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者：藤原伊織

“把墨鏡摘下來。”她說。

“幹嘛？”

“讓我看看傷得怎樣。”

“不必了，很快就好。我已經習慣了，跟你習慣男生看一樣。”

“誒——？”她嘟囔道：“在這個都市中，我以為像你這種野蠻的類型已經絕跡了呢。”

“正因為是這種都市，所以還活着，看看蟑螂就知道了。”

“我媽媽說，你只是四肢發達而已，比起頭腦來，身體和嘴比較硬。”

“我也這麼認為。但是你怎麼知道這個店的？”

“是媽媽告訴我的。”

一瞬間我竟出不了聲：優子知道這裡……。過了一會兒我才說：

“你媽媽怎麼知道這裡的？”

她有次坐車經過靖國大街時，偶然看到了你，她就下車進店，確認了店名叫作吾兵衛。她等了一陣，待有客人出入時，又問了你的長相，知道了你是個調酒師，還輕鬆得知了你的名字。

我嘆了口氣：我就好像某些癌症患者，周圍的人都知道這一點，唯獨自己不知。

“真是一對奇怪的母女。母親居然告訴女兒自己以前的男人。那你母親現在怎樣了？”

“看你拿着的報紙就知道了。”

報紙上刊登着爆炸事件傷者名單……，那名字昨天在電視字幕上也見到過，44歲……

“松下……，松下優子，那是她嗎？”

她吃驚地看着我：

“是啊。你背得出傷者名單啊。”

“只記得重傷的。她的傷怎麼樣？”

“死了，今天早上。”

我沉默了，長時間的靜默。刮着的風忽然停了的那種寂靜。屋裡的溫度覺得有點升高。死人的事我已經習慣了，或許只是我以為是那樣。我繞到櫃檯後面，拿起了威士忌。在往杯子裡倒時，瓶口是抖的，碰在杯子上卡塔卡塔響。我啜了一口，跟平時的味不一樣，完全像是在喝別的東西。威士忌里有股鐵鏽味，直沉到腹中深處。又喝了一口，杯子見了底。

她像觀察一樣看着我，過了一會說道：

“你的手在抖，不像只是聽了消息的緣故。”

“是病。”

“是酒精中毒？”

我想，昨天我也想過同樣的事。我又倒上了第二杯。

“儘管如此，你很冷靜呢。”

“已經死了6個小時了。我還得談守夜和告別儀式等事。”

我低着頭看着酒杯，就那樣沉默着。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又響起來：

“我聽媽媽說過好幾次，你雖然沒心沒肺，但精神承受能力弱。所以一直在逃避，儘管1971年的事時效已過。”

“等等”，我抬起頭：“你媽媽剛去世吧，你這時候為什麼在這裡？”

“問得好。”她答道，“就想把媽媽的死訊告訴你。一定要告訴那個沒心沒肺的人。為什麼說不清楚，但就是想。”

“就這麼多？”

“而且還想知道點事。”

“我也是如此，但沒時間了。實際上我正準備馬上要離開這裡。理由是警察馬上就要來了。快得話，可能就是今天。”

“要來的是公安？”

“不，現在看來，不限於公安。”

這事我從車站回來後就一直在考慮。讀了早報後明白事情的性質變了。有18個人死亡，不，是19個了。其中有一個是警察精英。用淺井的話說，這就關乎到了整個警察組織。他們是會拼命追查的吧。我在這裡的事，黑社會已經知道了，黑社會知道了，用不了幾時警視廳四科就會知道，對比指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把現在的我和菊池俊彥聯繫起來，這個時間肯定不會長。並且，現在又加上了新情況：園堂優子知道我，一個人知道就是多個人知道。眼前這個優子的女兒就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