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一個朋友提起你了。我說，你和我以前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樣，但我也說不出來你到底是什麼個樣子。

原來想說：“嗯，她長得和拍小花那時候的陳沖一樣，只是她的頭髮好像更漆黑，發梢有點兒自然卷，嘴角上翹，即使緊抿着也想發笑的樣子，當然，她不是演員，所以……”

我後來還是沒有這樣說。你一點都不像陳沖。

詞窮之際，我只好這樣形容，你就跟我少年時候看過的一齣電影一樣。他詫異地看着我。那出電影是三十年代蘇聯老電影，名字我已經忘了，大概七五年的時候，我那時候應該是七、八歲吧，機關內部電影。

電影說的是一群少年，在荒野一所簡陋學校讀書的故事。時間隔得太久，我已經記不起來為什麼這群少年會在荒野沒有人煙的地方上學了。說不定他們是問題少年，在一所改造少年罪犯的寄宿學校里勞改？或者是一群戰爭中失去父母的孩子，政府辦學校收養了他們？我只記得學校里有幾個老師，其中一個是個披肩圍的中年婦女。這群少年在幾個大人的帶領下，來到荒野，開荒除草建房子，在惡劣環境下一步一步把學校建起來。還有農場，學校里那個披肩圍的老師教孩子們彈鋼琴。

電影中充滿了讓人熱血沸騰的英雄主義，那些頑劣的孩子在老師忘我精神的感召下，戰勝了野蠻的環境，改造自然，同時也改造了自己，最後，大家都成長了，老師們也老了。其中一個場景是高爾基到學校參觀，孩子們揮舞着大鐮刀割草，高爾基沉思地看着揮汗勞動的學生們，對陪他的校長說，你們從事的是偉大的事業。電影開始還是原始森林沼澤荒野的地方，後來成為一個欣欣向榮有電有自來水有自己的小作坊實驗室音樂教室籃球場的人間樂園。

這齣電影現在人看來可能很老套，很典型的蘇維埃宣傳工具，但從那個時代過來的我，感情上還是覺得，這是一出偉大的電影，動人心魄的力量我後來看了那麼多部東方西方電影再也沒有見過。電影結尾的時候是一個學校辦的音樂會，一個學生在舞台上演奏鋼琴，什麼曲子我記不起來，曲調時而憂鬱時而昂揚，仿佛是貝多芬的皇帝協奏曲。披肩圍老師，她那時候已經頭髮鬢白了，坐在台下觀眾席上看着學生，百感交集，腦海中浮現學生年少時的影像……

這麼久，電影許多細節已經被遺忘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裡，銘感在心的只是一種感動，這種感動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勉強地說，是一種愛意吧，但這種愛是沒有肉慾成分的，是那種只能存在於青春發育期之前少年心中的、沒有雜念的、好的感情，讓人激動，讓人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我跟他說，你就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