領兵防汛。此二處,為南路水陸扼要之地。

  偽鄭在台,民人往來至半線而止。自歸版圖後,澹水等處亦從無人蹤。故北路營汛,止大肚安設百總一名,領兵防守;沙轆、牛罵二社,則為境外。自海盜鄭盡心脫逃,部文行知:夥盜供稱鄭盡心約在江、浙交界之盡山、花鳥、台州之魚山、福建台灣之澹水等處藏匿;維時總兵崔相國分撥千總一員領兵分防澹水。自後遂以為常,而業戶開墾,往來漸眾。

  鎮標原額兵三千三百五十名,道標兵三百六十名。康熙六十一年,提督姚堂奏准將道標裁歸鎮標。安平協二千五百名,彭湖協二千名,南路營八百九十名,北路營八百九十名,澹水營五百名;全郡共兵九千四百九十名(合撥閩省將軍兵五百名,共一萬)。六十年,總督滿保疏請於府治增一千名,四面協護。南路增一千名,以五百駐岡山,前護本營,後護府東,並保護羅漢門口;以五百駐下澹水、新園,後護本營,前查龍橋東之阿猴林等處。北路增一千名,以五百駐斗六門,後護半線,前護本營,並查笨港海口,防禦生番;以五百駐半線,後護澹水,前護斗六門,稽查鹿仔港,防護大江口。再北路營去府兩日,又有大河,不能即時接應,於適中之地亦應增五百名,前則協護府治,後則稽查北路橫港海口,堵截內山。共計增兵三千五百名。九卿議覆:「匪類聚眾為亂,並非兵少之故;添設官兵,甚屬無用」。遂寢其議。

  癸巳九月,福督范時崇題准:在台逃亡汰革兵丁,不得在台募補,應於各原營挑選年力精壯有家業者,計有十名以上,即撥百隊一名,押往補額。兵米:鎮標三營,台邑支給;安平水師,鳳山支給;彭湖水師,諸羅支給。

  半線、澹水兵米,向皆折給:半線每石連腳價至九錢,澹水每石連腳價至一兩五錢;盡派里民。邑令周鍾瑄於半線建倉三間,貯榖三千七百有奇;澹水建倉二間,貯谷千餘;隨便撥補,就地礱給。

  偷渡來台,廈門是其總路。又有自小港偷渡上舡者,如曾厝垵、白石頭、大擔、南山邊、鎮海、岐尾;或由劉武店至金門、料羅、金龜尾、安海、東石,每乘小漁船私上大船。曾厝垵、白石頭、大擔、南山邊、劉武店系水師提標營汛,鎮海、岐尾系海澄營汛,料羅、東石、金龜尾系金門鎮標營汛,安海系泉州城守營汛:各汛亦有文員會同稽查。余有清台地莫若先嚴海口一疏。

  近海港口哨船可出入者,只鹿耳門、南路打狗港(打狗山南岐後水中有雞心礁)、北路蚊港、笨港、澹水港、小雞籠、八尺門。其餘如鳳山大港、西溪、蚝港、蟯港、東港(通澹水)、茄藤港、放■〈糸索〉港(冬月沙淤,至夏秋溪漲,船始可行)、大崑麓社、寮港、後灣仔(俱琅嶠地)、諸羅馬沙溝、歐汪港、布袋澳、茅港尾、鐵線橋、鹽水港、井水港、八掌溪、猴樹港、虎尾溪港、海豐港、二林港、三林港(二港亦多沙線,水退去口五、六里)、鹿仔港(潮長,大船可至內線,不能抵港,外線水退,去口十餘里,不知港道,不敢出入)、水裡港、牛罵、大甲、貓干、吞霄、房裡、後壟、中港、竹塹、南嵌、八里坌、蛤仔爛,可通杉板船。台灣州仔尾、西港仔、灣里,鳳山喜樹港、萬丹港,諸羅海翁堀、崩山港,只容■〈舟古〉仔小船。再鳳山岐後、枋寮、加六堂、謝必益、龜壁港、大繡房、魚房港,諸羅冂仔、穵象領,今盡淤塞,惟小魚船往來耳。山後大洋,北有山名釣魚臺,可泊大船十餘;崇爻之薛坡蘭,可進杉板。

  沿海暗沙險礁,哨船龍骨艱於駕駛。即有可以開駕者,必俟潮水平時方可進港,否則沙堅水淺,終於望洋港外;更值風暴,又無收泊之所。或云:當改制杉板■〈舟古〉仔數隻,質輕底平,隨波上下,易於巡防,隨處可以收泊。高知府鐸云:「朱逆之變,士民避亂,及平台後,商旅貿易,乘■〈舟彭〉仔等平底船,在洪濤巨浪中,往來如織。康熙壬寅五月,水師營雇坐■〈舟彭〉仔出哨,遭風失桅,飄至浙江黃岩,人船卒致保全」。是在內港既屬相宜,即外洋亦可無患。

  鹿耳門炮台,今圯。炮十五位,中、左、右三營各五位;以木架之,中有一樞,隨向轉動,名曰轉輪炮。雍正甲辰,總兵林亮新修炮架,上橫梁前後各長四尺,中實三尺,下橫梁前後各長五尺,中實三尺,上下直梁各長四尺,梁柱各五寸,四方直柱各高四尺,接筍處俱裹以鐵,下坐板厚三寸、橫八尺、闊七尺,柱腳木九根,圍一尺八寸、長五尺、入地四尺五寸。蓋以木為之,如屋頂式,可以避風雨剝蝕;兩邊用環勾牽,然炮時掀下極易。

  修造哨船工料:大吉木(八丈以上)、中吉木(六丈以上,俱杉木名)、浮溪木(松柏木)、高洋木(即土杉木,福州出)、舵、碇、龍骨(每丈配桅一丈二尺)、大桅(趕繒長八丈二尺、圍六尺五寸,篷艍長五、六丈、圍四尺五寸)、頭桅(趕繒長六丈、圍四尺,篷艍長四丈五尺、圍三尺五寸)、大櫓、小櫓、大小風篷、大小桅餅(大木圈,或十餘、或數個,用套大桅,便於起篷)、大小無底升(亦木圈。風篷掛於桅上、用木圈以動之。趕繒一千三百個,雙篷艍七、八百個)、樟梁、頭梁座、大桅座、頭桅座、頭尾托浪板、斗蓋、水櫃、頭禁水(鑲船頭木)、尾禁水(鑲船尾木)、上金(尾樓邊高起木)、下金(在船尾水內,用以拴舵)、招(船頂上招子,便於頭起也)、撐面(艙蓋)、扛罩(艙口直木。此木自官廳口起至大桅兜止,所罩艙之撐蓋,俱扛於此,故名;隔艙板木,乃橫木也,在大桅處名■〈人⺗口,上中下〉檀,又曰梁頭,在各艙則名堵經)、披枋(杉木板,隔船兩邊水)、笨枋(船頂板,在戰棚枋之下)、占櫃(鋪官廳頂蓋)、覆竹(船兩旁所釘樟木)、車戰棚(杉木板,重鋪笨枋上)、車耳(扯篷起碇索縛於此)、穩仔(水蛇下灣木)、大繚極(系大繩索木)、灣極、直極、頭尾八字極(俱樟木,用以鑲船)、屈尺極(媽祖堂前兩灣樟木;大趕繒用,雙篷艍無)、番人耳(船頭木)、頭■〈人⺗口,上中下〉檀(樹頭桅木)、大■〈人⺗口,上中下〉檀(樹大桅木,凡船身長闊滿漢字號,俱於此印烙)、大轉水(附大■〈人⺗口,上中下〉檀木)、■〈人⺗口,上中下〉檀鞋(削成方木,鑲■〈人⺗口,上中下〉檀內)、木里鞋(鑲桅座內方木)、轉水鞋(船梢上兩邊方木)、車檔(扯篷起碇絞棍木)、大鹿耳(夾大桅木)、頭鹿耳(夾頭桅木)、夾車檔(靠車木棍)、金楦(下金內木棍)、軟箸(船尾中間鑲木,用以夾舵)、櫓椽(放櫓架,一作櫓床)、上下秤(拴風篷木,頭尾在上者上秤,在下者名下秤)、尾穿梁(船尾柱)、通梁(艙口上木)、下株梁(船底木)、舵牙(夾舵木)、水蛇、猴楦、桅豬(見前)、鐵釘(趕繒一千八百筋,篷艍七百筋)、茅鐵(四、五百筋)、槐藤(十筋)、張篷水藤(百餘筋)、黃麻(為繩索之用,其名有大律索、小律索、篷踏索、小踏索、大繚母、小繚母、大千筋墜、小千筋墜、篷尾吊、小篷尾吊、雞貫流浪索之屬)、棕(亦為繩索之用,其名有篷頭根、篷尾根、舵吊、虎尾、碇奴、碇索、摘尾、腰邊秦、出尾秦之屬。一項,趕繒一千數百筋、篷艍八九百筋)、篾碇索(二條,每條篾三擔,草四擔)、桐油(趕繒一千五百筋、篷艍五六百筋,每油百筋配灰三百筋、釘一百筋、網沙一百筋)、網沙(破魚網煉入油灰內用以補縫)、灰、草餅(舂灰用)、炭(千二百筋至千八百筋)、勒肚(拴舵繩。自船底貫於碇前縛緊,舵乃有力,水淺放鬆,便可懸起)、杉板船、尾樓燈、金鼓各一;其餘顏料、旗布、匠役工價、大修小修為數不等。

  水仔尾設有棈架地,系修船之所。郡守召募棈匠,結繩應工,不償工費。棈架不限數目,各商船戶自備。棕藤及繩匠只用所豎棈架,每一繩付賃值百錢。

  台、彭各標營船,初俱分派通省內地廳員修造;康熙三十四年,改歸通省內地州縣。其尚可修整而不堪駕駛者,內地之員辦運工料赴台興修。迨按糧議派,台屬三縣亦分修數船;此非偏庇台屬,以內地各廠員多力分,工料俱便,不煩運載,可以剋期報竣。後定左近道府監修。統計閩省船隻勻派通省道府,乃將台、彭九十八船內派台灣道府各十八隻,余俱派入內地。既而仍歸內地修造,惟未至朽爛而不堪駕駛者留台修補。至康熙四十四、五年間,仍俱改歸台屬,而派府船數倍於道;然令其與福府分修,議於部價津貼運費外,每船捐貼百五十金。續交延糧廳代修其半,道、鎮、協、營、廳、縣共襄厥事。迨後專責知府,並將道船亦歸於府矣。

  台郡修船,桅木、大吉、杉木等料並釘、鐵、油、府、棕絲、網紗、篾片、蓬葉,俱非台地所產,遠購福州,料價、運費不貲。再大木附搭商船裝載,往年被風覆溺多案,船戶深畏之。至樟枋、厚力木在鳳、諸內山,鳥道羊腸,澗溪阻隔,雇匠砍鋸、雇夫肩運,動輒經月,泥淖尤難計日。且從前山廠,近遭焚毀,今另為搭蓋,尤為煩費需時。況附近水沙連等社,接壤生番,最易啟釁。此辦料之難也。又台廠修艌各匠,原止二、三十人,向已不敷撥雇,今經變亂,或逃回內地,或為賊殺害,見在無幾;一舉大工,內地雇募非易,雇價較內地數倍。此又募工之難也。每遇修船,將備兵目恣意苛求,或將完固勒令修改,或稍有損裂故行殘毀,或將板木藏匿,致累多費工料。興工時,又於配定丈尺,將大斫小,將長截短;又於修整合式之工■〈扌叜〉剔拆換,逼使加添;又或押船赴修之兵,乘夜伺隙偷竊料物。則是既苦辦料雇夫之難,又苦弁兵之擾累,所以台地船工領價貼運,必賠貼兩倍而後得竣也。台守高鐸申詳制府,請查照往例,將船身朽爛者內廠補造,尚堪駕駛而應修者駕赴內港興修,其尚可修整而不堪駕駛者留在台灣交營興修;文員仍遵例監視,將府莊遞年所收官租為津貼修船之資。不惟節費,且易於集事,重工務而保殘疆,實於台地有益。

  前此覆轍,患在兵虛將惰。而兵虛之原,皆由台地招兵,換名頂替。蓋兵從內地抽撥,逃亡事故不為申報,每至放餉,即留餉以飽私橐;即有召募,強半市井亡賴,空名掛籍,含混欺矇,則主帥大府之過也。當責總兵不時清厘,使隨丁悉照定製,空糧悉行撥補,無籍之人一名不得妄招,到伍之兵一名不得頂替,則虛冒之弊可除。兵既充伍,而訓練尤所當亟講者。撥換入班,即宜配明隊伍,將統弁,弁統隊,隊統卒,清查器械,不足者補之,不精良者淬礪之,按期操演。各營將操期並演何技勇,逐月匯報,務使兵與將習,手與器習而後可。而分汛又當斟酌變通。台地遼闊,大汛駐兵一、二百名或數十名,究之官多離汛,兵多聚賭,有汛防之名,無守望之實,多汛亦奚益乎?防汛分作幾處,勻作幾班,統以該汛弁目,於本汛鄉莊、市鎮、山口、港隘,分地劃界,巡哨偵探,有事則飛報本營,酌量調遣追捕,無事則遠者一月一換,近者半月一換,歇班之兵歸營操練;更番戍守,人無偏勞,聲息可以時通,庶賣汛舊弊,自此絕矣。巡哨海口,責之水師。遠近島嶼,必明港澳險易叢雜交錯之區;上下風濤,必察灣泊向背取水風候之所。善其舟楫械器,習其行陣擊刺,定其游巡往來,毋潛伏內港,空文申報;駕駛既熟,乘風自易,則整練平時,可資備御,出師剿捕,可成勁旅。甯有兵虛將惰之患哉!

  ·習俗·

  『台地民非土着,逋逃之淵藪,五方所雜處。泉之人行乎泉,漳之人行乎漳,江、浙、兩粵之人行乎江、浙、兩粵,未盡同風而異俗。且洋販之利歸於台灣,故尚奢侈、競綺麗、重珍旨,彼此相效;即傭夫、販豎不安其常,由來久矣。賭博,惡業也;父不禁其子,兄不戒其弟,挾資登場,叫號爭哄,始則出於典鬻,繼則流於偷竊,實長奸之囮也。又莫甚於要盟;豪健家兒聚少年無賴之徒,指皎日以盟心,撫白水而矢誓,稱兄呼弟,出妻拜母,自謂古道相期;不知往來既頻,則淫酗之累作,聲援既廣,則囂競之患生。若其喪不停柩,婢不愆配,猶為近古之風;而視疏若親,窮乏疾苦相為周恤,亦荒島之善俗也』(諸羅雜識)

  婚禮:倩媒送庚帖,三日內家中無事,然後合婚;間有誤毀器物者,期必改卜。納采:簪珥綢帛,別具大餅、豚肩、糖品之屬,謂之禮盤;無力者止煩親屬女眷送銀簪二,名曰插簪仔。及笄送聘,或番錢一百圓,或八十、六十、四十圓,綾綢數十匹,以至數匹;禮書二函,則收一回一;羊豕、香燭、彩花、蔞葉各收其半;禮榔雙座,以銀為檳榔形,每座四圓,上鐫「二姓合婚,百年偕老」八字,收「二姓合婚」一座,回「百年偕老」一座;貧家則用乾檳榔以銀飾之;福壽萬字糖或百餘圓,或數十圓,回以大餅;其餘鹿筋、鹿脯、魚蟳、肚肺、糖果,留三、四種,各以稻穀麥豆置於盤內。又回禮錫盤二,如大碗式;一植石榴一株,用銀石榴三、四顆及銀桂花數朵纏繞枝頭,名曰榴桂;一植蓮蕉花一株,取連招貴子之義(土人蕉、招同音)。此納幣之禮也。親迎:先期送擇日儀番錢或四十圓以至十二圓,名曰乞日。至期,不論貴賤,乘四人輿,鳴金鼓吹,彩旗前導,親朋送燈,少年子弟分隊擎執,沿途點放爆竹,婿至女家,駐轎庭中,連進酒食三次,飲畢,外弟攜籃於轎前索爆竹,婿隨取贈,名曰舅子爆;新人出廳拜祖先,次拜父母,父兄把酒三盞,覆以手帕上轎。妝奩同行,豐儉不一。花轎後懸竹篩,上畫太極八卦。到門,新郎擎蓋新婦頭上。三日廟見,以次拜公姑、伯叔嬸姆,謂之拜茶。是日外弟來,名曰探房。午咽新婦及外弟,婦之父兄,請而後至,不輕造也。四日,外父母請婿及女,名曰旋家。外家親屬,婿各備贄儀,惟外弟納之。飲畢,婿偕新婦同歸。五日,外家再請諸親相陪,名曰會親;女先往,婿近午始至。飲畢,婿回,女留三日後始回。冠笄或於親迎日,或在數日前;詩禮之家,女子既笄,則居於房內,不復外出,常人則無論矣。

  喪禮:七日內成服,五旬延僧道禮佛,焚金楮,名曰做功果、還庫錢;俗謂人初生欠陰庫錢,死必還之。既畢除靈,孝子卒哭謝弔客;家貧或於年余擇日做功果除靈。小祥致祭如禮,大祥竟有先三、四月擇吉致祭除服,此則背禮之尤者。若夫居喪,朔、望哭奠,柩無久停,則又風俗之美者矣。

  生辰,為紅麵食團,彼此饋祝。神佛誕日,亦用以為獻。娶婦之家,親友制白麵餅或二十圓、或十圓及簪珥肘酒為賀。

  親友自內地來,具酒食相招,名曰洗鹹水;謂泛重洋而至,亦猶北地洗塵之意。

  正月元旦,家制紅、白米糕以祀神;於四、五鼓時拜賀親友。上元節,未字之女偷折人家花枝竹葉,為人詬詈,謂異日必得佳婿;平民有毀傷他家牆垣或竊豕槽、雞欄,辱及父母,亦謂一年大利。街頭花燈簫鼓,鎮夜喧闐,至廿五、六日方罷。十六日,各市廛競饜酒肉,名曰頭壓;自是月以為常。臘月既望,踵而行之,名曰尾壓。

  四月八日,僧眾沿門唱佛曲,人贈以錢米。

  五月五日,清晨然稻梗一束,向室內四隅熏之,用楮錢送路旁,名曰送蚊;門楣間艾葉、菖蒲,兼插禾稗一莖,謂可避蚊蚋,榕一枝,謂老而彌健。彼此以西瓜、肉粽相饋遺。祀神用諸紅色物。自初五至初七,好事者於海口淺處用錢或布為標,杉板魚船爭相奪取;勝者鳴鑼為得采,土人亦號為鬪龍舟。午時,為小兒女結五色縷,男系左腕,女系右腕,名曰神鋉(三月盡、四月朔望、五月初一至初五日,各寺廟及海岸各船鳴鑼擊鼓,名曰龍船鼓,謂主一年旺相)

  七夕呼為巧節。家供織女,稱為七星娘。紙糊彩停,晚備花粉、香果、酒醴、三牲、鴨蛋七枚、飯七碗,命道士祭獻畢,則將端陽男女所結絲縷剪斷,同花粉擲於屋上。食螺螄以為明目。黃豆煮熟洋糖拌裹及龍眼、芋頭相贈貽,名曰結緣。

  七月十五日,亦為盂蘭會。數日前,好事者醵金為首,延僧眾作道場;將會中人生年月日時辰開明緣疏內,陳設餅餌、香櫞、柚子、蕉果、黃梨、鮮姜,堆盤高二、三尺,並設紙牌、骰子、煙筒等物;至夜分同羹飯施焰口。更有放水燈者,頭家為紙燈千百,晚於海邊親然之;頭家幾人,則各手放第一盞,或捐中番錢一或減半,置於燈內。眾燈齊然,沿海漁船爭相攫取,得者謂一年大順。沿街或三五十家為一局,張燈結采,陳設圖畫、玩器,鑼鼓喧雜,觀者如堵。二日事畢,命優人演劇以為樂,謂之壓醮尾。月盡方罷。

  中秋制月餅,並筆、墨、紙、研、香囊、瓶、袋諸物,羅列市廛,設置骰子;賭勝奪采,負則償值。

  重陽前後,競放紙鳶,如內地春月。是日,儒生有殺犬取其首以祀魁星者;余肉則生徒聚啖,歡飲竟日。

  除夕前數日,以各種生菜沸水泡瓮中,以供新歲祭祀之用;余則待發變後食之,名曰隔年菜。

  除夕殺黑鴨以祭神,謂其壓除一歲凶事;為紙虎,口內實以鴨血或豬血、生肉於門外燒之,以禳除不祥。

  衣服不衷褲露衣衫外者曰龍擺尾,襪不系帶脫落足面者曰鳳點頭。農夫、輿隸雲履綢衫,服勞任役,殊不雅觀也。

  交易最尚番錢,紅毛所鑄銀幣也。長斜無式,上印番字,銀色低潮;以內地兼金與之,反多滯難。用小制錢外,多用昔年所鑄台、廣、昌、南紅銅錢,並明時舊錢。鵝眼、荇葉,散若流泉。見行鼓鑄,輪郭周好,交易則棄而不用,亦足異矣!

  賣肉者吹角,鎮日吹呼,音甚淒楚。冬來,稻穀、糖、靛,各邑輦致郡治;車音脃薄,如哀如訴,時與吹角若相和然。廣東志:順德之容奇,桂州黃連村,吹角賣魚;其北水古粉、龍渚、馬齊村,則吹角賣肉。相傳黃巢屯兵其地,軍中為市,以角聲號召。不知此於何起也?

  士夫健卒喜賭博,永夜讙呶呼盧之外,或壓銅錢射寶字以賭勝,名曰壓寶。又為紙牌三十六頁,分文、武、院、科四項;文尊閣老,武尊國公,院尊學士,科尊狀元;每項九等納粟,列庶吉士之上。

  鴉片煙,用麻葛同鴉土切絲於銅鐺內煮成鴉片,拌煙另用竹桶筩以棕絲,群聚吸之。索值數倍於常煙。專治此者,名開鴉片館。吸一、二次後,便刻不能離。暖氣直注丹田,可竟夜不眠。土人服此為導淫具;肢體萎縮,臟腑潰出,不殺身不止。官弁每為嚴禁。常有身被逮系,猶求緩須臾,再吸一筩者。鴉片土出噶喇吧。

  郡中鴃舌鳥語,全不可曉。如劉呼澇、陳呼澹、莊呼曾、張呼丟。余與吳侍御兩姓,吳呼作襖,黃則無音,厄影切,更為難省。

  大武郡數處平地湧泉,浸溢數里,土人謂之水坔。坔,土音濫,字典中無此字;亦猶大浪泵之泵,字典音聘,土音蚌。又所生少子名曰屘,土音滿,皆以己意訛撰。

  ·祠廟·

  邑志載陳湄川撫軍重修文廟碑記云:「董子曰,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建廟修學,正誼明道之大端,應無出此者。予以為不計功而未嘗無功,不謀利而未嘗無利。台令未有為台道者,而予得調台道;台道未有擢為撫軍者,而予得擢偏撫,莫非先聖先賢默為相之」等語。聖賢大道,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正不藉崇飾廟貌,皈依奉法,便致感應報施。建學明倫,所以正人心、厚風俗,無一語及之,竟說向福田利益,豈可為訓!

  府志至聖四御贊後即接施琅褒章,台、鳳志學校或載入祀典,或見之藝文,俱為失次;諸羅志學校別為一卷為是。

  湄川建紫陽祠於學宮之左旁,列黃勉齋、陳北溪、蔡九峰、真西山四先生木主,春秋致祭;兩廂列學舍,令諸生肄業,撥冂港官田二十八甲一分,歲租一百六十八石六斗,以為膏脯資。

  水仙宮並祀禹王、伍員、屈原、項羽,兼列奡,謂其能蕩舟也(一作魯般)。廟中亭脊,雕鏤人物、花草,備極精巧,皆潮州工匠為之。關帝廟前殿祀帝像,後殿祀帝父,方巾綠袍;土人云,與祁文宣並及啟聖同義。南路長治里前阿社祀五文昌:梓潼、關帝、魁星、朱衣、呂祖,後祀東王公、西王母。又偽鄭時,建玉皇太子廟。

  三年王船備物建醮,志言之矣。及問所祀何王?相傳唐時三十六進士為張天師用法冤死,上帝敕令五人巡遊天下,三年一更,即五瘟神;飲饌器具悉為五分。外懸池府大王燈一盞,雲偽鄭陳永華臨危前數日,有人持柬借宅,永華盛筵以待,稱為池大人,池呼陳為角宿大人,揖讓酬對如大賓;永華亡,土人以為神,故並祀焉。

  求子者為郎君會,祀張仙,設酒饌、果餌,吹竹彈絲,兩偶對立,操土音以悅神。

  ·商販·

  『東西洋通販諸國:西洋則交趾、占城、暹羅、下港、加留吧、柬埔寨、大泥、舊港、麻六甲、啞齊、彭亨、柔佛、丁機宜、思吉港、文郎、馬神,東洋則呂宋、蘇祿、貓里務、沙瑤、吶嗶嘽、美洛居、文萊、雞籠、澹水』(談薈)

  『明給事中何楷疏:「台灣在彭湖島外,水路距漳、泉約兩日夜。其地廣衍高腴,可比一大縣;中國版圖所不載。初,窮民至其處,不過規漁獵之利已耳;其後見內地兵威不及,往往聚而為盜。近則紅夷築城其中,與奸民私相互市,屹然成大聚落矣』(春明夢余錄)

  『給事中傅元初疏:「海濱之民,惟利是視。走死地如騖,往往至島外區脫之地曰台灣者,與紅毛番為市,紅毛業據之以為窟穴。自台灣兩日夜可至漳、泉內港。而呂宋佛郎機見我禁海,亦時時私至雞籠、澹水之地,與奸民闌出者市貨。其地一日可至台灣。官府即知之而不能禁,禁之而不能絕,徒使沿海將領、奸民坐享洋利,有禁洋之名,未能盡禁洋之實。此臣鄉之大可憂者」。蓋海外有大西洋、有東洋。大西洋則暹羅、柬埔諸國;其國產蘇木、胡椒、犀角、象牙諸貨。東洋則呂宋,其夷佛郎機也;其國有銀山,夷人鑄作銀錢獨盛。中國人若往販大西洋,則以其產物相抵;若販呂宋,則單得其銀錢。諸夷皆好中國綾緞雜繒;其土不蠶,惟藉中國之絲到彼,能織精好緞匹,服之以為華好。是以湖綿百筋值銀百兩者,至彼得價二倍。而江西瓷器、福建糖品皆所嗜好。百工技藝有挾一技以往者,雖徒手無不得食;民爭取之。永樂間,先後招徠。至紅毛番,其夷名加留巴,與佛郎機爭利不相得,一心通市,據在台灣。自明禁絕之,而利乃盡歸於奸民矣』(同上)

  『近以開洋互市,奉旨:「紅夷挾市,地方官果能飭備毖防,禁絕勾引接濟,狡謀自無繇逞;乃海防名飭實弛,奸商陽禁陰縱,以致釀釁滋隙。至開洋應否,未見確議。但云宜呂宋、不宜台灣;均屬夷地,商販給引出海,何法綜稽,能使畫地遵守?着詳查開禁利害,博諮熟審酌妥具奏」。據泉州鄉官史繼偕、張瑞圖等稱開洋有四便,漳州鄉官林宰等稱海寇起滅不系洋禁開閉;臣會同鄒維連勘得開洋之說,心心有主,喙喙爭鳴,大約主開而不主禁。總之,言利不能無害:衣食源開,則利在民;洋稅復而閩安諸稅可免,則利在商;得稅三、四萬以壯軍實,則利在準備。而亦有害,即撫臣所謂四可慮者是已。此就利害言也。若體民情,則開不容緩。臣入閩關,見高山大川迴旋掩映,自建徂興,間關千里中,求三里康莊而不可得。岩下居民,各就山根溪畔,開墾力食;率崎嶇墝埆,即方正五畝一段者亦未之見。過泉眼界稍寬,然已望洋海若矣。其人則林林總總,肩摩踵接,望開洋不啻大旱望雨;而臣反言開之不便,達情之謂何?故今日開洋,全為民計,非為夷計。謂開洋而貧民不再從賊則可,謂開洋而奸民盡化為良則不可;謂開洋而奸民便於勾夷則可,謂不開而全無海氛亦不可』(按閩摘略)

  明莊烈時,工部尚書渭南南居益巡撫福建時,紅毛以明月珠、珊瑚樹、異香、火馬諸珍賄請互市;公絕其使,焚其貢物,口占一絕云:「明月珊瑚貴莫言,番書字字誑軍門。牙前立下焚珠令,不敢持將獻至尊」。授部將以方略討之,系其酋高文律。閩人立石平遠台以紀公績。今嚴禁互市,實苞桑之至計。為國家計久遠者,當看前明紅毛入犯中左,肆行焚劫;又復勾引劉香老,首尾衝突,海壖騷動。雖竭力驅剿,實苦不支,慎勿狃目前之近利,而輕言互市也。

  海船多漳、泉商賈,貿易於漳州,則載絲線、漳紗、翦絨、紙料、煙、布、草蓆、磚瓦、小杉料、鼎鐺、雨傘、柑、柚、青果、橘餅、柿餅,泉州則載磁器、紙張,興化則載杉板、磚瓦,福州則載大小杉料、乾筍、香菰,建甯則載茶;回時載米、麥、菽、豆、黑白糖餳、番薯、鹿肉售於廈門諸海口,或載糖、靛、魚翅至上海。小艇撥運姑蘇行市,船回則載布匹、紗緞、枲綿、涼暖帽子、牛油、金腿、包酒、惠泉酒;至浙江則載綾羅、綿綢、縐紗、湖帕、絨線;甯波則裁綿花、草蓆;至山東販賣粗細碗碟、杉枋、糖、紙、胡椒、蘇木,回日則載白蠟、紫草、藥材、繭綢、麥、豆、鹽、肉、紅棗、核桃、柿餅;關東販賣烏茶、黃茶、綢緞、布匹、碗、紙、糖、面、胡椒、蘇木,回日則載藥材、瓜子、松子、榛子、海參、銀魚、蟶乾。海壖彈丸,商旅輻輳,器物流通,實有資於內地。

  ·進貢·

  康熙二十五年,台灣平,設郡縣。其王耀漢連氏、甘勃氏遣陪臣賓先吧芝復奉表進貢。表詞有云:「外邦之丸泥尺土,乃是中國飛埃;異域之勺水蹄涔,原屬天家滴露」云云。貢物:大珊瑚珠一串、照身大鏡二面、奇秀琥珀二十四塊、哆羅絨二十五匹、織金絨毯四領、烏羽緞四匹、綠倭緞一匹、嗶嘰緞二十匹、織金花緞五匹、雜色細軟布、文采細織布、白毛里布二百九十四匹、大自鳴鐘一座、琉璃燈一圓、聚耀燭台一懸、琉璃盞異式五百八十一塊、丁香三十擔、冰片三十二筋、甜肉豆蔻四瓮、鑲金小箱一隻(內丁香油、薔薇油、檀香油、桂花油各一罐)、葡萄酒二桶、大象牙五隻、鑲金鳥銃三十把、馬銃六十把、彩帶三十佩、鑲金佩刀三十把、鑲金雙利劍二十把、單利劍六把、照星月水鏡一執、江河照水鏡二執、雕制夾板二隻」(池北偶談)

  荷蘭國最稱富饒,乃遇風至台,假地於倭,虎視盤踞,大有深心。迨何斌引鄭成功襲台,力戰不克而歸。見我師掃蕩鄭逆,不覺讋服。

卷三

 

  赤嵌筆談

  ·泉井圍石·

  北路阿拔泉、虎尾溪,源同出水沙連;經牛相觸山口,二水分流。阿拔泉極清,虎尾溪極濁,水性湍急,最為深闊,西流二十餘里入地,伏流於海。

  湯泉南路二:一在澹水社,出赤山,水流如湯,亦無定處;一在大滾水山,山不甚高,其上瀵湧出泉而溫,故名。相去十餘里,又有小滾水山,脈絡相屬。北路二:一在玉山最深處,泉流氣蒸如沸;一在大雞籠隔港山朝山內。康熙辛丑,我師與賊戰於鯤身,正值炎歊;隨地掘尺余,皆甘泉。

  郡治濱海,各井皆澹水,微苦咸;惟傀儡山馬兵營井極清冽,為郡中第一泉。安平城上,紅毛井水高於海,而味亦甘。彭湖居海之中,井亦澹水,以觀音亭、副將署二井為最。

  萬壽亭一泉,屯兵萬餘,汲取不窮,今名萬軍井。

  龍目井有二:南路阿猴林內竹仔寮兩井相連,狀如龍目,因名;北路大雞籠山之麓,下臨大海,四周斥鹵,泉涌如珠,甘冽異諸井。

  鄭氏北園,去郡治五、六里;從海視之,則直北矣,故名。園在平壤,無邱壑亭台曲折凌峻之致。丙寅,台廈道周昌,因其地,仍其茂林深竹,結亭築室,為之記,且繪而圖之。季麒光顏曰「致徹」,有秋夜遊北園記。昌於道署後築小園,名「寓望」,蓋取左史畺有寓望之言;麒光亦有記。

  海中有■〈石婁〉■〈石國〉石,皆鹹鹵結成,粗劣易腐,或置盆碗中,不足充玩。彭湖石完好,較文石尤細,可為扇器。余則磨礱攻■〈金旨〉,僅供諸番文項之用。

  ·物產(百榖花果竹木鳥獸蟲魚鹽硫磺)·

  三縣皆稱沃壤,水土各殊。台縣俱種晚稻。諸羅地廣,及鳳山澹水等社近水陂田,可種早稻;然必晚稻豐稔,始稱大有之年;千倉萬箱,不但本郡足食,並可資贍內地。居民止知逐利,肩販舟載,不盡不休,所以戶鮮蓋藏。

  正月,諸邑收菜子,一名油芥(九、十月間種);碾油只供膏火,不可食。二、三兩月,鳳邑收黃豆(十月、十一月間種),下澹水八社尤多;諸邑收大麥、小麥(十月、十一月間種),近台屬者二月收,遠處者三月收。四月,台邑絲瓜、紅涼瓜(即菜瓜)、瓮菜、莧、茄、菜豆(即豇豆)熟;鳳山八社水田,收雙冬早稻(一名安南蚤,十月、正月種);民間西瓜熟(正月種);三邑糖廍事畢。五月,台邑番檨、西瓜熟;鳳山瓜、檨、蔬果於四月間先熟,五月幾盡矣;諸邑收早麻(即芝麻,正月、二月間種),瓜檨亦盛出。台、鳳地暖,凡所種植,先期成熟;諸邑近北漸寒,頗似內地,所出之物稍遲。六月,三邑刈黃麻,黃梨、龍眼、波羅蜜、梨仔茇出,民間種晚稻,農務方興,略無間隙;諸邑收晚麻,番民收稷米、高粱、蕎麥。七月,三邑靛青(正月、二月間種者)、姜、芋、檳榔、浮留藤俱盛出;諸邑收大頭婆早稻(正、二月間種)。八月,諸邑再收黃豆及黑豆、菉豆(俱五月間種);番民收薏苡。九月,三邑收菁子;諸邑收圓粒粟(一名一枝蚤),園田皆可栽種,若早播者,則於八月收。十月,三邑收白占稻、紅埔占稻;白占種於田,紅埔占種於園;番薯熟,早種者七、八月先出,田家食至隔年四月方盡;鳳山下澹水武洛糯米芋熟,長二尺余,與別芋迥殊。十一月,三邑大蔗、芋蔗熟,大蔗即甘蔗,芋蔗一名芒蔗,一名竹蔗;三邑農家豎興廍工碾糖;鳳山采捕烏魚;內山之番,不拘月日,捕鹿為常;平埔諸社,至此燒埔入山,捕捉獐鹿,剝取鹿皮,煎角為膠、漬肉為脯及鹿茸筋舌等物,交付贌社,運赴郡中,鬻以完餉。十二月,台、鳳進貢西瓜及王瓜,匏茄熟;南北兩路荷花盛開;塗■〈魚賣〉魚出,天時濛霧,齊浮水面,捕獲倍多。台邑土壤褊小,絕少水田,農人多種瓜、蓻麻,雜植蔬豆,栽蔗碾糖,間種早稻以佐食,納糧每於兩路糴買輸將。

  稻有粳、糯。粳稻種於水田者曰早占、曰晚占,色白;種於園者曰埔占,色赤。糯稻種於水田者曰赤秫,殼色赤;種於園者曰禾秫,粒大,色白。麥有大麥、小麥,而小麥最佳。稷之屬有細米,黃、白二種,蕭壠、麻豆諸社有之。

  南方麥花多開於夜,台則如北地;然食多亦不覺熱。黍米夜間開花,居民多不食。蕎麥種植亦少,嬰兒有疾,每用面少許滾湯沖服,立瘥,謂能解肌袪熱;間有為飯者。土壤肥沃,不糞種;糞則穗重而仆。種植後聽其自生,不事耘鋤,惟享坐獲;每畝數倍內地。近年台邑地畝水沖沙壓,土脈漸薄;亦間用糞培養。澹水以南,悉為潮州客莊;治埤蓄泄,灌溉耕耨,頗盡力作。田中藝稻之外,間種落花生(俗名土豆);冬月收實,充衢陳列。居人非口嚼檳榔,即啖落花生;童稚將炒熟者用紙包裹,鬻於街頭,名落花生包。

  花不應候。余壬寅仲冬按部北路,至斗六門,見桃花方謝,菜花初黃;回至笨港,見人擎荷花數枝;及回寓館,榴花亦照眼。癸卯二月,桂正芳菲;八月,桃又花信;不可以時序限之。

  花開無節,惟菊至冬乃盛,開至二月。蘇子瞻在海南,以十一月之望與客泛菊作重九有云:「嶺南地暖,百卉造作無時,而菊獨後開;考其理,菊性介烈,不與百卉並盛衰也」。

  班支花,一作斑枝,以枝上多苔文成鱗甲也;較茶花尤大,色深黃,蓓蕾堅厚,結實如綿。陳觀察子京云:即系木綿;粵西花更大、色紅,為稍異耳。

  鷹爪蘭,一名油蘭花;似蘭無心,香味滯膩,嗅之令人作惡。結子如棗,一叢二十餘枚,攢簇如桃,名鷹爪桃。

  倒垂蘭,出北路內山;枝屈曲如梅葉,似萱短而厚,不着土生。取一枝掛檐陰雨露所及處,自能生根抽芽、出葉開花。花似蘭,色黃碧,微香。

  木蘭花,如粟,澹黃,芳似珠蘭;樹本大者圍數尺,名樹蘭。

  水仙,歲底盛開,一本五、六莖,一莖可十餘蕊,鮮芳絕倫。廣東市上標寫台灣水仙花頭,其實非台產也,皆海舶自漳州及蘇州轉售者。蘇州種不及漳州肥大。

  美人蕉,花紅、黃二種。黃者尤芳鮮可愛,四時不絕。有高丈余者,子堅黑,或作小念珠。

  蕉有芭蕉、金蕉。芭蕉不結子;金蕉花如蓮,色紫不鮮,每花結子一梳,名蕉果。凡蕉果一枝五、六層,每層數十枚排比而生,剖食味亦甘。異物志載:羊角蕉子,大如手拇指,長而銳,有似羊角者此也。南方草木狀:蕉樹,子房相連累,甜美,亦可蜜藏。台地村舍後,每廣植之,四時皆生,藉以獲利。性寒,婦人產後,每以蕉果少許置兒口中,謂能清熱。

  番繡球,蔓生,葉厚可一錢;花白色,底瓣似通草為之;心微紅而堅,明亮如礬。

  番花,葉大於枇杷,枝每三叉。花有五瓣、六瓣者,外微紫,內白色,近心漸黃,香似梔子。夏秋多開,冬則葉落。但名番花,似屬統稱。廣東志云:「貝多羅來自西洋,葉大而厚,梵僧用以寫經,花大如小酒杯,六辨,瓣皆左紐,白色,近蕊則黃,有香甚縟;落地數日,朵朵鮮芬不敗」。乃知此為貝多羅花也。

  番樹,大如槐;枝幹離奇,或似臥松。結實如槐角,皮紅時綻裂;肉白可食,名曰■〈艹〈束刂〉〉豆,一名番豆。

  曇花,一枝數十蕊,一蕊長七、八寸,花六出,外紫內白,頗似蓮香。亦有白色者,摘置几案間經時略不損壞,花蕊仍然開放,是一異種;僧家言是西方小本。

  刺桐花,每枝可數十蕊,一瓣包裹數須,似翦彩為之,爛熳若朝霞。台郡最盛。辛丑春,無一開花者,遂兆朱一貴之亂,甚奇;後遂於花時占一年盛衰。

  寶相花,似薔薇;色白,瓣較多,惜不甚香。

  佛桑,一名朱槿。高不逾五、六尺,四時皆花。花有深、淺紅、澹黃各色;紅則焰焰燒空,尤為奪目。又有名一丈紅者,葉與佛桑相似,花單瓣,狀如秋葵;而殷紅綽約較佛桑更為照眼。台灣隨筆雲;「照殿紅,樹甚高,花如巨觥,色紅無二」,意即一丈紅耶?

  茉莉最易栽植。番茉莉較大,種自柬埔寨來,花徑寸,百餘瓣。早晚街頭,有連十餘蕊簽成一枝,有連數十蕊為一串;買置床榻,殊有妙香。

  蓮,四時皆開;亦有單瓣者。

  『蔗苗種於五、六月,首年則嫌其嫩,三年又嫌其老,惟兩年者為上。首年者熟於次年正月,兩年者熟於本年十二月,三年者熟於十一月。故硤煮之期,亦以蔗分先後。若早為砍削,則漿不足而糖少。大約十二月、正月間始盡興工,至初夏止。初硤蔗漿,半多泥土;煎煮一次,濾其渣穢;再煮入於上清,三煮入於下清,始成糖入■〈石屚〉;待其凝結,用泥封之;半月一換,三易而後白;始出■〈石屚〉曬乾,舂擊成粉入簍,須半月為期。未盡白者名曰糖尾,並■〈石屚〉再封;蓋封久則白,封少則淄;其不封者,則紅糖也。所煎之糖,較閩粵諸郡為尤佳』(東甯政事集)

  插蔗之園,必沙土相兼、高下適中乃宜。每甲栽蔗,上園六、七千,中園七、八千,下園八、九千或至萬(地薄蔗瘦,多栽冀可多硤糖筋)。三春得雨,易於栽插;無雨亦犁種,但戽水灌溉,為力頗艱。十月內,築廍屋、置蔗車,雇募人工,動廍硤糖。上園每甲可煎烏糖六、七十擔,白糖六、七十■〈石屚〉(沙土陶成);中園、下園只四、五十擔。煎糖須覓糖師知土脈精火候,用灰(湯大沸,用礪房灰止之)、用油(將成糖,投以萆麻油),恰中其節。煎成,置槽糟內,用木棍頻攪至冷,便為烏糖。色赤而松者,於蘇州發賣;若糖濕色黑,於上海、甯波、鎮江諸處行銷。至制白糖,將蔗汁煎成糖時,入糖■〈石屚〉內,下用■〈石屚〉鍋盛之;半月後浸出糖水,名頭水;次用泥土蓋■〈石屚〉上十餘日,得糖水,名二水;再用泥土覆十餘日之糖水,名三水;合煎可為糖膏,或用釀酒。每■〈石屚〉白糖只五十餘筋。地薄,或糖師不得其人,糖非上白,則不得價矣。每廍用十二牛,日夜硤蔗;另四牛載蔗到廍,又二牛負蔗尾以飼牛。一牛配園四甲或三甲余。每園四甲,現插蔗二甲,留空二甲,遞年更易栽種。廍中人工:糖師二人、火工二人(煮蔗汁者)、車工二人(將蔗入石車硤汁)、牛婆二人(鞭牛硤蔗)、剝蔗七人(園中砍蔗,去尾,去籜)、采蔗尾一人(采以飼牛)、看牛一人(看守各牛),工價逐月六、七十金,

  唐大曆中,鄒和尚始教民黃氏造蔗霜法。其器用有蔗削、蔗鐮、蔗凳、蔗碾、抬床、榨斗、漆瓮之屬。今蔗車兩石矗立,狀如雙碾,夾取其汁,想即蔗碾遺制。酒有蔗漿用餳汁釀成,與荔子酒俱味極甘;北路有用梨仔茇釀酒者,又在蔗漿、荔子之下。

  『番薯,明萬曆中閩人得之外國,瘠土沙礫之地皆可種。初種於漳郡,漸及泉州,漸及莆,近則長樂、福清皆種之。閩海而南有呂宋國,朱薯被野連山,不待種植;夷人率取食之。莖葉蔓生,如瓜蔞、黃精、山藥之屬,而潤澤可食;或煮,或磨為粉,亦可釀為酒。生食如食葛,熟食味如熟荸薺。生貯之有蜜氣,香聞室中。夷人雖蔓生不訾省,然吝而不與;中國人有截取其蔓咫許以來,於是入閩十餘年矣。何鏡山頌曰:不需天澤,不冀人工,能守困者也;不爭肥壤,能守讓者也;無根而生,久不枯萎,能守氣者也;佐五穀,能助仁者也;可以粉,可以酒,可祭,可賓,能助禮者也;莖葉皆無可棄,其直甚輕,其飽易充,能助儉者也;耄耆食之,不患哽噎,能養老者也;童孺食之,止其啼,能慈幼者也;行道、鬻乞之人食之,能平等者也;下至雞犬,能及物者也;其於士君子也,以代匱焉,所以固其廉;以廣施焉,所以助其惠;而諸德備矣』(閩小記)

  或雲,薯長而色白者是舊種,圓而黃赤者得自文來國,未知孰是。余見有大可尺圍,形似南瓜者,土人亦不經見也。

  芋有二種:紅者呼為為檳榔紅,白次之。熟較內地亦蚤,六月初旬即可食。多食滯氣,不似內地滑潤。南路番子芋,一名糯米芋,有重十餘筋者,味佳。

  棗子檳榔,即廣東雞心。粵人俟成熟,取子而食;台人於未熟食其青皮,細嚼麻縷相屬,即大腹皮也。中心水少許,尚未成粒;間有大者,剖視其實,與雞心無二。或雲粵人食子,台人食皮。一色青者為雄,黑臍者為雌;雄者味厚,雌者味薄。顆向上長者,尤貴蠣房灰用孩兒茶或柑仔蜜染紅,合浮留藤食之。按范石湖集云:「頃在嶠南,人好食檳榔,合蠣灰、扶留藤(一名蔞藤),食之輒昏,已而醒快」。三物合和,唾如膿血,可厭。(蔞藤一作浮留藤,土人誤作為「荖」;字釋無「荖」字)。台地多瘴,三邑園中多種檳榔;新港、蕭壠、麻豆、目加溜灣最多,尤佳。七月,漸次成熟;至來年三、四月,則繼用鳳邑琅嶠番社之檳榔乾。

  種檳榔必種椰,有椰則檳榔結實必繁。椰樹葉少,林高。椰子外裹粗皮如棕片,內結堅殼;剖之白膚盈寸,極甘脆,清漿可一碗,名椰酒。東坡詩「美酒生林不待儀」,此也。廣東志:「椰心色白,而甘在酒中,大小不一」。凡揀椰子,以手搖之,聽水聲清亮,則心大而甜;其肉厚,水聲濁,則否。蓋椰心以水而養,無水則無心,往往而是。又有椰油可佐膏火。或雲,用火炙椰,其油自出;療齒痛、凍瘡,極效。

  台地夏無他果,惟番檨、蕉子、黃梨視為珍品;春夏有菩提果,一名香果,芳馨極似玫瑰果,當以此為第一。

  土人酷嗜梨仔茇,一名番石榴;肩挑擔負,一錢可五、六枚,臭味觸人,品斯下矣。台灣隨筆云:象齒有實可食;不知何物?

  檨三種;香檨、木檨、肉檨。香檨差大,味香不可多得。所食者,木檨、肉檨。曬乾用糖拌蒸,亦可久藏。台人多以鮮檨代蔬,用豆油或鹽同食。北路自半線以上,則絕無矣。字釋無「檨」字。色味似杏,或是番杏誤作檨。檨實大如豬腰子,葉尖長。居易錄作番蒜。五月熟,大如蘋婆,味甘香,多津液。樹大而葉圓,非是。

  波羅蜜,一名優缽曇。廣東志:「南海廟中,舊有東西二株,高三、四丈,葉如蘋婆而光潤,蕭梁時西域達奚司空所植;他所有,皆從此分種」。生五、六年,至徑尺,削去其梢,以銀鍼釘腰,即結實。成實乃花;然常不作花,故佛氏以優缽曇花為難得。每樹多至數十實,自根而干、而枝條,皆有實纍纍疣贅。若不實,則以刀砍樹皮,有白乳湧出,凝而不流,則實;一砍一實,十砍十實,故一名刀生果。熟以盛夏,大如斗,重至三、四十筋。皮厚有軟刺,礧砢如佛頭旋螺;肉含純瓤,間疊如橘柚囊,氣甚芳郁。有乾濕苞之分。乾苞者液不濡膩,味尤甜。每實有核數百枚,大如棗,仁如栗黃;■〈火芻〉熟可食,能補中益氣,悅顏色;志雲「色綠似如來頂,液黏如漆」是己。其子卻似橡實,每一子為一房,熟而食之,味似百合;子不可生食,瓤可生食,亦不甚甘美,終不似橘柚味佳也。土人用波羅蜜子煨肉,黃梨煮肺,亦海外奇制。

  粵西以波羅蜜為天波羅,黃梨為地波羅。居易錄謂:「黃梨曰黃來(去聲);八月熟,長可尺許,味尤甘香。其樹類蕉,實生節間」。按黃梨長止五、六寸,草木叢生根下,葉似萱,兩邊如鋸齒,頂上葉小,攢簇如雞帚;謂其樹類蕉,非也。

  龍眼,顆小味薄,六、七月熟。荔枝皆自內地來。藍總戎廷珍每貽漳州狀元紅,紫綃玉膚,甘如醴酪;每以海上風阻,不得日食三百,殊為憾事。

  香櫞,初夏即熟。長似木瓜,上下微尖,拌蠟勻檀,較軟羅圓皺稍遜矣。

  木瓜,樹幹亭亭,色青如桐。每一枝一葉,葉似萆麻,大者尺余;花白色,生杈椏間。瓜凡五棱,無香味;居民用鹽漬以充蔬。諸羅志謂:毛詩「投我以木瓜」即此;殊非。按果譜:木瓜一名楙,一名鐵腳梨。樹叢枝,葉花俱如鐵腳海棠。葉光而厚,春末花開,紅色微白;實如小瓜,或似梨稍長,色黃,如着粉,津潤不水者為木瓜。此地所產,與內地木瓜絕不類;豈可以稱謂偶同,遂妄為引據乎!

  『鳳山縣有姜,名三保姜;相傳明初三保太監所植,可療百病』(香祖筆記)

  『楠生深山中,裂土而出,全體悉具蓋,與竹筍相同。兩葉始櫱,已大十圍;歲久則堅,終不加大』(稗海紀游)

  大松生水沙連,合抱成林;生番所居,莫敢採伐。相傳山後崇爻、黑沙晃諸山有松、有杉、有梅。

  蕭朗木,大者數圍,性極堅重,入土千年不朽。然在深山中,野番盤踞,人不能取;洪水漂出,偽鄭取以為棺,實美材也。

  南路打狗山有香木,色類沈香,味較檀尤烈;不名何香,土人亦不知貴。傳說:昔年有蘇州客商能辨之,載數十擔去;後有官某,作為香杖。今所存者,零星碎木,見為扇器者。

  娑羅樹,中空,四圍摺疊成圓形,尤異;花紋糾結盤屈,如古木狀。用貯管城,因其材也。

  水沙連茶,在深山中。眾木蔽虧,霧露蒙密,晨曦晚照,總不能及。色綠如松蘿,性極寒,療熱症最效。每年,通事於各番議明入山焙制。

  內山林木叢雜,多不可辨,樵子採伐鬻於市,每多堅質;紫色灶煙,間有香氣拂拂。若為器物,必系精良,徒供爨下之用,實可惜!儻得匠氏區別,則異材不致終老無聞,斯亦山木之幸也。

  木有交標,可為梁柱。九荊小而不高,茆屋用以為柱,入土不朽。又有白樹,色白可以為器;此皆內地所無者。

  竹亦可為器用;但質薄劣,蛀蟲易生,不能經久。遍處皆竹,數十竿為一叢;遠望若柳,絕無蕭疏之致。生筍不出叢外,皆不堪食。夏月,街市亦有煮熟肩賣者,味酸苦,難以充庖。諸羅志謂:「竹塹、岸里之筀竹筍,味甚佳」。

  觀音竹,枝弱葉小;蓻植盆中,亦可供玩,一名鳳尾竹。志載佛眼竹、金絲竹,俱未見。

  江南竹,亦名南竹;魚港籬落每用之。

  築室,一椽、一木、一瓦、一石,向皆取給內地;以此處沙土不可以陶蓋瓦級磚,竹木不勝棟楹榱桷。康熙壬寅,巡歷南北兩路,窯亦錯列,殆不足供全郡之需。小民草寮,以竹為柱,上覆以茅,用土塗附;傾盆疾雨,沙土漂流,捲地狂氷,棟桷摧折。且經年之竹,蠹已蛀盡,烏能久支耶!藤最多,盤旋里余,可為碇索,可縛茅屋。嫩者合檳榔食之。海風藤治拘攣風濕,極效。葵藤縛器用之。又茭藤生海濱水中;內山有此,大可合抱,不適於用。

  隆冬木葉不脫;惟佛桑、番花落葉,至春敷榮。余於春日生新葉,逐漸舊葉脫去;青林暗換,紅蕊續開,亦見大造密移之妙。

  志載藥品有內地所不經見者:如斑節草、桕菰、菻茶菰、穿山龍草、土木瓜、風藤、水燭。亦有志所不載者:如金鎖匙,治疳;■〈人⺗口,上中下〉 鈴草、茶匙、黃虎咬、黃龍鱗草、四時春、馬蹄香(一名一枝香)、金劍草、碡草、龍舌、黃羊耳草,治黃;姜蔚子、黃金子、龍船花、正埔姜、魚簽草、苦麻草、雞骨黃,去風解熱;烏甜葉(一名對面烏),止血;桕仔草、半天飛,涼血;雞卵藤、宜梧草、萬年薯、撮鼻草,治瘋;鴨嘴黃(一名定經草),調經;千里光,治目;龍芽草、竹仔草、天青菜、大楓草、三艾刀、鯽魚膽草、牛頓草、山苦瓜、牛角刺、山葛藤、頗仔葉、山麻草、千日青山、四英馬鞍草、過江龍、檳包藤、豬母菜、羊角豆、姑婆草,療毒;白埔姜,止痛;蔡板草(一名九層墖)、珠仔草、金不換草、山蜈蚣、小營■〈艹〈束刂〉〉、山茄報、碎米黃,治跌打損傷;萬年松,治腹痛;鹿肚草,治噎嗝;赤血草、咸酸草、茄冬葉、貓公刺、山尾蝶、天仙茄、遍地錦、炮仔草,治咽喉;葉下紅(一名馬蹄黃、一名消息草)、山埔銀、鹿角英、地掃草、午時草、鼠尾黃、真珠黃、山東枋、白花草、龍樹草,治疔毒;龍吐珠、虎婆刺、漫桃花、千里急、鐵馬鞭、山芙蓉、倒地柃、和尚藤、金絲五爪龍、雞柔草、瓜子草、荔枝草、田烏草、雞角刺、束血草、毛將軍、田薯草、五宅茄、羊相卓、不求人、虱鬢草、鐃鈸草、馬鞍藤、鱟殼刺,治癰;山素英,治疥;疳殼草,治痧;蠅翅草,治虛脹;苦仔草,治痘;水鏡草,治痔漏;三腳虎草、三腳鱉草、咬人狗、虎尾侖,治瘰癧;茅根草、無根草,通淋利水;■〈艹〈束刂〉〉行草,治瘍;黎壁草,治臁瘡;蒲鹽草,治蛇傷;蔦松葉、過溝菜、冷飯藤、山荖葉、蟲草,治潰爛;豬腰草,治陰症。有異名者,苎麻根名山桔梖,柑核名仙柑子,山藥名淮山,木槿名水錦,土茯苓名山尾薯,木賊名接骨筒。

  白鳩,每當風雨舞翅盤旋,霜衣雪襟,可為近玩;或呼為洋鴿,雲自嘎喇吧來者。初開台時,一雙不下二十金,近飼養將雛者多,價不及十分之一。

  海八哥,黑身,紅頂,綠足,一名田雞。烏須,鷙鳥也,能搏擊羽族;尾長,黑色,時集於田間牛背上。聞有鳥名彩囊,似雞而小,頂上有五彩囊;五鳴雞,大如鵪鶉,項白,每漏下一鼓,則一鳴;雷舞,蒼赤色,聞雷即舞;未見。

  白八哥,白畫眉,亦未見。或雲鹽水港、統領埤加冬樹大數圍,其上每年生白八哥;相近居民,伺其將雛,攫而飼之。

  番鴨,大如鵝;足微短,兩頰紅如雞冠,雄者色更赤。畜之常飛去。人每載入內地,然褷褷唼唼,無足充玩。

  山無虎,故鹿最繁。昔年近山皆為土番鹿場;今則漢人墾種,極目良田,遂多於內山捕獵。角尾單弱,絕不似關東之濯濯。角百對,只可煎膠二十餘筋。鹿雖多,街市求一臠不得。冬春時,社番截成方塊,重可筋余,皆用鹽漬運致府治;色黑味變,不堪下箸;而值亦不輕。

  『福州東島,視彭湖為近,內惟產鹿,千百為群;島人捕得,取其腸胃連糞食之,以為至美。其全體,則鬻之福州人。今所鬻鹿脯、鹿筋,皆東島物也』(玉堂薈記)

  『鹿以角紀年,凡角一岐為一年,猶馬紀歲以齒也。番人射鹿為生,未見七岐以上者。向謂鹿仙獸多壽,又謂五百歲而白、千歲而元,特妄言耳。竹塹番射得小鹿,通體純白,角才兩岐,要不過偶然毛色之異,書固未足盡信也』(番境補遺)

  『台灣多野牛,千百為群。欲取之,先置木城四面,一面為門,驅之急,則皆入,入即扃閉而飢餓之,然後徐施羈靮,豢之芻豆,與家牛無異矣』(居易錄)。按木城應作木柵;飼蔗葉,非芻豆也。

  馬小而力弱,異於內地;內山有山馬。

  水沙連、紅頭嶼出黃羊,有鬻其皮以為褥者。

  山鼠,土人捕獲,以蔗梗填腹,去毛炙黃,合豬肉煮食。又山貓,取其毛以束筆,微短而軟。鄉間亦有捕蟬,紙裹煨熟以下酒者。

  『魚二種,志所未錄:一曰新婦啼;狀本鮮肥,熟則拳縮,意取新婦踧踖也。一曰飛藉魚,疑是沙燕所化,兩翼尚存;漁人伺夜深時懸燈以待,乃結陣飛入舟中,甚至舟力不勝滅燈以避』。『鯊魚,胎生。市得一魚,可四、五筋,用佐午炊;庖人剖腹,一小魚從中躍出,更得五六頭,投水中,皆游去』(赤嵌集)

  鯊類不一,龍文鯊、雙髻鯊,志言之矣。外此有烏翅鯊,身圓,翅尾黑色;鋸仔鯊,齒長似鋸;鳥鯊,口闊,大者類百筋,能食人;虎鯊,頭斑如虎,齒迅利,噬人手足立斷;圓頭鯊,亦食人;鼠■〈蟲吾〉鯊,皮白,齒如梳;蛤■〈波上魚下〉鯊,口闊,尾尖;油鯊,身圓而長,尾似蝦尾;泥鰍鯊,口尖;青鯊,身青色;扁鯊,身扁尾小;乞食鯊,皮可飾刀鞘;狗纏鯊,身長尾尖;狗鯊,頭大,上有烏赤點,離水終日不死。

  魴有錦魴,身圓,有花點,大者三、四百筋,皮生沙石,尾長數尺,骨弱肉粗;黃魴,身圓,黃色;泥魴,皮黑;掃帚魴,尾如魴;烏燕魴,頭、身、翅俱似燕,肉黑;四開魴,頭似燕,肉赤;鬼角燕魴,頭有軟角;水沉魴,澹紅色,身扁頭尖。

  海翁魚,有言如小山,草木生之,樵者誤登其背,須臾轉徙,不知所之;此無可考。志云:「後壠番社有脊骨一節,高可五、六尺,兩人合抱未滿其圍」。漁人云,大者約三、四千筋,小者亦千餘筋、皮生沙石,刀箭不入。有自僵者,人從口中入,割取其油、以代膏火。肉粗,不可食。口中噴涎,常自為吞吐;有遺於海邊者,黑色、淺黃色不等,或雲即龍涎。番每取之以賈利,真贗亦莫辨也。

  志載諸魚已詳。又有金精魚,花點細鱗;三牙魚,或赤或白,有三齒;田鴿魚,體圓,兩須極長;梳齒魚,黑色,花點,齒如梳,魚肚食之立死;泥鱠魚,黑色,口闊,大者五、六十筋;珠鱠魚,黑色,身有紅白點;小鱠魚,黑色;小波浪魚,青身小尾;歸秉魚,身扁肉澀;赤海魚,紅色;刣額魚,金鱗,頭內有石子一枚;鱤魚,口邊有兩大刺;牛尾魚,狀似牛尾;泥龍魚,身長有暗刺;青箭魚,色青口尖,行如箭;交網魚,色烏、赤兩種;牛牯■〈魚夬〉,頭闊,皮青;金梭魚,金鱗,身軟;竹梭魚,口尖,身長;飛烏魚,色青,有翅能飛;咬網狗,黑色,歪口無分左右;海鱱魚,頭大,皮黑;■〈人⺗口,上中下〉 西魚,身扁,色白,有刺;圭糍魚,色黑,唇厚;遍身苦魚,身有花點;安米魚,細鱗,有赤有白;旗魚,色黑,大者六、七百筋,小者百餘筋,背翅如旗,鼻頭一刺長二、三尺,極堅利,水面毆魚如飛,船為所刺,即不能脫,身一轉動,船立沈;蜈魚,俗呼海豎,頭似豬,大則千餘筋,小亦五、六百筋,常於水面躍起,高丈余,噴水如雪,漁人見之即避。又海和尚,色赤,頭身似人形,四翅無鱗;海狗,頭似狗,尾尖,四翅;海馬,狀似馬,頸有鬃,亦四翅;漁人網獲,均為不詳。

  土人呼蠣房為蚝,呼車螯為蟯。

  蟹,螯生毛者;無毛者為蟳。有翠蟹,蔚然深藍,大不盈掌;巨者螯長六、七寸,殼有斑文,呼曰青腳□。有虎蟳,閩小紀云:質粗味劣,無足取;殼極類門戶上所繪虎頭,色亦殷紅斑駁,人有鑲為酒器者;冬來生子,充盈臍外。

  石蟳,赤色;沙鑽蟹,色黃,遍身有刺,遇人即伏沙底;沙馬蟹,色赤,走甚疾;大腳仙蟹,身小,一螯大,一螯小,色有赤、白;虎獅蟹,遍身紅點;青蚶蟹,青白色,兩螯大;金錢蟹,身扁,赤黑色。

  ■〈句黽〉鼊,龜屬,卵生,狀似鱉,四足漫胡,無指爪;大者百餘筋,小者數十筋。常從海岸赴山凹,鑽孔伏卵;人伺其來時,尾而逐之,行甚疾,眾併力反其背,則不能動矣。剝割時,兩目淚下。嗜者謂味同牛肉,值亦相等。甲可亂瑇瑁,亦以飾物;但薄而色淺;不任作器。市販鹿膠,每以其板殼與鹿角骨同煎。南路龜壁港以此名,今寫訛;劉欣期交州記作蚼■〈蟲辟〉。

  文蛤,味極鮮美。往年絕少,惟癸卯春夏魚市不絕。西溪叢話:「蛤蜊、文蛤,皆一潮生一暈」。博物志云:「東海有蛤,鳥常食之;殼在海岸,潮水往來碏薄,潔白如雪,入藥最精」。往在大擔僧寺,見海邊蛤殼,各種奇異,有競為攜取者。

  龍蝦,昂首奮角,如畫龍狀;甲硬如蟹殼,須長二尺余,鉗六、七寸,上有芒刺,尾下子累累相屬。又有九節蝦。

  海龍,產彭湖,冬日雙躍海灘,漁人獲之號為珍物。首尾似龍,無爪牙,長不徑尺;或雲入藥功倍海馬。

  海蒜,一名海腎;殼類蛤,肉垂三寸余,白色,上有黑點,形狀甚劣。食之多患腹瀉。

  傳說北路有巨蛇,可以吞鹿,名鈎蛇;能以尾取物。余始來此,坐檐下,有聲如雀,卻不見有飛鳥,後乃知為蜥蜴鳴也。林僉事麟焻使琉球竹枝詞:「靜聽盤窗蜥蜴聲」。其自注云:「蜥蜴能鳴,聲如麻雀」;海外蜥蜴俱能鳴耳。

  海舟夜眠,潛伏艙內,尚喜無蚊。台地四時皆受其害,更有不見不聞而為所刺,愈抓搔則愈癢。閩小紀云:「閩地有小蟲若微塵,視之不見,刺人較蚊蚋尤甚;密帷亦不能間之,名沒子」。

  四時階砌蛩鳴不絕;蟬於二月即嗓樹間。聽蟲鳴以占候,未可與此地律也。

  蜈蚣,腹下有光,夜間青熒,閃爍如螢;毒氣如琉璜,以足踏之,光熠耀不絕。

  南州異物志:「寄居之蟲,如螺而有腳,形如蜘蛛;本無殼,入空螺殼中,戴以行,觸之縮足如螺閉戶,火炙之乃出走」;異苑謂:「鸚鵡螺常脫殼而朝游,出則有蟲如蜘蛛入其殼中,戴以行,夕返則此蟲出」:庾闡所云「鸚鵡外游,寄居負殼」者也。台地呼寄生。

  各省鹽,或煎或曬;台地止於海岸曬鹽。府鹽埕二千七百四十三格,台邑鹽埕一千四百二十一格,鳳邑鹽埕一千三百二十一格;每格廣狹不一,計丈定課,每丈徵銀四錢九分。諸邑無鹽埕。南社,冬日海岸水浸浮沙,凝而為鹽;掃取食之,不須煎曬。所產不多,漬物易壞。崇爻山有鹹水泉。番編竹為鑊,內外塗以泥,取其水煎之成鹽。

  『余以采硫居台郡,為購布、油、糖,鑄大鑊,治刀、斧、鋤、杓,規大小木桶,制秤、尺、斗、斛;布以給番人易硫土,油與大鑊所以煉硫,糖給工匠頻飲、頻浴體以避硫毒,鋤平土築基,刀、斧伐薪薙草,杓出硫於鑊,小桶凝硫,大桶貯水,秤、尺、斗、斛以衡量諸物。又購脫粟、鹽豉、筐、釜、碗、箸等率為百人具,計費千金。余乘笨車行十八日至後壠社,越三日至澹水港口,中流有雞心礁,海舶畏之,淺深莫定。余停車欲渡,有飛虻億萬,如急雨驟至,衣不能蔽。又五日,至肩脰門,為茅廬二十間。給眾番布七尺,易土一筐,約二百七、八十筋。土黃黑不一色,質沈重有光芒,捻之颯颯有聲者佳。煉法:槌碎如粉曝乾,鑊中先入油十餘筋,徐入乾土,以大竹為十字架,兩人各持一端攪之,土中硫得油自出,頻頻加土加油,至於滿鑊,約入土八、九百筋,油則視土之優劣為多寡,油過不及皆能損硫。土既優,用油適當,一鑊可得淨硫四、五百筋,否或一、二百筋,下則數十筋;關鍵在油,而工人視火候亦有微權也。余問番人硫土所產,指茅廬後山麓間。明日坐莽葛,緣溪入,溪盡為南北社,呼社人為導;東行半里,茅棘高丈余,兩手排之,側身而入。草下一徑,僅容蛇伏。約行二、三里,涉兩小溪,復入深林中;越峻坡五、六,值大溪,溪廣四、五丈,水石皆藍靛色。導人謂此水源出硫穴,下是沸泉也。余以指試之,熱甚。扶杖躡巉石度,更進二、三里,林木忽斷,始見前山;又陟一小巔,覺履底漸熱,草色萎黃;望前山半麓,白氣縷縷,如山雲乍吐,搖曳青嶂間。導人指曰,是硫穴也。風至硫氣甚惡。更進半里,草木不生,地熱如炙。左右兩山多巨石,剝蝕如粉;白氣五十餘道,皆從地底騰激而出,沸珠噴濺,出地尺許。余即穴旁視之,聞怒雷震盪地底,而驚濤與鼎沸聲間之;地復岌岌欲動,令人心悸。周廣百畝間,實一大沸鑊;蓋上所賴以不陷者,熱氣鼓之耳。右旁巨石間,一穴獨大;即石上俯瞰之,毒焰撲人,目不能視,觸腦欲裂,急退百步乃止。左旁一溪,聲如倒峽,即飛泉所出源也。還就深林小憩,循舊路返。衣染硫氣,累日不散。又有不用煎熬自然成磺者,色黃如蜜蠟,名曰磺花』(海外紀略)

卷四

 

  赤嵌筆談

  ·雜着·

  郡縣誌藝文,榆林高拱乾台灣賦率藉中土景物渲染,似不足以形容。無錫季麒光所着客問,獨不作泛設語,頗極台地山川物產之勝;諸志略而不載,節錄數則於左。一曰:「僭號承天,東甯錫字。乾坤東港,華嚴南島。近接彭湖,遙分哈喇;荷蘭起之,琉球倚之;北憑甌、閩,西距交、廣;屬揚州之分,隸女虛之躔。外環大海,雲漲煙平;內阻重山,沙迷霧列。中有平原,可耕可牧。隸水長連,崑流交峙。呂宋之估颿時集,日本之夷舶常通;南澳銅山,風檣可接,海壇、柬埔,飛葦直達。蛟龍蜃虺,兕豕鯨鯢;隱隱沄沄,沆沆莽莽;遏雲怒風,轟雷遁雨。固海山之僻壤,亦宇宙之奧區」。二曰:「木岡、大岡,以分南北;前嶺、後嶺,以界東西。鹿耳當海外之咽喉,半線為內山之鎖鑰。鳳山則蔥鬱宏開,猴悶則離奇盤結。赤山、烏山,上港、中港,鈎嬰珉突,攫搏呷呀。至若斗六門攀緣鳥道,傀儡山曲折羊腸;觀音志如來之勝蹟,鬼仔實魑魅之淵藪。萆目、琅■〈王喬〉,迤南巨嶂;雞籠、竹塹,極北重關。奇嶺之雪峰萬仞,南日之煙嶂千尋。大武壟、大傑巔、小琉球、小雙寮,皆疊岫參差,連岡撼憂。阿猴林障蔽頑番,哆羅嘓交蟠遠社。龜佛、龜侖,雙標天半;貓羅、貓霧,接峙雲中。圭心、石門,崩山、後壠,重洋底柱,攫浪搏潮,覰關蹀戶,當者失據」。三曰:「東甯之地,惟水是衛。澹水江北注之津梁,濁水溪南來之門戶。鹿耳門衝突海口,大線頭高據沙洋。雞籠城下,颿指閩安;琉球社外,舟通呂宋。至如北線尾、中樓仔,夜靜潮平;海翁窟、歐汪溪,春明浪秀。蚊港、笨港、新港、後港、竹滬、三林,或依山回沍,冒沒騰流;或聚石奔沖,昂澎涌溢;千里雷馳,萬潮煙洶。七鯤身毗連環護,三茅港匯聚澄泓。路分東渡、西渡,洋別大鄉、小鄉。鯽魚潭、打狗澳,漁舟雲集;洲仔尾、瀨口港,鹽格星屯。扼其險可以制患,資其利可以裕民」。四曰:「鹿之生也,或斑而文,或黧而黝;忽散忽聚,乍往乍來。於是弓矢殪之,鏢■〈木朔〉搦之,罟阱伏之,鉛炮擊之。肉堪調簋,角則成膠;皮毛稇載,外洋是資。牛之來也,千百為群,憑陵谿谷;聚飲則涓源為涸,回食則蔓草皆赭。閒以圍稠,制以鈎盾;百步就羈,以耕以駕。至乃犬能攫羆;羊可燖羹;朝飛之雉,倚草棲林;夜嘯之猿,依山緣木;豹文隱霧,兔窟藏煙。若夫大繒斷流,修縺橫海,魦、鯧、鯉、鰋,蟶、蛤、蚶、蟳,挽青猊之鬣,截白黿之皮,■〈扌叜〉龍籍,羅蜃府,莫不布雕俎,就臠切;具糅五味,腥膏饜飫」。五曰:「重山之中,產有異材;工師操斧,匠氏持柯。楠、榕、杉、樟,桑、桕、槐、柳,莫不枝覆層岡,干依連麓;舒目而望之,青茅、白葦,紫藁、蒼蘆,郁苔深林,叢如列嶂;代瓦以覆,易牆以圍。至如檨、柚之茂葉翳日,檳榔之修干參雲,蕉擅綠天,荔垂朱實。山則不童,地鮮不毛,土之良也」。六曰:「噴壚斥鹵,五穀是滋,以稼則蕃,以種則碩,水耕火耨,不營而足。上地可七,下地可二;宜粳宜稻,宜菽宜稷。禾秫、赤秫,早占、晚占,秬黍、蘆黍,紅秈、白秈;豆分黃綠,麥別大小;莫不累累淋淋,顆顆的的,甌簍滿篝,污邪滿車,黃雲紅玉,相積陳陳。於是牛馬運之,舟航載之,以徵以貢,和鈞兵卒。家有稼穡之利,人有作甘之用」。

  桐城孫元衡,字湘南,素工詩。官台灣同知,所着赤嵌集,王阮亭司寇謂:裸人叢笑篇及詠禽魚花草諸什,可作台灣圖經風土誌,竟可自為一書。而諸志絕不之及,余因摘錄一帙,並無錫季麒光蓉洲文藁數十篇,書付陳觀察大輦,續修府志,為之補入。

  東吟詩,一名福台新詠,四明沈光文、宛陵韓又琦、關中趙行可、會稽陳元圖、無錫華袞、鄭廷桂、榕城林奕、丹霞吳蕖、輪山楊宗城、螺陽王際慧前後倡酬之作;吳有桴園詩集、楊有碧浪園詩、又東吟倡和詩、季麒光與台令沈省軒所作省軒郊行一集,多寫民間疾苦。麒光着有山川考略、海外集,惜俱未見。今則兵燹之後,官僚救過不暇,無復寄情翰墨矣。

  武林郁永河台灣竹枝詞:「鐵板沙連到七鯤,鯤身激浪海天昏;任教巨舶難輕犯,天險生成鹿耳門」!「雪浪排空小艇橫,紅毛城勢獨崢嶸;渡頭更上牛車坐(沙堅水淺,小艇不能達岸,必藉牛車挽之),日暮還過赤嵌城」。「編竹為垣取次增(官署皆無垣牆,插竹為籬),衙齋清暇冷如冰;風聲撼醒三更夢,帳底斜穿遠浦燈」。「耳畔時聞軋軋聲,牛車乘月夜中行;夢回幾度疑吹角,更有床頭蝘蜓鳴」。「蔗田萬頃碧萋萋,一望蘢蔥路欲迷;稇載都來糖廍里,只留蔗葉餉群犀」。「青蔥大葉似枇杷,臃腫枝頭着白花;看到花心黃欲滴,家家一樹倚籬笆」。「芭蕉幾樹植牆陰,蕉子累累冷沁心;不為臨池堪代紙,因貪結子種成林」。「獨干凌霄不作枝,垂垂青子任紛披;摘來還共蔞根嚼,贏得唇間盡染脂」。「惡竹參差透碧霄,叢生如棘任風搖;那堪節節都生刺,把背林間血已漂」!「不是哀梨不是楂,酸香滋味似甜瓜;枇杷不見黃金果,番檨何勞向客夸」。「肩披鬒髮耳垂璫,粉面朱唇似女郎(梨園子弟垂髫穴耳,傅粉施朱,儼然女子);媽祖宮前鑼鼓鬧(海舶演劇酬願),咮■〈口離〉唱出下南腔(閩以漳、泉為下南)」。「台灣西向俯汪洋,東望層巒千里長;一片平沙皆沃土,誰為長慮教耕桑」。

  各志多取沈文開雜記,未得全書,亦不知其人。蓉洲文藁文開傳:「名光文,四明故相文恭公世孫,字文開,別字斯庵;以恩貢歷仕紹興、福州、肇慶,由工部郎中加太僕寺少卿。明鼎革後,遯跡不仕。辛卯,從肇慶至潮州,由海道抵金門;當事書幣邀之,不就。七月,挈眷買舟赴泉;過圍頭洋,遇颶風,飄泊至台。及鄭大木掠有其地,斯庵以客禮相見。鄭經嗣爵,多所變更;斯庵以一賦寓譏諷,為忌者所中。乃改服為僧,入山不出。在廈門時,與將軍施侯為舊識;及侯安撫東甯,慰問夙昔,斯庵仍着僧衣。姚少保亦與友善,許贈資回籍;姚死,事遂寢,亦遂不能作歸計矣。所着台灣賦、東海賦、檨賦、桐花賦、芳草賦及花草果木雜記、古近體詩,俱系存藁,未及梓行」。

  余巡歷所至,見台地花果有內地所無者,命工繪圖,得二十餘種;余為考其種類,辨其色味以識之。或曰,此可作埤雅爾雅翼外紀,則吾豈敢!華亭吳太史王坦、陸太學榮秬、崇明柏太史謙,展圖題句。吳詩云;「爾雅自姬公,蒐討窮大塊;後有山海經,所言同志怪;荒略何從稽,於說亦荑稗。乃知天地間,賦形各萬派;若非域外游,直猶等聾瞶!巡方繡衣行,幾及扶桑界;東溟凌滄波,驚濤歷淜湃。既至振紀綱,問民軫病瘵。聞見往往殊,耳目為一快。其中植物繁,羅列登市賣。五色爛然陳,厥狀難盡話。細文如錦章,粗文如方罫;枝葉非尋常,異味皆可嘬。召工寫此圖,摹仿在公廨;碧綠與丹砂,肖真事揮灑。稱名復辨種,按之悉能解。我生里榧洌吹霉閾新酰歡嗍恫壓湃耍行嬙階越。晴窗試展看,意曠若脫械。虛名玷使星,願無遠弗屆」。陸詩云:「名象遙傳東海東,根苗無可問鴻蒙;波羅蜜與菩提種,猶有林藤地味風」。「如斗如拳碩且繁,不離海島托雲根;甜酸苦辣皆成實,總荷天家雨露恩」(番果圖)。又吳詩:「搖曳珠幢翠帶長,紫霞一片護花房;金蓮樂樹知無色,七寶闌中自在芳」。「少許猊床侍釋迦,一家眷屬見曇花;遙知使節風清候,攜得金莖灑異葩」。「珍果圖來命畫師,拈花又寫佛前枝;窗明几淨清茶供,絕勝黃金鑄像時」!柏詩:「西域誰攜仙種回,曇花喜雜瘴煙開;分明遺贈皇華使,不令空王獨占來」。「一帆飄渺駕長川,留取奇花入畫妍;卻笑君房浮海去,不傳芝草長瓊田」(曇花圖)

  ·紀異·

  『明崇禎庚辰,閩僧貫一,居鷺門(即今廈門)夜坐,見籬外陂陀有光,連三夕,怪之。因掘地得古磚,背印兩圓花突起,面刻古隸四行;其文曰:「草雞夜鳴,長耳大尾,幹頭銜鼠,拍水而起;殺人如麻,血成海水。起年滅年,六甲更始;庚小熙皞,太和千紀」;凡四十字。閩縣陳衎盤生明末,着槎上老舌一書,備記其語;至今癸亥,四十四年矣。識者曰:雞,「酉」字也;加草頭、大尾、長耳,「鄭」字也。幹頭,「甲」字;鼠,「子」字也;謂鄭芝龍以天啟甲子起海中為群盜也。明年甲子,距前甲子六十年矣。庚小熙皞,寓年號也。前年萬正色克復金門、廈門,今年施琅克彭湖,鄭克塽上表乞降,台灣悉平。六十年海氛,一朝蕩滌,此固國家靈長之福,而天數己預定矣,異哉』(池北偶談)

  府志載鳳山先年有石忽開,讖雲;「鳳山一片石,堪容百萬人;五百年後,閩人居之」;俄而複合。有言朱文公登福州鼓山,占地脈曰:「龍渡滄海,五百年後,海外當有百萬人之郡」。今歸入版圖,年數適符。熙熙穰穰,竟成樂郊矣。

  康熙丙申,北路十八重溪內石洞三孔,水泉圍繞,忽一日水上出火焰,高二、三尺,數日乃熄。壬寅歲,亦有見者。此處水熱,或謂即溫泉;磺氣鬱蒸,水石相激,而火生焉。

  荷蘭為鄭成功所敗,地大震。鄭克塽滅,地亦震。朱一貴於辛丑作亂,庚子十月亦地震。維時南路傀儡山裂,其石截然如刀劃狀,諸羅山頹,其巔噴沙如血;土人謂兩山相戰。

  壬寅七月十一日,鳳山縣赤山裂,長八丈、闊四丈,湧出黑泥。至次日夜間,出火光高丈余;熱氣炙人,多不敢近,有疑出磺者。參將陳倫炯報稱:赤山上一侖頗平。東南二百餘步,臨冷水阬,縱橫百三十步。土人稱自紅毛、偽鄭及入版圖後,遞年出火,或連兩晝夜,或竟日夜止。今自申至丑,焰較昔年稍低。炯查硫穴土色,黃黑不一;佳者質重,有光芒;風至硫氣甚惡,半里草木不生。今近火處草色蔚青,遍山土番種植;土色亦無光芒,濕處有如黑泥,及乾,色白輕鬆,與土無異。雖按法煎煉,全無磺味。或曰此系豐年之兆;乃於十八日巳、午,颱風大作,迅烈異常;更兼暴雨傾注;縣治民舍營房多被摧折,幸兵民人口,尚無壓斃,芒蔗及早稻成實者,亦間有傷損。

  雍正癸卯六月二十六日,赤山邊酉、戌二時紅光燭天,地沖開二孔,黑泥水流出;四圍草木,皆成煨燼。七月十六日至二十日,颱風驟雨,發作無節,澹水數處民田衝陷。兩次火見,即兆風災;風自火出,殆一定之理耶?

  康熙壬辰七月,安平有物大如牛,高可五、六尺,面如豕,長鬚,雙耳竹批,牙齒堅利,皮似水牛,毛細如獺,四足如龜,有尾,飛行水上。土人爭致之,繩木立碎。後逐至海岸,竦身直立,聲三呼號,聞者莫不驚悸。既死,郡人有圖形相告者,究不知為何物?或名為海馬,亦非也。海上事略:康熙癸亥四月,彭島忽見鱷魚,長丈許,有四足,身上鱗甲火炎,從海登陸;百姓見而異之,以冥鈔金鼓送之下水。越三日,仍乘夜登山,死於民間廚下。按鄭成功起兵,荼毒濱海,民間患之;有問善知識云:「此何孽,肆毒若是」?答曰:「乃東海長鯨也」!問何時而滅,曰:「歸東即逝」!凡成功所犯之處,如南京、溫、台並及台灣,舟至海水為之暴漲。順治辛丑攻台灣紅毛,先望見一人冠帶騎鯨,從鹿耳門而入;隨後,成功諸舟由是港進。癸卯,成功未疾時,轄下夢見前導稱成功至,視之,乃鯨首冠帶乘馬,由鯤身東入於海外;未幾成功病卒,正符「歸東即逝」之語;則其子若孫皆鯨種也。今鱷魚登岸而死,識者知其兆不佳。至六月,彭師戰敗歸誠,亦應登山結果之兆焉。康熙辛丑五月二十八日,大雨如注,六月六日始晴;山摧川溢,溪澗閼塞,田園沙壓。瀨口有大牛,冒雨奔騰,下岸入水;過三鯤身登陸,由鎮城從柴橋頭入海,向大港而出。小艇追之,不及而還。此不知為鱷、為鯨、為水牛,或兆鴨母之亂,旋即殲滅乎?

  ·偽鄭附略·

  『紅夷犯順,鄭芝龍攻擊大擔,偵知夷分泊彭湖,設計勒捕,焚夾板一隻,擒酋七名。後直抵料羅,麾令參將陳鵬等首沖夷陣,生擒奠長。因用牽扯焚燒之法,會同副總高應岳、游擊張永產、彭湖游兵游擊王尚忠等夾擊,焚大夾板五隻、賊小船五十餘只,生擒偽夷王呷咇嘽吧哇一名。前後計擒賊眾百餘名,斬級二十顆,焚溺以千計。此從來未見之死戰,亦從來未見之奇捷。又雲芝龍渾身是膽,屢建奇功;海上之旌旗指顧,不啻摧枯而拉朽』(按閩摘略)。按此在崇禎六年。志云:天啟元年,東洋甲螺顏思齊與鄭芝龍引倭據台;施琅請留台灣疏:崇禎元年,芝龍就撫,將台地稅與紅毛,為互市之所;此正在就撫之後。

  『鄭芝龍,泉郡南安人。明季,與劉香老嘯聚海上;既而投誠,授游擊將軍。順治乙酉,分兵南下,芝龍以兵降。鄭成功,芝龍庶長子也(小字森舍)。時年十七,為諸生。方衣單絺,閒步階前,聞父降,咨嗟太息。掉小舟,至廈門隔港之古浪嶼,招集數百人。方苦無資,適有賈舶自日本來,二仆在焉;資近十萬,成功悉以其資募兵制械,從者日眾,竟踞金、廈門。內地港澳,悉設舟師,登陸為寨,搤守水口。又遍布腹心於內地,事無巨細,皆得早聞為備;故以咫尺地與大兵拒守三十餘年。我朝嚴禁通洋,片板不得入海;而商賈壟斷,厚賂守口官兵,潛通鄭氏以達廈門,然後通販各國。凡中國各貨,海外皆仰資鄭氏。於是通洋之利,惟鄭氏獨操之,財用益饒』。『日本最富強,聞鄭氏兵精,頗憚之。又成功為日本婦所出,有求必與,故府藏日盈。自傳位子經,適當耿逆叛亂,與鄭失好;耿兵方圖內向,鄭兵即躡其後。已據閩之興、漳、泉、汀、粵之潮、惠七郡,養兵之用,悉資台灣。自此府藏虛耗,敗歸之後,不可為矣』。『成功蓄志內侵,造戰艦三千餘艘。順治十三年,窺江南,過浙之東甌,泊舟三日,連檣八十里。至江南羊山,山神嗜羊,海舶過者必置一生羊,日久畜息,不可數計。鄭氏戰艦泊山下,將士競取羊為食。大風驟至,人船傷損什之七、八。十六年,復大舉入寇,襲京口,犯江甯』。『成功重操練,舳艫陳列,進退以法;將士在驚濤駭浪中,無異平地,跳躑上下,趫捷如飛。將帥謁見,甲冑僅蔽身首,下體多跣足不褌;有以靴履見者,必遭斥罵。凡海岸多淤泥陷沙,惟跣足得免沾滯,往來便捷』。『閩督陳景駐師漳郡,力圖進剿,鄭氏沿海拒守。有門子李文忠,素機警,為景親信,實陰通鄭氏。一日,夜入制府臥內,刺其首;並竊令箭出南門,稱有軍機,無敢詰者。以首獻成功,成功惡其弒主,薄與一官,不滿所望;歲余以他事斬之』。『龍碩者,大銅炮也。成功泊舟粵海中,見水底有光上騰,數日不滅;使善泅者入海,見兩銅炮浮游往來,命多人持巨緪出之。一化龍去,一縛出,斑駁陸離,光艷炫目,較紅衣炮不加大,而受藥獨多。先投小鐵丸斗許,乃入大彈;所至糜爛。成功行師,必載與俱。龍碩有前知,利即數人曳之不知重,否則百人挽之不動;以卜戰勝,莫不驗。康熙十八年,劉國軒將攻泉郡,龍碩不肯行,強舁之往;及發,又不然。國軒怒杖之,一發炸烈如粉,傷者甚眾』(偽鄭逸事)

  鄭成功攻取紅毛,改台灣為東都;鄭經自銅山入台,改東都為東甯省。

  ■〈門外吉內〉■〈門外失內〉,鄭國城門名;偽鄭據紅毛城,因取以名內城之門。

  『順治十六年,鄭成功大舉入寇。七月抵焦山,進據瓜州;趨鎮江,直薄金陵。八月,至觀音門。我師以步卒搗其中堅,而以騎兵繞山後出其背,前後夾擊;成功大敗。十七年五月,世祖命將軍達素、總督李奉泰率兵大■〈扌叜〉兩島(廈門、金門)。十八年,議取台灣。三月,成功泊彭湖,次鹿耳門,紅夷大驚;成功引兵登陸,克赤嵌城。十二月,圍王城不下,成功乃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今我所欲得者地耳;余悉以歸爾」。荷蘭乃降。康熙元年,成功卒。二年,天子銳意南征,遣人約紅夷合兵攻島;大兵入,兩島之賊爛焉』(三藩紀事)

  『康熙庚申十月,偽鄭毀雞籠城。雞籠系海嶼,隸台灣北山,居澹水上游;其澳堪泊百餘艘。先時,呂宋化人裔占據此城,與土番貿易;因出米稀少,遠饋不給,棄去。後紅毛及鄭國姓據台灣,皆不守。癸卯,總督李奉泰召紅毛合攻兩島,約復台灣後許貢,就閩省交商。紅毛於乙巳年重修雞籠城,圖復台灣。丙午,鄭經令勇衛黃安督水陸諸軍進攻,偽鎮林鳳戰死;紅毛慮無外援,隨棄去。至是,有傳我師欲從北飛渡;恐踞此城,乃遣右武衛北哨密令督兵將城拆毀。辛酉,令偽鎮何佑等北汛雞籠;驅兵負土,就舊址砌築;並於大山別立老營,以為犄角。兵士疲勞,兼時值炎天,居處磺地,手足斷爛,不可勝計。偽鄭無定謀,猶如兒戲。雞籠一城,始也毀而棄之,繼也築而守之;模梭之見,徒苦生靈耳』(海上事略)

  『明時,原住彭湖百姓五、六千人,原住台灣二、三萬人,俱耕漁為生。順治十八年,鄭成功帶內地水陸偽官兵弁男女計三萬有奇。康熙三年間,鄭經復帶內地偽官兵弁男女約六、七千人。賊中無家者十五、六』(靖海紀)

  『天下一統,胡為一鄭經殘孽盤踞絕島,而折五省邊海地方畫為界外,以避其患?自古帝王致治,得一土則守一土;安可以既得之封疆,而復割棄?況東南膏腴田園及所產魚鹽,最為財賦之藪,可資中國之潤;不可以西北長城、塞外風土為比。儻不討平台灣,匪特賦稅缺減,民困日蹙,即防邊若永為定製,錢糧動費加倍。又邊防持久,萬一懼罪弁兵及冒死窮民以為逋逃之窟,遺害叵測!且鄭成功有十子,遲之數年長成;假有一、二機覺才能,收拾黨類,結連外國,聯絡土番,羽翼復長,終為後患』。『督臣姚啟聖調兵制器,獎勵士卒,精敏整暇,咄嗟立辦,捐造船隻,無所不備,矢志滅賊,非臣所能及。惟是生長北方,雖有經緯全才,汪洋巨浪中恐非所長。臣謂督臣宜駐廈門,居中節制,別有調遣;臣得專統前進,行間將士知有督臣後趲糧運策應,則壯志勝於數萬甲兵。今若與巨偕行,征糧何以催趲?封疆何有仰賴?安內攘外,非督臣斷難彈壓緩急。所有督臣題定功罪賞格,俾臣循例而行,則大小將士咸皆檁遵』(施壯襄疏略)

  癸亥,我師議取台灣;鄭克塽將偽鎮營兵官眷口監羈紅毛、赤嵌二城,堅其死戰。

  偽延平王鄭克塽、偽侯劉國軒差偽禮官鄭平英、偽賓客司林惟榮等齎表請降。表云:「臣祖成功,篳路以辟東土;臣父經,韎韋而雜文身;甯敢負固重險,自擬夜郎;抑亦保全遺黎,孤棲海角而已。乃者,舳艫西下,自揣履蹈之獲愆;念此氣血東來,無非霜露之所墜。顏行何敢再逆,革心以表後誠。昔也威未見德,無怪鳥駭於虞機;今者悟已知迷,敢後麟遊於仁圃」!

  癸亥七月,鄭克塽差偽兵官馮錫珪等齎降本藁到彭湖軍前,施琅差侍衛吳啟爵、筆帖式常在往台灣看驗偽官兵薙髮。克塽復差錫珪等同啟爵、在齎降本,並繳延平王印一顆、冊一副、輔政公鄭總印一顆、武平侯劉國軒印一顆、忠誠伯馮錫范印一顆、左武衛將軍何佑印一顆;尚有招討大將軍印一顆,稱有戶口兵馬冊籍未造,暫留候繳。

  琅攻取彭湖,獲紅衣大銅炮十二位,每位重四、五千筋,炮子大者二十餘筋,中者十七、八筋,次者十四、五筋;生鐵大炮二位,每位重七千餘筋,炮子三十餘筋。

  雞籠城貯鐵炮,明崇禎三年鑄,兵部尚書何喬遠監造;鄭成功得之鎮江者。

  『彭湖、台灣,向屬夷島;明末迄國初,鄭寇竊據。迨鄭歸命,夷島亦入版圖,為海中島。海中島,各一方;耳無帝,目無王,古若茲,況漢唐。勝國末,鄭寇強;踞其壤,恣跳梁;乘潮汐,駕帆檣;肆侵掠,毒閩疆。皇赫怒,整斧斨;命樓船,下扶桑。寇日蹙,乃求降。陬兼澨,梯且航;置郡縣,破天荒。貢皮幣,賦蔗糖。銷兵氣,日月光』(勞之辨集)

  ·朱逆附略·

  康熙辛丑六月初三日,上諭台灣民眾:「據督臣滿保等所奏,台灣百姓似有變動;滿保於五月初十日領兵起程。朕思爾等俱系內地之民,非賊寇之比;或為饑寒所迫,或為不肖官員剋剝,遂致一二匪類倡誘,眾人殺害,情知罪不能免,乃妄行強拒;其實與眾何涉!今若遽行征剿,朕心大有不忍;故諭總督滿保,令其暫停進兵。爾等若即就撫,自諒原爾罪;若執迷不悟,則遣大兵圍剿,俱成灰燼矣。台灣只一海島,四面貨物俱不能到,本地所產不敷所用,祗賴閩省錢糧養生;前海賊占據六十餘年,猶且剿服,不遺餘孽,今匪類數人,又何能為!諭旨到時,即將困迫情由訴明,改惡歸正,仍皆朕之赤子。朕知此事非爾等本願,必有不得已苦情;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苟且偷生,因而肆行擄掠。原其致此之罪,俱在不肖官員。爾等俱系朕歷年豢養良民,朕不忍剿除,故暫停進兵。若總督、提督、總兵官統領大兵前往圍剿,爾等安能支持?此旨一到,諒必就撫,不得執迷不悟,妄自取死!特諭」。

  『朱寇警報至郡,總兵歐陽凱令游擊周應龍帶兵四百人,並調新港、目加溜灣、蕭壠、麻豆四社土番隨往。應龍傳諭:「殺賊一名賞銀三兩,殺賊目一名賞銀五兩」。土番性貪淫,殺良民四人;縱火燔民居,復斃八人;載道股慄。賊黨借兵番殺掠為辭,鼓煽村莊;由是紛紛響應,號召豎旗殺總兵,全台陷沒』(平台紀略)

  『周應龍駐兵楠仔坑,軍士風餐露宿,每多怨咨。羽書告急,立吊北路番為先鋒,歷處奪民衣食,掠淫漢婦,妄殺平民,概不禁制。居民遭番戕毒,各里社會立偽旗,賊勢益振。迨後府中紛紛避難,縣官出入,單騎無侍從。新港土番率眾至府,白晝劫奪,百姓群殺之,縣官不敢與聞』(台陽運會編)

  朱一貴原名朱祖,岡山養鴨。作亂後,土人呼為鴨母帝。賊夥詭稱海中浮玉帶,為一貴造逆之符。既得郡治,一貴自稱義王,僭號永和;以道署為王府。餘孽有平台國公、開台將軍、鎮國將軍、內閣科部、巡街御史等偽號,散踞民屋。刼取戲場幞頭蟒服,出入八座,炫燿街市。戲衣不足,或將桌圍、椅背有彩色者披之;冠不足,或以紅綠綢,紵色布裹頭,以書籍絮甲。

  變後,居民避難,絡繹海上;風恬浪靜,寸艇飛渡,不畏重洋之險。大師自六月十六日進鹿耳門,十七日下安平鎮,二十二日復府治,未及浹日奏捷。先是,童謠有云:「頭戴明帽,身穿清衣;五月永和,六月康熙」。

  『先,鄭逆流毒沿海州郡,迨破金、廈兩島,賊退守台、彭;越二年乃滅之。朱一貴為亂,未兩月便授首。二事遲速不同,何也?蓋鄭逆竊踞海上歷有年所,黨與尚多;且踞彭湖,是台灣多一門戶,故其道主緩圖而為萬全之計。朱一貴雖號稱十餘萬賊,率系烏合之眾;時水師副將許雲度勢已不支,揮民船使歸內地,廠內戰艘未成者悉焚之,賊故不得取彭湖;又與賊將杜君英相攻殺,故其道主急攻而得制勝之術。此其所以異也。然而有同焉者。台灣南、北、中三路皆有港門可入,中路鹿耳門最稱險要,乃前者將軍施琅誓師期諸將取鹿耳門;後者總督滿保詭稱三路並發,及期仍令齊攻鹿耳門。何也?蓋鹿耳門一入,便登安平鎮,港內戰艘均在,是已斷其出海之路矣。安平隔港即台灣府,賊失鹿耳門,必退守七鯤身;我師由陸可以直攻其首,由水可以衡攻其腹;水陸合攻,賊必不支。府地又無城郭可守,便當引去南、北二路,黨與孤危,不過傳檄可以立定矣。此其所以同也。抑聞之,康熙癸亥年克鄭逆,舟進港時,海水乍漲;康熙辛丑年克朱一貴,舟進港時,海水亦乍漲;前後若合符節;蓋由聖人在上,海若效順,王師所指,神靈呵護,理固然耳。然在臣子效命,必求萬全;老將行師,自有授受:所以閉門造車、出門合轍者,此中蓋有機焉。夫機有二義:一曰機謀之機,謀則至精至確,故其機不可失,而後一舉有必勝之方略;一曰機緘之機,緘則至慎至密,故其機不可露,而後百發有百效之韜鈐。況台灣為海疆最要地,用兵乃國家之機事,持籌者使將士奉令以往、成功而退可矣,而不必使明其故者,蓋有深意在也』(平台異同)

  『島嶼之在外海者,皆荒煙草樹、魚龍窟宅,盜安所憑?在內海者,則汛防星列碁布,稍有見聞,便行擒捕,盜無由伏。惟台灣一區,沃壤千里,人眾百萬,五穀狼藉,貨物畢充;近海諸郡,皆資台灣所產。且地盡東南之表,則生番隔絕;港有沙石之阻,則門戶據險。至於重洋遠隔,風信難定,所以前代狡賊,踞此為雄;後奪之紅毛,又奪之鄭成功,閩粵之害,惟此數為盜藪耳。康熙六十年間,朱一貴復倡為亂,是雖太平至治之時,而一、二奸民虣夫猶不忘亂心如此也。然則治之當如何?無事之日,責在賢良之司、老成之帥,熟識風土,體察人情,愛民肅兵,培植元氣,安不忘危,弭亂未萌。萬一有事,法宜急平,毋使滋蔓;蓋乘其羽翼未大張,根本未甚固,則易為力,此其機不可失者也。然要必其熟識於台、彭之形勢,三十六島之灣澳,南、北、中路之港門,風雲妙合之天時,番民、莊社之情形,與夫用兵機宜,素講其理而親其事者,然後可任以大權,而功立成。至於輸餉饋糧以及舟艦甲仗,咄嗟立辦;選將行師,一呼立應;使內地不擾而軍務畢集,人事先定而天時可計,此其責惟在於大府之平時留心,斯臨事調遣裕如耳』(理台末議)

  八月十三日夜,台灣颶風大作,倒壞衙署、倉廒、民房,傷損船隻、人民田禾。上召入九卿、詹事、科道面諭:「台灣颶風大作,官兵商民傷損甚多,朕心甚為不忍!前朱一貴等謀反,大兵進剿,殺戮已多;今又遭風災!書云:「大兵之後,必有凶年地方」;茲言信然。總因台灣地方官平日但知肥己,剋剝小民,激變人心,聚眾叛逆;及大兵進剿,征戰殺戮,上干天和,台颶陡發,倒塌房屋,淹沒船隻,傷損人民;此皆不肖有司貪殘所致!今宜速行賑恤,以慰台民」。九卿議照保安沙城地震散賑之例,倒房一間銀一兩,壓死大口一口銀二兩,小口一口銀七錢五分;被風傷船壓死兵丁應照出兵病故官兵每名賞銀五兩,給伊等妻子。台灣縣倒厝五千八百八十一間,壓死男婦大小三十八口,共賑銀五千九百四十四兩五錢;鳳山縣倒厝三千三百六十五間,壓死男婦大小二十九口,共賑銀三千四百十九兩二錢五分;諸羅縣倒厝一千四百四十二間,壓死男婦大小八口,共賑銀一千四百五十六兩七錢五分;各營壓死兵丁一百二十名,共賞銀六百兩。又敕下蠲免三縣六十年額徵民番銀二萬二千二百十五兩四錢零、粟十三萬八千九百五十二石六斗零。被災民番,大口給粟二斗、小口給粟一斗。台灣縣民五千五十八口,共賑粟九百三十七石五斗;鳳山縣民番八千八百六十七口,共賑粟一千四百八十七石六斗半;諸羅縣民番八千五百六十六口,共賑粟一千三百六十五石三斗。

  漳浦諸生藍鼎元着有東徵集、平台紀略,諸羅教諭蔡芳有平台始末,同安黃耀炯有靖台實錄,言之詳矣。漳浦明經陳夢林鹿耳門即事八首並自注,附錄於左:「征颿搖曳海無波,回首滄桑一擲梭。前後三從此地入,安危幾度險中過。頑民革面干戈戢,諸將承恩節鉞多。獨有書生仍故我,白頭杖策待如何」!「東港由來各一天,興朝覆載獨無偏。地袤南北二千里,人樂耕漁四十年。習染漸澆爭靡麗,民風尚力雜機權。當時載筆空愁思,滿目煙花正斗妍」。「地震民訛桐不華(庚子春,有高永壽者詣帥府自首云:至琅嶠,一人乘筏,引入山後大澳中,船隻甲仗甚盛,中渠帥一人名朱一貴云云。鎮道以為妖言,杖枷於市。辛丑,群賊陷郡治,議所立,因以朱祖冒一貴名。賊平,遣人入琅嶠,遍覓並無其處,亦異事也。是年冬十一月,地大震。台多莿桐,辛丑春闔郡無一華者。有妖僧異服,倡言大難將至,門書「帝令」二字則免。僧即賊黨也。賊平,僧伏誅。),處堂燕雀自喧譁。無端半夜風塵起,幾處平明旌旆遮。牧豎橫篙穿赤甲(時官軍寡弱,賊眾至數萬,多以竹篙為槍),將軍戰血幔黃沙(副將許雲、參將羅萬倉、游擊游崇功、守備胡忠義、馬定國、千總陳元、蔣子龍、林文煌、趙奇奉、把總林富、林彥、石琳俱戰死;把總李茂吉不屈,罵賊死)。傳聞最是游公壯,登岸飄然不顧家」(四月廿九日,崇功自笨港巡哨還,入鹿耳門,官眷有下船者。崇功頓足曰,官者,兵民之望,官眷下船,則兵民心散,大事去矣!時賊已逼郡,亟登岸。婿蔡姓者叩馬固請,願一過家門,區處眷屬。崇功厲聲曰:吾此身朝廷所有,今日那知有家!躍馬麾眾竟去。前後連戰,凡手刃數十百人。崇功既殉,蔡亦赴海死。)「萬頃洪濤沙線瀠,參差竹樹亦干城。非關群盜全無策,漫說元戎有勝兵;風自西來知順逆,船從淺入任縱橫;潮頭頃刻高尋丈,天佑皇圖孰與爭」(六月十六日亭午,西風大作,潮長六、七尺,戰艦鴈行齊入鹿耳門,遂克安平)!「沙磧甘泉信有神,廟謨宏遠古無倫。鯤身合戰齊群力,西港分奇仗虎臣(十七、十九日,賊犯鯤身,殊死戰,我兵大破之。廿二日,總督藍廷珍率林亮、魏大猷等分兵由西港仔登岸,賊大敗,長驅至郡,諸路兵合,遂克郡治)。草竊頓消冰見晛,天兵到處雨清塵。等閒一月全台定,何似有苗格七旬」。「刀劫火輪萬象凋,黑風紅雨又漂搖(八月十三夜,颶風髮屋拔木,大雨如注;昏黑中紅點飄揚,夾雨紛飛。漏盡,風雨乃止。民居倒塌無數,營帳船隻十無一存,死傷者千有餘人)。才看肆赦銜丹鳳,忽聽蠲租下九霄。瘡病人扶村灶冷,拊循力盡長官惟(時死傷載道。次年春夏間,米價騰湧,文武官廚一日兩粥;平糶散賑,戴星出入。至秋,人心乃定)!轉移薄俗從今日,只在先皇十六條」。「絕島重洋古穢墟,棄留曾費幾躊躇!原資保障安封內,甯屑刀錐增幣余。亂後賦須仍舊額,法寬農好治新畲。眼看磽确草萊盡,尺寸何當軍國儲」。「南從虎尾北雞籠,建邑當年議頗同(壬寅,詔允巡使請,於半線增設彰化縣)。地逼諸番宜扼吭,址因故鎮更稱雄。天心悔禍民更始,帝德昭明日在東(巡使奏釋餘黨,從之)。寄語王官好着意,無忘前事曠天工」。

  康熙六十一年七月,余奏請勒緝餘孽、寬免株連疏略云:「臣聞得朱一貴餘孽王忠、劉育等逃匿內山,不時出沒。本年四月初九日夜,殺竹仔腳塘兵。鎮臣藍廷珍遣弁追捕,於五月初三等日獲賊林干、林榮、朱崑生等,供王忠等先於四月內欲到三林港偷船出海,因無船隻,退入得寶寮;今又至內山清水寮潛伏。鎮臣令弁兵■〈扌叜〉緝未獲,將空房燒毀。臣竊思內山南北兩路相通,水陸隘口甚多,賊奔竄不常,弁兵防禦稍疏,即受其害;若不竭力■〈扌叜〉捕,終為台郡之患。查凡承緝賊犯,原有定例,今已逾一年,尚無蹤跡;伏祈皇上敕部,嚴勒限期緝拿,限滿無獲,從重處分。文武官弁內有能設法擒獲者,即從優議敘。庶人人鼓舞,協力同心,爭相■〈扌叜〉捕,王忠等指日可擒。再朱一貴作亂時,令民割辮以為記認,其中或被奸匪倡誘,或被抑勒脅從。去年聖諭,明如日月,聞宣布之後,士民俱慶更生。自首惡既誅,緝獲餘孽解赴省城審訊,陸續供扳之人,不時拿解,牽連不己,人心時懷驚懼!仰請聖主施寬大宏恩,敕下督撫,將拿獲真犯審明正法,其餘免其株連;曉諭黎庶,予以維新;則大法既昭,而海疆小民安居樂業,永戴皇仁世世矣」。敕部議行。雍正元年四月十五日,千總何免在鳳山林拿獲王忠並劉富生、陳郡等三名。余隨具摺將報獲逸賊日期奏聞;超擢何勉北路營參將,世襲拖沙喇哈番。

  『台灣始入版圖,為五方雜處之區,而閩粵之人尤多。先時鄭逆竊踞海上,開墾十無二三。迨鄭逆平後,招徠墾田報賦;終將軍施琅之世,嚴禁粵中惠、潮之民,不許渡台。蓋惡惠、潮之地素為海盜淵藪,而積習未忘也。琅歿,漸弛其禁,惠、潮民乃得越渡。雖在台地者,閩人與粵人適均,而閩多散處,粵恆萃居,其勢常不敵也。康熙辛丑,朱一貴為亂,始事謀自南路,粵莊中繼。我師破入安平,甫渡府治,南路粵莊則率眾先迎,稱為義民。粵莊在台,能為功首,亦為罪魁。今始事謀亂者既已伏誅,則義民中或可分別錄用,以褒向義;加以嚴行保甲,勤宣聖諭,使食毛踐土之眾,一其耳目,齊其心志,則粵民皆良民也!何以禁為?故曰,聖王不易而化』(理台末議)

  南路澹水三十三莊,皆粵民墾耕。辛丑變後,客民(閩人呼粵人曰客仔)與閩人不相和協。再功加外委,數至盈千,奸良莫辨;習拳勇,喜格鬥,倚恃護符,以武斷於鄉曲。保正里長,非粵人不得承充;而庇惡掩非,率徇隱不報。余時飭所司調劑而檢察之,報滿擬陳請將外委多人分發閩、廣,各標營差操能者授以職,不堪委用者斥還本籍;不惟可清冒濫,亦以殺其勢也。尋被誣就質於杭,不果。

卷五

 

  番俗六考

  台盡番地也,雕題劗發,蟻雜蜂屯;海外於役,實以綏輯為難。恭聆聖訓,以台地士庶,盡閩之漳泉、粵之惠潮,無長子孫以世居者;諸番乃土着之民,其令有司撫恤之。余始來此,見其盯雎渾噩,質勝而野。迨歷其境、止其舍、目擊其飲食動息,與中土人民無二;長跪送迎,悚然知惕。既以傔從兵弁,秋毫不犯,則又驩然交欣;瀕行,耄孺攀依不忍舍;此固天性未漓,豈降才爾殊耶?近者,社中間有讀四子書、習一經者,鼓舞化導,不可變狉榛而文物耶?番社不一,俗尚各殊,比而同之不可也。余撮其大要凡六:檄行南北兩令,於各社風俗、謌謠,分類詳註為番俗六考。於以識我朝重熙累洽,光天之下,至於海隅蒼生;守土者檁遵謨訓,殫心拊循,毋謂異類而莫之恤。修教齊政,以昭中外同風之盛,實有厚望焉!

  ·北路諸羅番一·

  新港目加溜灣(一名灣里)蕭壠麻豆卓猴

  居處

  作室名囤。先以竹木結成椽桷,編竹為牆,蓋以茅草,為兩大扇;中豎大梁,備酒豕邀請番眾,舉上兩扇,合為屋;狀如覆舟,寬二丈余,長數丈;前後門戶疏通,夫、妻、子、女同聚一室,門兩旁上下,丹雘采色,燦然可觀。舍內地淨無塵。前廊竹木鋪設如橋,俯欄頗亦有致。鑿木板為階梯,木極堅韌,或以相思木為之;又一種木,文理樛結如檀梨狀,從內山采出,番亦不名何木,高可五、六尺。入室者拾級而入。

  飲食

  飯凡二種:一占米煮食,一篾筩貯糯米,置釜上蒸熟,手團食,日三飧,出則裹腰間。酒凡二種:一舂秫米使碎,嚼米為曲,置地上,隔夜發氣,拌和藏瓮中,數日發變,其味甘酸,曰姑待。婚娶、築舍、捕鹿,出此酒,沃以水,群坐地上,用木瓢或椰碗汲飲之;酒酣歌舞,夜深乃散。一將糯米蒸熟,拌曲,入篾籃,置瓮口,津液下滴,藏久,色味香美;遇貴客始出以待,敬客必先嘗而後進。凡捕魚,於水清處見魚發發,用三叉鏢射之,或手網取之。小魚熟食;大則醃食,不剖魚腹,就魚口納鹽,藏瓮中,俟年余,生食之。捕鹿名曰出草,或鏢、或箭,帶犬追尋。獲鹿即剝割,群聚而飲。臟腑醃藏瓮中,名曰膏蚌鮭;余肉交通事貿易納餉。

  衣飾

  衣黑白不等,俱短至臍,名籠仔。用布二幅,縫其半於背,左右及腋而止;余尺許垂肩及臂,無袖。披其襟衣長至足者,名■〈衤曼〉。暑則圍二幅半烏布,寒則披■〈衤曼〉。近亦有仿漢人衣褌者。番婦衣短至腰,或織茜毛於領,或緣以他色。腰下圍幅布,旁無襞積為桶裙。膝以下用烏布十餘重,堅束其腓至踝。頭上珠飾,名曰沙其落;瑪瑙珠,名曰卑那苓。頸掛銀錢、約指、螺貝及紅毛錢。瓔珞累累,盤繞數市,名曰夏落。臂釧,東洋鐲銅起花鐲,或穿瑪瑙為之。手圈名曰龜老。若遇種粟之期,群聚會飲,挽手歌唱,跳躑旋轉以為樂;名曰遇描堵。

  麻達走遞公文,插雉尾於首,手背系薩豉宜,以鐵為之,狀如卷荷,長三寸許。展足鬪捷,腳掌去地尺余,撲及其臀;沙起風飛,手鐲與薩豉宜相擊,丁當遠聞,瞬息數十里。習紅毛字者曰教冊,用鵝毛管削尖,注墨汁於筒,湛而橫書,自左而右,登記符檄、錢穀數目。暇則將鵝管插於頭上,或貯腰間。

  婚嫁

  婚姻名曰牽手。訂盟時,男家父母遺以布。麻達(番未娶者)成婚,父母送至女家,不需媒妁;至日,執豕酌酒,請通事、土官、親戚聚飲。賀新婚名曰描罩佳哩。夫婦反目即離異。男離婦,罰酒一瓮、番銀三餅。女離男或私通被獲,均如前例。其未嫁娶者不禁。若配合已久,造高架,坐婦於上,舁迎諸社中;番眾贈遺色布,歸宴同社之眾,則永無離異。

  喪葬

  番死曰馬歹。不論貧富,俱用棺埋厝內;以平日衣服器皿之半殉之。喪家衣俱着皁色,以示不變。父母兄弟之喪俱一年。夫死一年後改適,必自為擇定,告前夫父母及所生父母而後嫁。

  器用

  耕種如牛車、犁耙,與漢人同。厝內器皿各殊。汲水用匏。飯俱用椰碗、螺殼。捕鹿用鏢箭。炊飯用鐵鐺,亦用木扣,陶土為之,圓底縮口,微有唇起以承甑;以石三塊為灶,置木扣於上以炊。近亦築灶,間置桌椅及五采瓷器;非以資用,為觀美耳。螺錢皆漢人磨礱而成,圓約三寸,中一孔,以潔白者為上;每圓值銀四、五分,如古貝式;各社皆然。

  附番歌

  新港社別婦歌

  馬無艾幾唎(我愛汝美貌),唷無晃米哰(不能忘),加麻無知各交(實實想念)。麻各巴圭里文蘭彌勞(我今去捕鹿),查美狡呵阿孛沈沈唷無晃米哰(心中輾轉愈不能忘);奚如直落圭哩其文蘭(待捕得鹿),查下力柔下麻勾(回來便相贈)

  蕭壠社種稻歌

  呵搭■〈口甬〉其礁(同伴在此),加朱馬池唎唭麻如(及時播種)。包烏投烏達(要求降雨),符加量其斗逸(保佑好年冬)。知葉搭着礁斗逸(到冬熟後),投滿生唭■〈口迦〉僉藍(都須備祭品),被離離帶明音免單(到田間謝田神)

  麻豆社思春歌

  唉加安呂燕(夜間難寐),音那馬無力圭吱腰(從前遇着美女子),礁嗎圭礁勞音毛噃(我昨夜夢見伊);沒生交耶音毛夫(今尋至伊門前),孩如未生吱連(心中歡喜難說)

  灣里社誡婦歌

  朱連麽吱匏里乞(娶汝眾人皆知),加直老巴綿煙(原為傳代);加年呀嗄加犁蠻(須要好名聲),拙年巴恩勞勞呀(切勿做出壞事),車加犁末礁嘮描(彼此便覺好看)

  附載

  『土番初以鹿皮為衣,夏月結麻枲縷縷,掛於下體;後乃漸易幅布,或以達戈紋(番自織布名)為之。數年來,新港、蕭壠、麻豆、目加溜灣諸番衣褌半如漢人,冬裝綿;哆羅嘓、諸羅山亦有仿效者』(雜記)

  『余與黃岩顧敷公過大洲溪,歷新港社、加溜灣社、麻豆社,雖皆番居,然嘉木陰森,屋宇完潔,不減內地村落。顧君曰:新港、加溜灣、歐王(即蕭壠)、麻豆於偽鄭時為四大社,今其子弟能就鄉塾讀書者蠲其徭,欲以漸化之。四社番亦知勤稼穡、務蓄積,比戶殷富。又近郡治,習見城市居處禮讓,故其俗於諸社為優。歐王近海,不當孔道,尤富庶,惜不得見;過此恐日遠日陋矣。然觀四社男婦被發不褌,猶沿舊習』。『各社終身依婦以處,皆以門楣紹瓜瓞,父母不得有其子,故一再世而孫且不識其祖矣。番人皆無姓氏,有以也』(稗海紀游)

  『新港、加溜灣二社,為一邑孔道。凡奉差至者,將照身一出,練保人等不知何事,並不知何名,晝則支給酒食,夜則安頓館舍,燃燈進饌,折勒規例,臨行供應夫車,一人必坐一乘。日撥數起或二、三十起,欲概行應付,則民力可憐;抗阻,則獲罪非小』(東甯政事集)

  『四社地邊海空闊,諸番饒裕者,中為室,四旁列種果木;廩囷圈圉,次第井井,環植■〈艹〈束刂〉〉竹至數十畝』(諸羅志)

  郡中造船,出水最艱;所司檄四社番眾牽挽,歲以為常。聞金一鳴,鼓力並進。事畢,官酬以煙、布、糖、丸。新港、蕭壠、麻豆各番,昔住小琉球,後遷於此。

  孫元衡加溜社詩:「自有蠻兒能漢語,誰言冠冕不相宜!叱牛帶雨晚來急,解得沙田種芋時」。

  ·北路諸羅番二·

  諸羅山哆羅嘓(一作倒咯嘓)打貓

  居處

  結室曰必堵混。每興工,糾合眾番,互相為力。通門於兩脊頭,不事繪畫。舉家同室而居,僅分衽席而已。

  飲食

  酒二種:一用未嫁番女口嚼糯米,藏三日後,略有酸味為曲;舂碎糯米和曲置瓮中,數日發氣,取出攪水而飲,亦名姑待酒。一種與新港等社同。飯亦如之。每年以二月二日為年,一社會飲;雖有差役,不遑顧也。

  衣飾

  番婦頭帶小珠,曰賓耶產。盤發以青布,大如笠。頸項圍繞白螺錢,曰描打臘。男婦衣服黑白,俱短至臍;掩蔽下體及束腓,專用皁布。每換年,男女艷服,簪野花,或纏以金絲藤,相聚會飲。手帶鐵鐲環,名曰沙璽卑將散麻達。手腕縛草垂地,鬪走而歸,曰勞羅束;隨插此草戶上三日,以為大吉。社中亦間有效漢人戴帽着靴者。

  婚嫁

  婚姻曰帶引那。幼番名搭覓璽。初訂姻,男家贈頭箍,以草為之,名搭搭乾;或以車螯一盂為定。將成婚,男婦兩家各煩親屬引男至女家婚配,通社飲酒相慶,名曰馬女無夏。男家更以銅鐵手釧及牲醪送女家。或夫婦離異,男離婦者罰粟十石,婦離男者亦如之;男未再娶,婦不得先嫁,反是罰番錢二圓。私通被獲,投送土官罰酒豕,鳴於眾,再罰番錢二圓。未嫁娶之男女不計也。哆羅嘓社,成婚後,男女俱折去上齒各二;彼此謹藏,以矢終身不易。

  喪葬

  家有喪曰描描產。置死者於地,男女環繞,一進一退,抵掌而哭;用木板四片殮葬,竹圍之,內蓋一小茅屋,上插雜毛並小布旗,以平生什物之半懸死者屋內。喪服披烏布於背,或絆烏帶於肩,服三月滿。夫死,婦守喪亦三月。即改適,先告父母,後自擇配;與新港等社期年除服、先後擇配不同。

  器用

  捕鹿弓箭及鏢,俱以竹為之。弓無弰,背密纏以藤;苎繩為弦,漬以鹿血,堅韌過絲革。射,搭箭於左。箭舌長二寸至四寸不等,傅翎略如漢制,而翦其梢。鏢杆長五尺許,鐵鏃鋒銛長二寸許,有雙鈎,長繩系之,用時始置箭端。遇鹿麂,一發即及;雖奔逸,而繩掛於樹,終就獲焉。亦用以防夜,於竹寮高望巡哨;持挨牌以蔽身,木皆斜紋,箭不能入。諸番與漢人貿易。家中什物,亦有窯器釜鐺之屬。近亦間置桌椅。又制葫蘆為行具,大者容數斗;出則隨身,旨蓄、毯衣悉納其中;遇雨不濡,遇水則浮。寢以竹片鋪地,藉以鹿皮;富者列木床於舍,以為觀美,夜仍寢於地。枕木如小凳。

  附番歌

  哆羅嘓社麻達遞送公文歌

  喝逞唭蘇力(我遞公文),麻什速唭什速(須當緊到);沙迷唭呵奄(走如飛鳥),因忍其描林(不敢失落);因那唭嚂包通事唭洪喝兜(若有遲誤,便為通事所罰)

  打貓社番童夜遊歌

  麻呵那乃留唎化呢(我想汝愛汝)!麻什緊吁哰化(我實心待汝)!化散務那乃哰麻(汝如何愛我)?麻廈劉哰因那思呂流麻(我今回家,可將何物贈我)

  諸羅山社豐年歌

  麻然玲麻什勞林(今逢豐年大收),蠻南無假思毛者(約會社眾);宇烈然■〈口與〉沙無嗄(都須釀美酒),宇烈嘮來奴毛沙喝嘻(齊來賽戲);麻什描然麻什什(願明年還似今年)

  ·北路諸羅番三·

  大武郡貓兒干(一作麻芝干)西螺東螺他里霧猴悶斗六(一名柴里)二林南社阿束大突眉里馬芝遴

  居處

  自新港、蕭壠、麻豆、大武郡、南社、灣里以至東螺、西螺、馬芝遴,填土為基,高可五、六尺;編竹為壁,上覆以茅。茆檐深邃垂地,過土基方丈,雨陽不得侵;其下可舂,可炊,可坐,可臥,以貯笨車、網罟,雞塒、豕欄。架梯入室,極高聳宏敞,門繪紅毛人像。他里霧、斗六門,亦填基為屋,較此則卑狹矣。麻達夜宿社寮,不家居;恐去社遠,致妨公務也。

  飲食

  飯:一白占米,清晨煮熟,置小藤籃內名霞籃,或午或晚,臨食時沃以水;一糯米炊蒸為飯。製酒與哆羅嘓諸社同。每年以黍熟時為節,先期定日,令麻達於高處傳呼,約期會飲;男女着新衣,連手蹋地,歌呼嗚嗚。捕鹿、采魚,自新港以至澹水俱相等。各社俱不敢食犬。東、西螺食豬肉,連毛燔燎;肝則生食,肺腸則熟而食之。二林捕魚,番婦或十餘、或數十於溪中用竹籠套於右胯,眾番持竹竿從上流敺魚,番婦齊起齊落,扣魚籠內,以手取之。

  衣飾

  衣:達戈紋用苎織成,領用茜毛織以紅紋為衣,長只尺余,釘以排扣。下體用烏布為蔽,長二尺余。炎天則結麻片為之;縷縷四垂,圍繞下體,以為涼爽,且便於渡水。他里霧以上,多為大耳。其始,先用線穿耳;後用蚝觳灰、漆木或螺錢或竹圈用白紙裹之,塞於兩耳,名曰馬卓。稞人叢笑篇云:「番造大耳,幼鑽囷實以竹圈;自少至壯,漸大如盤;污以土粉,取飾觀雲」。或曰:番婦最喜男子耳垂至肩,故競為之。二林不為大耳,皆帶銅錫墜,長衣。麻達頂發分兩邊梳結兩髻,曰對對。東、西螺番,幼時剔發,約十餘歲留髮;待成婚後剔去周圍之發,所留頂發較辮稍大。臂腕束以鐵釧,有兩手用五、六十者;或用蛤釧,或縛手腕以草,長垂至地,如塵拂狀,曰下侯落。編篾束腹,每倒身為之,以圖就細。凡差役皆麻達所任,束腹奔走,倍為趫捷;成婚則去之。

  馬芝遴番,頭帶木梳,或插竹簪,或插螺簪、鹿角簪,名曰夏基網。

  婚嫁

  自幼訂姻用螺錢,名阿里捫。及笄,女家送飯與男家,男家亦如之。定婚期,番媒於五更引婿至其家,天明告其親,咽飲稱賀。亦有不用定聘;薄暮,男女梳妝結髮,遍社戲游,互以嘴琴挑之,合意遂成夫婦。琴以竹為弓,長可四寸,虛其中二寸許,釘以銅片;另系一小柄,以手為往復,唇鼓動之。其俗惟長男娶婦於家,余則出贅。南社番夫婦雖反目,終不離異;下四社任意離合。東螺社,幼時兩家倩媒說合,男家用螺錢三、五枚為定;娶時再用數錢。或姊、妹、妯、娌迎新婦入門,男女並坐杵臼上,移時而起;女戴搭搭干,用篾為之,嵌以蛤圈及燒石珠,插以雉尾為飾。三日後,新婦隨姑請母氏會飲。

  喪葬

  父母死,服皁衣,守喪三月。屍瘞厝邊,富者棺木,貧者草蓆或鹿皮襯土而殯;生前什物俱殉其半。

  器用

  出入必佩小刀。舍中置鹿頭角;有疾者沐發,用以擊之即瘥。夜無燈,用松木片植

  石上然之,名搭貯屢。番婦用圓木挖空為機,圍三尺許,函口如槽,名普魯。以苎麻捻線,或用犬毛為之,橫竹木杆於機內,卷舒其經,綴線為綜,擲緯而織,名達戈紋。又織麻布,名老佛。鼻簫長可二尺,亦有長三尺者;截竹竅四孔,通小孔於竹節之首,用鼻橫吹之,或如簫直吹,名獨薩里。又打布魯以木為之,如嗩吶狀,聲亦相似。皆麻達遊戲之具。

  附番歌

  大武郡社捕鹿歌

  覺夫麻熙蠻乙丹(今日歡會飲酒),麻覺音那麻嘈斗六府嗎(明日及早捕鹿)。麻熙棉達仔斗描(回到社中),描音那阿隴仔斗六府嗎(人人都要得鹿)。斗六府嗎麻力擺鄰隨(將鹿易銀完餉),嗄隨窪頑熙蠻乙(餉完再來會飲)

  二林、馬芝遴、貓兒干、大突四社納餉歌

  吧圓吧達敘每鄰(耕田園),其嗎耶珍那(愛好年景);夫甲馬溜文蘭(捕鹿去),其文蘭株屢(鹿不得逸)。甘換溜沙麻力岐甘換(易餉銀得早完餉),馬尤■〈口耶〉哰■〈口耶〉其唎印■〈口耶〉(可邀老爺愛惜);圍含呵煞平萬■〈口耶〉嚎其喃買逸(我等回來快樂,飲酒酣歌)

  南社會飲歌

  吧老灣唭嗎流末矢(耕田園遇好年歲),吧思沙螺吧思轆鎖(收得麻、收得米),馬溜文蘭唭打咳(捕得鹿且多)。打茅打■〈示上水下〉打匏公申■〈口耶〉奢(父子、祖孫齊來飲酒),招彌流嚎唭喃買逸(歡呼歌唱為樂)

  他里霧社土官認餉歌

  礁包須嗎喝嘶連(請社眾聽說),因納率束呀通事罕餉(我今同通事認餉);因許麻吧那(爾等須耕種),愛化美忝無那(切勿飲酒失時),閒那束呀罕餉切耶(俟認餉畢),閔留美忝喃■〈口耶〉麽(請爾等來飲酒)

  斗六門社娶妻自誦歌

  夜描拔屢描下女(今日我娶妻),別言毛哈■〈口耶〉呼(請來飲酒)!尤■〈口耶〉描咿林尤林(日後我生子、生孫),由拔屢別言毛哈■〈口耶〉呼(再娶妻又請來飲酒)

  東西螺度年歌

  吧園吧達敘每鄰無那(耕田園),馬流平■〈口耶〉珍那麻留呵嗒(愛年歲收成);夫甲馬溜文蘭(捕鹿),甘換麻文欣麻力(易銀完餉),密林嗎流■〈口耶〉嚎喡含(可去釀酒過年)

  阿束社誦祖歌

  嗎留耶茅務嗎吧那(我祖翁最勇猛),麻里末文蘭布務務巴那(遇鹿能活捉),吧出呂唭甲買打招(鬪走直同於馬),布務務勃阿沙彌酣(遇酒縱飲不醉)

  附載

  『大武郡之女,時以細砂礪齒,望若編貝』(外紀)

  『大武郡社文身者愈多,耳輪漸大如碗,獨於發加束,或為三叉,或為雙角;又以雞尾三羽為一翿插髻上,迎風招颭,以為觀美』(稗海紀游)

  『東西螺以北,番好飼馬,不鞍而馳驟;要狡獸、截輕禽,豐草長林屈曲如意。擇牝之良者,倍價而易之,以圖孳息。斗六門舊有番長能占休咎,善射,日率諸番出捕鹿。諸番苦焉,共謀殺之;血滴草,草為之赤;社草皆赤,諸番悉以疫死無噍類。今斗六門之番,皆他社來居者』(諸羅志)

  台灣令周鍾瑄詳藁:「估修船料,悉取材於大武郡社。山去府治四百餘里,鋸匠人夫日以數百計,為工須數閱月;每屬工人俱領官價才十餘兩,尚不足支一日之費。凡食用雇夫等項,每匠勻派以補不足;工完方止。此為工匠之苦。工料辦齊,郡縣檄催,每縣約需車四百輛,每輛計銀三兩五錢,照丁派銀,保大丁多者每丁派至三錢,保小丁少者派四丁一輛,是每丁出銀八錢。合計三縣共派四千有零。所領官價,才每屬三十餘金。此為里民之苦。至重料悉派番運;內中如龍骨一根,須牛五十餘頭方能拖載,而梁頭木舵亦復如之。一經興工,番民男婦,日夜不甯。計自山至府,若遇晴明,半月方至,此為番民之苦。今歲估修不過數隻,害已如此;若明歲大修三十餘只,台屬遺黎恐難承受,不去為盜,有相率而死耳」!當事允其請,力為禁止。

  東螺、貓兒干間,有讀書識字之番。有能背誦毛詩者,口齒頗真;往來牌票,亦能句讀。阿束番童舉略讀下論,志大、諳棲俱讀上論,並能默寫。蒙師謂諸童聰慧,日課可兩頁;但力役紛然,時作時輟,不能底於有成耳。

  舊阿束社,於康熙五十七年大肚溪漲,幾遭淹沒,因移居山岡。今經其地,社寮就傾,而竹圍尚郁然蔥蓨也。過此則極目豐草,高沒人身;中有車路,荒榛埋輪。涉大肚溪,行山麓間,竹樹蔽虧,遠岫若屏,幾不知文身之鄉矣。

  斗六門舊社去柴里十餘里,在大山之麓,數被野番侵殺;後乃移出。今舊社竹圍甚茂,因以為利;逐年土官派撥老番數人,更番輪守。

  孫元衡過他里霧詩:「翠竹陰陰散犬羊,蠻兒結屋小如箱;年來不用愁兵馬,海外青山盡大唐(番稱內地為唐)」。「舊有唐人三兩家,家家竹徑自回斜;小堂蓋瓦窗明紙,門外檳榔新作花」。還過他里霧:「林黑澗逾響,天青山更高。諸番能跪拜,前隊肅弓刀。臥簟惟功狗(番人最珍猛犬),喧枝盡伯勞(林無他鳥,惟伯勞爭鳴)。不因程計日,待獵看風毛」。西螺北行:「秋陰近午喜妍和,綠野空明霽色多;雲盡山低應到海,沙奔水亂各成河。蠻陬蠢蠢妻和子,舌語醒醒歗且歌。未解卜居何地好,略關形勝有干戈」。

  余壬寅仲冬過斗六門作:「牆陰蕉葉依然綠,壠畔桃花自在紅。冬仲何殊春候暖,蠻娘嬉笑竹圍東」。

  ·北路諸羅番四·

  大傑巔大武壠噍吧年木岡茅匏頭社(即大■〈口豐〉年)加拔(一作茄茇)霄里夢明明(自頭社以下皆生番)

  居處

  住室曰達勞。平地築土作基,大木為梁,剉竹結椽桷為蓋;眾擎而覆之。落成,全室歡飲。

  飲食

  飯,漬米水中,經宿,雞鳴蒸熟。食時和以水。糯少則兼食黍米。酒用糯米炊熟,燒禾草作曲;攪米飯,藏瓮中,過六日取出,沃水而飲。魚、蝦、鹿、麂俱生食。

  衣飾

  番男以布八尺圍身,曰羅翁。腰以下用四尺圍蔽,或以達戈紋緣領。番婦項帶珠串,曰麻海譯。手足腕俱束以銅圈,曰堵生聲。遇吉事,則衣皆白色,群聚飲啖;醉後,歌唱跳舞以為樂。

  婚嫁

  娶妻曰匏冶需,未娶婦曰佳老歪,賀新婚曰備力力其搭學。其俗先通後娶。將娶則送珠仔為定,名曰毛里革;用木櫃置布匹達戈紋送至女家。三日後,置酒大會;女家亦邀會飲。夫婦相離曰放手。男未再娶女不敢嫁,先嫁者罰牛豕不等;通姦被獲,鳴眾聲罪,罰以酒豕。未嫁娶男女,罰依前例。

  喪葬

  番死名麻八歹。當未葬時,在社鳴鑼。喪家披髮,皁布裹頭面,止露兩目;親屬酹死者以酒,哭盡哀;以大窯缸作棺,瘞本厝內。夫死一月服滿,婦告父母他適。

  器用

  飲食無碗箸。用匏斗,狀如葫蘆,口小腹大,可藏米數斗;各社皆有,大武壠、礁吧年二社尤多。貯物用筐及藤籃。耕種則用刀斧砍伐樹根,栽種薯芋;亦有填築薄岸為田,播插稻秧者。 

  附番歌

  大傑巔社祝年歌

  臨臨其斗寅(今過年),尋■〈口耶〉唭什剝格唭圭甲(為粉餐殺雞),施里西奇文林(祭天地);匏打鄰其斗寅麻亮其斗寅(祝新年勝去年),嗒學嗄葛唭唹因(倍收穫食不盡)

  大武壠社耕捕會飲歌

  毛務麻亮其斗寅(耕種勝往年),遏投嗎■〈錄,口代金〉務那其壘(同去打鹿莫遇生番)。媽毛買仍艾奇打■〈錄,口代金〉(社眾呼釀美酒),美樂哄密嗒奇打■〈錄,口代金〉嗎萌(齊來乘興飲酒至醉)

  附載

  『大武壠內社九:大離蚌社、礁吧年社、邦鶻社、內踏綱社、敦里礁吧里社、萬打籠社、藤橋頭社、內優社、美壠社』(諸羅志)

  大武壠南為八里打難,東為達里打猿,俱生番,與傀儡番通。

  羅漢內門、外門田,皆大傑巔社地也。康熙四十二年,台、諸民人招汀州屬縣民墾治。自後往來漸眾,耕種采樵,每被土番鏢殺、或放火燒死,割去頭顱,官弁詰捕。而相近者為木岡、武洛、大澤機,遠之為內幽諸社,生番環聚,緝治為艱。立界絕其出入,可以杜患矣。

  莊秀才子洪云:「康熙三十八年,郡民謝鸞、謝鳳偕堪輿至羅漢門卜地;歸家俱病,醫療罔效。後始悟前曾乞火於大傑巔番婦,必為設向。適郡中有漢人娶番婦者,因求解於婦;隨以口吮鸞、鳳臍中各出草一莖,尋愈。番婦自言,初學咒時,坐臥良久,如一樹在前,臥而誦向,樹立死,方為有靈」。諸羅志:「作法詛咒,名向。先試樹木,立死,解而復甦,然後用之;不則恐能向不能解也。入舍,無敢胠篋探囊。擅其技者多老番婦。田園阡陌,數尺一杙,環以繩,雖山豕麋鹿弗敢入。漢人初至,摘啖果蓏,唇立腫,求其主解之,轉瞬平復如初。近年附郭諸社,畏法不敢為:稍遠,則各社皆有。或於笭箵中取鵝卵石置於地,能令飛走;喝之,則止」。

  ·北路諸羅番五·

  內優(一作內幽,附大武壠納餉)壠社屯社綱社美壠(自壠社以下俱生番)

  居處

  倚山掘土,狀若穴居。以沙石版代磚瓦,或用木及茅竿草為之。闊不一式,高不盈丈,生畜俱養於內;子女嫁娶,則另築之。

  飲食

  疊巘深溪,樹木蓊蘙,平原絕少。山盡沙石,種黍秫薯芋,俱於石罅鑿孔栽植。黍秫熟,留以作酒。先以水漬透,番婦口嚼成粉,置瓮中,或入竹筒;亦用黍稈燒灰,攪成米曲,發時,飯或黍秫和入,旬日便成新酒。客至漉糟,番輪飲之。遠出則開鑿地穴,置芋薯於中火煨,以土覆之;隨手取食,可代餱糧。射生禽、鏢麋鹿,炙而食之,生亦不厭也。

  衣飾

  男女多着鹿皮。或織樹皮苎麻為布,極粗厚,日以作■〈衤曼〉,夜以覆體;今與漢人交易布匹。男以布尺余遮前,後體畢露。以皮為帽,不畏荊棘。吉事則以鳥羽為飾。婦俱以布裹頭。

  婚嫁

  男女私合,父母知之,則飲會議婚。同飲者倩一人為媒,遂定偶。工作之暇,兩家訂期釀酒成婚;或娶或贅不等。

  喪葬

  男婦彌留,將生平所有之衣,盡着於體;既死,衣盡脫去,裸葬厝內,哀哭數日;無居喪儀節。

  器用

  耕田用小鋤;或將堅木炙火為鑿,以代農器。短刀、鏢箭,與眾社無異。

  ·北路諸羅番六·

  南投北投貓羅半線柴仔阬水裡

  居處

  屋曰夏堵混。以草為蓋,或木或竹為柱;厝蓋葺茅編成,邀眾番合於脊上。大小同居一室;惟未嫁者另居一舍,曰貓鄰。

  飲食

  食米二種:一占米,一糯米。每晨淘淨入籃筐內,置釜蒸食。外出裹腰間,手取食之。為酒亦如內優等社。魚蝦鹿肉等物,先炙熟,再於釜內煎煮。半線以北,取海泥鹵曝為鹽,色黑味苦,名幾魯;以醃魚蝦。

  衣飾

  衣用達戈紋或用皁布、白布,俱短至臍。每年二月間力田之候,名換年;男女俱衣雜色綢紵紅襖,曰包練;或妝蟒錦繡為之。番婦頭帶紗頭箍,名荅荅悠;用白獅犬毛作線織如帶,寬二寸余,嵌以米珠。飲酒嫁娶時戴之。番最重此犬,發縱指示,百不失一;或以牛易之,尚有難色。項掛衣堵(瑪瑙珠名)、眉打喇(螺錢名)。數十人挽手而唱,歌呼蹋蹄,音頗哀怨。麻達兩耳如環,實以木板螺殼。已娶者曰老纖,則去塞耳以分別長幼。

  『半線以上,多揉樹皮為裙,白如苎;曉行以御湛露,唏則褪之』(諸羅志)

  婚嫁

  婚姻曰綿堵混。未娶婦曰打貓堵。男家父母先以犬毛紗頭箍為定;或送糯飯。長則倩媒。娶時宰割牛豕,會眾敘飲。男贅女家亦如之。如有兩女,一女招男生子,則家業悉歸之;一女即移出。如無子,仍同居社寮。夫婦反目,男離婦,必婦嫁而後再娶;婦離男,必男娶而後再嫁。違則罰牛一隻、車一輛。通姦被獲,男女各罰牛車;未嫁娶者不禁。半線社多與漢人結為副遯。副遯者,盟弟兄也。漢人利其所有,托番婦為媒,先與本婦議明以布數匹送婦父母,與其夫結為副遯,出入無忌。貓兒干、東西螺、大武郡等社,亦踵此惡習,但不似半線太甚耳。

  喪葬

  番死,老幼裹以草蓆,瘞本厝內;平生衣物為殉。親屬葬畢,必浴身始入厝。喪家不為喪服,十日不出戶;眾番呼為馬鄰。夫亡婦改適,必逾兩月,告知父母姑舅,許諾乃擇配。

  器用

  耕種捕鹿具,與眾番同;惟采魚兼用篾篙。炊以三石塊為灶,螺蛤殼為碗,竹筒為汲桶。

  附番歌

  南北投社賀新婚歌

  引老綸堵混(爾新娶妻),其衣堵眉打喇(我裝殊飾貝);蠻乙丹綸堵混(慶賀新婚),引老覺夫麻熙蠻乙丹(爾須留我飲賀酒)

  半線社聚飲歌

  真角夫甲文南(捕得鹿),支備辰呵打(收得米),密林嗎流呵嚎(做下酒),保務務其阿肖萬什呵嚎(社眾齊來賽戲會飲)

  附載

  半線番童楚善讀下孟,大眉、盈之俱讀下論,宗夏讀上論,商國讀大學。

  山有野牛,民間有購者。眾番乘馬追捕,售之價,減熟牛一半。

  余晚次半線作:「憶昔歷下行,龍山豁我情。今茲半線游,秀色慾與爭。林木正蓊蘙,嵐光映晚晴;重岡如回抱,澗溪清一弘(此為大肚溪)。里社數百家,對宇復望衡。番長羅拜跪,竹彩兒童迎(麻達用雙竹結紅采以迎)。女娘齊度曲,釷卓鈸婷?SPAN class=q>(番歌先以款噫發聲);瓔珞垂項領,跣足舞輕盈。鬪捷看麻達,飄颻雙羽橫;薩豉聲鏗鏘(薩豉宜見前),奮臂為朱英(紅布懸竹竿為幟,麻達先至者奪之)。王化真無外,裸人雜我氓;安得置長吏,華風漸可成」。

卷六

 

  番俗六考

  ·北路諸羅番七·

  阿里山五社(踏枋鹿堵唣羅婆盧麻產干仔務)奇冷岸大龜佛水沙連思麻丹木武郡赤嘴(一名刺嘴箍)麻咄目靠挽鱗倒咯狎里蟬巒蠻幹那霧

  居處

  築室曰濃密。架木為梁,鑿松石片為牆(松石,內山所出,鑿之成片);上以石片代瓦,亦用以鋪地,遠望如生成石室。比屋相連,如同內地。街衢與外社迥殊。男女未婚嫁,另起小屋曰籠仔、曰公廨;女住籠仔,男住公廨。

  飲食

  內山多麥豆,少米榖。芋薯則掘地為穴,積薪然火,置芋灰中,仍覆以土;飢則出而食之。黍米為酒,曰老勿;釀製會飲,與別社同。魚為醢,俟有臭味乃食。凡物生食居多。惟鹽取給於外。

  衣飾

  衣用鹿皮、樹皮,橫聯於身,無袖;間有着布衫者。捕鹿時以鹿皮搭身,皮帽、皮鞋,馳逐荊棘中。番婦衣,自織達戈紋,又名府律式。掛青紅南把珠於項,亦漢人所制。收粟時,則通社歡飲歌唱,曰做田;攜手環跳,進退低昂,惟意所適。

  婚嫁

  婚姻曰閔言。未娶曰胡仔轄,亦曰麻達。未嫁曰麻里氏冰。不待父母媒妁,以嘴琴挑之相從,遂擁眾挾女以去,勢同攘敓;後乃以刀、斧、釜、鐺之屬為聘,女家以雞、豕、達戈紋酬之。通社群聚歡飲,與外社男贅女家不同。夫婦離異,女將原聘歸還,聽其他適。水沙連北港,女將嫁時,兩頤用鍼刺如網巾紋,名刺嘴箍;不刺,則男不娶。

  喪葬

  凡遇父母兄弟夫婦之喪,頭裹皁布,號哭十日;不言、不笑,不履門外。葬用石板四片,築四方穴,屈曲屍膝,坐埋於中;上蓋以石板,覆以土。

  器用

  耕種用小鋤短刀,掘地而種。行則貨物貯皮囊,戴於頭上。炊用木扣以代鐺。

  附載

  『水沙連雖在山中,實輸貢賦。其地四面高山,中為大湖;湖中復起一山,番人聚居山上,非舟莫即。番社形勝,無出其右。自柴里社轉小徑,過斗六門,崎嶇而入;阻大溪三重,水深險,無橋梁,老藤橫跨溪上,往來從藤上行。外人至,輒股慄不敢前;番人慣行不怖也。其番善織罽毯,染五色狗毛雜樹皮為之;陸離如錯錦,質亦細密。四方人多欲購之,常不可得。番婦亦白暫妍好,能勤稼穡,人皆饒裕』(番境補遺)

  『阿里山離縣治十里許,山廣而深峻。番剽悍,諸羅山、哆咯嘓諸番皆畏之,遇輒引避。崇爻社餉附阿里山,然地最遠。越蛤仔難以南,有猴猴社,雲一、二日便至;其地多生番,漢人不敢入。各社夏秋劃蟒甲(獨木舟名),載鹿脯、通草、水藤諸物,順流出近社,與漢人互市。漢人亦用蟒甲載貨以入,灘流迅急,船多覆溺破碎;雖利可倍蓰,必通事熟於地理,乃敢孤注一擲』。『水沙連四周大山,山外溪流包絡。自山口入,為潭廣可七、八里,曲屈如環;圍二十餘里,水深多魚。中突一嶼,番繞嶼以居。空其頂,為屋則社有火災。岸草蔓延,繞岸架竹木浮水上,藉草承土以種稻,謂之浮田。隔岸欲詣社者,必舉火為號,社番劃蟒甲以渡。嶼中圓淨開爽,青嶂白波,雲水飛動,海外別一洞天』(諸羅志)

  阿里山乃總社名,內有大龜山之大龜佛社、霧山之干仔霧社、羅婆山之唣羅婆社、束髻山之沙米箕社、八童關之鹿堵社、溜藤山之阿拔泉社、朝天山之踏枋社、豬母嘮社(一作肚武膋),共八社;納餉者五社。盧麻產社今無番,皆民居;康熙五十六年,瘴癘死亡甚眾,遂徙居於阿拔泉社,附阿里山合徵者。又崇爻山後九社:崇爻社、竹腳宣社(一作即加宣)、描丹社、薄薄社、芝舞蘭社、多難社(一作倒咯滿)、芝密社、水輦社、筠椰椰社。或雲八社之外又有礁那女嗎社、打馬郎社、嗎老因籠社、巴只力社、龜窯社、伊碎擺社。有至崇爻社者,自倒咯嘓用土番指引,盤山逾嶺,涉澗穿林,計程五日夜方至,由民仔里武,三日可至蛤仔難;但峻岭深林,生番錯處,漢人鮮至。或雲水沙連過湖,半日至加老望埔,一日至描里眉,一日至眉加堞,一日至望加臘,一日至福骨,一日半至買糟無老,又一日半至民仔里武,二日至蛤仔難社。由描里眉,二日至斗截,半日至倒咯嘓;過大山數重,四日夜可抵崇爻社。路極崎嶇,坑塹險阻,難於跋涉;若陰雨水漲,更難計程。由澹水從山後行,路稍平易。

  水沙連社地處大湖之中,山上結廬而居,山下耕鑿而食。湖水縈帶,土番駕蟒甲以通往來。環湖皆山,層巒險阻。屬番二十餘社,各依山築居。山谷巉岩,路徑崎嶇;惟南北兩澗沿岸堪往來,外通斗六門、竹腳寮,乃各社總路隘口,通事築室以居焉。水沙連、集集決里、毛碎巒、蠻木靠、木武郡,又子黑社、佛字希社(亦木武郡轄)、挽鱗、倒咯、大基、貓丹、蛤里爛等社,名為南港。加老望埔、描里眉、斗截、平了、萬致務、倒咯嘓眉加碟、望加臘、福骨、描里、八描里、旺買、槽無老等社,名為北港。或雲北港尚有買嶭買、唐於老二社。南港之番,居近漢人,尚知有法;而北港之番,與悠武乃等社野番接壤,最為凶頑。巴老完、問仔眉、觸甲描、楮江四社,昔屬水沙連統轄,今移於巴老完,合夥同居,與民仔里武俱通於悠武,乃生番矣。通事另築寮於加老望埔,撥社丁,置煙、布、糖、鹽諸物,以濟土番之用;售其鹿肉皮筋等項,以資課餉。每年五月吊社,七月進社,共計十個月,可以交易、完課;過此,則雨多草茂,番無至者。

  康熙六十年,阿里山、水沙連各社乘亂殺通事以叛。六十一年,邑令孫魯多方招徠,示以兵威火炮,賞以煙布銀牌。十二月,阿里山各社土官毋落等、水沙連南港土官阿籠等就撫。雍正元年正月,水沙連北港土官麻思來等亦就撫。

  惠安太學黃吳祚題水沙連圖詩:「二十(平聲)余社盡邊湖,南北沿崖仄徑紆:斗六門來通一線,諸番形勝島中無」。「五色尨毛雜樹皮,織成罽毯世稀奇。蠻娘妍好珠垂項,不見做田歌舞時」。

  余詠水沙連社三首:「水沙連在萬山中,一嶼環湖映碧空;員頂淨明傍作屋,渡頭煙火小舟通」。「土乘水上作浮田,竹木交加草蔓延;最是此閒勤稼穡,能同輸賦足豐年」。「湖中員嶼外重溪,三跨橫藤人自迷;此境若非番社異,武陵洞口認花蹊」!

  ·北路諸羅番八·

  大肚牛罵沙轆貓霧拺(一作麻霧拺)岸里阿里史朴仔離掃拺烏牛難

  居處

  大肚諸社屋,以木為梁,編竹為牆,狀如覆舟;體制與各社相似。貓霧拺諸社,鑿山為壁,壁前用木為屏,覆以茅草,零星錯落,高不盈丈,門戶出入,俯首而行;屋式回不同外社。

  飲食

  酒飯各二種。飯不拘秫、糯,炊而食之;或將糯米蒸熟,舂為餅餌,名都都。酒用黍米浸水,越宿舂碎,和以草曲,三、五日發氣,水浸飲之;一將糯米炊飯,拌曲置桶中,逾三日,澄汁蒸酒,番極珍之。魚蝦獐鹿,與南北投等社無異;惟沙轆、牛罵不食牛,牛死委於道旁。

  衣飾

  男婦頭貫骨簪曰打拉;所掛之珠曰立項帶,瑪瑙珠曰牙堵,螺牌曰夏力什素。衣服不論皁白,俱短至臍;與各社同。嫁娶俱着紅衣。貓霧拺、岸里以下諸社,俱衣鹿皮;並以皮冒其頭面,止露兩目。

  婚嫁

  婚姻曰三問。男女先私通投契,男以銀錫約指贈女為定,曰貓六。女倩媒告之父母,因為主配。或娶或贅。屆期會眾設牲醪相慶。不諧即離,婦不俟夫再娶先嫁,罰酒一瓮。私通被獲,鳴通事土官罰牛一;未嫁娶者勿論。岸里各社,完婚三、五日,男往女家、女往男家,各以酒物相饋;不則絕往來。

  喪葬

  番死,喪葬及浴身入室,與南北投等社同。守服十二日,不出戶,親戚送飯。十二日後,請番神姊祈禳除服。婦服滿,任自擇配,父母兄弟不過問。岸里五社喪葬與水沙連、阿里史同。

  器用

  收貯禾黍,編竹為筐,大小不一式;出作則置飯於中。無升斗,以篾籃較准,與漢人交易。近亦置床榻、鼎鐺、碗箸以為雅觀。

  附番歌

  大肚社祀祖歌

  ■〈口與〉仔■〈口與〉麻隱喡什(今日過年),靡阿麻■〈口甬〉仔武嘮馬礁乞咿珊(都備新酒賽戲祭祖)。思引咿珊牟起林(想祖上何等英雄)!夜嘮務力咿珊牟起林(願子孫一如祖上英雄)!牛罵、沙轆思歸歌

  嚅嗎嗄乞武力(往山中捕鹿),蘇多喃任喡須岐散文(忽想起兒子並我妻)!買捷嚅離嗎嗄乞武力(速還家再來捕鹿),葛買蘇散文喃任岐引吱(免得妻子在家盼望)

  貓霧拺社男婦會飲應答歌

  爾貓呻嗼(幼番請番婦先歌),爾達惹巫腦(番婦請幼番先歌)。爾貓力邁邁由系引呂乞麻■〈口甬〉(番曰,汝婦人賢而且美),爾達惹麻達馬鱗唭什格(婦曰,汝男人英雄兼能捷走),爾貓力邁邁符馬乞打老末轆引奴薩(番曰,汝婦人在家能養雞豕、並能釀酒)。爾達惹達赫赫麻允倒叮文南乞網果嗎(婦曰,汝男人上山能捕鹿、又能耕田園)。美什果孩■〈口耶〉彎哩勺根嗼巫腦岐引奴薩(今眾社皆大歡喜和歌飲酒)

  附載

  『過沙轆至牛罵社,社屋隘甚。假番室牖外設榻,緣梯而登,雖無門闌,喜其高潔。余榻面山,霾霧障之;凡五日苦不得一睹其麓,忽見開朗,殊快。不知山後深山當作何狀,將登麓望之;社人謂野番常伏林中射鹿,見人則矢鏃立至,慎毋往。予策杖披荊拂草而登;既陟巔,荊榛樛結,不可置足。林木如蝟毛,聯枝累葉,陰翳晝瞑;仰視太虛,如井底窺天,時見一規而已。雖前山近在目前,而密樹障之,都不得見。惟有野猿跳躑上下,向人作聲,若老人咳;又有老猿,如五尺童子箕踞忽視。風度林杪作簌簌聲,肌骨欲寒。瀑流潺潺,尋之不得;而修蛇乃出踝下。心怖遂返。越日大雨,嵐氣甚盛,衣潤如洗;階前濘泥,足不得展。徘徊悵結,賦詩曰:「番舍如蟻蛭,茅檐壓路低。嵐風侵短牖,海霧襲重綈;避雨從留屐,支床更着梯。前溪新漲阻,徙倚欲雞棲」。頃之,有番婦至,蕡首瘠體,貌不類人;舉手指畫,若有所欲,余探得食物與之。社人望見,極麾之去,曰:「此婦有術,善祟人,毋令得近也」』(稗海紀游)

  『岸里、內幽、礁吧年、茅匏、阿里史諸社磴道峻折,溪澗深阻。番矬健嗜殺,雖內附,罕與諸番接。種山射生以食;縫韋作幘,鹿皮作衣,臍下結以方布,聊蔽前體,露臂跣足;茹毛飲血。登山如飛,深林邃谷,能蛇鑽以入。舉物皆以負戴。居家則裸,惟不去方布。周身頑癬斑駁,腥臊特甚。番女亦自白晰;繞唇吻皆刺之,點細細黛起,若塑羅漢髭頭,共相稱美』。『朴仔籬、烏牛難等社有異種狗,狀類西洋;不大而色白,毛細軟如綿,長二、三寸。番拔其毛,染以茜草,合而成線,雜織領袖衣帶間;相間成文,朱殷奪目。數社之犬,惟存其鞹』(諸羅志)

  岸里、朴仔離、阿里史、掃拺、烏牛欄五社,不出外山,惟向貓霧拺交易。朴仔離逼近內山,生番眉里嘓、貓堵貓堵兩社,間出殺人。過半線,往大肚,則東北行矣。大肚山形,遠望如百雉高城。昔有番長名大眉。志謂:每歲東作,眾番爭致大眉射獵,於箭所及地,禾稼大熟,鹿豕無敢損折者;箭所不及,輒被蹂躪,不亦枯死。其子斗肉、女阿巴里、婿大柳望,各社仍然敬禮,獲鹿必先貽之。沙轆番原有數百人,為最盛;後為劉國軒殺戮殆盡,只餘六人,潛匿海口;今生齒又百餘人。辛丑七月,大風,糯黍歉收,間為別番傭工以糊口。土官嘎即,目雙瞽,能約束眾番,指揮口授無敢違。社南地盡膏腴,可種水田。漢人有欲售其地者,嘎即佯許之;私謂聚番曰:「祖公所遺,祗此尺寸土,可耕可捕,藉以給饔飧、輸餉課;今售於漢人,侵占欺弄,勢必盡為所有,闔社將無以自存矣!我與某素相識,拒其請將構怨,眾為力阻,無傷也」。卒不如其請。余北巡至沙轆,嘎即率各土官婦跪獻都都;番婦及貓女為戲,衣錦紵、簪野花,一老嫗鳴金以為進退之節。聚薪然火,光可燭天。番婦拱立,各給酒三大碗,一吸而盡。朱顏酡者絕鮮,挽手合圍,歌唱跳舞;繼復逐隊蹋地,先作退步,後則踴躍直前,齊聲歌呼,惟聞得得之聲。次早將還郡治,土官遠送,婦女咸跪道旁;俯首高唱,如誦佛聲。詢之通事,則雲祝願步步得好處。一社攀送,有戀戀意。抵郡後,聞將社名喚作回馬社,以余與吳侍御北巡至此回也。余因漫記六首:「沙轆行來界北邊,裸人雖陋意殊虔;官廚未識都都味,首頂糍盤眾婦先」。「聚薪然火燭天衢,一嫗鳴金貓女趨;三碗鯨吞齊賜酒,合圍挽手共歌呼」。「踏地分曹卻退行,團花簇錦斗身輕;直前逞態蹁躚甚,高唱惟聞得得聲」。「自聞天使過台時,番社遙臨豈所期;內視土官能漢語,劇憐耄孺盡歡嬉」。「臨發追攀不憚勞,行行為爾駐旌旄;蠻娘伏地齊聲唱,一步爭如一步高」。「誰言異類不同群,喣嫗春溫未忍分,見說新名回馬社,他年留紀海東雲」。

  ·北路諸羅番九·

  崩山八社(大甲東社大甲西社宛里南日貓盂房裡雙寮吞霄)後壠新港仔貓里加至閣中港仔(以上四社俱附後壠納餉)竹塹礁磱巴

  居處

  營室先豎木為牆,用草結蓋;體制與別社同,稍卑隘,合家一室;惟娶婦贅婿,則另室而居。

  飲食

  番地少播粳稻,多種黍、芝麻,飯皆黍米。又蒸熟置罌缶中,俟發變曬乾,舂為曲;拌黍飯藏於瓮,數日後試其味,則投以水,蒸其液為酒。魚蝦醃為鮭,鹿麂醃為脯,余物皆生食。

  衣飾

  各社番皆束髮,未娶者或分梳兩髻於額角;惟此數社,則翦發至額。戴竹節帽;竹取其裏白,反而為之,高寸許,以紅絲帶纏繞,又以烏絲線縛之。以白螺殼為方塊,可寸許,名曰哈達,圍於項。或用螺殼,間用瑪瑙珠串束於手。以善走為雄;麻達編五色篾,束腹至胸,以便奔走。穿耳實以竹圈,圈漸舒則耳漸大;垂至肩,乃實以木板,或嵌以螺錢。娶婦則去其束箍,摘其耳實。衣名幾轆,長至腰,以布及達戈紋為之;下體圍布二幅,亦名遮陰,間有衣鹿皮者。會飲,土官多用優人蟒衣、皁鞋、漢人絨帽;番婦衣幾轆,圍遮陰,耳穿五孔,飾以米珠名鶴老卜,頸掛瑪瑙珠名璽忽因耶那,數十人連手頓足,歌唱為樂。

  婚嫁

  嫁娶曰諳貓麻哈呢。娶婦先以海蛤數升為聘;竹塹間用生鹿肉為定。蛤大如拇指,殼有青文,生海邊石壁間,盡力採取,日不過數升,甚珍之;及嫁娶時用海蛤一搭紀(搭紀用竹篾編成,大口小腰,高尺余,可容數斗),殺牛飲酒,歡會竟日。父母娶婦,或一、二年三、五年分居,視其婦孝與否耳;無一世同居者。一女則贅婿,一男則娶婦。男多則聽人招贅,惟幼男則娶婦終養;女多者聽人聘娶,惟幼女則贅婿為嗣。夫婦服,必逾年而後嫁娶。不和或因奸則離;夫未娶,婦不敢先嫁,嫁則罰婦及後夫並婦之父母各瑪瑙珠一串或牛一隻以歸;後夫不受罰,則糾集親眾,負弓矢、持鏢刀至後夫之家,拆毀房屋倉囷,土官通事不能禁。私通亦然,強者將其婦及姦夫立殺死;或與麻達通,祗罰婦酒一瓮,麻達不問。女與麻達通,亦不問。

  喪葬

  番死,男女老幼皆裸體用鹿皮包裹,親屬四人舁至山上,用鹿皮展鋪如席,將平生衣服覆身,用土掩埋。服尚白色。既葬,本家及舁喪人三日不出戶,不舂不歌,番親供給飯食。一月後赴園耕種。通社亦三日不赴園,以社有不吉事也。居喪,父母兄弟半月,夫婦一月;一月後,婦不帶耳珠,着艷服,改適方如常。

  器用

  耕種犁耙諸器,均如漢人。食器亦有鐵鐺甆碗。阿里山、水沙連內山諸番,尚用木扣;平埔諸社多仿漢人。

  附番歌

  崩山八社情歌

  沈■〈口耶〉嘮葉嗼賓呀離乃嘮(夜間聽歌聲),末力■〈口夭〉戈達些(我獨臥心悶);末里流希馬砌獨夏噫嗄喃(又聽鳥聲鳴,想是舊人來訪),達各犁目歇馬交嗄斗哩(走起去看,郤是風吹竹聲),嗼下遙甯臨律嗼■〈口番〉噫嗄喃呀微(總是懷人心切,故爾)

  後壠社思子歌

  曳底高毛白(怪鳥飛去),■〈口夭〉目■〈口夭〉甘宰老描侖(飛倦了宿在樹上)。末力希呂■〈口夭〉(見景心悶),毛嗄■〈口夭〉嗼幽耶林嘮(想起我兒子)!目歇■〈口夭〉越耶(回家去看),仔者麽飲呂(請諸親飲酒釋悶)

  竹塹社土官勸番歌

  旺奇冉乞別焉毛嗒耶呼(社長,請爾等來飲酒)!打阿保留貓轆弋奇老久焉魯(我祖公最善捕鹿、作田),弋探耶林尤耶林真嗎吧搭藍(爾少年子孫當聽我教導);由擺乞打保貓轆弋傳呵祿允(當學我祖勤謹耕捕),打呵貓武呼別焉(土官就愛惜爾),其耶林林毛嗒耶呼(還邀來飲酒)

  附載

  『渡溪後,過大甲社(即崩山)、雙寮社,至宛里社,御車番人貌甚陋,胸背雕青為豹文。男女悉翦發覆額,作頭陀狀,規樹皮為冠。番婦穴耳為五孔,以海螺文貝嵌入為飾;捷走先男子。經過番社,求一勺水不可得,得見一人輒喜。自此以北,大概略同。至中港社,見門外一牛甚腯;囚木籠中,俯首局足,體不得展。社人謂是野牛初就靮,以此馴之。又云:前路竹塹、南嵌山中,野牛千百為群,土番能生致之,候其馴用之。今郡中輓車牛,強半皆是。自竹塹迄南嵌八、九十里,不見一人一屋;求一樹就陰不得。途中遇麋鹿麚逐隊行甚夥。既至南嵌,入深箐中,披荊度莽,冠履俱敗;直狐貉之窟,非人類所宜至也』(稗海紀游)

  『康熙壬戌,偽鄭守雞籠,凡需軍餉,值北風盛發,船不得運,悉差土番接遞,男女老稚,背負供役;加以督運弁日酷施鞭撻,相率作亂,殺諸社商往來人役,新港仔、竹塹等社皆附焉。鄭克令左協陳絛率兵擒剿,土着盡遁入山,叢林疊澗,無從捕緝,仍不時出沒剽掠。議就要道豎柵防守困之』(海上事略)

  『南日山後有巨石,峭削巍峨,出內山之頂,或名為冠石。後諸社,指石為的,登絕頂,東洋及山後諸社,可一望而盡』(諸羅志)

  崩山番皆留半發。傳說:明時林道乾在彭湖,往來海濱,見土番則削去半發,以為碇繩。番畏之,每先自削,以草縛其餘。

  崩山八社所屬地,橫亙二百餘里。高阜居多,低下處少。番民擇沃土可耕者,種芝麻、黍、芋;余為鹿場,或任拋荒,不容漢人耕種。竹塹、後交界隙地中有水道,業戶請墾無幾,余皆依然草萊。故往年自大甲溪而上,非縣令給照,不容出境。大甲西社離港十里,雙寮社離港六里,後社離港三里,竹塹社離港十里,南嵌社離港二十里,澹水社則直臨大海,各有通事,往來郡治。貨物自南而北者,如鹽、如糖、如煙、如布匹衣線;自北而南者,如鹿脯、鹿筋、鹿角、鹿皮、芝麻、水藤、紫菜、通草之類。

  近竹塹,為汝綠生番,名猴社。

  參將阮蔡文詠大甲婦詩:「大甲婦,一何苦!為夫饁餉為夫鋤,為夫日日績麻縷。績縷須淨亦須長,捻勻合線緊雙股;斫木虛中三尺圍,鑿開一道兩頭堵;輕圓漫捲不支機,一任元黃雜成組。間彩頗似虹霓生,綻花疑落仙姬舞!吾聞利用前民有聖人,一器一名皆上古。況茲杼軸事機絲,制度周詳供黻黼。土番蠢爾本無知,制器伊誰遠近取!日計苦無多,月計有餘褸;但得稍閒余,軋軋事傴僂。番丁橫肩勝綺羅,番婦周身短布裋。大甲婦,一何苦」!後壠詩:「去縣日以遠,風俗日以變。

  顧此後壠番,北至中港限;音語止一方,他處不能辨。頭髮頂上垂,當額前後翦;發厚壓光頭,其形類覆碗。亦有一二人,公然戴高冕;黑絲及紅絨,纏之千百轉。大有古人風,所惜雙足跣。男女八九歲,牙前兩齒劃;長大手自牽,另居無拘管;父固免肯堂,翁亦無甥館。是處兩三間,村莊何蕭散。高廩置平原,黍稷有餘挽;所慮濕氣蒸,駕木如連棧。巨匏老而堅,行汲絡藤辮。溪水漲連旬,利涉身焉綰。豐年百禮偕,疾病顛危罕。飲酒即高歌,其樂何衎衎」!竹塹詩:「南嵌之番附澹水,中港之番歸後壠;竹塹周環三十里,封疆不大介其中。聲音略與後壠異,土風習俗將無同。年年捕鹿邱陵比,今年得鹿實無幾。鹿場半被流民開,蓻麻之餘兼蓻黍。番丁自昔亦躬織,鐵鋤掘土僅寸許;百鋤不及一犁深,那得盈甯畜妻子。鹿革為衣不貼身,尺布為裳露雙髀。是處差徭各有幫,竹塹■〈〈火火〉上卂下〉■〈〈火火〉上卂下〉一社耳。鵲巢忽爾為鳩居,鵲盡無巢鳩焉徙」(阮,庚午舉人)

  ·北路諸羅番十·

  南嵌坑仔霄里龜侖(以上三社附南嵌納餉)澹水內北投麻少翁武嘮(俗作朥,非)灣大浪泵擺接雞柔(以上六社附澹水納餉)大雞籠山朝金包里(以上二社附雞籠納餉)蛤仔難哆羅滿(俗作■〈瞞,口代目〉,非;附蛤仔難納餉)八里分外北投大屯裡末峰仔嶼雷里八芝連大加臘木喜巴壠奇武卒秀朗里族答答悠麻(一作毛)里即吼奇里岸眩眩小雞籠

  居處

  澹水地潮濕,番人作室,結草構成,為梯以入,鋪木板於地;亦用木板為屋,如覆舟,極狹隘,不似近府縣各社寬廣。前後門戶式相類。

  飲食

  番多不事耕作,米粟甚少,日三飧俱薯芋;余則捕魚蝦鹿麂。采紫菜、通草、水藤交易為日用,且輸餉。亦用黍米嚼碎為酒,如他社。志謂:澹水各社不藝圃,無蔥韭生菜之屬。雞最繁,客至殺以代蔬。俗尚冬瓜,官長至,抱瓜以獻,佐以粉餈;雞則以犒從者。鳥獸之肉傅諸火,帶血而食。麋鹿,刺其喉,吮生血至盡,乃剝割;腹草將化者綠如苔,置鹽少許,即食之。

  衣飾

  番婦頭無妝飾,烏布五尺蒙頭曰老鍋。項上掛瑪瑙珠、螺錢、草珠,曰真仔贊。耳鑽八、九孔,帶漢人耳環。每至力田之候,男女更新衣曰換年;會眾飲酒,以示更新。

  婚嫁

  既娶曰麻民。未娶曰安轆。自幼倩媒以珠粒為定;及長而娶,間有贅於婦家者。屆期約諸親宰割牛豕,以黍為粿,狀如嬰兒,取葉兆熊羆之意。夫婦相聚,白首不易。婦與人私,即將姦夫父母房屋拆毀,倍罰珠粒分社番,以示家教不嚴。未嫁娶者不禁。

  喪葬

  番亡,用枋為棺,瘞於厝邊,以常時什物懸墓前。三日外,闔家澡身除服;又與別社期年、三月、十日者不同。

  器用

  無田器,耕以鋤。平時所佩,鏢刀弓箭之屬;厝內所用,木扣螺碗之類。

  附番歌

  澹水各社祭祀歌

  ■〈口遲〉晚日居留什(虔請祖公),■〈口遲〉晚眉(虔請祖母),街乃密乃濃(爾來請爾酒),街乃密乃司買單悶(爾來請爾飯共菜)。打梢打梢朴■〈口迦〉薩嚕塞嗼(庇佑年年好禾稼),朴■〈口迦〉薩嚕朱馬喈嚼喈(自東自西好收成),麻查吱斯麻老麻薩拉(捕鹿亦速擒獲)

  附載

  『雞籠、澹水夷,在泉州彭湖嶼東北;名北港,又名東番。永樂中,鄭和入海諭諸酋,番獨不聽約束;和貽之家一銅鈴,使頸之,蓋狗之也』(名山藏)

  『自南嵌越小嶺,在海岸間行,巨浪卷雪拍轅下,衣袂為濕。至八里分社,有江水為阻,即澹水也。水廣五、六里,港口中流有雞心礁,海舶畏之。乘蟒甲由澹水港入,前望兩山夾峙,曰千豆門;水道甚隘。入門,水忽廣漶為大湖,渺無涯涘。行十許里,高山四繞,周廣百餘里,中為平原,惟一溪流水;麻少翁等三社,緣溪而居。甲戌四月,地動不休;番人怖恐,相率徙去,俄陷為巨浸。距今不三年,再指淺處,猶有竹樹梢出水面,三社舊址可識』。『麻少翁、內北投在磺山左右,毒氣蒸郁,觸鼻昏悶,諸番常以糖水洗眼。隔千豆門,巨港依山阻海;劃蟒甲以入,地險固,數以睚眥殺漢人,官軍至則竄。澹水以北諸番,此最難治』。『武嘮灣、大浪泵等處,地廣土沃,可容萬夫之耕』。『八里分社,舊在澹水港西南之長豆溪,荷蘭時,後壠最悍,殲之幾無遺種,移社港之東北。澹水各社土官,有正副頭目之分』(稗海紀游)

  『哆羅滿產金,淘沙出之,與瓜子金相似。番人熔成條,藏巨甓中;客至每開甓自炫,然不知所用。近歲始有攜至雞籠、澹水易布者』。『斗尾、龍岸番,皆偉岸多力,文身文面,狀同魔鬼,出則焚掠殺人。土番聞其出,皆號哭走避。鄭經統兵往剿,深入不見一人;時亭午酷暑,軍士皆渴,競取甘蔗啖之。劉國軒守半線,率數百人至;見經,大呼曰,何為至此?令三軍速刈草為營,亂動者斬。言未畢,四面火發,文面五、六百人奮勇挑戰,互有殺傷,余皆竄匿深山,竟不能滅,僅毀其巢而歸』。『阿蘭番近斗尾、龍岸,狀貌亦相似』。『雞距番足趾楂■〈木丫〉如雞距,性善緣木,樹上往來跳躑,捷同猴狖;食息皆在樹間,非種植不下平地。其巢與雞籠山相近,常深夜獨至,出海濱取水;遇土番,往往竊其首去。土番亦追殺不遺餘力,蓋其足趾楂■〈木丫〉不利平地,多為土番追及;既登樹,則穿林度棘,不可複製矣』(番境補遺)

  『雞籠山土着,種類繁多,秉質驍勇,概居山谷。按其山川則形勝奇秀,論其土地則千里饒沃,溪澗深遠,足以設立州縣;惟少人工居址,荒蕪未辟,皆為鳥獸蛇龍之窟。惜哉』!『偽鄭時,上澹水通事李滄願取金自效,希受一職。偽監紀陳福偕行到澹水,率宣毅鎮兵並附近土着,未至卑南覓社,土番伏莽以待曰:「吾儕以此為活,唐人來取,必決死戰」!福不敢進;回至半途,遇彼地土番泛舟別販,福率兵攻之,獲金二百餘,並系其魁令引路,刀鋸臨之,終不從。按出金乃台灣山後,其地土番皆傀儡種類,未入聲教,人跡稀到。自上澹水乘蟒甲從西徂東,返而自北而南,溯溪而進,市月方到。其出金之水流,從山後之東海,與此溪無與。其地山枯水冷,巉岩峻峭,泄水下溪,直至返流之處,住有金沙。土番善泅者,從水底取之,如小豆粒巨細;藏之竹簏,或秘之瓿甊,間出交易。彼地人雖能到,不服水土,生還者無幾』(海上事略)

  龜侖、霄里、坑仔諸番,體盡矲■〈矢亞〉,趨走促數。又多斑癬,狀如生番。

  康熙壬寅,五月十六至十八三日大風,漳州把總朱文炳帶卒更戍船,在鹿耳門外為風飄至南路山後;歷三晝夜至蛤仔難,船破登岸。番疑為寇,將殺之;社有何姓者,素與番交易,力為諭止。晚宿番社,番食以彘;朱以片臠餉番,輒避匿不食。借用木罌瓦釜,番惡其污也,洗滌數四。所食者生蟹、烏魚,略加以鹽;活嚼生吞,相對驩甚。文炳臨行,犒以銀錢,不受;與以藍布舊衣,欣喜過望,兼具蟒甲以送。蟒甲,獨木挖空,兩邊翼以木板,用藤縛之;無油灰可艌,水易流入,番以杓不時挹之。行一日至山朝,次日至大雞籠,又一日至金包里。

  蛤仔難有金井,水極寒。番掏金,先置火及酒於井旁,懸藤綆入,取井底泥沙,口含手掬,急挽而上;寒不可支,飲酒向火,良久乃如常。有得一、二錢者,有數分者,亦有一無所得者;既非兼金,且散碎難熔,冒死求利,番人每苦為之。或云:後山倒咯滿南有金沙溪,金沙從內山流出,近溪番婦淘沙得金;後為蛤仔難番所據。

  蛤仔難三十六社:礁轆軒社、宇馬氏社、期班女懶社、八知美簡社(一作巴抵女簡)、嘮拔丹社、基密丹社、八知買驛社(一作巴抵馬悅)、礁仔壠岸社(一作礁礁人岸)、麻里陳轆社(一作貓里藤角)、辛也罕社(一作新仔羅罕)、其沓沓,須老員社(一作思老完)、八陳雷社、奇武煖社、抵密密社(一作芝密)、倒麥倒麥社、礁嘮貓社、巴老郁社、賓耶知懶社、脾厘社、奇直扳社、賓仔貓力尾社、沈美閣社、歪阿歪阿社(一作歪仔歪)、陳雷女簡社、削骨削骨社、礁嘮密社、巴嘮辛仔員社(一作巴老臣那浮)、毒龜晚社(一作搭龜滿)、奇武流社、佳笠苑社(一作交里苑)、冬仔爛社(一作徵也難懶);其餘四社:一作肉生、打鄰里、劉簡、了喏,一作期尾笠、毋罕毋罕、貓嘮府偃、污泥肴,未知孰是?

  陳湄川中丞澹水各社紀程:「澹水港水路十五里至千豆門,南港水路四十里至武嘮灣,此地可泊船。內雞心礁陸路六里至雷里,六里至了阿,八里至秀朗,三十里至里末,三里至擺接。此港水路十里至內北投,四里至麻少翁,十五里至大浪泵,此地可泊船;三里至奇武仔,十五里至答答悠,五里至里族,六里至麻里即吼,二十里至峰仔嶼。上灘水路七十里至嶺腳,上嶺、下嶺十里,渡海十二里至雞籠。

  又澹水港北過港,坐蟒甲上岸至八里分,十五里至外北投,十二里至雞柔山,十五里至大屯,三十里至小雞籠,七十里至金包里,跳石過嶺八十里至雞籠社」。

  番人逐鹿,曾至磺山;絕頂有水如池,澄然一泓。

卷七

 

  番俗六考

  ·南路鳳山番一·

  上澹水(一名大木連)下澹水(一名麻里麻侖)阿猴搭樓茄藤(一名奢連)放■〈糸索〉(一名阿加)武洛(一名大澤機,一名尖山仔)力力

  居處

  屋名曰朗;築土為基,架竹為梁,葺茅為蓋,編竹為牆,織蓬為門。每築一室,眾番鳩工協成;無工師匠氏之費,無斧筋鋸鑿之煩,用刀一柄,可成眾室。正屋起脊,圈竹裹草標左右,如獸吻狀,名曰律武洛,名曰打藍,示觀美也。社四圍植竹木。貯米另為小室,名曰圭茅;或方或圓,或三五間、十餘間毗連;亦以竹草成之,基高倍於常屋。下木上簟,積榖於上,每間可容三百餘石;正供收入,遞年輪換。夜則鳴鑼巡守,雖風雨無間也。

  飲食

  種粳稻、黍糯、白豆、菉豆、番薯。又有香米倍長大,味醇氣馥,為飯逾二、三日香美不餲;每歲種植只供一年自食,不交易,價雖數倍不售也。歲時宴會,魚肉雞黍,每味重設。大會則用豕一,不治別具。飲酒不醉,興酣則起而歌而舞。舞無錦繡被體,或着短衣、或袒胸背,跳躍盤旋,如兒戲狀;歌無常曲,就見在景作曼聲,一人歌,群拍手而和。捕鹿除鹿髒外,筋肉悉呈土官。近番以鹿易酒。將捕鹿,先聽鳥音占吉凶。鳥色白,尾長,即蓽雀也(番曰蠻任),音宏亮,吉;微細,凶。食物餒敗生蟲,欣然食之。酒以味酸為醇。漢人至,則酌以待;歡甚,出番婦侑酒,或六七人、十餘人,各酌滿碗以進。客逐碗皆飲,眾婦歡然而退,儻前進者飲,後進者辭,遂分榮辱矣。客惟盡辭不飲為善。

  衣飾

  男裸全體,女露上身。自歸版圖後,女着衣裙,裹雙脛。男用鹿皮蔽體,或氈披身,名卓戈紋;青布圍腰下,即桶裙也,名鈔陰,武洛曰阿習。俱赤腳,土官有着履者。男女喜簪野花,圍繞頭上,名蛤網。插雞羽,名莫良;武洛曰伊習,力力曰馬甲奴葛,猶漢言齊整也。性好潔,冬夏男女日一浴,赤體危立,以盂水從首淋下,拭以布,或浴於溪。用鹿豕脂潤發,名奇馬。恐發散垂,各以青布纏頭,或以草,冬夏不除;近亦有戴帽者、剃頭編辮者。拔髭鬚,名心力其莪莪;愛少惡老,長鬚者雖少亦老,至頭白不留一須。每日取草擦齒,愈黑愈固。項懸螺錢,名興那。手帶銅鐲或鐵環,名圭留;力力社曰勞拔。腳帶鐵鐲,名石加來;皆以飾美,故男女並帶之。又麻達用咬根任(即薩豉宜)擊鐲鳴聲,另用鐵片系腰間以助韻,傳送文移,行愈疾,聲愈遠;謂暮夜有惡物阻道,恃以不恐。穿耳,惟茄藤、放■〈糸索〉、力力三社;或以木貫之,名勞宇。

  婚嫁

  不擇婚,不倩媒妁,女及笄構屋獨居,番童有意者彈嘴琴逗之。琴削竹為弓,長尺余,以絲線為弦,一頭以薄篾折而環其瑞,承於近弰,弦末疊系於弓面,咬其背,爪其弦,自成一音,名曰突肉。意合,女出而招之同居,曰牽手。逾月,各告於父母,以紗帕青紅布為聘(富者用紗帕,貧惟青紅布);女父母具牲醪,會諸親以贅焉。謂子曰安六,婿亦同之。既婚,女赴男家灑掃屋舍三日,名曰烏合。此後男歸女家,同耕並作,以偕終身。夫婦反目,夫出其婦,婦離其夫;不論有無生育,均分舍內什物,各再牽手出贅。近日番女多與漢人牽手者,媒妁聘娶,文又加煩矣。

  喪葬

  土官故,掛藍布旛竿,鳴鑼轝屍,遍游通社,名曰班柔少里堂敖敖,通社閉戶。屍游歸家,用板合成一盝,置屍於內;殮以平日衣服什物各半。諸親各送青藍布一丈或鹿皮一張,同什物與盝葬所臥床下,妻子遷居別室;本家及親友各酹以灑,奠畢,錮其戶歸。無論老少,仍別牽手。其子孫則胸背披藍布二片,謂之掛孝;約及期年去之。余番有喪,悉如土官;惟不敢游屍耳。

  器用

  飲食用椰瓢,名奇麟;不用箸,以手攫取。近亦用粗碗,名其矢;竹箸,名甘直。灶支三木,泥以上或用石甃,名曰六難。鍋曰巴六。汲水用大葫蘆,曰大蒲侖;近亦用木桶。坐皆席地,或藉鹿皮。飲食宴會,蹲踞而食;近始制桌椅以待客,番眾仍架竹為凳,而蹲踞席地之風少減矣。衣糧多貯葫蘆內,遠出亦擔以載行衣;近行用竹筒名斗籠,貯香米飯以御飢。又編竹為霞籃,其制圓小者容一、二斗,大者可三、四石;番無升斗,以此概米粟黍豆多寡,與北路大肚諸社同。藤籠以藤為之,有底無蓋,或方或圓,或似豬腰形,用以貯物。至弓矢鏢槊亦與北路同。刀長止尺許,或齊頭,或尖葉,函以木鞘;男婦外出,系於腰間。以堅木為木牌,高三尺余,闊二尺,繪畫雲鳥以蔽身。

  附番歌

  上澹水力田歌

  咳呵呵里慢里慢那毛呵埋(此時系■〈田井〉田之候),唭唹老唭描嗄咳(天今下雨);唭吧伊加圭朗煙(及時■〈田井〉種),唭麻列唭呵女門(下秧耡草)。唭描螺螺嗄連(好雨節次來了),唭麻萬列其嘻列(播田明白好來飲酒)

  下澹水頌祖歌

  巴千拉呀拉呀留(請爾等坐聽)!礁眉■〈口迦〉■〈口迦〉漢連多羅我洛(論我祖先如同大魚),礁眉呵千洛呵連(凡行走必在前),呵吱媽描歪呵連刀(何等英雄)!唹嗎礁卓舉呀連呵吱嗎(如今我輩子孫不肖),無羅嗄連(如風隨舞)!巴千拉呀拉呀留(請爾等坐聽)

  阿猴頌祖歌

  咳呵呵咳仔滴唹老(論我祖),振芒唭糾連(實是好漢);礁呵留的乜乜(眾番無敵),礁留乜乜連(誰敢相爭)

  搭樓念祖被水歌

  咳呵呵咳呵嗄(此系起曲之調)!加斗寅(祖公時),嗎摶唭嘮濃(被水衝擊),搭學唭施仔捧(眾番就起);磨葛多務根(走上山內),佳史其加顯加■〈口幽〉(無有柴米),佳史唭唹嗎(也無田園),麻踏堀其搭學(眾番好艱苦)

  茄藤飲酒歌

  近呵款其歪(請同來飲酒)!礁年臨萬臨萬其歪(同坐同飲),描呵那哆描呵款(不醉無歸)!代來那其歪(答曰:多謝汝)!嘻哆萬那呵款其歪(如今好去遊戲),龜描呵滿礁呵款其歪(若不同去遊戲便回家去)

  放■〈糸索〉種姜歌

  黏黏到落其武難馬涼道毛呀覓其唹嗎(此時是三月天,好去犁園)!武朗弋礁拉老歪礁嗎嗼(不論男女老幼),免洗溫毛雅覓刀嗎林唭萬萬(同去犁園好種姜);嗎咪唭萬萬吧唎陽午涼藹米唭唎呵(俟姜出後再來飲酒)

  武洛頌祖歌

  嘻呵浩孩耶嗄(此句系起曲之調)!乜連糾(先時節),鎮唎烏留岐跌■〈口耶〉(我祖先能敵傀儡),那唎平奇腰眉(聞風可畏);鎮仔奇腰眉(如今傀儡尚懼),唭耳奄耳奄罩散嗄(不敢侵越我界)

  力力飲酒捕鹿歌

  文嘮唭啞奢(來賽戲)!丹領唭漫漫(種了姜),排里唭黎唉(去換糯米);伊弄唭嘮力(來釀酒)!麻骨里唭嘮力(釀成好酒),匏黍其麻因刃臨萬唭嘮力(請土官來飲酒);媽良唭嘮力(酒足後),毛丙力唭文蘭(去捕鹿);毛里居唭丙力(捕鹿回),文嘮唭啞奢(復來賽戲)

  附載

  『土官有正副,大社五、六人,小社三、四人,各分公廨(管事頭目亦稱公廨)。有事則集眾以議。能書紅毛字者號曰教冊,掌登出入之數;削鵝毛管濡墨橫書,自左而右。由澹水入深山,番狀如猿猱,長僅三、四尺;語與外社不通,見人則升樹杪,人視之則張弓相向』(鳳山志)

  鳳山一邑,倉榖多於澹水;各社堆貯,修蓋倉廒,悉令土番繕治,已屬派累。至司納出入,有社房、有對差或經管僕役,諸番原不與聞;及遇霉■〈黑貞〉,兼之猴鼠侵耗,或官吏侵盜缺少,俱責令各番賠補。從前有司總利番民蚩愚,剝削侵吞,苦累實甚。余飭所司倉廒,祗許令土番在外協同看護;至倉內榖石及修理倉房,不得混派一粟一木,稍知警惕。

  小琉球社對東港,地廣約二十餘里;久無番社,餉同琅嶠、卑南覓,皆邑令代輸。山多林木,採薪者乘小艇登岸;水深難於維繫,將舟牽拽岸上,結寮而居。近因偵緝餘孽,所司絕其往來矣。

  南路番童習漢書者,曾令背誦默寫。上澹水施仔洛讀至離婁;人孕礁巴加貓讀左傳鄭伯克段於鄢,竟能默寫全篇;下澹水加貓、礁加里文郎讀四書、毛詩,亦能摘錄;加貓讀至先進,礁恭讀大學,放■〈糸索〉社呵里莫讀中庸,搭樓社山里貓老讀論語,皆能手書姓名;加貓於紙尾書「字完呈上、指日榮陞」數字,尤為番童中善解事者。

  武洛社,八社中最小;性鷙悍,逼近傀儡山。先是傀儡生番欺其社小人微,欲滅之;土官糾集社番往鬪,大敗生番,戮其眾無算。由是傀儡懾服,不敢窺境。其子孫作歌以頌祖功;冬春捕鹿採薪,群歌相和,音極亢烈。生番聞之,知為武洛社番,無敢出以攖其鋒者。余詩云·「發聲一唱競嘻呵,不解腰眉語疊何。傀儡深藏那敢出,為聞武洛採薪歌」!

  黃吳祚詠上澹水八社二首:「初冬出草入山深,先向林間聽鳥音;蓽雀飛來音較亮,諸番競奮逐前禽」。「社中留客勸銜杯,諸婦相將送酒來;誤進一杯須盡飲,漫分辭受起嫌猜」!

  ·南路鳳山傀儡番二·

  北葉安心武里(北葉分出)山豬毛加蚌(一作泵)加務朗勃朗(一名錫干)(一作系)汝臘山里老(一名山里留)加少山七齒岸(一雲即施汝臘,未知孰是)加六堂礁嘮其難(一名陳那加勿)陳阿修(一名八絲力;以上熟番)加走山礁網曷氏系率臘毛系系望仔立加籠雅無朗逸山里目佳者惹葉擺律柯覓則加則加單(以上新附番)

  傀儡生番,動輒殺人割首以去;髑髏用金飾以為寶;志言之矣。被殺之番,其子嗣於四個月釋服後,必出殺人,取首級以祭。大武、力力尤摯悍,以故無敢輕歷其境。飲食居處,傳說不一。有云:若輩在深山中,首蒙鹿皮,胸背間用熊皮蔽之。喜食大龜,用火炙熟刀劈啖之,以殼為什器;龜卵剝去軟皮,和鹽少許而食。獐鹿取其肉,用石壓去血水;曬乾出山,易鹽布米珠。遇鐵及鉛子火藥,雖傾其所有以易,不顧也。芋極長大而細膩,番以為糧;熟後陰乾,每食少許,以水下之,可終日不食。或云:武力社、率芒社、爪覓社、歷歷社、七腳亭社、擺律社、加籠雅社、無朗逸社、望仔立社、勃朗社、陳那加勿社、陳阿修社、加務朗社、董滴社、加蚌社、加少山社、毛系系社、礁罔曷氏社、龜嘮律社,為港東里十九社;加走山社、系汝臘社、系率臘社、七齒岸社、北葉社、心武里社、山里老社、八歹社、加者膀眼社、拜完社、山豬毛社、山里目社、力力喇社,為港西里十三社。鳳山通事外委鄭宇云:礁巴覓曾轄六社:山豬毛社、山里目社、賓嘮龜臘社、大解懷社、毛邦難社、加知務難社,加務朗社轄三社:柯覓社、擺律社、君侖留社,擺灣社轄十二社:礁巴覓工社、山嘮老社、加查青難社、陳阿少里社、加力氏社、加則難社、八歹因社、礁來搭來社、加老律社、加者膀眼社、知嘮曰氏社、君雲樓社,佳者惹葉社轄十一社:山里留社、加少山社、陳阿難益難社、擺也也社、加走山社、則加則加單社、大文里社、貓美加社、思里思里莫社、施汝臘社、卒武里社,加蚌社轄九社:礁網曷氏社、施率臘社、毛系系社、嘮律目社、施羅滿社、礁嘮其難社、八絲力社、加籠雅社、勃朗錫干社,望仔立社轄二社:無朗逸社、七腳亭社。又,歷歷社、董底社、萬屢屢社,屬山後卑南覓社。社轄共六十八社。又見別圖有黎嶺社、懷仔社、加人工社、山務諧社、山卓考社。或又雲,共七十二社。層岩疊岫,人跡罕經,得之傳聞,無所證據;茲盡為錄出,以俟後之留心採訪者。

  雍正癸卯秋,心武里女土官蘭雷為客民殺死。八歹社、加者膀眼社率領番眾數百,暗伏東勢莊,殺死客民三人,割頭顱以去;文武宣示兵威,勒緝兇番,兩社遁逃,僅得二髑髏以歸。維時附近生番加走山社、礁網曷氏社、系率臘社、毛系系社、望仔立社、加籠雅社、無朗逸社、山里目社,呈送番豕、卓戈紋、番籃蓋願來歸化,計七百餘口,各社歲輸鹿皮五張。不衣不褲,惟於私處以布圍繞;土官衣狀如毠■〈沙上毛下〉,風吹四肢畢露。毛系系社女土官弟勞里阮頭帶竹方架,四圍用紅雨纓織成,中有黃花紋,遠望如錦,纏繞竹上,名達拉嗎;亦有飾以孔雀毛者雲。非土官,不敢加首。

  甲辰四月,舊歸化山里留社土官珍里覓挈佳者惹葉社公廨蘭朗、則加則加單社公廨礁鹿子卓、擺律社副土官彩文、柯覓社公廨余基卯等獻送戶口冊共五百二十名口,附貢迦喇巴(篾籃蓋)八、咿洞(即卓戈紋)四、番豕二;據稱聖天子愛養黎元,下逮番庶,聞風歸化。土官內有戴豹皮帽者,名力居樓大羅房,如豹頭形,眼中嵌玻璃片,周圍飾以朱英,帽後綴以豹尾;亦有戴頭箍者,名奧曼,插以鳥羽十餘枝,參差排列,垂髮二縷,雲系其妻之發,衣熊豹皮,名曰褚買,內披短衣曰鴿覓,下體盡露,惟於私處圍烏布一片曰突勿;亦有胸前搭紅綠卓戈紋者,名曰噶拉祿,用紅嗶吱折碎,間以草絲,番婦用口染成青綠,經緯錯綜,頗為堅緻。各佩一刀,名曰奪佳,另有網袋名細敲,皮袋名落母,皆以貯行裝者。

  鳳山令楊毓健令鄭宇撫和生番,往來傀儡山,風土性情,言之極詳,因述其略。鳳邑東南一帶,嶄岩嵾嵯,足跡不至。山前則加蚌、山豬毛、望仔立等七十二社,上連諸羅之務來優,下及鳳山之謝必益。山後則卑南覓七十二社,北通崇爻,南極琅嶠,悉為傀儡番巢穴。每社各土官一,仍有副土官、公廨;小社僅一土官。大社轄十餘社、或數社不一,共五十四社。他如謝必益轄四社,琅嶠轄十四社,卑南覓轄六十八社,崇爻轄四社。山前、山後社百四十有奇。其居處悉於山凹險隘處,以小石片築為牆壁,大木為梁,大枋為桷,鑿石為瓦,不慮風雨,惟患地震。大枋大石為床,番布為裀。食用器具,以藤篾為筐、為碗、為缽、為杓、為箸。種薯芋黍米以充食。種時男婦老幼偕往,無牛隻犁耙,惟用鐵錐鋤鑿栽種。芋熟,置大竹扁上,火焙成乾,以為終歲之需;外出亦資為餱糧。農事之暇,男則采藤編籃、砍木鑿盆,女則績苎織布;惟土官家織紅藍色布及帶頭織人面形,余則不敢。各社生番持與熟番交易珠布鹽鐵,熟番出與通事交易。土官畜雞犬,卻不食。余番則以竹木及豢豕、捕獸為活。下山則腰佩短刀,手執鏢槊、竹箭、木牌等械,背負網袋,內貯貨物。披髮裸身,下體烏布圍遮,隆冬以野獸皮為衣;熊皮非土官不敢服。天雨則以槺榔葉為衣為笠。天旱亦祈禱,通社男女五日不出門,不舉火,不食煙,惟食芋乾;得雨後亦不出門五日謝雨,名曰起向。各社頭皆留髮,翦與眉齊,草箍似帽。以野草黑齒。兩耳穴孔,用篾圈抵塞。土官、副官、公廨,至娶妻後即於肩、背、胸膛、手臂、兩腋,以鍼刺花,用黑煙文之;正土官刺人形,副土官、公廨祗刺墨花而已,女土官肩臂手掌亦刺墨花:此即尊卑之別。捕鹿、射獵,以鹿皮為褲、為履;鏢刀弓矢,皆所自製。最喜鼎鐺、銅鐵、米珠、鹽布、嗶吱、梳枇。親朋相見,以鼻彼此相就一點,小番見土官,以鼻向土官項後髮際一點。凡所轄社,小番栽種黍米薯芋,土官抽取十分之二;至射獵獐鹿山豬等獸,土官得後一蹄。凡嫁娶則以鼎珠刀布為聘;土官取其半。山前、山後諸社,例於五年,土官暨眾番百十圍繞,各執長竹竿,一人以藤球上擲,競以長竿刺之,中者為勝;番眾捧酒為賀,名曰托高會。酒酣,各矜豪勇,以殺人頭多者為雄長;故殺人之案,歲不絕書。今歸化生番,習已盡易。番婦俱以鞦韆為戲;各社戶前,因大樹縛藤,縱送為樂,日夕歌唱不絕口。散發鬔松,短衣跣足。外出掘薯收芋,衣物俱於網袋貯之;行戴於首。未婚時,男女歌唱相合,男隨女肩水負薪;意既投,始告父母聘之。反目即時分離,男再娶,女別嫁。土官彼此結姻,不與眾番婚娶。歸化番女,亦有與漢人為妻室者,往來倍親密。土官故,無論男女總以長者承嗣;長男則娶婦,長女則贅婿,家業盡付之,甥即為孫,以衍後嗣。無姓氏,三世外即互相嫁娶。孫祖或至同名,子多者名或與伯叔同。父母兄弟故,家業器用,一家均分,死者亦一分。埋葬,於屋內挖穴,四圍立石;先後死者,次第坐葬穴中;無棺木,只以番布包裹,其一分物件置死側;大石為蓋,米粥和柴灰黏石罅,使穢氣不泄。婦產死,山頂另開一堀埋之。本社有喪,通社男女為服二十餘日,親屬六月。土官死,則本社及所屬各社老幼,亦服六月。其服身首纏披烏布;通社不飲酒,不歌唱。父母之服,長男長女身披烏布,頭荷斗笠,謂不敢見天也。服滿射鹿飲酒,除烏布,謂之撤服。歲時:以黍米熟為一年,月圓為一月。語與八社異。有事他出,聽鳥音;吉則趨,凶則返。酒以黍米合青草花同舂,草葉包煮,四、五日外,清水漉之,貯瓮一、二日即有酒味。聚飲以木碗盛酒,土官先酌,次及副土官、公廨,眾番相繼而飲。社番間有角口,一相毆者;有犯,土官令公廨持竹木橫擊,將其器物盡為棄擲。卑南覓社,有犯及獲獸不與豚蹄,以背叛論,即殺之。

  番貧莫如傀儡;而負嵎蟠踞,自昔為然。紅毛、偽鄭屢思剿除,居高負險,數戰不利,率皆中止。近則種類漸多,野性難馴;且幼習鏢刀、拈弓矢,輕禽狡獸,鏢箭一發無逸:凶頑嗜殺,實為化外異類。今聖朝臨御,惠澤廣被,有血氣莫不尊親,雖蠻夷悍輕,亦知向化,源源來歸,非強致也。

  ·南路鳳山琅嶠十八社三·

  謝必益豬嘮鋉(一名地藍松)小麻利(一名貓籠逸,一名貓蘭)施那格貓里踏寶刀牡丹蒙率拔蟯龍鸞貓仔上懷下懷龜仔律竹猴洞大龜文(或雲傀儡)柯律

  居處

  築厝於岩洞,以石為垣,以木為梁,蓋薄石板於厝上;厝名打包。前後栽植檳榔、蔞藤,至種芋藝黍時,更於山下豎竹為牆,取草遮蓋,以為棲止;收穫畢,仍歸山間。

  飲食。

  諸番傍岩而居,或叢處內山,五穀絕少。斫樹燔根以種芋,魁大者七、八筋,貯以為糧。收芋時,穴為窖,積薪燒炭,置芋灰中,仍覆以土,聚一社之眾發而噉焉;甲盡則乙,不分彼此。日凡三餐,不食雞。有傳紅毛欲殺生番,俱避禍遠匿,聞雞聲知其所在,逐而殺之;番以為神,故不食。深山捕鹿,不計日期。飢則生薑嚼水,佐以草木之實,雲可支一月。或以煨芋為糧;無火則取竹木相鋸而出火。海邊多石,各番於空洞處傾曬海水成鹽。收米三次為三年,則大會;束草為人頭擲於空中,各番削竹為槍,迎而刺之;中者為麻丹畢,華言好漢也。各番以酒相慶,三日乃止;與傀儡略同。

  衣飾

  男婦用自織布圍繞,曰張面;婦短衣曰鴿肉,男短衣曰琅袍。翦紙條垂首,曰加篤北;或為草箍束髮,曰臘。手足亦用銅鐲,名打臘。或以鹿尾束脛曰打割。出入負鹿皮,日藉以坐,夜則寢之。

  婚嫁

  各番結婚,不問叔伯之子,自相配偶;惟土官則不與眾番為婚。男女於山間彈嘴琴,歌唱相和,意投則野合,各以佩物相貽;歸告父母、土官,另期具豕酒會土官、親戚,贅入婦家。反目,男再娶,婦將所生子女別醮。其俗重母不重父,同母異父俱為同胞,同父異母直如陌路。呼父曰阿媽,稱叔伯母舅如之;呼母曰惟那,稱嬸母及妗亦如之。夫婦相稱以名。產後同所生子浴於溪中;與北路同。一產二男為不祥,將所產子縛於樹梢至死,並移居他處。琅嶠一社,喜與漢人為婚,以青布四匹、小鐵鐺一口、米珠筋許為聘;臨期,備牲醪白之所親及土官成婚。番無姓名,以父名為姓,以祖名為名;如祖名甲,父名乙,即以乙為姓、甲為名。眾番呼曰乙礁巴、甲礁巴者,番人口吻語。

  喪葬

  番死,厝內築石洞以葬;石板封固,生者不別遷。喪服則衣白褂、圍白布;與別社以烏布為服又不同。

  器用

  社內有制床者名曰篤篤;亦設而不用。與漢人交易鐵器火藥,以為捕鹿之具。鏢曰武洛,刀曰礁傑,弓箭曰木拉;鍋曰巴六,魚網曰下來。

  附番歌

  琅嶠待客歌

  立孫呵網直(爾來琅嶠),六呷呵談眉談眉(此處不似內地),那鬼呵網直務昌哩呵郎耶(爾來無佳物供應),嗎疏嗎疏(得罪得罪)

  附載

  琅嶠各社,俱受小麻利番長約束;代種薯芋、生薑為應差。小麻利,即琅嶠一帶主番也。番長及番頭目,男女以長承襲。所需珠米、烏青布、鐵鐺,漢人每以此易其鹿脯、鹿筋、鹿皮、卓戈紋。路多險阻,沿海跳石而行;經傀儡山,非數十人偕行,未敢輕踐其境。琅嶠諸社隙地,民向多種植田畝;今有司禁止,悉為荒田。沿海如魚房港、大繡房一帶,小船仍往來不絕。或雲十八社外,尚有高士港社、是人傑社、佳諸來社、懷裡社、咬人士社、滑事滑社。

  卑蘭覓系番社總名,在傀儡山後沿海一帶;地與傀儡山相連,中有高山聳起。

  相傳七十二社(與前異),各社名不能盡記。贌社貿易,每在山腳沿海處所;約行程四、五日,始窮其境。自卑蘭覓而北,有老郎社、美基社、八里捫社、農仔農社(一名南仔郎)、須嘮宰社、獨馬煙社、株栗社、貓武骨社、佳嘮突社、貓蠻社、白逸民社、佳落社、瓮■〈糸索〉社,離北路崇爻社地界百有餘里,人煙斷絕。自卑蘭覓而南,有呂家莽社、謝馬乾社、知本社、朝貓籬社、咬■〈口留〉蘭社、甯巒社、謝已甯社、干仔弼社、干仔侖社、殼只■〈罒上令下〉社、打早高社、大鳥萬社,離琅嶠地界六、七十里,亦鮮人跡。貸則鹿脯、鹿筋、鹿皮、獐皮、麂皮、苎藤。果則蕉實、鳳梨、蔗檨、柑柚、檳榔、毛柿。土番日食薯芋、黍秫、金瓜。鹽自曝用。鹿豕魚酒,則上珍矣。服飾:富者烏布為衣,嗶吱為抄陰,為方■〈衤曼〉,如平埔熟番之制,衣着更短;貧者以鹿皮、苎衣蔽體。耕作無牛,亦無銚鎒;僅用一鋤,闊三寸、柄長一尺,屈足伏地而鋤。捕鹿用獵犬、弓矢、鏢刀、網羅。婚嫁:男女十餘歲時,男以鏢為定,迄成婚略無聘禮。反目,男女各擇匹偶方離。產兒用冷水浴;雙胎為不吉,委道旁,即徙居。父母亡,視若路人;惟為兄弟姊妹服,亦僅除草珠而已。赴社水路,僅容杉板船;懸崖石壁,無可泊處。農仔農社有;阬一道,船至,土番群立岸上,船梢拋索,土番接索挽進,即泊溝內;若無接挽,溝外無可泊處。大龜文、謝必益諸社,俱有路可通。或雲自糞箕湖入傀儡山,行二日可至;鳥道盤旋,跋履匪易。外此則穿荊度莽、越嶺攀藤,尤難施步矣(拔貢施世榜說)

  紅頭嶼番在南路山後;由沙馬磯放洋,東行二更至雞心嶼,又二更至紅頭嶼。小山孤立海中,山內四圍平曠,傍岸皆礁,大船不能泊,每用小艇以渡。山無草木,番以石為屋,卑隘不堪起立。產金,番無鐵,以金為鏢鏃、槍舌。昔年台人利其金,私與貿易;因言語不諳,台人殺番奪金。後復邀琅嶠番同往,紅頭嶼番盡殺之;今則無人敢至其地矣。

  或云:琅嶠山後行一日至貓丹,又二日過丹哩溪口至老佛,又一日至大鳥萬社,又三日過加仔難社、朝貓籬社,至卑南覓社。番長名文吉,轄達里、武甲等七十二社,歲輸正供銀六十八兩零;南仔郎港可以泊船。由卑南覓一日至八里捫,又一日至加老突,文吉所屬番界止此。至打水安一日,又二日至芝母蘭,共五社;又行五日至直加宣社。俱系北路山後生番,另詳本社之下。凡此山後綿亙,聲息鮮通,野番種類無可查據;姑附識於此。

卷八

 

  番俗雜記

  ·生番·

  『諸羅鳳山番,有土番、野番之別。野番在深山中,疊嶂如屏,連峰插漢;深林密箐,仰不見天;棘刺藤蘿,舉足觸礙;蓋自洪荒以來,斧筋所未入。野番巢居穴處,血飲毛茹,種類實繁。其升高陟巔、越箐度莽之捷,可以追驚猿、逐駭獸。平地諸番恆畏之,無敢入其境。客冬有賴科者,欲通山東土番,與七人為侶,晝伏夜行;從野番中越度萬山,竟達東面。東番導遊各社,禾黍芃芃,比戶殷富;謂苦野番間阻,不得與山西通,欲約西番夾擊之。又曰:寄語長官,若能以兵相助,則山東萬人鑿山通道,東西一家,共輸貢賦,為天朝民矣。有當事者能持其議,與東番約期夾擊,剿撫並施,烈澤焚山,夷其險阻,則數年後未必不變荊棘為坦途,而化盤瓠■〈棘上火下〉筰為良民也』(稗海紀游)

  『諸羅山以上,皆在深溪峻岭之間。惟知采捕獐鹿,聽商貿易,鮮食衣毛,所異於禽獸者幾希矣!番之性雖剛而很;但見小而善疑,故無非分之求。其技善奔走,穿藤攀棘,捷於猿猱。所用之器,鏢槍最利,竹弓竹箭雖不甚競,而射飛逐走,發無不中。儻使稍有知識,偶或蠢動,亦非易制之眾也』(諸羅雜識)

  『台灣生番,素喜為亂;苟有不足,則出山屠殺商民。然撫此類也,若專以威,則難搗其穴;或柔以惠,則難飽其貪。要當示之以威武,懷之以德意,駕馭有術,不敢背叛。且各社自樹其黨,不相統轄,力分則薄,較易繩束。又其俗尚殺人,以為武勇;所屠人頭,挖去皮肉,煮去脂膏,塗以金色,藏諸高閣,以多較勝,稱為豪俠雲』(海上事略)

  ·熟番·

  『平地近番,不識不知,無求無欲,日游於葛天、無懷之世,有擊壤、鼓腹之遺風。往來市中,狀貌無甚異;惟兩目坳深,瞪視似稍別。其語多作都盧嘓轆聲;呼酒曰打喇酥,煙曰篤木固。相傳元人滅金,金人有浮海避元者,為颶風飄至,各擇所居,耕鑿自贍;數世之後,忘其所自,而語則未嘗改。終歲不知春夏,老死不知年歲。有金錢無所用,故不知蓄積。秋成納稼,計終歲所食有餘,則盡付曲糱。無男女皆嘗酒當屋必自構,衣必自織。績麻為網,屈竹為弓,以獵以漁,罔非自為而用之。腰間一刃,凡所成造,皆出於此。惟陶冶不能自為。得鐵則取澗中兩石自槌之,久亦成器。社推一、二人為土官,非滇廣徵賦稅、操殺奪、擁兵自衛者比』(稗海紀游)

  『土番非如雲、貴之貓、獠、猺、獞,各分種類聚族而居者也。社之大者,不過一、二百丁;社之小者,止有二、三十丁。見在各社,有正、副土官,以統攝番眾;然亦文項蒙頭,無分體統:考其實,即內地里長、保長之役耳』(東甯政事集)

  ·社商·

  『紅毛始踞時,平地土官悉受約束;犯法殺人者,剿滅無孑遺。鄭氏繼至,立法尤嚴;誅夷不遺赤子,並田疇廬舍廢之。諸番謂:鄭氏來,紅毛畏逃;今鄭氏又剿滅,帝真天威矣。故其人既愚,又甚畏法。郡縣有財力者,認辦社課,名曰社商。社商又委通事、夥長輩,使居社中。凡番一粒一毫,皆有籍稽之。射得麋鹿,盡取其肉為脯,並取其皮;二者輸賦有餘。然睃削無厭,祖所有不異己物。平時事無巨細,悉呼男婦孩稚供役;且納番婦為妻妾,有求必與,有過必撻,而番人不甚怨之。苟能化以禮義,風以詩書,教以蓄有備無之道,制以衣服、飲食、冠婚、喪祭之禮,遠在百年、近則三十年,將見風俗改觀,率循禮教,甯與中國之民有異乎!余謂欲化番人,必如唐韋皋、宋張詠之治蜀,久任數十年,不責旦暮之效然後可。噫!蓋亦難言矣!然又有暗阻潛撓於中者,則社棍是也。謀長、夥長、通事熟識番情,復解番語,父死子繼,流毒無已。社商有虧折耗費,此輩坐享其利。社商率一、二歲更易,此輩雖死不移。利番人之愚,又欲番人之貧;愚則攫奪惟意,貧則力不敢抗。即有以冤訴者,番語味離不能達情,通事顛倒以對,番人反受呵譴。是舉世所當哀矜者,莫番若矣!乃以其異類,且歧視之;見其無衣,曰是不知寒;見其雨行露宿,曰彼不致疾;見其負重馳遠,曰若本耐勞。噫!若亦人也!馬不宿馳,牛無偏駕,否則致疾;牛馬且然,而況於人乎!抑知彼苟多帛,亦重綈矣,寒胡為哉!彼苟無事,亦安居矣,暴露胡為哉!彼苟免力役,亦暇且逸矣,奔走負戴胡為哉!異其人,何必異其性』(稗海紀游)

  ·社餉·

  『贌社之稅,在紅夷即有之。其法每年五月初二日,主計諸官集於公所;願贌眾商,亦至其地。將各社港餉銀之數,高呼於上,商人願認則報名承應;不應者減其數而再呼,至有人承應而止。隨即取商人姓名及所認餉額書之於冊,取具街市鋪戶保領。就商徵收,分為四季。商人既認之後,率其夥伴至社貿易。凡番之所有,與番之所需,皆出於商人之手;外此無敢買,亦無敢賣。雖可裕餉,實未免於累商也』。『台灣南北番社,以捕鹿為業。贌社之商,以貨物與番民貿易;肉則作脯發賣,皮則交官折餉。日本之人多用皮以為衣服、包裹及牆壁之飾,歲必需之;紅夷以來,即以鹿皮興販。有■〈鹿上酉下〉皮、有牯皮、有母皮、有獐皮、有末皮;麖皮大而重,鄭氏照筋給價;其下四種,俱按大小分價貴賤。一年所得,亦無定數。偽冊所云,捕鹿多則皮張多,捕鹿少則皮張少;蓋以鹿生山谷,采捕不能預計也』(諸羅雜識)

  『交納鹿皮,自紅毛以來,即為成例。收皮之數,每年不過五萬張,或曰萬餘張。牯皮、母皮、末皮、麖皮、■〈鹿上酉下〉皮,分為五等,大小兼收。偽冊報部,並未有止用大鹿皮及山馬皮之說』(東甯政事集)

  『番俗醇樸,太古之遺。一自居民雜沓,強者欺番,視番為俎上之肉;弱者媚番,導番為升木之猱;地方隱憂,莫甚於此。社餉一項,鳳山下澹水八社番米,在偽鄭原數五千九百三十三石八斗,蕩平後酌減為四千六百四十五石三斗。諸羅社餉共七千七百八兩零,未邀裁減。從前猶可支持,以地皆番有,出產原多;自比年以來,流亡日集,以有定之疆土,處日益之流民,累月經年,日事侵削。向為番民鹿場麻地,今為業戶請墾,或為流寓占耕,番民世守之業,竟不能存什一於千百。且開台來,每年維正之供七千八百餘金,花紅八千餘金,官令採買麻石又四千餘金,放行社鹽又二千餘金,總計一歲所出共二萬餘金;中間通事、頭家假公濟私,何啻數倍。土番膏血有幾,雖欲不窮得乎?今一切陋弊,革盡無餘;而正供應作何酌征,以蘇番黎之苦』(周鍾瑄上滿總制書)

  ·捕鹿·

  鹿場多荒草,高丈余,一望不知其極。逐鹿因風所向,三面縱火焚燒,前留一面;各番負弓矢、持鏢槊,俟其奔逸,圍繞擒殺。漢人有私往場中捕鹿者,被獲,用竹杆將兩手平縛,鳴官究治,謂為誤餉;相識者,面或不言,暗伏鏢箭以射之。若雉兔,則不禁也。

  ·番役·

  凡長吏將弁遠出,番為肩輿;行笥袱被,皆其所任;疲於奔命久矣,曾為嚴止。余巡視南北兩路,概不令任諸力役。惟過澹水、虎尾、大肚,溪深水漲,用五、六人擎扶筍輿,犒以錢煙;假宿社寮,及兵弁輿從棲止處,悉酬以煙布;諸番嘆甚,謂為從來未有。間以所食物予番,則歡然盡飽。問何故跣足?曰:非樂此,特無履耳。可見人性皆同。

  ·土官饋獻·

  新官蒞任,各社土官瞻謁,例有饋獻;率皆通事、書記醵金承辦,羊、豕、餓、鴨,惠泉包酒,從中侵漁,不止加倍。余初抵台時,正值農忙,兼值溪漲,往來僕僕,必致廢時失業,檄行鳳、諸二縣,禁止派勒赴府,呈送禮物;通事輩無可生發,亦不慫惥其來也。

  ·番界·

  內山生番,野性難馴,焚廬殺人,視為故常;其實啟釁多由漢人。如業主管事輩利在開墾,不論生番、熟番,越界侵占,不奪不饜;復勾引夥黨,入山搭寮,見番弋取鹿麂,往往竊為己有,以故多遭殺戮。又或小民深入內山,抽藤鋸板,為其所害者亦有之。康熙六十一年,官斯土者,議凡逼近生番處所相去數十里或十餘里,豎石以限之;越入者有禁。鳳山八社,皆通傀儡生番。放■〈糸索〉社外之大武、力力、枋寮口、埔姜林、六根、茄藤社外之糞箕湖、東岸莊、力力社外之侖仔頂、四塊厝、加泵社口、下澹水社外之舊檳榔林莊、新東勢莊、上澹水社外之新檳榔林莊、柚仔林、阿猴社外之揭陽侖、柯坷林、搭樓社外之大武侖、內卓佳莊、武洛社外之大澤機溪口,俱立石為界。自加六堂以上至琅嶠,亦為嚴禁。諸羅羅漢門之九荊林、澹水溪墘(墘或墈字之訛)、大武壠之南仔仙溪墘、茄茇社山後哆羅嘓之九重溪、老古崎、土地公崎、下加冬之大溪頭、諸羅山之埔姜林、白望埔、大武巒埔、盧麻產內埔、打貓之牛屎阬口、葉仔阬口、中阬仔口、梅仔坑山、他里霧之麻園山腳、庵古坑口、斗六門之小尖山腳、外相觸溪口、東螺之牛相觸山、大里善山、大武郡之山前及內莊山、半線之投拺溪墘、貓霧拺之張鎮莊、崩山之南日山腳、吞霄、後壠、貓里各山下及合歡路頭、竹塹之斗罩山腳、澹水之大山頂、山前並石頭溪、峰仔嶼社口,亦俱立石為界。由雞籠沿山後山朝社、蛤仔難、直加宣、卑南覓,民人耕種樵採,所不及往來者鮮矣。

  ·吞霄澹水之亂·

  康熙己巳二月,吞霄通事黃申征派無虛日,社番苦之。會番捕鹿,申約先納錢米而後許出。土官卓個、卓霧、亞生等大噪,殺申及其夥十餘人。參將常泰進剿,以新港、蕭壠、麻豆、目加溜灣四社番為前部,死傷甚眾;復遣岸里番繞出吞霄山後夾擊,設伏殺之。五月,澹水土官冰冷率眾射殺主賬金賢;及與賢善者,盡殺之;與個、霧等通。水師把總(失其名)誘而執之。

  吞霄去半線百里,夾倒旗、太平二山之間;路通內山,有險可恃。昔年防汛,止於牛罵,隔吞霄六十餘里;故卓個、卓霧等敢於為亂。

  冰冷為官兵圍急,全社竄伏山上;削竹為簽,以溺浸之,火炙數次,堅黑如鐵,遍插於山,人不能前。後為把總誘執,駢斬其首,屍游各社;有請乞免游者,謂番頭過社,則一社皆瘟。後將冰冷梟示,澹水海岸諸番遠望迂道而行,並不敢履其境。

  ·馭番·

  『生番殺人,台中常事。此輩雖有人形,全無人理;穿林飛箐,如鳥獸猿猴;撫之不能,剿之不忍,則亦末如之何矣!惟有於出沒要隘必經之途,游巡設伏,大張炮火,虛示軍威,使彼畏懼而不敢出耳。然此皆由於地廣人稀,不辟不聚之故;不盡由侵擾而然。蓋生番所行之處,必林木叢茂、荊榛蕪穢,可以藏身;遇田園平埔,則縮首而返,不敢過。其殺人割截首級,烹剝去皮肉,飾髑髏以金,誇耀其眾;眾遂推為雄長。野性固然,設法防閒,或可稍為斂戢,究未有長策也。然則將何以治之?曰:以殺止殺,以番和番;征之使畏,撫之使順,辟其土而聚我民焉,害將自息。久之生番化熟,又久之為戶口貢賦之區矣』(東徵集)

  『台灣歸化土番散處村落,或數十家為一社,或百十家為一社。社各有通事,聽其指使。所居環植竻竹。社立一公所,名曰公廨,有事則集。耕斂僅給家食,不留餘蓄;日事佃獵,取麋鹿獐麂為生。其俗男女同川而浴。未婚娶者夜宿公廨。男女答歌相慕悅而後為夫婦,拔去前齒。齒皆染黑,傳所謂黑齒、雕題者乎?性好勇尚力,所習強弩、鐵鏢、短刀,別無長刃、利戟、藤牌、鳥槍之具。或與鄰社相惡,稱兵率眾,群然哄鬪,然未嘗有步伐止齊之規。鬪罷散去,或依密林,或伏莽草,伺奇零者擒而殺之;所得頭顱,攜歸社內,受眾稱賀。漆其頭懸掛室內,以數多者稱為雄長。要其戰爭,長於埋伏掩襲之謀,利於巉岩草樹之區,便於風雨冥晦之候;若驅之於平坂曠野之地,則其技立窮。且可以制其死命者有二:其地依山,並不產鹽,斷絕其鹽,彼將搖尾求食矣,一也;春夏之際,其地雨多而露濃,故一望蓊蘙,至隆冬之日,則一炬可盡,彼將鳥獸散矣,二也。夫生之殺之,其權在於我,土番豈能為吾患乎!若利其有而資之以鹽,任社商剝克而不之禁,令鑿齒之倫,鋌而走險,乃復不察地勢、審利害,苟且動眾,而曰土番能戰也,豈不謬哉!大凡土番雖稱殊悍,而頗近信;儻招之以義,撫之以恩,明賞罰、善駕馭以導之,吾見耕者、獵者安於社,敬事赴公者服於途,其風猶可近古也』(理台末議)

  社番不通漢語,納餉辦差皆通事為之承理。而奸棍以番為可欺,視其所有不異己物,藉事開銷,睃削無厭;呼男婦孩稚供役,直如奴隸,甚至略賣;或納番女為妻妾,以至番民老而無妻,各社戶口日就衰微。尤可異者,縣官到任,有更換通事名色,繳費或百兩、或數十兩不等;設一年數易其官,通事亦數易其人,此種費用名為通事所出,其實仍在社中償補。當官既經繳費,到社任意攫奪,豈復能鈐管約束!因與道府約,嗣後各社通事,俱令於各該縣居住,社中有應辦理事件,飭令前往,給以限期,不許久頓番社,以滋擾累。盜買盜娶者,除斷令離異,仍依律治之。至通事一役,如不法多事,即當責革;若謹愿無過,便可令其常充,不得藉新官更換,混行派費,違者計髒議罪。

  肄業番童,拱立背誦,句讀鏗鏘,頓革咮離舊習。陳觀察大輦有司教之責,語以有能讀四子書、習一經者,復其身,給樂舞衣巾,以風厲之。癸卯夏,高太守鐸申送各社讀書番童,余勞以酒食,各給四書一冊、時憲書一帙。不惟令奉正朔,亦使知有寒暑春秋;番不記年,或可漸易也。

  附題詠

  裸人叢笑篇十五首孫元衡

  皇威懾海若,崩角革頑凶。昔從倭鬼役,今為王者農。酋長加以冠,族類裸其躬。震驚鞭撻威,嬉戲刀劍鋒。台郎出守羅星宿,雲是大唐王與公。五十二區山百重,南極蜈蜞北雞籠,渾沌不鑿天年終。

  衛囊縵靡草,■〈髟上截下〉髽如植竿。獨竦兕廌立,兩岐羱角端。不簪亦不弁,雜卉翼以翰。謂當祝髮從甌駱,爾胡不髡能自完!

  鑿囷貫竹皮括輪,象日月兮衛其身,圓景雙擔色若銀。我聞無腸之東聶耳國,趨走捧持猶捧珍;又雲一耳為衾一為菌;非其苗裔強相效,嗚呼坎德胡不辰!

  齒耳夫何以皓為?又奚取於漬汁而漆頤,厲骨辟穢芳其脂?墨氏毋甯悲染絲!

  倒懸覆髒,如縶羵羊。織竹為笟,約肚束腸。行奔登躍,食少力強。蜂壺猿臂,逐鹿踰岡。將刀斷之,挽手上堂。為語楚宮休餓死,盍習此術媚其王!

  短布無長縫,尚元戒施縞。桶裙本陋制,不異蠻犵狫。狫蠻鑿齒喪其親,爾蠻鑿齒媾其姻,雜俗殊風仁不仁!

  管承鼻息揚簫音,筠亞齒隙調琴心。女兒別居椰子林,雄鳴雌和終凡禽。不顧耶娘回面哭,生男贅婦老而獨;但知生女耀門楣,高者為山下者谷。貓女膩新相鬪妍,醉歌跳舞驚鴻翩。酋長朝來易版籍,東家麻達西家仙。

  接飛軼走,縱行橫施。繡肌雕腋,勇者是儀。龜文蟬翼,蒙表貫肢。背展鵰鶚,胸獰豹螭。跳脫臂焊,瓔珞項披。蠢然身首犁■〈需鬼〉屍!

  海山宜鹿,依於朴■〈木敕〉。麌麌呦呦,群行野伏。諸番即之,長鈚勁箙。毒■〈犭冊〉橫噬,倍於殺戮。憑藉商手賦公局,獲車既傾壑有欲。■〈牛畺〉犇■〈冂外內巳〉食何苦辛,直朵頤於刖蹄而剖腹。

  爾之生也,懸刀代弧;爾之壯也,畜犬為徒。柔筌以臥肉以餔,縱橫猛氣凌殷虞,奮狋■〈犬犬〉■〈犭力〉不可呼,爭先奚翅當百夫,功多齒鈍棄匪辜,日暮累累嗥路隅!

  虎山可深入,傀儡難暫逢。不競人肉競人首,殲首委肉於豝豝。驚禽飛,駭獸走;腰下血模糊,諸番起相壽!

  崩泉下澗三尺波,女兒沒水如群鵝。中官投藥山之阿,至今仙氣留雲窩。生男洗滌意非它,無攣無靡無沈痾;他日縱浪有勳業,為鯨為鯉為蛟鼉。

  鼉鼓轟林人野哭,舉屍焮炙昲以燠。蠅蚋不敢侵,螻蟻漫相逐。埋骨無期雨頹屋。安置鬼牛與鬼鹿。鬼殘日夜傷幽獨!

  金人竄伏來海濱,五世十世為天民。花開省識唐虞春,阡陌雜作如無人。披草戴笠,鉗口合唇;道路以目,爰契天真。華人侮之默不嗔,秫粒如豆萁如薪。

  群嚼玉英粲,醽醁為氤氳。屏五齊三事,而狄康不聞。准人准口量余粟,一榼一瓢萬事足。蚩蚩者無懷古民,白刃酣交醒觳觫。

  秋日雜詩三首孫元沖

  諸番多窟宅,深就瘴雲安;竹塢疑熊館,茅房結馬鞍。山荒朝獵豹,田熟夜防獾。此是羲皇上,文身似羽翰。

  信此飄零眼,浮觀別異同。四時無正候,百物有奇功。版籍翻稽婦,蠻村渾賤翁。糟醨聊可啜,應笑學郫筒。

  眼底天民在,熙熙共往來。忘年驚發變,改歲待花開。即鹿群看箭,安家密咒灰。唱歌爭款客,喚取女郎回。

  土番竹枝詞二十四首郁永河

  生來曾不識衣衫,裸體年年耐歲寒。犢鼻也知難免俗,烏青三尺是圍闌。

  文身舊俗是雕青,背上盤旋鳥翼形;一變又為文豹鞹,蛇神牛鬼共猙獰!

  胸背爛斑直到腰,爭夸錯錦勝鮫綃。冰肌玉碗都文遍,只有雙蛾不解描。

  番兒大耳是奇觀,少小都將兩耳鑽;截竹塞輪輪漸大,如錢如碗復如盤。

  丫髻三叉似幼童,刀犬偏愛支妁火。出門又插文禽尾,陌上飄颻各鬪風。

  覆額齊眉繞亂莎,不分男女似頭陀。晚來女伴臨溪浴,一隊鸕鶿漾綠波。

  鑢貝雕螺各盡攻,陸離斑駁碧兼紅;番兒項下重重繞,客至疑過繡嶺宮。

  銅箍鐵鐲儼刑人,鬪怪爭奇事事新。多少丹青摹變相,盡圖那得似生成。

  老翁似女女如男,男女無分總一般;口角有髭皆拔盡,鬚眉都作婦人顏。

  腰下人人插短刀,朝朝摩厲可吹毛;殺人屠狗般般用,才羆樵薪又索綯。

  耕田鑿井自艱辛,緩急何曾叩比鄰;構屋斫輪還結網,百工俱備一人身。

  輕身趫捷似猿猱,編竹為箍束細腰;等得吹簫尋鳳侶,從今割斷伴妖嬈。

  男兒待字早離娘,有子成童任遠揚;不重生男重生女,家園原不與兒郎。

  女兒才到破瓜時,阿母忙為構室居;吹得鼻簫能合調,任教自擇可人兒。

  只須嬌女得歡心,那見堂開孔雀屏;既得歡心才挽手,更如鑿齒締姻盟。

  亂發鬖鬖不作緺,常將兩手自搔爬;飛達畢世無膏沐,一樣綢繆是室家。

  誰道番姬巧解釀,自將生米嚼成漿;竹筒為瓮床頭掛,客至開筒勸客嘗。

  夫攜弓矢婦鋤耰,無褐無衣不解愁;番罽一圍聊蔽體,雨來還有鹿皮兜。

  竹弓箬矢赴鹿場,射得鹿來交社商;家家婦子門前盼,飽惟餘瀝是頭腸。

  莽葛元來是小舠,刳將獨木似浮瓢;月明海澨歌如沸,知是番兒夜弄潮。

  種秫秋來翦入場,舉家為計一年糧;余皆釀酒呼群輩,共罄平原十日觴。

  梨園敝服已蒙茸,男女無分只尚紅;或曳朱襦或半臂,土官氣象已從容。

  土番舌上掉都盧,對酒歡呼打剌酥。聞說金亡避元難,颶風吹到始謀居。

  深山負險聚遊魂,一種名為傀儡番;博得頭顱當戶列,髑髏多處是豪門。

  台灣近詠上黃巡使藍鼎元

  番黎素無知,渾噩近太古。只為巧偽引,訟爭亦肆侮。睚眥動殺機,其心將莫御。所幸弗聯屬,社社自愚魯。太上用夏變,衣冠與居處。使彼忘為番,齊民消黨羽。其次俾畏威,罔敢生乖迕。無虐無令傲,服勞安作苦。恩勝即亂階,煦噓鼠為虎。所以王道平,不為矯枉補。內山有生番,可以漸而熟。王化棄不收,狼悍若野鹿;穿箐截人首,飾金夸其族;自古以為常,近者乃更酷。我民則何辜,晨樵夕弗復。不庭宜有徵,振威甯百穀;土辟聽民趨,番馴賦亦足。如何計退避,畫疆俾肆毒。附界總為戕,將避及床褥。

  題同年黃玉圃番社圖呂謙恆

  九重渙汗使臣知,萬里蠻荒跂踵時;耳目全開天海外,土風盡入竹枝詞。

  題黃侍御番社圖陸榮秬

  日麗中天萬國環,八埏風俗版圖間;誰言黑齒雕題遠,只在麟洲小水灣。

  清時絕島似仙鄉,密箐深林化日長;捉罷野牛還捕鹿,閒來飽噉夜舂糧。

  番社雜詠二十四首黃叔璥

  絕島中華古未通,生來惟此身雄;獨餘一面猙獰外,人鳥樓台刺自工(文身)

  剉竹為椽扇縛筊,空擎梁上始編茅;落成合社欣相賀,席地壺漿笑語高(作室)

  荒地欲松園更腴,誅茅覆草令秋枯;種時禾秸驚風雨,雜植還教薏苡扶(種園)

  小樓貯粟號禾間,剉竹編茅蓋自閒。應識名禾知本計,可專飲血事■〈扌叜〉山(禾間)

  蠻娘織作亦殊勤,圓木中空槽口分;尺布可堪持北去,但令知有達戈紋(晝織)

  霜鍾雲磬韻雙清,何處村莊旋旋鳴;北客初來聽不厭,那知此是夜舂聲(夜舂)

  未負耕犁未服輈,誰教馴狎入欄收;番兒自慣無鞍馬,大武山頭捉野牛(捉牛)

  仰沫巨魚才躍波,矢無虛發巧如何!於今苦學漢人法,篤筏施罛事轉多(射魚)

  地辟年來少鹿場,焚林設阱兩堪傷;擒生翦耳如黃犢,相逐平原互鬪強(捕鹿)

  盛植檳榔覆四檐,濃陰夏月失曦炎;猱升取子飛騰過,不用如鈎長柄鐮(猱采)

  出草秋深盡夏初,刖蹄剖腹外無餘;當官已報社商革,五穀雞豚一一書(社餉)

  獸皮時出內山深,互市傳來直至今;莫道漢人曾未到,熟番有路敢探尋(互市)

  不為穴處不巢巔,布毯牢將兩樹纏;此味睡鄉人不識,不須仙蝶自翩翩(樹宿)

  社中各自置樓高,貓踏更番未覺勞;擊柝霄嚴鏢箭利,盡教鼠竊遠潛逃(哨望)

  未經牽手尚腰圍,習慣身輕走若飛;涼夜月明齊展足,羨他貓女願同歸(鬪捷)

  制琴四寸截琅∑嗤峽傻灰恢鍾囊舫諧菹叮縹潘接鐧礁狐SPAN class=q>(嘴琴)。

  配他弦索亦相宜,小孔橫將按鼻吹;引得鳳來交唱後,何殊秦女欲仙時(鼻簫)

  贅婿為兒婦是家,還憐鑿齒擦蕉花;何如高架迎歸去,偕老相期禮自嘉(迎婦)

  生兒出浴向河濱,仙氣長留冷逼人;三保當年曾到處,南洋諸國盡稱神(浴兒)

  殊風雖陋尚堪論,恤老收窮古意存;長者途逢皆卻步,朋儕相見亦寒溫(讓路)

  外沿大海內深溪,浮水葫蘆每自攜;惟有土官乘筏過,眾擎如蟻兩行齊(渡溪)

  曆書不識歲時增,月幾回圓稻一登。鄰社招邀同報賽,竹盃席地俗相仍(會飲)

  男冠毛羽女■〈髟上監下〉鬖,衣極鮮華酒極酣。一度齊咻金一扣,不知歌曲但喃喃(賽戲)

  紅毛舊習篆成蝸,漢塾今聞近社皆;謾說飛鴞難可化,泮林己見好音懷(漢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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