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勝平：忠誠反對派

在中國，忠誠反對派是一個陌生的概念。談到忠誠反對派，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個勇敢的叛徒”或者一個愛國的漢奸”。其實，忠誠反對派強調的是底線：做人，要有底線；搞政治，也要有底線。

忠誠反對派概念源於英國議會政治，它拒絕革命，主張改良，強調規則，為政治走出叢林、軍人退出政治開闢了道路。忠誠反對派結束了人類成王敗寇的歷史，從此贏者不再通吃，敗者不再為寇。

與革命派不同，忠誠反對派尊重生命，恪守底線。他們反對政府而不反對政權，反對執政黨的政策、方針、策略卻忠誠於國家、民族、憲法。

忠誠反對派可以不是理想主義者，但不可以不擇手段。孫中山為推翻袁世凱不惜與日本簽署十一條，列寧為奪取政權與德皇做交易，毛澤東感謝皇軍，皆超越了忠誠反對派的底線。

朋友萬潤南怒曰：習近平都專製成這樣了，你還在談忠誠反對派，居心何在？！

萬依據的是古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孟子告齊宣王）翻成大白話就是：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遵照聖人教誨，國人頻頻造反，幾十次改朝換代，周而復始，始終沒能結束專制循環。時至今日，各類西方政治學理論在中國大學登堂入室，忠誠反對派概念卻仍舊鮮為人知。為什麼？因為它與傳統觀念太不融洽。自漢高祖劉邦以降，中國政治淪為流氓比賽，參賽者不擇手段還不見得會贏，恪守信用豈不是白白找死？再說，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要都這麼忠誠下去，自家祖墳上幾時才能冒煙？

其實，忠誠反對派與政府是否專制無關；它與人的良知有關。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人有靈魂。即使搞政治，也不能背叛良知，出賣靈魂。不能說政府開明，我就忠誠守信，政府暴虐，我就不擇手段。

退一萬步說，即使流血不可避免，革命勢在必行，也必須堅守底線：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不能利用；有些成功，就是失敗。

中國政治的死結是：沒有忠誠反對派，只有推牆沉船派。無論左派還是右派，一旦對政權失望，本能的反應就是革命。這並不奇怪，因為除了革命，共產黨什麼也沒有教過我們。

中國人相信成王敗寇，習慣贏者通吃，看不起宋襄公那樣的“蠢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革命無罪，造反有理”，所有這些耳熟能詳的口號，見證了一次又一次的改朝換代，卻沒有見證歷史的進步。

人是制度的產物，更是觀念的奴隸。結束王朝循環的前提，是觀念的改變。人類走出叢林的道路，說長，三千年不見盡頭，說短，就在一念之間。

對執政黨，當務之急是黨主立憲，摒棄千秋萬代的執念。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也沒有永遠的執政黨。善待政敵，從長遠來看，就是善待自己。

對反對派，重要的是告別你死我活的鬥爭哲學，學會做忠誠反對派。維權，只能是憲法基礎上的維權，否則就是顛覆政權；民主，必須是自己活，也讓別人活，否則就是路燈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