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初冬回國小記
剛從國內回來。今年回去的次數比較多,先記幾件瑣碎的小事吧。
(一) 閨蜜
閨蜜和我失聯十多年了。我們是鄰居,她比我大,像是我姐,我們從小一塊兒玩大。小時候家裡大人要找我們,不是在她家,就是在我家。
我上大學以後,我們都搬離了原來的住地。出國後,我們最初還有聯繫,然後各自忙自己的生活,工作,就斷了音訊。
這次回國前,意外地得到她的微信邀請,很興奮。閨蜜從我們共同的熟人那裡找到我妹妹,然後找到了我。我們在茶館約見,喝茶吃飯聊天,仿佛舊日時光重現,彼此都覺得沒有變化,依然親切自然毫無芥蒂。聊着天,塵封了的記憶一點一滴地回來了,那些舊人舊事,久遠的過去,在我們的笑聲中又活了過來。
閨蜜提起她現在的名字還是我家老爹給改的,咋一聽,完全沒有記憶,再一想,還真有這事。人這一生,要忘掉多少事情啊!
談起這些年的日子,才了解閨蜜生活得不易。她本來學業優秀,無奈造化弄人,高考時她在讀中專,不能參加考試,只好後來去讀電大。憑着她的聰明能幹,閨蜜很快成為大學裡校辦工廠的廠長。後來企業改制,只給她保留很低的基本工資,不得不下海再找一份工作。閨蜜的丈夫也在企業工作,改制浪濤中和成千上萬的人一樣,成為了時代的犧牲品,年紀輕輕就下崗,只好開出租車賺錢養家。有段時間她家生活十分拮据,竟到了求人借錢度日的地步,聽起來好心酸。欣慰的是,幾年前她以副高工程師的身份退休後,工資不算少,有6千多,在成都那樣的地方可以生活得不錯了,足以安享晚年。
我們見面後,她便匆匆跟團去旅遊了,第一站是韶山。微信朋友圈上看見了她曬出的照片和寫下的“偉人”字樣,我有一點失落,不過很快就釋然了。生活經歷的不同,決定了人們看待歷史和人物的差異,然而,只要性情相投,三觀相似,即使某些觀點不同也絲毫不會影響我們的友情,我們是永遠的閨蜜。
(二) 病中的舊友
這是一個讓我全家都很痛心的故事。友人長我幾歲,碩士畢業後加入我老爹的科研組工作,得以認識。這位先生生得儒雅清秀,聰明能幹,不多言不多語,是做科研的一把好手,父親談起他總是讚譽有加。後來他攜漂亮能幹的夫人出國來美,我們在美國還見過兩次,最近的那次是二十多年前,在一個大型的學術會議上。
近10多年來,他跟所有的熟人都斷了聯繫。父親念舊,常常問起他,無人知曉近況,有人甚至謠傳他已過世。
這次回家給老父做壽,父親的好些學生都趕來了,終於從其中一位那裡得知舊友因患腦溢血回國療養,住在一家療養院裡。幾位跟他熟識的人隨即去療養院探望。他已不能言語了,見到來探望他的人,認出其中幾位,哭了。
看到他們的合影,我心裡非常難受。照片中舊友坐在第一排,似在悲哭,面目全非,完全找不到當年那位英俊才子的痕跡。全家看了照片後都唏噓不已,老爹尤其難受。我對父母感嘆道,生命脆弱,世事無常,能平安活到80,90歲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
(三) 宴席上的奇葩
宴席上來了一位老先生,是一位上世紀五十年代大學畢業的老知識分子。
老先生一見到宴會主人,就說他是他兒子開電瓶車送來的,兒子尚在門外,不願意進來。
宴席是根據參加的人數訂下的席桌,之前挨個詢問,統計了總數,老先生的兒子沒有在計劃之中。但聽見他這樣說,主人還是叫他把兒子喚了進來。
兒子來了,跟老先生同坐一桌。老先生明年九十,兒子也有50好幾了吧。
只見老先生一個勁兒地給他兒子夾菜,使勁往兒子碗裡堆東西。他們的座位是上菜的一方,所謂“水口”,近水樓台,菜一上來他們就忙歡了。一份樟茶鴨端上不久就被父子倆幹掉半盤,剩下的全是不成形的鴨屁股鴨脖子之類的。
一轉眼,見到老先生和他兒子在拉拉扯扯的,我好奇,問了一下他們在扯什麼,沒有得到回答。待那對父子去了洗手間,同桌的鄰座才告訴我,老先生喜歡宴席上的新品茅台酒,想拿走,兒子覺得丟臉,不讓他拿,因為其他客人都還在吃喝中,於是二人拖扯。看看我們那桌就他父子二人喝酒,其他人不喝,好心的鄰座就替老先生包好,裝入他的手提包里。
酒席尚未結束,只見老先生坦然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疊準備好的食品保鮮袋,把桌上剩下的蛋糕打包。然後又把另外一桌的蛋糕也收入囊中。本來不浪費是美德,但是,這樣有備而來參加別人的宴席(主人拒收紅包和禮物),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簡直開眼了。
之後問老先生的朋友,他以前也是這樣的嗎?答曰他以前也有些這樣的毛病,但不至於如此,估計是太老了的原因。人老了,似乎缺點放大得厲害,我很有點為自己的未來擔心,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