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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耳刻》:古希臘女性的現代神話|書評
送交者: 皮膚小氣泡 2021年03月23日23:29:00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在馬德琳·米勒的《喀耳刻》中,讀者可以跟隨喀耳刻一同成長,體會神明之間的權力鬥爭和身邊人為了神力和自由而做出的背叛。《喀耳刻》成功地在古代神話的氛圍中講述了一個具有現代女性意識的新故事。

配角喀耳刻和主角喀耳刻

奧林匹斯12主神中女神有阿爾忒彌斯、雅典娜、赫斯提亞、阿弗洛狄忒、赫拉、得墨忒爾,她們無一例外美艷動人、才華橫溢,掌握某個或者多個領域的權力和智慧,備受人們的崇敬和愛戴。她們在古希臘時期被人們祭祀,祭壇上的煙火繚繞恰恰凸顯了神至高的地位。

無論是哪種形式的作品,主角之外總有一些被輕描淡寫的人物快閃,比如喀耳刻,同樣是古希臘時代的傳說人物,在荷馬史詩《奧德賽》、赫西奧德《神譜》、阿波羅多羅斯的《希臘神話》、羅德島的阿波洛尼烏斯《阿爾戈英雄紀》等作品中都有記載,最著名的還是《奧德賽》中的記載,可謂大眾心中的經典,但喀耳刻只占很小的篇幅。她是太陽神赫利俄斯與大洋神女之一的焚燒仙女珀耳塞的女兒,被稱為寧芙——希臘神話中的次要女神,也被翻譯成精靈和仙女,比起奧林匹斯的主神,她的神力微弱,但擅長施展黑魔法。在《奧德賽》的描述中,喀耳刻毒死了丈夫薩爾瑪提亞國王,隱居在埃埃亞島,她曾盛情地邀請船員到島上大餐,卻下毒把船員都變成了豬。

作家們重塑希臘神話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基於眾所周知的故事,用自己的理解和語言重述,喀耳刻也激發了無數藝術家和作家,為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露易絲·格麗克、著名詩人W.H.奧登和傑克·吉爾伯特在內的創作者提供了神秘的肖像。英國拉斐爾前派藝術家約翰·威廉·沃特豪斯創作了《喀耳刻下毒》、《喀耳刻把杯子遞給奧德修斯》,畫面定格在喀耳刻邪惡的一面。

《喀耳刻》,作者:(美)馬德琳·米勒,譯者:姜小瑁,版本:大方|中信出版集團 2021年1月

美國作家馬德琳·米勒把喀耳刻放在主角的位置上,喀耳刻在希臘原文中只有幾十行字描述,這也給了作家無窮的想象空間,從一個原本次要人物的視角重新看希臘神話。在馬德琳·米勒故事中,喀耳刻出生時尚未有詞語定義她的存在,說明她是諸神中的異類,地位卑微,她生來就沒有神的容貌,卻有凡人的聲音,而不是神的聲音。喀耳刻在父親的神殿中長大,和大洋河神俄刻阿諾斯是鄰居。她目睹了叔叔普羅米修斯受的懲罰,這讓她對人類產生了深深的同情,特把叔叔看作是第一個反叛權力的樣本。

生活在神族中卻一直被嗤之以鼻,她發現了被神族禁止的巫術力量。為了喜歡的人能得到永生,她通過巫術(神奇草藥)將漁夫格勞克斯變成了神,獲得神力的格勞克斯被她指引進入神的世界,獲得了自己的神器、神殿、祭壇、崇拜者,擁有海洋的權力。喀耳刻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永遠和愛人在一起,沒想到格勞克斯很快厭倦了她,為了另一個寧芙斯庫拉拋棄她時,被激怒的喀耳刻將情敵變成了可怕的海怪。

因此,喀耳刻被流放到一個孤島上,在那裏她克服了恐懼,自力更生,學會了神從不願意去做的事情,花了幾個世紀的時間來磨練自己的手藝,在這個繁花似宓膷u上隨心所欲。許多水手會途經她的島嶼,就像傳統故事裏所說的,喀耳刻會毫不留情地將他們變成豬仔,可偏偏又愛上凡人奧德修斯,並誕下兒子,然而最後她又反倫理地和奧德修斯與前妻的兒子在一起了。

神,是敘事的產物,敘述者也不一定了解其中的全部含義。荷馬史詩已經是千年來文化和典籍中的固定資產,也僵化了讀者對諸神、美好情愫、倫理道德的理解。馬德琳·米勒的故事裏沒有男性英雄的敘事,喀耳刻是一個受冷落的主角,有她的邪惡和痛苦,卻獲得了我們的同情和理解——說明作為讀者,我們不但需要令人大吃一驚的角色,也需要與我們接近的、充滿缺陷的、多面性的人物。在她的身上,我們尋求理解,次要角色獲得了主體性的主角光環。

女性主義的《奧德賽》

喀耳刻的原生家庭是典型的父權制的冰冷家庭,父親武斷,母親軟弱,姐妹虛榮,整個神界也宛如男權之下的恐懼巨鏈,宙斯處於巨鏈的頂端,從沒有任何神懷疑過這潭死水的咿D模式。

喀耳刻原本蜷縮在父親的腳下,“他覺得討他的歡心是這個世界的自然法則”,喀耳刻從一出生就已被標價,只有做一個惟命是從的乖巧女兒才得以生存。她的叔叔普羅米修斯帶著自毀前程的決心敢於反抗宙斯(父權),讓她知道了不是只有一種選擇,內心蠢蠢欲動,就像許多受到重創的女性走向覺醒之路一樣,喀耳刻也因漁夫的背叛而徹底違反神界的規定,成為最叛逆的異類——“她蔑視我的命令,挑戰我的權威。”

《喀耳刻》英文版內頁插圖。

正如弗吉尼亞·伍爾芙說過一個女人需要一個屬於她自己的房間,喀耳刻需要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島嶼,繼而不用再對父親、社會的期待作出回應,不用顧及周圍的聲音。在孤島上自力更生,是喀耳刻屬於自己生命的真正開始,她開始變得獨立強大,不再需要依附任何角色,反抗父親,反抗所有對她嗤之以鼻的人。獨自生活的女人危機四伏,喀耳刻在島上遇到粗魯地冒犯她的船員,其實早在神界,她就遭受到來自父親友人的騷擾。正如今日女性的強大會招來外界的詆毀,喀耳刻的獨立也引起神的憤怒,她擁有了本該不屬於自己的權力,神話經典總把越界的女人稱為女妖或者女巫,來以女性權利為敵。

神話中的一切都可以照進現實。寧芙“不僅意味著女神,也意味著新娘”,女性從出生就被寄予了婚姻、家庭和母職的期待,女性存在的意義就在於她們的生育能力。對女性而言,這是一個規訓的社會,不斷被刻板要求,不斷被糾正,直到成為理想中的女性形象。喀耳刻的流放,正是說明今天女性面臨的不僅是更難成功,更是遭到更嚴苛的對待,缺少犯錯被原諒的權利。成為女巫,也可以看成是一個不願被規訓的女人尋找自我的回應:我到底是誰?我想成為誰?我的信仰是什麽?我不去做被外界期待的事情,那麽我做什麽?女妖或者女巫的稱謂,也說明直到今天社會對強大女性仍然缺少公正的評判,強大女性應該是什麽樣子的,我們的文化缺少範本,現代女政治家總是被稱為女巫,現實生活中也充斥著“蕩婦羞辱”,當她們的權力、能力超過了人們所期待的範圍,她們就變得可怕,更可怕的是她們不受社會控制。

時代精神影響著敘述者。不同於《奧德賽》中美杜莎被斬首,是男性消除女性使用權力這一危險最有代表性的古典結局,喀耳刻不需要重新回歸到男性的秩序卻獲得了幸福的結局,是對女性為自己賦權的美好祝願,這是一個關於女人生活的史詩故事,也是一次敘事的勝利。

英雄史詩背後的女性聲音

根據羅蘭·巴特的觀點,神話是一種去政治化的宣言。神話是一種非官方的向普羅大眾輸出價值觀的權威方法。父權制社會往往通過神聖的文本(比如《聖經》、《古蘭經》)來使其厭惡女性的傾向合理化。希臘神話中的女性常常被描繪為負面形象:憤怒、嫉妒、惡毒、濫交,甚至仇恨男性。但希臘神話中的不少男性神靈帶有 “強奸”、“謿ⅰ薄ⅰ氨┝Α薄ⅰ罷加 ”的行為,卻不會把他們描繪得邪惡。

希臘神話的主線是英雄和戰爭、權力和命擼越巧籩掠腥N類型,一種是悲劇性的受害者,一種是以美狄亞為代表的邪惡“壞女人”,第三種只是作為情節的點綴,被綁架、被追逐、被強奸,激勵英雄或幫助英雄,最常見的是,為他們生孩子,然後會從故事中消失,她們的聲音幾乎是被剝奪的。

希臘神話中的theogony(諸神的起源)本質上是一個家庭結構,把神靈看成是一個由力量、情感和技能組成的具有鮮明個性的家族,使用家長制來噝校議L是男性宙斯。宙斯的妻子赫拉經常被丈夫欺騙,他們經常吵架,婚姻並不幸福。這樣的家庭結構中,也試圖打破一些平衡,甚至為女性賦權,比如女人不接受自己的命擼拮涌梢員撐顏煞潁畠嚎梢耘c心愛的男人私定終身(愛情女神阿芙洛狄忒,嫁給了蹩腳的工匠神赫淮斯托斯)。

羅伯特·弗爾福德在《敘事的勝利》中指出,“文明常常以不易察覺的方式改變著人們的集體思維,直到我們回頭對其加以審視。”當我們再次閱讀喀耳刻的故事,擁有了完全不同於古代男性敘事的視角,如此生動強大,充滿力量,而在過去一個不受控制的女人是沒有故事的。利用現代的性別主義去理解英雄史詩中的女性角色,對神話中被唾棄的女性之一進行了重新開墾,讓沈默的次要人物發出自己的聲音,哂眯≌f家的工具揭示人物的內心景觀,正如讓我們社會中的弱勢群體重獲話語和權利。

神話情節中的一幕幕在21世紀現實生活中頻繁地上演,我們對其中的父權制、不平等、厭女、強奸敘事都很熟悉。為老的世界註入全新的理解,而不是一味地鞏固既有的觀念,重讀希臘神話,重拾如此多不屈從的女性角色時,發現她們早已被賦予了能動性和權利,由此看來,三千年前的希臘神話典籍何嘗不是非同一般的進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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