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夢繞西湖千千回

一

1984年的初夏，我獨自坐在西湖邊，在等一位 《東海文學》 的編輯老師。

傍晚的西湖，波光粼粼，遊人不多，我坐在能看到三潭映月的長椅上，心裡忐忑不安。我是坐了很久的綠皮火車，兜里揣着兩個饅頭，從有着大明湖的濟南到嚮往已久的杭州的，我第一次到杭州第一次到西湖，卻也竟是為了告別。

在杭州，我沒有一個認識的朋友，熱心的編輯老師為了怕我迷路，讓我在西湖邊與他相見，他說，他來時手裡會拿着一本 《東海文學》，頗有點兒“接頭暗號”的風趣。

杭州的西湖，夢裡千回萬次的出現過，在詩里也一廂情願地書寫過，但真的看到，還是只能安靜地看着，什麼語言都是多餘。

西湖南、西、北三面環山，湖中白堤、蘇堤、楊公堤、趙公堤將湖面分割，有斷橋、雷峰塔、錢王祠、淨慈寺、蘇小小墓等許多有名的景點，每一個，都讓我相見恨晚。

我沒有太多遊覽的時間，也沒有照相機，還只能趕在編輯老師約定見面的時間之前，一路匆匆打卡，把心裡最先惦記的“斷橋”“蘇堤”先收入心裡，然後直奔編輯老師指定的“三潭映月”。

西湖斷橋位於杭州北里湖和外西湖的分水點上，一端跨着北山路，另一端接通白堤。橋的東北有碑亭，有名的 “斷橋殘雪”碑就立在那裡。

有名的蘇堤位於西湖西側，南起南屏山麓，北到棲霞嶺下，全長近3千米，是北宋詩人蘇東坡任杭州知州時，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構築而成。

三潭印月，是被譽為“西湖第一勝境”的地方，也是西湖中最大的島嶼，風景秀麗，說是蘇軾疏浚西湖後，為了顯示湖泥再度淤積情況，在堤外湖水三個最深處立了三座瓶形石塔以示標記，形成“湖中有深潭，明月印水淵，石塔來相照，一十八月圓”的奇異景致。

編輯老師說，在中秋月明之夜，到西湖泛舟，領略“煙籠寒水月籠紗”的美境是最詩意的事。那時這三個石塔內的燈會被點亮，燈光從塔中透出，宛如一輪輪明月，倒影在湖中。而中秋皓月當空，月光、燈光和湖光交相輝映，畫出一幅“一湖金水欲溶秋”的美景。

我無法趕上中秋圓月的季節，但能在如此美麗的西湖邊，與初見的編輯老師談了詩歌，談了文學，也是我那以後漂泊在外的很多年裡都沒有過的幸福情景。那天，夕陽穿過碧波蕩漾的湖面，揮灑在我們身上，初夏的風溫暖中飄逸着茉莉花的芬芳，老師的黑框眼鏡上反射着陽光的光輝和湖裡的碧水漣漪，那個畫面很溫暖，以至穿越了35年歲月的隧道之後的今天，都回憶的清清楚楚。

下次來一定請你喝一杯西湖的龍井茶，編輯老師說。

我說，好的，一定再來。

我與編輯老師握手告別時，回頭又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太陽落山後的西湖，湖水好像隨着太陽的隱去摒住了呼吸，風也好像突然停了，沒有陽光的湖水靜謐而深邃，沒有風的空氣寂寞而傷感，我忍住眼眶邊打轉的眼淚，急奔火車站，那時，我兜里沒有住宿的介紹信也沒有住宿的銀子，只能再乘晚上的綠皮火車返回。

回程的車上，我在湖邊忍住的眼淚終於滴了下來，西湖再見，杭州再見，下一次我一定在月圓的中秋時節在西湖泛舟，一定喝一杯名揚天下的龍井茶，當然希望那時不再是我一個人，一個人的西湖，想想都黯然神傷。

只是沒想到，這壺西湖龍井茶，我在35年後才喝到。

二

在杭州僑務部門的盛情安排下，我們一行50人的海外媒體的華文作家，在11月初的秋冬交替的時候，來到了杭州。

杭州的變化大得讓我認不出，西湖也大得讓我認不出，我完全無法尋找到當時的那個文學少女坐過的西湖邊的綠草地，西湖的碧波在風裡蕩漾，拍打着青石的堤岸，發出嘩嘩的響聲，仿佛爭相着向我訴說這個城市和西湖的變化，我看到很多人沿着湖邊寬闊的樹蔭路，騎着小黃車愜意地前行，湖上的船隻雕梁畫棟，與湖水旖旎的景色互相映照，人在畫裡，畫在眼前，一路走過來的現代都市的繁華和美如天堂的湖光山色，讓我像看電影的畫面，上一個鏡頭還是新世紀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街道，下一個鏡頭已經穿越回琴棋書畫韻味悠長的宋朝。

我屏住呼吸無法說話，我怕一張口我的心會跳出來······

然後，杭州美好的三日開始了。

早上，我們先到了夢想小鎮。

我感激杭州僑務部門領導的良苦用心，把一個如此美麗的夢想在這個金色的秋天的早晨首先展現在我們眼前，“夢想小鎮”告訴經意或不經意的走過這裡的人，所有的美麗夢想都是為了實現的，都是可能實現的，只看你是不是會去為這個夢想付出努力。

“夢想小鎮”坐落在餘杭區倉前街道，占地面積約3平方公里，於2014年9月正式啟動建設， “夢想小鎮”里“涵蓋了互聯網創業小鎮和天使小鎮兩大內容，其中，互聯網創業小鎮重點鼓勵和支持“泛大學生”群體創辦電子商務、軟件設計、信息服務、集成電路、大數據、雲計算、網絡安全、動漫設計等互聯網相關領域產品研發、生產、經營和技術(工程)服務的企業；天使小鎮重點培育和發展科技金融、互聯網金融，集聚天使投資基金、股權投資機構、財富管理機構，着力構建覆蓋企業發展初創期、成長期、成熟期等各個不同發展階段的金融服務體系”有關夢想小鎮的介紹上這樣說。

我被那條象徵着通向夢想實現的金色通道所誘惑，早上的朝陽從東面照進高高拱起的半圓形的通道里，讓我們這群從西面進入的人迎接着燦爛的陽光，小鎮的夢想與金色溫暖的早晨象徵着這個城市的現在與未來，未來這裡一定會走出無數個“阿里巴巴”，讓中國自豪，讓世界驚嘆！

“夢想小鎮的核心區塊東至杭州師範大學，西至東西大道，南至餘杭塘河，北至宣杭鐵路，核心區塊面積約3平方公里，以章太炎故居、“四無糧倉”深厚的歷史底蘊和“在出世與入世之間自由徜徉”的自然生態系統為載體，以科技城開放、包容、創新、服務的政務生態系統為支撐，以阿里巴巴總部所在地和金融資源集聚發展的產業生態系統為驅動，通過建設“眾創空間”、O2O服務體系，“苗圃+孵化器+加速器”孵化鏈條，打造更富激情的創業生態系統，幫助“有夢想、有激情、有知識、有創意”，但“無資本、無經驗、無市場、無支撐”的大學生“無中生有”，使他們創業的“夢想變成財富”……為我們介紹園區的工作人員飽含激情地說。

我當然相信夢想能夠變成現實，當這個小鎮實現了這些夢想的時候，杭州的夢想，中國的夢想怎麼可能只能是夢想呢？！

小鎮裡，有一個我們都喜歡的書吧，我坐在書吧的木椅上，看着書架上一排一排的中外名著和美術作品，心裡一股熱流慢慢湧出，好想在這兒坐的更久一點兒，好想在這兒慢慢地喝一杯西湖龍井……

如果我還夠年輕，如果人生可以重新來過，或許我也可以在這兒實現自己的夢想吧！

我們來到阿里巴巴總部的時候，夕陽已經開始把天空染紅，大巴駛進大門停下來之後，我看到有一座巨大的石雕安靜地坐在那裡，他的兩手抱在雙膝上，臉頰向右邊貼在手臂中，雙眼似乎微閉着在冥想。

阿里巴巴的人說，這個雕塑的名字叫“轉化之夜“，寓意人與自然互為轉化，如同夜空中的斗轉星移，潛移默化。

有作家說，他像思想者，背負着沉重的使命。

我抬起頭，看到夕陽斜下來，照到他身上一片金色，他轉化了的或者說是馬雲轉化了的，那股改變中國改變世界的力量，正是從這一片土地開始和壯大了的吧。

在“阿里巴巴歡迎你”的巨大的屏幕下，我們席地而坐，我已經被阿里巴巴巨大的成就和巨大的天文數字搞暈，我已經放棄了去數屏幕上仍在不斷跳動的數字後面的位數，在這個網絡和雲數據的王國里，我的知識結構瞬間瓦解卻還沒來得及重新建構……，從這裡，我們也要轉化，我們必須轉化，我們應該轉化出什麼呢？

三

千島湖終於出現在我的眼前。

千座山峰化作千個島嶼，長達2200公里的湖岸線，宛如金色腰帶環繞一湖秀水，秋日溫暖的陽光灑滿神秘的湖面，那麼安靜，那麼深邃，那麼壯闊，那麼令人動容。

我不敢大聲說話，我知道，湖的下面有兩座千年古城，我不敢粗聲喘氣，我知道，湖裡安住着千千個神靈。

千島湖，即新安江水庫，在1984年12月15日，浙江省將新安江水庫命名為“千島湖”。

這個名字曾被我無數次地關注過，在它出現在龍應台書裡的時候，在它被譽為“天下第一秀水”的時候，在它被發現了水中的千年古城的時候，我對它充滿了遐想與描繪。

1955年10月，新中國的電力工業部建設新安江水電站，選址淳安和建德交界的銅官，經歷了4年的艱苦建設之後，1959年9月21日，新安江截流，庫區開始蓄水，居住在那裡的29萬人為了祖國的發展離鄉移居，獅城、賀城兩座持續千年的古城，連同27個鄉鎮、1000多座村莊、30萬畝良田和數千間民房，一夜間，這兩座始於漢唐年間的歷史悠久的浙西的“獅城”、和“賀城，悄然沉入了碧波萬頃的千島湖底。

獅城得名於原遂安縣城北部的五獅山，從唐朝武德四年(621年)起作為遂安縣治，古有“浙西小天府”之稱。獅城水陸交通便利，城內很多名勝古蹟，有明清時期古塔、城隍廟、五獅書院等古建築。至今，湖底的古獅城氣勢雄偉的拱形西城門還完好地屹立在水中，並且能夠開合，里城內局部民房木樑、樓梯、磚牆仍然屹立，並未腐朽，有的大宅院圍牆完好，房內仍是雕梁畫棟。

淳安古城又稱賀城。

明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9年)，淳安知縣海瑞為古城修建6座城門，並建起城樓，賀城不僅有1000多年縣城歷史，也有400多年郡城歷史。東漢的新都郡、西晉的新安郡、隋代的遂安郡，郡治都在賀城。

古代的許多文人碩儒如；南朝文學家沈約，唐朝詩人李白、王維，北宋文學家范仲淹，南宋理學家朱熹、詩人陸游等都曾到過這裡，留下膾炙人口的名篇及人文古蹟。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等名句，至今響在“水之靈”的舞台上，讓人感動和噓唏。

想起昨晚在“水之靈”看到的演出，生活在新安江邊的縴夫和採茶女的愛情穿越了千年的時空，走到了我們眼前，29萬人在離開心愛的家園時，依依不捨的場景，讓我不禁心裡一陣顫動，淚流滿面。

“水之靈”劇院是千島湖旅遊集團投資3億元，建設的可容納1500人的新型演藝劇院，劇院裡的音響、燈光設備都非常高端，舞台區有升降樂池配有噴泉，水庫放水的場景，碩大的水瀑從天而下令人深入其境和讓人驚嘆。

“水之靈”全劇共分為五幕，分別是“江河古道”、“山越雄風”、“文昌勝景”、“山河壯舉”、“水秀天下”。每一幕都是獨立又相互聯繫。從古到今，演繹着淳安的“前世今生”，又從“今生”到了“前世”，循環穿越，讓我在短短的60幾分的時間裡，了解了歷史，看到了現代的同時，還被劇中的情節和演員的表演所感動得熱淚盈眶。

在2012年4月27號至5月1號，中央電視台採用直播的方式，第一次對千島湖下的古城進行了報道，於是，身在國外的我，從那時知道了美麗的千島湖底，沉睡着兩座千年的古城。

人類的歷史都是世世代代的人們創造的，我們在得到一些什麼的時候，總會也失去一些什麼，有時候，很難取捨。

美麗的千島湖，美麗的西湖，充滿金色夢想的夢想小鎮，已經飛翔在天空中的阿里巴巴…… 這些，（當然遠不止這些）都在杭州這個美好的地方成為中國讓世界矚目的地方，我感到生活在這片土地的每一個人，都充滿着熱情，充滿着夢想，又都在腳踏實地堅定不移的向着未來奮勇前進。

現在，我的寫字檯前，早晨的陽光溫暖地灑進來，連續下了四天的雨終於停了，我從院子裡剪下一朵紅色的月季花插在案頭。11月還有最後一天，就進入了2019年的末尾，今年的好多事都值得記憶，而杭州之行，無疑是最最應該留在文字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