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濃濃話火塘。
侄女意自深圳回老家過年，發來一張照片，我不禁想念家鄉了。
意發過來的是她婆家的火塘照片。農村人家的廚房裡，都有一個必備的火塘。火塘就是在農家廚房空曠的一側、靠牆的地方，挖個淺淺的土坑，專門用來生火的場所。不挖坑的話，用幾塊大土磚依牆圍一塊方形的地方也可造一個火塘。火塘上方的屋梁下，一般會懸下一根長長的木杆。木杆的一頭裝個長鐵鈎，木杆外面，會套上一個大大的、空心的竹筒。那竹筒既可以用來保護木杆不被大火燒壞，也可以用來調節木杆的長度。鐵鈎上鈎個鐵壺飯鍋，火塘就可以用來燒開水煮米飯。鄉間的童謠： “杆杆樣爺，筒筒樣娘；鈎鈎樣女，嫁個黑屁股郎。” 和 “拱拱橋，拱拱橋；橋腳下一口井，井底下出日頭。”， 描述的就是農家火塘燒水煮飯時的情形。火塘邊的牆壁上、火塘上方的屋梁下，常常是掛着薄薄長長的豬肉和一條條的醃製好了的整魚。燒水煮飯的同時，豬肉條和整魚也慢慢地被熏得金燦燦的了。
冬天在火塘一邊燒水煮飯一邊可以烤火取暖，是種享受。但是，夏天在火塘邊幹活卻不是件好差事，儘管人離得火塘遠遠的，也常常是熱得大汗淋漓。火塘里用什麼柴火來燒水煮飯，也大有差異。燒松針、樹葉或稻草杆時，火大煙濃灰厚，人也辛苦。松針、樹葉和稻草杆的熱值低，用來生火時燃燒得快但是火勁不足，燒火時沒有什麼休息的時候，兩手要不停的往火塘里添加，一大堆的松針，樹葉和稻草杆，一會兒就全部燒完。家裡的堂客要是懶婆娘，又不會划算，那麼家裡的松針，樹葉和稻草杆肯定是濕淋淋的。這時候在火塘邊、甚至在廚房裡幹活甚是遭罪，一是火燒不起來，二是燒着了也是濃煙滿屋煙焰熏天，嗆得你鼻涕咳嗽眼淚齊來，有時你不得不落荒而逃。燒竹枝時最心驚膽戰，竹竿里的空氣有時會呼呼呼的往外吹火，有時膨脹了的竹管會突然爆炸、冷不防“呯”的一聲嚇你一跳，嚴重時四濺的火星有可能會引起火災。用樹枝、樹幹或木塊來燒火時卻是最輕鬆的。特別是木頭，點燃後就不用再加柴了，幾塊大木頭足能燒開一壺水，煮熟一鍋飯。不過，要點燃木頭卻要費一番功夫的：大木頭的下面，要放一些粗樹枝，粗樹枝下面放一些小樹枝，小樹枝的底下塞一些乾枯的樹葉或松針。用火柴點燃樹葉松針，就能順利生火成功。
用粗樹枝和木頭燒火，有時會有額外的任務，那就是有時在燒火的同時，要收集“火屎”，也就是木炭。“火屎” 是土話，石牛至今都不知怎麼寫。“火屎”的收集是挺簡單： 將燃盡而未盡的木塊放進一罈子，蓋上蓋子密封即可。“火屎”點着後，無明火不冒煙，火力溫和持久。因此，“火屎”就常常用作火鍋的燃料。在冬天，那鄉里用來暖手暖腳的、便攜式的火桶火籃，也是要用“火屎”來作燃料的。有四體不勤的人在收集“火屎”時，鬧出笑話：燃着的“火屎”放進罈子後，不知道蓋緊蓋子密封，結果所有的“火屎”被燒掉，罈子也被燒破了。
久而久之，火塘就堆滿了火灰。火塘的火灰含有磷、鉀，可以用來做肥料。在堆滿火灰，燒着的火塘里可以煨雞蛋、紅薯、土豆和辣椒。拿一張用水侵濕的紙，把雞蛋或紅薯或土豆包住，埋在燒得通紅的火灰里即可。煨熟的雞蛋、紅薯或土豆，吃起來是特別的香，但是要掌握好“煨”的火候，也是需要一些經驗的。煨雞蛋是最容易，不時扒開火灰看看，如果紙張變得焦黃，就表示雞蛋熟了。不用濕紙包住的話，雞蛋在太熱的火灰里會燒焦，甚至炸掉。炸掉的煨雞蛋，沒留下有多少蛋黃蛋白，很是可惜的。煨紅薯或煨土豆不怕火大、不用擔心炸掉，甚至最好的效果是有一點點的煨過頭。有一點點焦的煨紅薯或煨土豆，中間的肉吃起來最是香甜可口。煨辣椒的煨法完全不一樣：用火鉗夾住一個青辣椒，在通紅的火灰里來回插幾次，看看辣椒的皮變柔軟了即可。洗掉辣椒上的灰後，用竹筷搗爛，拌上一些鹽和香醋，製作簡單、辣咸酸味俱全的煨辣椒就大功告成。火塘上搭個架子，利用火塘火灰的熱度，火塘可以用來烘乾辣椒、豆角，火焙小魚蝦。幾個家鄉美味：鄉里臘肉、白辣椒、干豆角和火焙魚，都和火塘或多或少有些關係的。
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的火塘里，是有一隻所謂的“年豬”的：一個在火塘里燒着的大樹兜。家裡的男人們，早在每年的夏天和秋天，就要挖幾個大的樹兜，曬乾後就用來做“年豬”。大年三十晚上，一大家子人，吃過除夕的“大年飯”，把大樹兜放到火塘里燒着了，就開始圍着火塘“守歲”。火塘邊的小桌上擺着女人們準備的幾碟紅薯片花生瓜子糖果，男人們用“火屎”點上一支煙，砌上一壺茶或倒上一杯米酒；女人們或織着毛線、或納着鞋墊、或哄着小小孩。全家老少一起說說恭維話，一起講講白話笑話。大小孩們也知道，這時候的大人們的兜里，早就裝有準備好了的壓歲錢。
“年豬”是要燒到第二年的正月十五，是不能熄的。有時候，“年豬”如果燒得太旺，可以澆些水來熄掉一部分火。如果一個“年豬”不夠大，也可以再加上一個樹兜繼續燒。正月里，上門拜年的鄰居和親戚們，大都是圍着火塘烤一會兒火，東長西短的說說閒話敘敘舊。為什麼這個大樹兜被叫做“年豬”，石牛也是不解。可能有的農家太窮苦，過年時沒有肥豬可殺，只好把大樹兜叫成“年豬”，聊以自慰而已。
有那麼些年，石牛都要回老家過年。對當時過年的記憶，就是圍着火塘燒火，和爺娘兄姐們一起烤火閒聊而已。今年的家鄉老屋，若是能夠回去，卻已經物是人非。
（ 圖片改自網絡，追究必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