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女士關於Jerry不能上四年制大學的話提醒了老何：兒子現在10年級了，是要考慮他上大學的問題了。

長期以來，老何主要關心怎麼改進Jerry的情緒控制能力，讓他能夠與人正常交往，沒有多想他考大學的問題，好像那還很遙遠，但一晃就到了他快要上大學的時候了。老何唯一比較明確的想法是，他不需要進任何名牌學校，就連二流的大學他都認為對兒子可能都太難了。他不設任何標準，Jerry能上一所適合他的大學就行了。所以一直沒有給兒子找補習班，除了學過兩年繪畫，一直堅持的只有國際象棋，還有跟着自己學的網球，其他的都沒有學。

現在看來，他覺得對孩子上大學考慮太少，也懂得太少，竟然不知道沒有歷史課，可能是沒有象歷史這樣的文史課的成績，就不能上四年制的大學，更不知道沒有外語課成績也不能上四年制大學。他不覺得Jerry讀一個兩年制大學有什麼不好，如果他就只有考上兩年制大學的能力的話。但現在看來，他很有可能可以考上四年制大學，那就應該朝考四年制大學的方向努力。

除了歷史課要改進，加上外語課之外，上大學需要考SAT或ACT。現在是10年級最後一個學期，秋季就是11年級了，SAT應該要抓了。他知道很多中國家長這個時候都已經送孩子去SAT培訓班了。他想為兒子找一家SAT培訓中心，希望暑假就開始上課。兒子SAT如果考得好一點，上四年制大學的把握就大一些。於是他打了幾個電話，諮詢了幾個朋友，又上網查找了一些資料，最後決定去E市的M培訓中心。比較遠，開車30分鐘，但聲譽不錯。而附近沒有更好的培訓中心，值得跑遠點。於是打電話預約了周六上午九點去面談。

那是4月的一個周末，早晨陽光明媚，稍帶涼意的春風拂面而來，讓人很神清氣爽。他開車帶Jerry去M中心。快到的時候，GPS引導他左拐右拐，好不容易在一個偏僻，滿是倉庫的地方，找到了一座工廠式的樓房，M培訓中心就在二樓。

上到二樓，進了門，有一排座位，有兩個人坐在那裡等。老何和兒子也坐下，等了十分鐘，前面的人談完後，老何帶兒子坐到接待桌子對面，一個印度裔姑娘介紹了M培訓中心的一些培訓課程。有閱讀強化班，數學強化班，寫作強化班，還有考試模擬班等等。選擇很多，時間也非常靈活，有周內的，周末的，也有暑假全天的。她說，按照程序，Jerry需要先考一次模擬SAT，看看他哪方面有欠缺，再決定選什麼課程。反正培訓班一年四季都有，隨時都可以開始。

模擬考試要3小時45分鐘，需要事先預約。於是老何定了下周六早晨帶兒子來考模擬考試。

自閉症專家比較一致的看法是，自閉症孩子語言能力差，這也是多年來Jerry Team 的老師們和Case manager 一直告訴老何，為什麼不給Jerry安排外語課的原因。老何雖然看到了兒子這兩年來的英語成績越來越好，但仍然覺得Jerry的語言方面不太好，尤其歷史老師說他寫不出東西來，更加讓老何不敢想兒子的語言能力有了實質性的提高。他預計SAT模擬考試會反映這方面的問題。覺得閱讀，寫作等都需要進行培訓。

一個星期很快過去了。周六一早，老何就帶兒子又來到M培訓中心。一個印度裔的中年男老師在前台，老何一介紹，他就知道了。他帶着Jerry往裡面走，到了一個工作檯，有兩個工作人員站在那裡。老師與兩個工作人員說了幾句，一位男工作人員領着Jerry進了一間教室，裡面已經有幾個學生坐在那裡考試。這裡的考試都是自己考自己的，每個人考試類型不同，開始的時間也不同。自己做自己的，你的時間到了，工作人員就會來收卷子。

他給了jerry SAT考試卷，記下了開始的時間，轉身關上門出來了。

老何帶了一本書，找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坐下，邊看書邊等待。

3小時45分鐘終於過去了，Jerry交了卷出來。老何問他考得怎麼樣？難不難？他說，不難也不容易，但他把題目都做完了。老何帶他去了前台，問當值的女職員，下面怎麼辦？前台女士說，你們可以先走，我們的老師會看考卷，兩天之內會給出評估結果。

老何帶Jerry回家了。過了三天，一位有印度口音的男老師打電話來，告訴老何Jerry的SAT模擬考試成績出來了：reading (閱讀詞彙）800, writing （語法與句子完成）800, math （數學）710， essay (寫作）他們沒有認真改，但基本上考得不好。總之，除了數學，寫作很差以外，所有的多項選擇題，Jerry都是全對。老師表示，按照Jerry的情況，他可以不參加任何培訓班，只需參加他們的考試模擬班，主要就是做模擬題，熟悉考試。秋季就可以參加考試了。

兒子的寫作不行在預料之中，數學基本上反映了他的水平，或許可以再好一點點。但詞彙閱讀與語法填空部分滿分讓他大吃一驚。過去一直認為他的語言方面不好，這兩年英語課成績不錯，這次模擬考試的結果應該表明他還真還是學進去了。英語基本知識學得很不錯，所以能得滿分。寫作不好，問題應該是像歷史老師說的，他沒有自己的觀點造成的，或觀點不切題。好在2016年3月以後SAT的寫作將變成選做而非必考項目。

基於這樣的成績，老何決定不送Jerry去任何SAT培訓中心上什麼課了，準備直接參加2016年3月以後的SAT考試，避開寫作考試。老何認為過多的複習會扼殺創作性和學習興趣，他閱讀，語法已經考滿分了，再培訓沒有必要。數學自己看看就可以了。老何認為SAT考到750分以上就可以了，沒有必要考滿分，保持他的學習興趣更重要。

雖然可以不考SAT寫作了，但寫作能力仍然非常重要。考慮到Jerry寫東西沒有自己的觀點，從家長會以後，老何便開始準備培養兒子的思辨能力，以提高他的寫作能力。過去他一直認為自己的英語水平有限，所以對孩子的文史方面的課一律不管。但現在兒子的情況已經滑到危險的邊緣，再不管就可能上不了大學了。於是他決定管一管。怎麼管呢？老師不是說他沒有Argument(觀點）嗎？那就幫助他學會思考，激發自己的觀點。於是他要Jerry把歷史課老師布置過的文章題目告訴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些題目都大得嚇死人。比如一篇文章的題目是這樣的：“非洲國家的政府必須要制止兒童僱傭軍”。好傢夥，這是十年級的歷史課作業題嗎？這分明是國際政治專家討論的題目，或是國際政治，國家關係專業的博士論文題目。別說Jerry寫不出，老何也寫不出來。而且這和歷史已經沒有多大關係了。

老何比較反感美國一些中學老師喜歡給出一些大而無當的題目，雖然對於少數優秀學生有好處，但對於大多數學生其實有害無益。畢竟飯得一口一口地吃，這種涉及國際政治，歷史，種族衝突，文化衝突，人權，政府職能等方方面面的全方位問題，要一個十年級的孩子來討論，是勉為其難。老何過去發現，美國的一些中小學數學老師平常講得很簡單，考試的時候出一些很難，從來沒有講過的題目，學生考得很糟糕不說，從此對數學產生畏難情緒，儘量避免需要用到數學的課程和專業，使美國長期缺少數學，工程人才。這是美國數學教學失敗的一個重要因素。這位歷史老師也有這樣的問題。只是歷史遠沒有數學那麼對社會影響大，所以沒有數學教學的失敗被人注意到。

即使如此，老何還是想通過討論這個題目，給兒子一些啟發。首先，他要Jerry上網，找有關非洲兒童僱傭軍的資料，然後告訴老爸問題的來龍去脈。等Jerry看了一些文章，了解了一些非洲兒童僱傭軍的大致情況以後，他開始和兒子討論怎麼寫這篇文章。老何就告訴兒子：這篇文章你得先說明非洲兒童僱傭軍是怎麼回事，分析產生兒童僱傭軍的原因是什麼，然後你需要討論非洲各國政府應該怎麼來制止。如果有寫非洲國家做過了，或正在做，情況怎麼樣？有什麼困難？最後你可以提出你的解決辦法。你不需要保證你的辦法是最好的，是不是真的行得通，只要覺得有道理就行。

老何知道這個題目很大，Jerry知識面遠遠不夠，就沒有要他寫，只是啟發他去思考，學習怎麼看問題，提出自己的觀點。他坦率地告訴他，這個題目對他太大，寫不出來可以理解，不必悲觀。但學會思考是更重要的。

老何認為Jerry差得太遠，不可能寫出這樣的文章。也不知道有多少學生可以寫好這樣的文章。老師其實可以出幾個題目，有難的，好的學生可以發揮的；有簡單的，差的同學能夠完成的。如同一個只能舉起50公斤槓鈴的人，你給他80公斤的槓鈴，他舉不起來。但你給他51公斤槓鈴，練習一段，他就舉起來了。再給52，53公斤，慢慢地他可能可以舉起60公斤槓鈴，這是他最好的結果。如果你每次都只給80公斤槓鈴，他永遠也只能舉起50公斤槓鈴。

他讓兒子先忘掉這些難題，去寫容易寫的文章。什麼文章容易？寫自己經歷過的事。他讓Jerry寫自己打網球的經歷。開始，Jerry寫得極其簡單，大意是，老爸很小就教我打網球，我越打越好，現在很喜歡網球。老何告訴他，你的這篇東西太簡單，沒有一點內容。讀者看不到你學網球的心理歷程，背後的故事。你應該寫剛開始學網球的時候，你總打不好，很沮喪，容易生氣，情緒失控，甚至有時候不想再打網球了。是老爸還有很多教練告訴我，應該怎麼看待勝負，怎麼控制情緒，怎麼享受網球。我還是不斷地失控，但他們仍然耐心地幫助，直到我慢慢喜歡網球，對勝負沒有那麼敏感了，發現網球不僅有沮喪，還有愉悅。但我有時仍然還有小失控，我還在努力 。。。。。。你這樣寫，就有血有肉，有內容，讓讀者了解你在學網球中的酸甜苦辣，看到你的努力，看到別人對你的幫助，看到你取得的成績。

Jerry回去重寫，好一些，老何再提意見。經過三次修改，文章勉強達到老何的要求。接下來，老何要兒子寫自己下國際象棋的經歷。基本思路差不多，寫學國際象棋過程中的心理歷程，情緒失控，和最後取得的成績。真實才能打動人。Jerry也是經過三次修改才勉強達到老何的要求。

老何知道，寫作能力不容易提高。要全面提高，他得在知識面，思辨能力，分析能力全面提高以後才可能達到比較高的水平。而現在讓兒子開拓一點思路就行了，最後還得靠他自己慢慢提高，悟出來，不能急於求成。他永遠都寫不出歷史老師要求的那些文章，那沒有太大關係。因為我們並不需要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寫好那樣的文章，但他需要能寫出自己的心理感受，準確表達自己的觀點，和分析事物的能力，這對他是一個挑戰。

(對於沒有讀過《老爸與自閉兒》以前的章節，又想讀的讀者，請上我的博客《老爸與自閉兒》專輯閱讀：http://blog.creaders.net/u/622/105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