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步亮 時事評論員

靴子終於落地。傳言已久的周永康被調查消息正式公佈，網絡上關於周的報道與評論一時鋪天蓋地。各種真真假假、繪聲繪色的描述，再次蜂擁而上。不過，除了國家通訊社那不足100字的電稿是權威消息，其他更多其實是推斷與猜測，難辨真偽。

當周案尚在遮遮掩掩之中時，很多人掘地三尺，欲一探究竟，任何一個細小的情節，都會流布甚廣，成為人們私底下津津樂道的話題；當官方正式確認，網絡陷入狂歡，信息氾濫成災，人們反而產生了審美疲勞，失去了閱讀的熱情。這是信息傳播新時代，公眾關注的大事件在傳播中出現的一個新特徵。

與這個新特徵一同出現的，是成千上萬的聰明人和成萬上千的蠢蛋，一起成為烏合之眾，被同一種情緒、同一種單一思維所裹挾，推擁著向著某個被預先設定的方向，奔湧前進，而自身毫無意識。

在周永康案被正式公佈一事中，這種現象表現為高度一致地歡呼雀躍，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對以習總為首的新領導層整治貪官和腐敗突然充滿了信心，彷彿生活從此有了陽光，未來從此有了希望，中國夢從此不再是夢，中國無邊無際的社會和政治黑暗從此煙消雲散。

一個自「四人幫」倒台以來受調查級別最高的黨首的落馬，之所以讓人們產生如此幻覺，固然是因為「天下苦秦久矣」，新君的鐵腕治貪大得民心，對周永康的公開處理確實打破了傳說中「入局不死，入常不罪」的高層政治潛規則，此「改變」震驚朝野，還因為，這可能意味著，還有更多更高層級的「大老虎」，也有可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和周永康一樣進入被調查與被查處的視野，讓人產生諸多想像空間。「皇上」之「英明」，難免讓人興奮莫名。

幻想派和樂觀主義者們忘記了兩個基本事實。一是，在現行的體制沒有改變的前提下，中共當下推行的反貪腐舉措能推行多久？可持續性有多長？到目前為止，十八大以來省部級以上高官已被查處了三四十個，但包括習近平在內，中國共產黨的高官有幾人能自證完全清白，沒貪過一分錢，沒被別人請吃請喝過一次，沒收過一次別人送的錢物，沒佔過組織一點便宜，沒搞過一名除配偶外的女性？在現任政治局委員以上高官中，包括常委級別的官員中，就有多人劣跡斑斑，群眾皆心知肚明。如果要查，他們當然要首先下馬。但他們能像周永康一樣一個一個地全部被清查出來嗎？如果把所有的貪腐官員都查出來法辦，共產黨的整個組織體系要癱瘓，中國從中央到地方的所有政府機構官員，幾乎都要進監獄。按共產黨自己的說法，查要亡黨，不查要亡國。據說，曾有人懸賞20萬元尋找中國處級上以的清官，但至今沒找到一個這樣的人。還有那些已經退休但仍虎視眈眈的「大大老虎」，他們會心甘情願地被清查、被算舊賬嗎？如果他們也被查，會遇到多大的反彈，會掀起政局多大的震盪？所有這些，習總和王歧山恐怕都要三思而行。正如王岐山所說，現在反腐是治標，為治本贏得時間。問題是，共產黨的貪腐之「標」，治得完嗎？治本，又如何治？唯一的治本之策，應是廢除一黨專制，但那就等於要了共產黨的命。在目前體制下，按共產黨的「治本」思路，早就治無可治。

幻想派和樂觀主義者們忘記的第二個基本事實是，當下的法治黑暗恰是在周永康被控制之後反而更甚。周永康在任10年間，濫用國家暴力，大搞社會維穩，無限擴張警察權力，肆意任用親信和法盲，造成中國司法大倒退，公平正義瀕臨死亡，冤案遍地，給無數百姓帶來重大傷害，這是事實。但是周永康在2012年下台和去年底被控制之後，難道法治進步了嗎？不，恰恰相反。去年以來，一個接一個帶有濃重政治意味的法律條款和司法解釋的出唬�一次又一次公然違法的「莫須有」式政治抓捕與政治判決，言論管制部門與國家暴力機關的多番完美配合「演出」，都是發生在周永康失去權力之後。可見，打掉了周老虎，還有李老虎、王老虎、張老虎。而且這些沒有被打掉的老虎不是貪腐之老虎，而是反人權、反民主、反法治、反人類的專制獨裁老虎。無論打掉多少個貪腐的老虎，無論反貪腐如何驚天動地，只要是專制與獨裁者、反人類反憲政者上位，黨治、人治的體制就會咿D得更歡，社會的災難與不幸就會更為深重，這絕不是打掉一兩個貪腐官員就能解決的。

作為一個黨羽早已被抓盡的「死老虎」，周永康案消息的正式公佈和被確認，確實不值得狂歡。中共現行體制發生大變革的那一天，才是真正值得大狂歡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