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心靜，咱們浮躁。他們好像已經到達終點，咱們還在拼命奔跑。”””

兩個人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慢慢悠悠吃過早午餐後，他們又一起到賭場小玩幾把。張成棟小贏幾十塊。趙夢琪太貪，見好不知道收手，結果一輸到底，氣得她發誓再也不進賭場，不給騙子捐錢。因為輸出去的是張成棟的積蓄，他自然又是心疼不已，不過女朋友說從此不再賭，他又倍感欣慰。進賭場本來就是來輸錢的，所以趙夢琪一會也就把此事忘掉，心情不受影響。而張成棟多多少少都覺得冤枉，他要在實驗室里苦幹幾十個小時才能掙到的錢，女朋友幾分鐘就全部送給別人。

下午太陽略微小一點，他們全身抹上防曬霜，去海邊衝浪、戲水、曬太陽。美國空氣清新，所以太陽很毒。趙夢琪只在海里遊玩一小會，就發現自己的皮膚變得又黑又粗。她忙令張成棟去租來一頂太陽傘，兩個人一起坐在傘下東張西望。趙夢琪說不知道為什麼美國人能在沙灘上一坐一天，太沒有意思。張成棟笑說，怎麼都比在實驗室里絞盡腦汁做實驗、寫論文來的舒服。趙夢琪也說，美國人心靜，咱們浮躁。他們好像已經到達終點，咱們還在拼命奔跑。

趙夢琪少女天性，喜歡上網秀，也喜歡看別人秀，所以有事沒事都在翻看手機。坐着無聊，她便又開始自己的手機之旅。剛發出幾張她在海邊搔首弄姿的比基尼玉照，她突然驚叫起來：“賈校長死了！”張成棟好奇：“誰是賈校長？”趙夢琪回答：“我們學校的校長。我出國時，他幫過很大忙。年紀不算大啊，怎麼說走就走了？”張成棟不理趙夢琪的感嘆，繼續追問：“他幫你什麼忙？”趙夢琪解釋：“想出國的人很多，他搞得選拔標準對我有利唄。沒想到啊，他看上去身體很好，就是有點胖。”張成棟還在追問：“那他為什麼幫你？”趙夢琪四處找理由說：“我是學生會主席。我們本來就認識。我還給他送點禮。反正各種原因吧。”張成棟沒來由地緊張：“你送過什麼禮？”趙夢琪不耐煩地說：“高級煙和高級酒唄，還有人參鹿茸什麼的。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人家都死了，你淨問這些幹什麼？”

張成棟回身在沙灘上躺好，不敢再問，心想這些東西加起來應該值很多錢，相當於白領好幾個月的工資，很不少啊。其實他還是沒有見過世面，賈校長是一校之長，對於這麼一點點錢財，根本不可能看得上眼。趙夢琪當時能夠拿到這個出國名額，非常不容易，經歷之奇特，刻骨銘心。

本來以趙夢琪就讀的這所爛校，想跟國外大學尤其是美國名校聯姻，完全不可能。所幸當時國際環境極佳，中國人又顯得特別有錢，外國的大學為了更好的生存，紛紛跟中國的學校搞交換學生。反正他們只管收錢，既不用發文憑、砸牌子，又不用考慮生源、錄取條件、錄取率，基本就是給中國學生辦國際補習班，簡直就是躺着把錢賺到手。這種好事誰會不干？所以外國名校紛紛向國內大學伸出橄欖枝，拿國內文憑在國外鍍金很快成為高等教育的超級熱潮。可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願意跟趙夢琪所在的這所巨爛野雞學校打交道。最後還是上級部門照顧，兄弟院校幫忙，才湊出幾個名額讓野雞們也跟着出國轉轉過把癮。今年如此，以後還有沒有，實在很難說。

消息傳出，全校轟動。要知道那幾所國外名校的全球排名，比中國任何一所大學都高出許多。再加上能出國，能去美國，還能鍍上真金，還能前途無量，還能從人人嫌棄的野雞賤崽一躍而成為鳳凰的親生子女，這個不是坐直升飛機、乘火箭、發衛星，而是衝出宇宙，直奔天堂，一躍成仙！

如此生死一戰，所有有門路、有背景、有關係、有後台的學生們都瘋狂起來。各路學生家長打電話的、遞條子的、攀親訪友的、請客送禮的、捐錢許願的、威脅敲詐的，一直到開着豪車直接拉來鈔票的，還有各種關係戶親自來訪的，應有盡有，各顯神通，直鬧得學生無法讀書，教師無心備課，領導不能工作，同時謠言四起，風雨滿樓，甚至傳聞有人要上街遊行鬧事。

好在上級領導早就料到破校是非多，提前給他們定下規矩，說你們學校本來就排名靠後，學生整體素質不高，你們必須選擇最優秀的學生出國，不要給國家和部委領導丟臉，不要把好事變成壞事。有此尚方寶劍，也害怕引發群體事件，最後搞成雞飛蛋打，丟人現眼，校黨委鄭重宣布，出國交換的學生完全經由公開、公正、擇優選拔，成績不突出者，絕不考慮。政策既出，人心稍定，學習排不到前幾名的絕大多數同學，都失去希望，只能放棄。

趙夢琪學習相當好，成績比較靠前，但也不是全系的第一、二、三名。出國大事，有一點點希望，但又非常渺茫。如果是別人，可能只好聽天由命。如果家裡有資源，也還可以出手博一博。可是趙夢琪屬於家裡不能提供任何支持，而自己又特別能往前衝的那種人。她太想出國，太想出人頭地，也太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是系學生會主席，為人熱情開朗，認識的人多，跟許多領導也相當熟，所以逢人便打聽，見上級就請多幫忙，使盡渾身解數，務必走出國門。

起初的消息還算不錯，學生會主席，三好學生，優秀團員等等，都說有所幫助。後來的消息就越來越不行，選拔學生的權力從系裡收到院裡，又從院裡收到校里，而且越來越強調成績，說不能出國後“英語不會說，考試通不過”等等。可是要是真的完全按照學習成績取前幾名，就像高考一樣以分數劃線一刀切，那她就完全沒有希望。更悲慘的是，如果她排名靠後，離出國名額遠得很，那麼沒有希望也就沒有失望。可是她學習不錯，離前幾名差不了幾分，機會就在眼前，天堂卻對着她的臉關上大門，實在是太殘忍、太痛苦、太無法接受！

趙夢琪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人，再說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她也沒有選擇，是死是活，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拼一把。她打聽來打聽去，琢磨來琢磨去，感覺自己只能直接找賈校長，才有一線希望。一則他是學校行政部門最高領導，二則他也主管這次出國交換學生事宜，三則自己雖然跟賈校長不算太熟稔，也多次見面，算是認識，自己千求萬求，他總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