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九针 (4) 

红叶 作品

第一章 神秘来客 (7) 

7

这一整天杨医生心里都想着昨天的那位神秘女人，仿佛若有所失。

打发了最后一个预约的病人，杨医生看着腕上的手表，已经五点四十五分，快到下班的时候了。

紫苏同杨医生告别道： “ 明天我去休假了，两星期后回来上班。”

“ 祝你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杨医生说着吉利话。
“ 谢谢。那我走了。” 紫苏同杨医生挥手道别。 

紫苏走后，诊所里变得静悄悄的，其他人都走了，杨医生打开电脑，上网随意浏览着。 

过了六点钟，杨医生在门上挂上了“CLOSED” (关门) 的牌子，然后开始心神不定地等待着。

雨又下起来了， 在冷清下来的天空中细细密密地斜织着。 

等了一阵，看看表，已经是六点二十五分。她不会来了，杨医生想道。

杨医生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居然象恋爱中的小伙子那样痴情地等待着心上人的到来。

但那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这种奇特的情怀他倒是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关灯然后锁门了。

正在这时，门却被推开了，那神秘女子忽然出现在面前，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那么不真实。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休闲的打扮，浑身素白，看来也全是名牌，显得飘飘逸逸的。

杨医生目瞪口呆，一阵沉默。

 “ 您看病吗？” 杨医生想出一句话来。

“ 那就看看吧。” 那女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

“ 请您填写一下病历吧。”杨医生将病史表拿出来，说道。

“ 我不想填，可以吗？” 女人简短地回答。

她径自在杨医生面前坐下，将手腕搁在诊脉的红色小枕头上：“ 您给我诊诊脉吧。”

杨医生做医生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在病人面前惊慌失措过。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显然比他见过更多的世面，经历过更多的场合，她完全控制了此时的气场。

“ 那我怎么称呼您呢？”杨医生问道。

“ 叫我珍妮好了。”女人回答。
 
杨医生努力平心静气下来，开始诊脉，他微微一惊，这个叫珍妮的女人脉象细弱无力。

仔细看她的面色，近距离观察，再高级的化妆品，也遮盖不住她脸色的苍白。眼前的这个女人气虚血亏，病得不轻。 

“ 您有什么症状吗？有多久了？”杨医生问道。

珍妮微微一笑， 反问道：“ 您看我有什么病？”

“ 我建议您找西医做个全身检查，确诊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杨医生说：“ 西医用各种试验同仪器诊断，到底更明确些。”

“ 不用了。” 珍妮镇静地回答。

她的反应让杨医生如堕入迷雾， 这位看来非常有钱的贵妇人，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她为什么要来他这里？

“ 我如果告诉您，您能替我保密吗？”珍妮问道。

“ 当然。” 杨医生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 您发誓？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珍妮追问。

“ 我发誓。” 听来怎么就象是结婚誓言，杨医生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咬牙切齿地表示自己将坚守诺言，就差没有指天划地赌咒了。

“ 唉，医生，我得了不治之症。” 珍妮轻轻地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

她那精心妆饰的面容上，浮起了大团的阴影，仿佛乌云遮住了太阳。 

第一章 神秘来客 (8) 
8

这句话虽然是轻轻地从珍妮的两片红唇中吐出来，但事态之严重，使得杨医生不由自主地震动一下。

绝症？ 同面前这个高贵典雅的女人似乎联想不到一起去。

“ 是第几期了？有没有转移？” 杨医生不由得神态凝重地问道。

“ 第几期？转移？” 珍妮疑惑地望着杨医生，随即她明白了，笑道：“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没有得癌症。”

杨医生皱起眉头思索着，那么还有什么是不治之症呢？艾滋病？ 看她的样子又不太象。 

珍妮紧接着自动地给出了答案：“ 是这样的，我有严重的失眠症，已经有一年没有睡着觉了。”

“ 你每天晚上都失眠吗？是难以入睡，还是能入睡但时常会惊醒？”杨医生问道。

“ 是整整的一年，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没有一分钟睡着过。”珍妮回答。

“ 有那么久了？”杨医生吃惊地问道。

他虽然治疗过失眠症，可是这样严重的顽固失眠病例却没有遇到过。整整一年不睡觉，她怎么还能精神不崩溃呢？ 

“ 医生， 您有没有体验过失眠的痛苦？”珍妮问道。

“ 我当然也有偶然失眠的时候。”杨医生坦承。

 “ 失眠症比什么病都痛苦，没有得过的人是不能领会到的。我什么治疗方法全都试过了，各种各样的安眠药，以前还有点用，现在已经失效了，再加大剂量无异于自杀。按摩，放松疗法，心理治疗也都没有什么用。我看过好多医学专家，东查西查，做了无数的检查，也没有查出什么名堂来。您说，这是不是个不治之症？” 珍妮问道。

这倒确实是个疑难杂症，杨医生思索道。

“ 我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时常耳鸣，心悸，神经衰弱，头痛，有时还会有幻听现象出现，我怕自己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我不怕死，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死。我有两个孩子，他们还小，正是需要我的时候，如果没有了母亲，他们有多可怜。我想看着他们长大，结婚成家，有他们自己的家庭，那时我就可以安心走了。我的丈夫已经去世了，父母也去世了，我也不想告诉我的亲戚们，他们不懂医术，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瞎着急，乱出主意，反而让我更心烦。所以啊，他们谁都不知道我的病情。医生，在这个世界上，我真不知道谁能够帮助我，我只能求助于您了。” 珍妮的语调
很平静，但是她的这一席话感动得让杨医生的眼泪差点都流下来了。

一位多么伟大的母亲啊，他也有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完全能够理解做母亲的心情。
 
“ 我在报纸上看见您写的文章， 其中谈到您对顽固失眠症有许多治愈的经验，我就按照地址找来了。”珍妮说。

杨医生经常给中文报纸的健康版投稿，虽然没有稿费，只当是做广告罢了，没想到还确实有人认真在读。

“ 您看对我的病有多少把握？” 珍妮问道：“ 如果您真的能把我完全治好，我送您一百万。”

一百万？美金？不是日元吧？听见这个惊人的数目，杨医生神思有些恍惚。

他模模糊糊地想道：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她是他行医以来见过的最有钱的大客户了。

“ 您在听我说话吗？医生？” 见他没有回答，珍妮探过漂亮的脑袋来，问道。

她的乌发在头顶打了个精致的发髻， 镶着钻石的白金耳环摇晃着，晃得杨医生简直眼花缭乱。

“ 对， 当然是。” 杨医生用右手拇指狠狠地掐了一下左手的合谷穴， 凭借疼痛让自己回过神来。  

“ 那好，我们就开始吧。”珍妮微笑着说。

“ 我想了解一下您的具体情况，好好研究后才可以对症下药。而且，您要知道，医生不是万能的，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好的，对于您的这个病老实说我没有完全的把握。”杨医生诚恳地说。

“ 这个我理解，您尽管放心好了。” 珍妮善解人意地回答。

“ 那我尽力而为吧。” 杨医生承诺道。  

“ 好，那么咱们一言为定。您出诊吗？”珍妮问。

“ 是的，可是出诊费价钱加倍。”杨医生说道。

墙上就有价目表，珍妮瞟了一眼。

“ 没问题，没问题。每周三和周五下午五点到七点请您出诊，我先付三千元订金给您。” 珍妮满口答应。 

她打开皮包拿出一张支票来，填上数字， 签好名，递给杨医生说道：“ 这个星期三下午五点我让司机来接您到我的家，那里比较方便，您需要什么，开个单子，我让人去买。”

“ 还有。” 珍妮再三强调，加重语气说道：“ 这件事情请您一定要保密，绝对不能告诉第二个人，您刚才发过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