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大發現
家裡的後院有兩棵美麗的樹,紫紅色的樹葉,每年一月底二月初幾乎同時開花。一棵開白色的花,另一棵開粉色的花。花期很短,即使無風無雨,鼎盛時期也就一周。每年開花之際,荒草覆蓋的後院頓感蓬壁生輝,若雲霞降臨,仙氣蘊聚,讓人詩意勃發,流連不已。 年年花開,我也年年痴心不改,對着這兩棵樹除了拍照,還是拍照。拍全樹的效果總是不甚理想,遠遜於真實之景,拍局部,偶爾會有得意的片子,讓自己小醉一番。
那棵開白花的,我們搬來不久就知道是李子樹,每年五月總會有紫色的李子掛枝頭。李子很小,皮酸,核還不小,沒法吃,也就心安理得地看鳥兒在果實上啄出一個個的小坑。
去年朋友送給我們很多他們家後院收穫的李子,除了一大袋甜美的大李子,還有一袋小李子。小李子和我們後院的那株開白花的樹結的李子類似,也是酸李子。朋友說,不喜歡就把它們扔了吧。
扔東西從來不是我的特長,更何況朋友摘這些李子也花了不少功夫。於是心血來潮,把這些小李子做成了果醬。做果醬需要放很多的糖,沒出息的我,一加糖手就會發抖,不敢照網上方子的比例,必須大大減量。熬好後一嘗,好酸。這麼酸的果醬,沒法送人,偏偏做得還多,就只好凍進冰箱裡,自己慢慢吃。一年下來,居然習慣了自製的酸李子醬的味道,把它跟記憶中的山楂糕扯一塊兒了,再也不能忍受商店裡買來的甜得發膩的果醬。
很享受煮果醬時的那份滿足感,接地氣,煙火味十足。看着切碎了的果子慢慢與水交融,鍋中之物再一點一點地增稠,最後得到甜甜酸酸,帶着新鮮果子氣息的果醬,如一縷陽光照射到心底,明亮溫暖。
這次疫情宅家,有事沒事會去荒蕪的後院走幾步,或剪蒲公英的嫩葉做菜,或剪幾枝月季花插瓶。心閒後,眼睛也似乎明亮了幾分,一眼就看見那棵開白花的樹上又掛上了小李子,決定摘下來做果醬,誰讓我吃上了癮呢?
摘果子也不是想象那麼簡單。低處的還好,樹高處的李子沒法摘,就拿着刨草的耙耙做工具。揮動竹竿,使勁鈎樹梢,紫色的李子滾落地上。我彎着腰,曬着背,去拾取那些小小的果實,補上了孩提時從未擁有過一顆果樹的遺憾。如此單純的快樂,安撫了疫情里一直非常低沉的情緒。
“摽有梅,
其實七兮,
求我庶士
迨其吉兮”
。。。
樂顛顛地撿着落地的李子,想起這些古老的民謠,自顧自地感悟,這些文字也許就是那些像我一樣打果子的人唱出來的,真貼切生活,怪不得有這麼悠久的生命力。 一轉身,突然看見那棵開粉色花的樹上居然掛着一個李子,賊大,跟開白花的樹上的李子相比,要大好幾倍。在這個院子裡住了20多年了,從來沒有發現這棵開粉色花的樹會結果,這是啥情況?有點瞠目結舌了,原來這也是一棵李子樹。
這棵粉色的樹一直讓我很困擾。不確切它究竟是什麼樹。曾經以為它是櫻花,還傻傻地為這棵“櫻花”來回賦詩,實在是愛它雲霞般的燦爛。偶爾細想,也有過懷疑,覺得它的花開得太早了,每年都不晚於二月初,櫻花不是都在四月開花嗎?但因為花的形態跟櫻花很像,便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或許是因為加州溫暖,櫻花開得早吧,再加上從來沒有看見它結果,就認定它只是花樹。說到底,我們都容易相信那些自己願意相信的真實。
今年花開時,我專門用識花君識別我的櫻花,得出的結論是“美人梅”。雖然有些遺憾,它居然不是櫻花,但也沒有太糾結,美人梅這個名字也讓我十分滿足,甚至可以說有點小驚喜。梅花不輸於櫻花,還要冠以“美人”二字,一個賦予人無限遐想的花名。
這一切都被我發現的這個大李子給改變了。原來我愛極了的“櫻花樹”,不但不是櫻花,也不是梅花,只是棵普普通通的李子樹,跌破眼鏡啊!上網一考證,葉片的顏色,開花的時間,都是完全契合李子。櫻花的葉子應該是綠的,擁有紫紅色葉子的是李子,再無疑問。
問題來了,樹上怎麼只發現一個李子?趕緊戴上眼鏡,再來尋尋覓覓,又發現了兩個大李子,總共只找到三個,沒錯,就只有三個!更多的困惑來了,究竟是何原因,我的李子樹只能結幾個果?土壤,光照,水分,還是其他?我從來沒有照管過這棵樹,連水都沒有澆過,更勿談剪枝施肥,真難為它了,每年照例開花,也許,僅僅是開花,它就已經拼盡了洪荒之力。念之,憐之,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