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九針(99)

紅葉 作品

第十六章 風雲變幻 (8)

8

同喬治抱怨起這些事情，話不投機半句多，喬治不以為然地說：“ 只要能賺到錢就行了，管他呢？”

“ 我要辭職，再也不想去那裡了。” 紫蘇宣布道。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去維利那個診所了。

“ 有錢不掙，你真是奇怪。” 喬治搖頭：“ 你跟錢過不去幹什麼？ 你又不住在那兒，只不過去那兒掙錢。為了錢，人家西伯利亞都跑去找機會呢。”

“ 可是那個維利也太過份了。”紫蘇越說越來氣： “ 他有很多病人都是花錢買的，他暗地裡付錢給律師，然後律師給他介紹病人過來。”

喬治只是心不在焉地聽着，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 看看你們這些當律師的，連那個殺妻的百萬富翁，也能夠逍遙法外，就是你們這些律師幹的好事。為了錢昧着良心，把黑的說成白的，完全是法律的恥辱。還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什麼無罪辯護，真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紫蘇激憤地指責着。

“ 律師同別的行業一樣， 有好人也有壞人，那些人又不是我，你對着我來幹什麼？再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喬治反擊道。

在一個金錢社會，金錢就是上帝，只要有錢，就是殺了人，有些昧着良心的律師也能幫助狡辯成無罪。

喬治不明白為什麼紫蘇有那麼多的怨氣，她繼續指責道：“ 一些缺德的醫生為了錢，給病人動那些不必要的手術。醫生和律師，本來是令人尊敬的行業，如今卻當做一盤生意來做。難怪馬克思說過，在一個極端的資本主義社會裡，醫生希望人人都生病，律師希望大家互相訴訟，賣玻璃的希望每家的玻璃都打碎。”

喬治好象從來沒聽說過這些理論似的，目瞪口呆地看着紫蘇，仿佛她突然之間變成一個怪物。

“ 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奇談怪論呀？” 喬治嚷道。

“ 你生長在美國，這麼多年了，連自己處在什麼社會都不知道， 真是笑話。我告訴你吧，這裡是資本主義社會。”紫蘇回答道。

“ 資本主義社會有什麼不好嗎？難道你不愛錢嗎？”喬治問。

“ 錢只是用來達到某種目的，不是目的的本身。”紫蘇回答。

“ 你說謊，世上沒有不愛錢的人。等你沒錢付賬單時，你就知道錢的重要性了。”喬治嗤之以鼻，覺得紫蘇幼稚無比。

“ 一個人剝削其他人的剩餘價值，占有很多的財富是可恥的，尤其是在一個貧富差距巨大的社會裡。” 紫蘇說。

“ 你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啊？有的人聰明，勤奮工作，很成功，當然應該享有更多的財富；有的人笨，懶惰，當然就窮，嫉妒別人是沒有用的。”喬治振振有詞地說道。

“ 可是我看見有些人，比如那個維利，他的錢就根本不是靠什麼勤奮工作得來的，而是利用美國醫療系統的漏洞來騙取的。”紫蘇指責道。

“ 社會就是這樣的，你能解決什麼問題嗎？” 喬治問道。

紫蘇一時無言以對。

確實，適者生存，只有適應環境的人才能生存，以個人的力量是根本無法與社會抗衡的。

人性的貪婪和醜惡，在任何一個社會都存在。如何才能將它抑制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似乎是個永遠無法解決的難題。

“ 在古代奴隸社會，奴隸主用鞭子強迫奴隸替他們工作，勞動成果歸奴隸主所有。如今進步了些，少數人用金錢讓多數人替他們工作，勞動成果歸少數人所有。你覺得這樣公平嗎？”紫蘇質問道。

“ 人生來就是不公平的。你光看見人家住豪宅，開名車，心生嫉妒，但你要知道，這也許是人家家族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的努力。前人種樹，後人乘涼，古今如此，要怪只能怪你的祖先不如人家的。”喬治說。

“ 這裡有很多事情都讓我看不慣。” 紫蘇悶悶不樂地說道。

“ 你既然這麼不喜歡這裡，那你滾出去好了。” 喬治也是有脾氣的，他用手指戟着門口，怒氣沖沖地說道。

“ 好，你可別後悔。” 紫蘇怒火中燒，威脅道。

紫蘇收拾好一個皮箱，就頭也不回地衝出去了。

第十六章 風雲變幻 (9)

9

打開車門，紫蘇坐在車裡等了一會兒，滿心以為喬治會追出來，苦苦哀求勸她回去。可是喬治並沒有出來，蹤影全無。

等了十分鐘，仍然不見他的人影，紫蘇怒火衝天，只得開着車走了。

打開車窗，一陣冷風灌進來，吹醒了她發熱的頭腦。

冷靜下來，紫蘇突然有些後悔。

夜空中有一彎蒼白的月亮，象一隻細長的眼睛，此刻正冷漠地望着她。

到哪裡去呢？紫蘇想。

好象無處可去，這麼晚到朋友家去是不可能的，告訴別人她離家出走了也很丟臉。如果她有娘家，那麼至少還有個地方可去，但是她沒有。

人是必須要面對現實的。

紫蘇想起來附近有家汽車旅館，經過一看，那門口霓虹燈牌子上亮着OPEN(開張)的紅字。

“ 就去那裡過一夜吧。” 在這一刻，紫蘇做了決定。

紫蘇將車停好，走向這家汽車旅館的辦公室。

推開門，吱呀一聲，辦公室裡面沒有人。

室內有一些古舊的家具，顯得黯淡無光。就連幾盆高大的觀葉植物，也是沒精打采的，好象無人澆灌似的，任它們在空曠中自生自滅。

紫蘇按了按前台的鈴，過了好一會兒， 才有一個肥胖的男人慢慢地走出來，他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顯得詭秘陰沉。

紫蘇開口問道：“ 還有房間嗎？”

那人點點頭，說了個價錢，他的聲音聽來也是空蕩蕩的。

不知為何，他的面容讓紫蘇莫明其妙地想起了一部恐怖電影中拎着斧頭的殺人狂來。

她的心頭一緊，付了錢拿了鑰匙就逃跑似地趕緊離開了。

紫蘇膽戰心驚地在汽車旅館裡過了一夜。

外面的世界雖然精彩，但是有猛獸，有陷阱，有不可測的危險。籠子裡缺乏自由，但是安全，溫暖。

早晨，紫蘇從睡夢中醒來了。

她問自己：“ 我這是在哪裡呢？”

紫蘇打量着周圍陌生的環境，房間裡的家具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床頭櫃。

角落裡還有一個電視櫃，上面放着一台老式電視機。好在被褥枕頭倒還算乾淨。

空氣中顫動輒幾縷金色的，溫暖的陽光，給人身體注入了新的活力，紫蘇覺得自己又象冬眠的青蛙一樣活了過來。

昨晚那樣害怕，居然還是睡着了。紫蘇又為自己感到幾分自豪，看來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如果真的讓她在深山老林里過一夜，恐怕她也能生存。

紫蘇去還房間鑰匙，櫃檯後的那個男人笑咪咪的，同她打着招呼。看起來沒有昨晚那麼古怪可怕，或者是自己神經過敏吧。

要不要回去呢？從旅館出來，紫蘇坐在車裡，一時沒有了主意，她皺着眉頭思索着。

搬出去住是不現實的，在紐約這樣一個高消費的大城市裡，要租一個像樣的地方，那她每月掙的錢一半全交房租去了，生活水平必然要降低很多。

思來想去，世界仿佛很大，但是好象也沒有多少地方可以容身；道路似乎很多，能走的好象也只有那麼一條。

等到喬治回來時，他得意地發現紫蘇已經坐在家中，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喬治沒有說什麼，雖然兩人表面上都不動聲色，但是他心裡知道，這一會合的較量，紫蘇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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