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回國: 母親房間空蕩蕩(完）
2019年回國，是母親過世後的第一次回國之旅。
對我來說，與過去回國最明顯的一個不同是不用着急趕回昆明，所以才有了從10月4號到14號長達10天的西安周至四方台行。出國31年，從來沒有哪次回國，在昆明以外地方呆如此長時間。
以前每次回國，從離開洛杉磯開始母親就惦念上了，所以一路不斷向昆明家中報平安，最早報平安的方法是用公用磁卡電話機打電話，我一到國內機場等待轉機去昆明期間，第一件大事就是買電話磁卡，然後找到磁卡電話機給母親報告情況，我知道母親在家裡焦急等待我報平安的消息。1996年第一次回國乘台灣華航飛機，回程從香港轉機去台北再轉洛杉磯。我從北京到達深圳，就沒有再和昆明父母聯繫。當時正趕上李登輝訪問美國引發台海危機，解放軍要在台海舉行軍事演習，華航的飛機要從香港飛台北。父母與我失去幾天聯繫，着急得要命，到處打電話找我。
以後我有了手機，美國電話可以在國內使用，還有微信，就方便多了。我在微信里建立一個馬黑家娃兒群，從美國回家一路上，從微信群里不斷報告行程，報告的主要對象是母親和馬嫂，因為我知道真正關心我行程細節的只有她們兩個。從洛杉磯機場候機，一直到飛機着陸大陸機場，不斷在群里報告行程狀況。
而今，國內再也沒有像母親那樣惦念着自己的人了。一路行程，我不再在群里發布消息，只給馬嫂單獨報告，姐妹們都知道我的四方台行，但她們不會像母親那樣關心我的具體行程，也不會詢問。我到西安三四天后，我姐才想起來在微信親友群里發問：馬黑到西安了吧？我在微信群里早就報告過我的具體行程，但只有母親會牢牢記住我啟程到達的日子，這就是母親情與兄弟姐妹情的差別。
這次回家本來不想住家裡，因為昆明呆的時間很短，怕麻煩小妹。母親在, 回家理所當然，不覺得自己是客人。母親不在，那個家就是小妹的家了，回去有當客人的感覺。首先小妹得準備我睡的床上用品，我走後她還得洗這些用過的東西，另外每天還得操心我的早中晚餐，所以不如住旅館算了。去年小舅來昆明住的旅館條件就不錯，價格也便宜，還管早餐。但在西安時小妹不斷詢問什麼時候到昆明，我知道如果不回去住小妹可能會生氣，這次還是回去住吧，雖然家裡沒有了母親。
自母親過世後，小妹一半時間陪同小妹夫住在婆婆家，婆婆的照顧離不開妹夫。另一半時間回我家住。小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與婆婆長期生活的經驗，很不習慣，她最喜歡的還是住習慣的娘家。她說我回去正好有藉口可以回家多住些時間。我聽此話覺得也有道理，對她專門回家陪我就比較心安理得了。
到達昆明的第二天姐姐開車加上我和小妹去上墳。過去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坐公交車去，下車後要一個人走一段不短的山路，才可以到達墳前。坐姐姐開的車，一會兒就到了墳前，還是更喜歡一個人走山路，一步一步走到墳前的感覺。
以前每次回國到昆明都有兩次重要的餐館聚餐。一個是我家：母親加上姐姐家和小妹家吃一頓飯。另一個是與孃孃全家吃頓飯。這次也吃了這樣兩頓飯，但兩家老人一個都不在了，很有感受，今後這就是常態。與舫陽艾陽家四兄妹吃飯時我點了松鼠魚，那是母親最愛吃每次去那家餐館必點的一道菜。
有一件事，非常奇怪，從母親過世的那一刻起，感覺與姐妹們的關係就有了微妙變化。大家都突然變得比較客氣，說話用詞非常小心，不再像過去那麼暢所欲言。有人說，父母是維繫兄弟姐妹情的一條絲線紐帶，而兄弟姐妹們是串在線上的珠子。父母在，維繫親情的絲線紐帶就在，不管兄弟姐妹之間有什麼不快，親情緊密不容易斷掉。父母不在，少了父母那根親情絲線紐帶，一點點小事上的不快和爭吵，就有可能斷掉親情，這大概就是大家突然本能地變得客客氣氣，說話小心謹慎的原因吧。
親情的維繫還要靠相互走動。母親在世時，常回國看望母親，也就走動了與姐妹們的親情。以後年齡逐漸增大，回國次數減少，回國也不會全部時間呆在昆明，走動越來越少，親情還能維繫如舊嗎？非常可能的情況是：我與同在美國的大妹，相互走動聯絡會多些，親情的密切可能會多些。而在國內的姐姐和小妹同在昆明，她們之間又可能會比我們更親密些。
母親過世後，她的屋子原模原樣，小妹沒有做任何改變，只是房間門永遠敞開着。與母親在世時一樣，我住的那間房，緊靠母親的房間。夜裡起床上衛生間，經過母親的房間，裡面靜悄悄漆黑一片，悲涼之感湧上心頭。白天經過那個房間，裡面空空蕩蕩，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回國住家幾天時間，居然沒有走進過那個房間，只是站在門口靜靜觀望。
下次回國到昆明住哪裡？住母親住過的那個家，還是酒店？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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