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有一雙舊拖鞋,但拿不定到底該不該扔掉它。
這雙拖鞋有年頭了。剛買的時候俺在公司打工,在電梯里碰到總裁,他一臉的驚訝,說歐買嘎的,你腳不冷嗎?時值冬天,外面有雪,嘎得腳當然冷。只不過美國資本家無法理解中國嘎得的忍受力罷了。過了一禮拜俺工錢忽然增了。但拖鞋俺還穿,在原則問題上沒有調和的餘地。俺們那的孩子講究光着腳丫子長大,穿拖鞋已經“意味着背叛”了。
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俺開辦了農場(廣廈人民公社)。接濟啼飢號寒的美國窮人。俺把拖鞋指給應徵的美國人看,塗脂抹粉,足登高跟的應徵者看到場長五塊一雙的拖鞋,都明白了世間原有羞恥二字。這是教育,有形的。從進門的頭一天起,就要貫徹艱苦奮鬥的精神。讓她知道,抽大煙遊手好閒的日子結束了。正派人下地幹活,春播一粒粟秋收萬顆子,自然是穿拖鞋。故我場人腳一雙。參加國慶遊行時,劈啪一片,聲勢超過踢踏舞團。
穿高跟鞋在俺們場按造反論處。俺連高級店門朝哪開都不知道。一次俺在街上看到一個門上寫着“香蕉共和國”,以為是多米尼加或者委內瑞拉駐美國的領館。問美國人才知道這是屠宰有錢人的專業店。
俺先後穿過中國的,美國的,和巴西的三種拖鞋。中國拖鞋一塊一雙,在一塊塑料上挖四個洞,埋上兩根帶子,走一條街之後帶子保證斷,使俺的民族自豪感上升到了頂點。有本事把這個東西銷到美國的東岸的人,只能是一流的生意人。哪天廣廈人民公社的生意也能做到讓人上了當還佩服就好了。
俺拎着祖國的驕傲穿過馬路,買了一雙美國拖鞋。鞋底是合成材料,套腳的帶子可以撕開,帶子上有毛,一按,兩條帶子沾在一起,腳寬窄不同,都可以調整。這倒有點象民主朋友口中的美國民主,隨便什麼地方的人民都可以拯救。俺穿了一個禮拜,上天入地,無惡不做,帶子居然沒斷,可見民朋有他們的道理。
不過美國民主到了五月國難日就崩潰了。那天俺率一隊步卒到湖裡釣魚。誰料步軍不慣水戰,一卒為抓一條BASS落水,俺下水撈他上來。回營地坐地烤魚,忽覺腳背劇痛。撕開帶子一看,一條很深的紅印,血都滲出來了。原來這個帶子一濕發生了縮水,勒入了俺的腳背。用美國民主勒中國腳,一直沒辦成,不過起碼在俺這成功了一次,民主朋友不算白干。
俺現在這雙是黑色的,巴西貨,這東西的抗造能力令人吃驚。冬天裂了一個口,用線縫起來,跟好的一樣。俺到內博拉絲卡出席世界種子大會,大會主席是印尼的農場主。見面彼此低頭一看,也穿着一雙同樣的鞋,兩隻粗糙的大手當時就握在了一起。
今年大豐收,大家都分了不少紅,俺決定讓這雙鞋退役了。鞋拿在手裡,頗有點“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的惆悵。俗話說萬里之行始於足下,這雙鞋在公司第一次亮相,就給俺長了一次工錢。從資本的原始積累上說,也算本場的一個小股東了。董事們開玩笑,都說這個是我給公司出的“腳本兒”。
及至農場開辦,俺踏着它勘察地形,風裡來雨里去,這雙鞋還真是一個場史的“腳本”。想到這俺也有了主意,何不叫人打造一個精美的畫框,用這雙鞋蓋倆大黑鞋印裱上。掛在場部大廳,當一幅後現代派的油畫。
俺再畫幅寫實的,也掛上,題名就叫做開拓。幾條大漢,青銅般的肌肉,拉一張黝黑的犁開墾處女地。要畫出汗珠子劈里啪拉摔地上的響聲。當然,所有人都蹬着本場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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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也是貧困所迫 /無內容 - suibian2009 01/03/12 (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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