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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结构与“焦虑感”——查建英对话阿城
送交者: 芨芨草 2020年11月22日05:47:07 于 [教育学术] 发送悄悄话

识结构与”——建英对话阿城

 

时间200498 地点:北京芳草地

阿城操着他一不慢的语调,侃侃而到妙,两眼在无框片背後光,然後和我一起笑起来。後来我整理发现那一夜看似散漫无谈话,其有着极清晰的思路:阿城不是有而来,并且是深思熟。整个谈话沿着识结两个主题渐次展开,触的乃是百年来中国最基本的问题这样来回是把1980年代放到一个更大的野和意识结构中去描述。野广,却并不空疏,因其中活着种种世俗和个人的细节,有关阿城的,有关朋友的。我想起阿城当年那些笔画,只几笔就勾勒出一个人来,而人的止神又散着某个代某个阶层的独特气息。 ——建英

[建英]:你想怎1980年代目呢?

【阿城】:我不是太有“10种概念。就像艺术化不会随着政治期的改化,“1980年代划分,有点儿难说了。

[建英]:那个时间是人量。

【阿城】:。我自己的量度不是种,而是知识结构,或者文化构成。从个角度来1840年是个坎儿,新的知中国的知识结构,船炮利;1919五四是一个坎儿,新的文化撼中国文化构成,科学民主;1949年是最大的一个坎儿,从知识结构、文化构成直到构,全化。就三个志,其他就再分什么10年了。

既然定的话题1980年代,要来说说吧。1949个坎儿,我1970年代算是一个活期,1976年,文革,使1980年代成一个表期,竟出版又被允了。1970年代,大家会认为文革代,控制很,可什么恰恰这时思想活呢?因大人都忙于力的争,没有人注意城市角落和到下的年人在想什么。

[建英]1966年、1967年是特害的,1968年以後学生就开始下了。 【阿城】:管不着了,些学生坐在田了。他在想什么,传阅什么,写什么,力者不知道。像1960年代末,芒克、根子、多多、力他在河北白洋淀形成了一个的区域,尤其根子的《三月的末日》,意象利迷茫,与食指的《群三部曲》失望迷茫区得很开。这样,一直穿整个1970年代。所以,猛一看是受制最害的期,但是因被推到力、行政力管理相松散的地方,他反而有些自由。文革束,19771978年可以考大学了。一下子,大院校了一大批社会油子!

[建英]:(笑)中国史出了一个非常象。

【阿城】:所以,思想活一代人在1970年代都已完成了,1980年代就是表期。要从政治上呢,我是比清楚地感到,1980年代是一个想要弥信用的年代。

[建英]经济方面从1990年代起中国也算在搞本、了,但因为这个信用问题这资本、市成了个怪胎。

【阿城】:知构成呢,比如我个人,我是歪打撞。1960年代我已上初中了,因我父在政治上的故,班上有活,好比安街去迎一个什么非拉总统,我出身不好的就不能去了。尤其1965年,与当时疯强调阶级斗争有关。要去之前,老会念三十几个学生的名字,之後:没有念到名字的同学回家吧!

回家是什么意思呢?是没尊边缘另一方面,回家就是你可以有自己的时间了。大家都上那个鼓喧天的地方去了,那你上哪儿去?就得自己策划了。那家在宣武里,琉璃厂就在宣武外,一溜烟儿就去了。琉璃厂的画店、旧书铺、古玩店很集中,几乎是免的博物。店里的伙度很好。我在那里学了不少西,乱七八糟的,看了不少。我的启蒙是那里。这样就开始有了不一的知识结构了,和你同班同学不一,和你的同代人不一,最後是和正的知识结构不一了。

[建英],我第一次《棋王》,得特意外,因跟其他的都不一心想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年的人呀?

【阿城】:那个候你得写下来是正常的,可是一表,面的是与者的知识结构差异。所以,到西方,同的是知识结构跟人家不一,我就是最重要的差

[建英],比如跟你同的美国人或欧洲人打交道,他长时读的是什么、接触的是什么,直接关系到能不能交流。

【阿城】:。所以呢,我得没有代沟,只有知识结构沟。我的知识结构可能跟一个99的人一致,或者和一个20的人一,我们谈来就没有障碍。但是跟我的同人,反而有沟!

1949年後,整个知识结构改了。你想,字都了,体字。文字的化,事关重大。一代之後,阅读古籍成了特殊或者专门的技能,实际上被剥阅读传统利。

[建英]:所以後来的人跟五四那个年代教育出来的人,就无法交流了。

【阿城】:不上!成了台湾人、香港人了,成了国人、日本人了。

後来,你发现不但知识结构起了化,情感模式都一了。情感本来应该是有点儿个性的,可一看,都是一个情感模式。

[建英]:比如

【阿城】:比如苏联歌,但不知道俄国歌。唱的《三套》,是苏联的,改的。有点儿像会唱《》,但不知道《白马调》。

唱歌个事情,特够显露我的情感模式。还记得在美国有两次朋友聚会,北喝得差不多了就唱《》,天是黑沉沉的天,地是黑沉沉的地。我在开玩笑,後来发现不是。他喝酒了,在抒真的情,但是得唱共和国情感模式的歌才抒得出来。就像有人喜欢样,那是他长时期的感情模式,无关是非。

当然,起来,1980年代几乎是全民行知重构的候,有翻了,来了个理,那个理也造成很多人化非常快。算是1980年代的一个特点吧。

[建英]:所以,你同意文化断的看法?

【阿城】:当然。1985年我写一篇很蹩脚的小文《文化制》,好,可是内容吞吞吐吐,那牵连我父,其中就文化的断。很早我就感个,大概是在初中的候。你想,教材是一的,图书馆的借,控制非常还记得西城区图书馆在西华门对着的街上,我当是初中生,只有格去图书馆,初中生只能借1949年以後出的,看来看去就那些。

但是琉璃厂旧店、西店、安市店、隆福寺,就有不一

除了有就是漏下来的生活细节大凡出身不好的,好像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些人的家庭在1949年之後多少留下些不一西,比如啊、画啊什么的。你会发现以前的一些气息。

得有个姓宋的同学,邀我几次去他家里。他母大概是民国名气不大的一个明星。他我看他父母的一些照片,在当那种油墨印的志上,他母拿个花儿啊什么的。他家里中式的、西式的小玩意儿特多。于是你看到一种生活形1949年後个生活形因逐次运而消失,在又成了髦了。

还记得有一个同学也是邀我到他家去看他发现的他父母的照片。是他父母在美国留学拍的裸体照片,天体的。

[建英]:他父母本人的照片?

【阿城】:有什么桃沟啊,在香山那拍的裸体照片。用的是那种Kodak chrome片。所有具体的西,印刷品啦,家庭私物啦,经过文革都没有了,了,自己就了,你想那得了!

不切身,不焦

【阿城】:我以前所的好人家,起是中等人家,大概起有两代是念的,生活状是自足的,思想上生活上自足。西方那些叫什么?叫玩意儿。哎,玩意儿有意思,玩意儿新可没有个他也行,有个呢也不会破坏自足。西方的西来的候,清末、辛亥革命、五四运,大亡国亡种,于是生焦大部分的两代读书、三代读书的家庭,当举废除了,孩子上个新学堂,学点新西,可他的家庭还应该是自足的。这样的家庭是没有焦感的家庭。教材里们读到的五四那些人是有焦感的。

文革我父下,沙河,离北京不,房东还是复员军人,得只能和子女合盖一条棉被冬,我父目瞪口呆,走的候把自己的被子留了。文革,延庆县还民一家子睡沙子,白天撮出去晒,晚上撮回炕上,乎气儿。

[建英]:那你在回1980年代的好多讨论啊、话题啊,其它是一个特象,有点虚幻,一个更现实的年代已就在拐角了,但当没有人料到。大家充一种解期的情,生活上有国家着,是个有理想也有很多幻想的年代。很多艺术家、作家就得没准儿很快就能赶上西方,我天天在新嘛。

得黄子平有句俏皮:小新之狗追得在路撒泡尿都来不及。王蒙也作家领风骚三五天之,三五年就把西方作家一个世各种流派都给过了一遍,然後就是拿诺贝尔奖啊,出大啊、世之作啊什么的。那真的气儿挺足的,并没感么多问题呢。它是集体主生活沿下来的一种艺术。所以当提的问题不太个人化,都挺大的,考的都是有关民族的、国家命运的大事。

【阿城】:他叫宏大叙述。倒是刘索拉的《你选择》是有个人问题的。我在美国,有人问过我,什么你的小里老有个——“众人?我想想,是啊,众人,稍微近点儿的,我用大家,感大家众人清晰点儿,其实还是面目不清。其众人大家是中《圣》里常用的

[建英]:你有哪些作品比个人化?

【阿城】:《透明的红萝卜》《白狗秋千架》。莫言当初写的很多西都很个人。什么,因他在高密,那真的是共和国的一个边缘,他後面有一个文化构成是家啊、传说啊、鬼故事啊,文化的不恭啊,等等。他提出来的是个人的问题。莫言後来慢慢不太个人了。

文化,是生

[建英]说说根文学吧。你一般也被当做根派的一个主将。那你在怎么价它呢?

【阿城】:少功的献。我只是构成和文化构有趣。

[建英]:那候呢,你讲过文化的重要。你那一篇《文化制》的文章可能也算做根派的一个文件了。但实际上你并没有感自己是根的?

【阿城】:我的文化构成我知道根是什么,我不要。那在我看来,生并且保持中国文化的土壤已除了。中国文化的事情是中国农业产阶级的事情,些人有力,就供自己的孩子念,科中了就经济和政治大翻身。也可能紧紧巴巴的,但是有余力。艺术啊文化啊什么的是奢侈的事情,不是阿Q独力承担的。果狂暴雨之後,土壤被清了,怎么庄稼?不可能了嘛。

[建英]:就成工文化了。

【阿城】:从肉身或从意上把商人、工产阶级乡绅农业产阶级,当然大跃进就会出了。如果这层土壤在,话语权,是会抵制那种鬼的。之前,要天下,在解放区把清,没法。得了天下,还这还谈什么中国文化?文化生的那个土壤被清除了。剩下的,其叫文化

[建英]:就是本上的那些。

【阿城】:。可以清,做学,但不能安身立命,前人它是了安身立命啊。

[建英]:文化其是生活的一部分。

【阿城】:是生啊。

[建英]:但是1949年以後出生的人就生在么一个社会里了。看来你在1980年代文化候,已很清楚件事了。

【阿城】:清楚。但我是支持根派的,什么呢?因为毕竟是要去找不同的知构成,补齐文化构,你看世界一定就不同了。我是没法,被边缘化了,所以只能到旧书铺子里去。在松多了,官方都了,祭黄帝陵、祭孔,先急着笑,开始不一了,排列合多了,就不再是薄的文化构成了。

[建英]1980年代另一个方向,就是往外看。是同生的。像前卫艺术,後来那些,就明受了很多西方艺术、翻的影响。

【阿城】:西旧店当年很多都有啊。後来想起来,我喜那个期,就因中国有那么多不焦的人,他在看莫奈、看梵高、看康定斯基,看左翼引来的麦莱勒、柯勒惠支,表的格罗兹迅喜的比亚兹莱。

一直到解放争前,这时候中国的亚细亚方式并没有在西方文明面前崩,在北那种地方有李鼎;由乡绅和城市商人向的民族资产阶级,像荣毅仁先生等等,渐渐成了一点民族工的气候,中产阶级家庭出去留学的回来了七七八八,像侯德榜、熊来、寅恪等等,有无数的人正在出去。

北京的四合院里中产阶级还天棚缸石榴、肥狗白猫胖丫,像住干面胡同十六号的美国医生马凯大夫更是不思美。上海的髦与巴黎的款式只差一个星期,好莱的新片也是一个星期一部。中产阶级既消费鸳鸯蝴蝶,也消左翼文学,所以迅的稿并不低。

天灾当然有,人当然也有。中国的一个朝向化的改良程被日本人的侵略切断了,是中国最的。抗之後,接着打内1949年之後,运动连着运,没有一天代化的工夫。

我偶然在《读书》上看你那篇文章,关于奇的,你奇有什么不好?我同意个。你看美国一般的人,他学一下拉美的歌啊什么的,很正常,没有那种焦奇。

[建英]:喜欢别人的西,有人就是崇洋媚外了。

【阿城】:他们觉来新的文化构成,所以也焦

[建英]:你知道後来秦有一个法,就是1990年代的人回1980年代,荆轲刺孔子就是那个文化是个荆轲本来应该刺秦王,果呢,因了命,所以就去刺孔子,去批判传统文化了。到後来可不是光把传统拿出来奉珍宝,而是去批判它了。包括少功,也不光是瑰的楚文化呵,不是後来就写了《爸爸爸》?那可能跟五四的批判国民性又有一定的关系了。

【阿城】:有。

[建英]:把中国传统保守愚昧的那一面又拎出来,作一个靶子,结论是:因这样传统,所以我才落後于西方,所以我後来才有文革,等等。那个根就害之根了。果就不是文化影响或者承,而是又成一个自我否定了。

【阿城】:根,造成又回到原来的意,而不是增加知和文化的构成,是比较烦的。

[建英]:那要,你认为1980年代的文化不太成功?

【阿城】:得倒没有关系。估摸事,真是要来回来去么反复。五四就想一次成功,一买卖迅後来不是写《在酒楼上》?就是写当年的那些人,怎么都这样啦?消沉了。就像酒楼上那个魏殳。

我比看重王朔

[建英]的那一儿人到後来也有各种各的走向,各种各的形了。

【阿城】:都没关系,都有松、晃,而不是如磐石。开始出可能性。根,不是重要的,重要的就是要改你的知识结构。

[建英]:改造原来那个板一碱地。

【阿城】:,那么多人,十几亿人,知识结构是相同的!根没有造成新的知构成。

[建英]:可那候也开了个了。事有人继续在做

【阿城】:我得做得有声有色的是覆。我比看重王朔。王朔是真的有覆性。1980年代後期出了一批先作家,像残雪、余等等,可我得相于正言,先作家是另开一桌,覆不了这边这个大桌。只有王朔,在原来个大桌上,大家起粉条一不是粉条原来的味儿啊,粉条?咱桌儿了吧?就是覆。由王朔的作品开始,正生了化。包括央的主持人都开始用说话个力量太害。但是没有一个主 持人会残雪的就等于没有覆,反而没有起到先的意。只有王朔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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