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劉派正經38.社會主義的“科學”基礎與應然追求

憑空拉出了，無產者對有產者的職業仇恨，亦即階級鬥爭之後，資剝論進一步主張，通過暴力革命，否定以私有制為基礎的資本主義，建立以公有制為基礎的，首歇主義和康米主義。這個意思上講，馬義的三個組成部分：唯物史觀，政治經濟學，首歇主義理論，倒真是三位一體，連貫得緊，嗯哼。

在《首歇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恩格斯指出：馬義的首歇主義理論，“起初表現為18世紀，法國偉大啟明學者，提出的各種原則的，進一步的、似乎更徹底的發展。……他們不承認，任何外界的權威，……一切都受到了，最無情的批判；一切都必須在，理性的法庭面前，為自己的存在作辯護，或者放棄存在的權利。思維着的知性，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那時，如同黑格爾所說，是世界用頭立地的時代。”

作為例證，他提到的唯一名字，則是盧梭：“這個理性的王國，不過是資產階級的，理想化王國；永恆的正義，在資產階級的司法中得到實現；平等歸結為，法律面前資產階級的平等；被宣布為最主要的人權之一的，是資產階級的所有權；而理性的國家，盧梭的社會契約，在實踐中表現為，而且也只能表現為，資產階級的民主共和國”，並在法國革命的，“恐怖時代獲得了實現”。

眾多啟明學者里，單單提到盧梭，的確表明了老恩，對他的慧眼獨具。不過哈，與他接着花大量筆墨，討論幾位二流人士比，這樣子的蜻蜓點水，又未免重視不夠。難怪他老兄，只能讓老馬來拉，首歇主義樂團的第一小提琴啦，不是？

更耐人尋味的是，大概由於盧梭木有，打出首歇主義大旗的緣故，老恩對他主要抱着，批判貶斥的態度，實然看甚至有點過火，偏差也夠大滴。比方說，灰常浪漫的盧梭，其實不夠理性，否則後來也不會，與其他啟明學者，紛紛鬧掰了；也因此，他那些原創性立論，與其說是用理性的頭立地，不如說是用情感的心立地，反倒與咱這邊，“為天地立心”的宏大口號，有得一比……

再例如，盧梭儘管不算，首歇主義者，卻也嚴厲批判了私有制，一方面指出：“誰頭一個把一塊地，圈起來並想到說：這是我的，同時還能找到，某些頭腦十分神婆的人，居然信了他的話，誰就是文明社會的真正奠基者”，另一方面強調：私有財產一旦這樣子，“自生自發”地產生出來，就會導致貧富的不平等；等到通過社會契約，建立了國家權力，還會進一步出現，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不平等；要是國家權力腐化了，淪為專制統治，又會更上一層樓地形成，主人與奴隸的不平等。所以曰：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在於私有制。

他甚至認為，既然專制統治，讓不平等達到了頂點，人們就能“合法”地動用暴力，廢黜乃至絞死暴君，重立契約，恢復平等，從而為法國革命，乃至其後一系列，規範性立場不同的暴力革命，做出了理念上的證成貢獻。

當然嘍，盧梭並木有號召，徹底推翻私有制，而是僅僅要求限制，財富的積累和分配的不均。可儘管如此，馬恩的科學首歇主義，至少在否定私有制的不平等方面，依然有理由看成是，他的相關見解的，“更徹底的發展”。

此外吔，還有一點容易被忽視：《社會契約論》裡，盧梭倡導的，“人民主權”的政治共同體，雖然被老恩定位成：“資產階級共和國”，某些方面其實倒很接近，馬恩憧憬的“康米主義理想國”：每個人通過簽訂契約，把自己的一切權益，全都轉讓給了整個共同體，所以其結果就是：“每個與全體聯合的個體，不過是服從自己，並像以往那樣自由”。

說白了，《宣言》裡的那句，俺老漢幾十年前，也不時引用的名言：“代替那存在着，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裡，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與盧梭當年的這顆初心，形式上木有多大差別。

尤其要是假定了，盧梭泛泛曰的“一切權益”，也包括了每個人的財產權，由此生成的政治共同體，甚至還將是一個，生產資料歸全體成員共同所有，亦即公有制的政治共同體，與馬恩心心念念的，首歇主義共同體的主要區別，大概僅僅在於：它是通過簽訂契約的權益轉讓，而非暴力革命的途徑達成的……

不妨從這個視角理解，為什麼一方面，老恩濃墨重彩分析的，那些空想首歇主義者，當前差不多都快成了，思想史上的褪色遺蹟啦；另一方面，他僅僅點到為止的盧梭，反倒在世界範圍內，迄今還能找到，許多頭腦十分神婆的人，居然信了這些，十分神婆的話，以致圈粉無數，流量頂級，不服不行。

粗略掃描了盧梭的影響後，再來看恩格斯接着談到的，閔採爾，巴貝夫，摩萊里，馬布利，特別是“三個偉大的空想主義者：聖西門、傅立葉和歐文”：他們雖然或多或少，與啟明學者差不多，也想“建立理性，和永恆正義的王國，但他們的王國，與啟明學者的王國，有天壤之別”，要把資本主義的私有制地獄，也拋到垃圾堆里，建立首歇主義的公有制天堂。

可惜呢，由於不懂得，唯物史觀和階級鬥爭的重要性，尤其不懂得，剩餘價值理論，他們的首歇主義學說，僅僅是“空想”的；相比之下，馬克思的這些重大發現，才讓首歇主義理論，真正成了“科學”。

用老恩自己的話講：“以往的首歇主義，固然批判過，現存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後果，但它不能說明，這個生產方式……。它愈是義憤填膺地反對，這種生產方式必然產生的，對工人階級的剝削，就愈是不能明白指出，這種剝削在哪裡和怎樣發生。

“……已經證明，無償勞動的占有，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通過這種生產方式，對工人進行的剝削的基本形式；即使資本家按照，勞動力作為商品，在市場上具有的全部價值，購買他的工人的勞動力，他從這勞動力榨取的價值，仍然比他為這勞動力付出的多；這種剩餘價值，歸根到底構成了，有產階級手中，日益增加的資本量，所由積累而成的價值總量。”

雖然不大可能理解，科學包括人文社會科學，在於“非認知價值中立”的實質，老恩在此倒是，敏銳察覺到了一點：單靠義憤填膺的情感宣泄，乃至破口大罵王八旦，是沒法在理論上駁倒，你討厭甚至憎恨的，那個東東的；關鍵在於有條有理地分析考察，它的內在本質和運行機制，指出了它的“是什麼”，才算論證了它，為什麼是個王八旦，如同破口大罵，主流經濟學最草台，算不上多牛，論證了主流經濟學，為什麼最草台，才真牛一個樣……

所以他才既自信，又自豪地認為：剩餘價值理論，在義憤填膺地反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工人階級的剝削的同時，還明白指出了，這種剝削在哪裡和怎樣發生，從而使得憑藉這種反對，建構出來的首歇主義理論，有着嚴謹細密的概念演繹體系，最終成為“科學”，而非“空想”的啦。

然而很可惜，由於不懂得，實然與應然互動的糾結奧秘，他沒能看出：剩餘價值理論，在看似嚴密的理論體系中，通體浸潤着，他和老馬共享的，把自由主義的市場體制，亦即資本主義，看成不正義的規範性立場，並用這種應然的理念取向，扭曲了市場體制的實然面目，所以儘管“理性”，卻不“科學”。

好玩的是，正是在彰顯了，資剝論的“科學”品格後，老恩強調了德古尤其黑格爾，在恢復“辯證法”，這種最高思維形式方面，做出的重大貢獻，批判了西哲中，“老形兒子去上學”的理論表現：孤立、逐個、分別地考察，固定僵硬、一成不變的對象，在絕對不相容的對立中思維，主張“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此以外，全是鬼話”，一個東西要麼存在，要麼不存在，不可能同時既是自己，又是別的東西，正與負相互排斥，原因與結果也相互對立……

乍一看，他仿佛也對西學中常見的，二元排他架構深惡痛絕。可是吔，他卻未能指出，這種架構是由於，把形式邏輯的同一律，混同於事實本身的同一性，分不清相反對的概念，與有衝突的現實造成的，結果繼續照着老黑的思路講，木有看到資剝論里，一方面存在，由於片面強調既存在、又不存在，導致的混淆概念的變戲法，另一方面又製造了，某些新穎的二元排他架構，等於錯上加錯，更荒誕地背離了事實真相。

能夠最親最切身地證實，資剝論雖然是，理性化的無產階級“聖經”，但並非符合事實的“科學”的，大概就是馬恩反對馬恩的，長這樣的一點了：按照它的標準，老恩儘管主觀上，充滿了資助資剝論研究，以及無產階級事業的高尚意向，客觀上卻照舊是，通過榨取剩餘價值，獲取了豐厚利潤的殘忍吸血鬼。

自古華山一條路：不想否認資剝論屬於，無可置疑的科學真理，就得承認自己是個，每個毛孔都在滴血的資本家，於是乎再現了，樣板戲的名場面：今天是有他無我，有我無他，三爺——你看着辦喲；當然啦，此情此景，恐怕三爺他，也有點兒不好辦吔，不是？

當然咯，這樣子揭露了，資剝論包含的，理論與現實相牴觸的弊端，並不足以取代，對它的理論本身的，批判性學理分析。所以哈，接下來將沿着，資剝論捋出的從商品，經由貨幣，以及資本，再到剩餘價值的，邏輯線條，看看它的哪些立論，或者遮蓋了，市場經濟的事實真相，或者違反了，不可害人的正義底線，或者德藝雙馨，二者兼備。

分析批判之前，再次聲明一點：考慮到資剝論問世以來，受到許多批判，尤其考慮到俺老漢，不僅在這個領域，沒啥學問，純屬打醬油滴，而且人老珠黃，也沒那個精力時間，去搞神馬文獻綜述，分辨哪些見解是前人講過滴，哪些見解是淺人頭回說出滴，所以只好重引那句老話：“任何與此書不謀而合，內在相通的學術見解，以及形象比喻，只要在此書問世前，已公之於眾，無論鄙人是否從中獲取教益，都享有對於此書的絕對在先性”，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