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中國現代大學的歷史,很多人都只會想到北大、清華、南開,其實在民國時期,還有一群特別牛的大學,它們不是政府辦的,而是外國教會在中國辦的,統稱“教會大學”。一共有16所頂尖的,其中13所是基督新教辦的。比如燕京、齊魯、滬江、聖約翰、嶺南、金陵、之江等等。3所是天主教辦的,例如輔仁、震旦、津沽。這些學校分布在北京、上海、南京、濟南、廣州、成都、杭州等大城市,硬件好、錢多、老師牛、學生少,妥妥的“貴族學校”。
在20世紀30年代,這16所學校加起來才招幾千人,卻占了全國大學生總數的10%-15%。別看人數少,出的人才可嚇人:外交家顧維鈞、胡適、冰心、林語堂、巴金、老舍、曹禺、梁實秋、錢鍾書、費孝通、楊振寧、李政道……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是能寫進教科書的人物。它們把西方的自由教育、批判性思維、通識教育一股腦兒帶進了中國,讓那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第一次知道,原來大學不只是考功名、背四書五經,還能討論哲學、做實驗、辦報紙、談戀愛(聖約翰當年可是出了名的“男女戀愛自由”)。可以說,沒有這些教會大學,中國現代文明的底子要薄一大截。
可1949年以後,風向全變了。
1952年,全國高校搞“院系調整”,目標很明確:把所有大學改造成蘇聯模式的“專業對口”工廠,教會大學首當其衝,因為它們被貼上了“帝國主義文化侵略工具”的標籤。燕京大學直接被撤銷,校產並給北大、清華;齊魯大學的醫學院併到山東醫學院,文科乾脆砍掉;金陵大學併入南京大學;輔仁大學被北大吞了;聖約翰、滬江、之江、嶺南……要麼被拆得七零八落,要麼直接從地球上抹掉名字。
更慘的是人。
那幾年先搞“思想改造運動”,教會大學的校長、教授一個個被拉去批鬥。燕京大學的校長司徒雷登本來就是美國人,早被趕走了;剩下的中國籍校長、教授就倒了大霉。很多人是真心實意想為新中國做貢獻,結果還是逃不過“歷史反革命”“美帝國主義走狗”的帽子。批鬥會上最恐怖的不是外人衝進來砸,是自己人、學生、助手、甚至老婆孩子都站出來揭發控訴。老師低頭寫檢查,學生舉手喊口號,同事之間互相挖“黑歷史”,場面比文革還早十幾年。那種“人人自危、個個過關”的氣氛,簡直讓人窒息。很多老先生一夜之間從受人尊敬的學者,變成“牛鬼蛇神”,身心都被徹底擊垮,有的當場崩潰,有的沒幾年就鬱鬱而終。
短短兩三年,16所曾經光彩照人的教會大學,名字沒了,校產沒了,精神傳統也沒了。文科被砍得七零八落,因為文科最容易“資產階級自由化”。全國大學從此只剩理工農醫,談哲學、談文學、談宗教自由,一律成了禁區。
這事兒過去70多年了,現在年輕人很少有人知道中國曾經有過這麼一批牛逼閃閃的大學。它們不是完美,確實有文化滲透的嫌疑,學費也貴得嚇人,普通老百姓家孩子基本進不去,但它們確實把現代大學該有的東西:學術自由、獨立思考、國際視野,實打實地種在了中國土地上。可惜,這粒種子還沒長成大樹,就被連根拔了。
回過頭來看1952年前後的那場大手術,中國高等教育確實實現了“蘇聯化”“專業化”,也為後來的工業化打下了基礎,但代價是什麼?是整整一代知識分子的人格尊嚴被碾碎,是人文精神的斷裂,是大學從“培養人”變成了“製造工具”。最讓人唏噓的是,摧毀這些大學的人里,有不少正是這些大學親手培養出來的學生。
歷史沒有假設,但我們可以記住:
那些曾經的燈塔雖然熄滅了,但它們照亮過的那段時光,依然是中國現代文明最亮的一頁。而燈塔是怎麼滅的,也值得我們永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