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從李白詩，看仲景“診治”痙證的“一波三折”

李白《秦女休行》：

西門秦氏女，秀色如瓊花。

手揮白楊刀，清晝殺仇家。 
羅袖灑赤血，英聲凌紫霞。

直上西山去，關吏相邀遮。 
婿為燕國王，身被詔獄加。

犯刑若履虎，不畏落爪牙。 
素頸未及斷，摧眉伏泥沙。

金雞忽放赦，大辟得寬賒。 
何慚聶政姊，萬古共驚嗟。 

李白這首古行體詩，講述了一位烈女痛殺仇家後，揚長而去，被官吏攔截下獄，獲判死罪之際，遇天下大敕被釋放，並贏得世人美贊的一波三折的經歷。其描寫，可謂環環相扣，起伏有致，引人入勝。仲景在《金匱要略》中有幾條書寫痙病診治的條文，綜合起來解讀，其“一曲三折”之程度，不亞於李白上邊這首詩。

不信麼？且來看《金匱要略》以下條文——

第7條：病者身熱足寒，頸項強急，惡寒，時頭熱，面赤，目赤，獨頭動搖，卒口噤，背反張者，痙病也。

第8條：發其汗已，其脈如蛇，暴腹脹大者，為欲解；脈如故，反伏弦者，痙。

第9條：夫痙脈，按之緊如弦，直上下行。

第10條：痙病有灸瘡，難治。

第11條：太陽病，其證備，身體強，几几然，脈反沉遲，此為痙，栝蔞桂枝湯主之。

第12條：太陽病，無汗而小便反少，氣上沖胸，口噤不得語，欲作剛痙，葛根湯主之。

第13條：痙為病（一本痙字上有剛字），胸滿口噤，臥不着席，腳攣急，必齘齒，可與大承氣湯。

下邊，我們來分析之：

第7條．以前，我們已經分析知道，這條文中所述病證，原是一個麻黃湯證，轉而變證為葛根湯證，到後演變成一個獨頭動搖、卒口噤、角弓反張的痙病。這一條之描述，若與李白《秦女休行》相對照來看，假若我們戲謔一點，將“病證”看作秦氏女，我們不難發現二者竟有“異曲同工”之妙。李詩中秦氏女，原是一個“秀色如瓊花”的女子，不想下邊筆鋒一轉，“手揮白楊刀，清晝殺仇家”就成了一個“殺手”，接着又見她“羅袖灑赤血，英聲凌紫霞”，大義凜然，英勇不讓鬚眉，“直上西山去”。仲景第7條之證，原是一個極易治療的太陽傷寒，不料下邊症狀一變，加上“頸項強急”就成了一個“葛根湯證”，接着又見症狀加劇“時頭熱，面赤目赤”，並且進一步演變成“獨頭動搖、卒口噤、背反張”。二者運筆何其相似也！

第8條．是承接上條，即第7條來的，既然已知上邊之證為剛痙，當然治以葛根湯了。喝了葛根湯，發汗後，“其脈如蛇”，蛇者，言其脈柔了，曲了，彎了之意，也就是說這病者喝了葛根湯以後，脈由原來的緊弦轉變為柔軟了，不那麼緊了，這提示熱退津液下降，不再往上沖，“暴腹脹大者，為欲解”，津液下降，降至腹，腹部脹大，這是病證將要痊癒了。“脈如故，反伏弦者，痙”，若脈象如故，反而更加沉弦了，還是痙。這一條，若與李詩“關吏相邀遮”“身被詔獄加” “不畏落爪牙”等詩句結合來看，就又是十分相像。——這病證上身後，喝了葛根湯，脈已經變軟，病證已經欲解；若不欲解，脈象如故，還是痙證。這一點，不正像秦女休殺人後，被擒獲，已經下獄，若招供就處死；可是她“不畏落爪牙”，仍然是一女漢子、殺掉仇家的烈女！

第9條：“夫痙脈，按之緊如弦，直上下行。”啊，這痙證之脈啊，按之緊如弦，直上下行。這痙證的脈象“品格”，那般倔強不屈，直耿耿的稟性，真仿佛李白之描寫女休之“素頸未及斷，摧眉伏泥沙”大義凜然，英勇不屈之梗倔品性啊！特別是再加上第第10條：“痙病有灸瘡，難治。”即痙病有炙瘡的，更是難以治療！此時，仲景描述這一痙病之“形象”，不是活生活的秦女休嘛！當然，在此，我們還是得分析一下，“痙病有炙瘡，難治”的原因。因為有炙瘡，提示其人亡血、亡津液，又因炙，提示內有熱。大家知道，治痙二法，一是汗，即瓜蔞桂枝湯、葛根湯；二是下法，即承氣湯類。此時這個病人，亡血亡津液，又里有熱，是汗也不得，下也不行，當然難治了。

李白詩《秦女休行》最後四句詩為：

“金雞忽放赦，大辟得寬賒。 
何慚聶政姊，萬古共驚嗟。”講的是，秦氏女休寧死不屈，忽然得遇天下大敕，被釋放出牢，獲得了民眾將其比作聶政姐姐的美譽。這四句詩，我們可以與仲景第11條、12條、13條對照來讀。這三條，是仲景以痙之分類和性質不同，分別治以瓜蔞桂枝湯、葛根湯和承氣湯。若我們反其意而理解，這三條，與李詩後四句，又是何等的相似啊。只不過，李詩是以秦女休獲譽作結，而仲景醫書是以痙病得治為終。

總之，筆者在此對照仲景書與李白詩，並不是炫技，也並非膠柱鼓瑟，而是真真切切發現了仲景之醫文，與中國傳統詩歌間的一些絲絲縷縷的關聯，若讀者諸君怪筆者牽強附會，那只能說明筆者筆力不到，未能盡道其理，然筆者還是在此粗略論出，目的是以待大方之家就此關聯重視，以“拋磚引玉”耳！

2016/12/19，磨硯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