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國立大學竟然淪落到自養不暇的程度。大家可能還記得八十年代盛傳的“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警句，也還記得，高校教師為了住房斯文掃地，毛時代知識分子變成了臭老九，八十年代，知識分子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窮酸秀才，百無一用是書生。創收之風開始於八十年代，兔子餓急了也會吃人，何況人這種雜食動物。而國家也開欄放羊，鼓勵高校興辦產業，創收。解放高校，這原本是件好事，本來，計劃經濟加政治掛帥就已經把高校整得人鬼難分。但可笑的事，當局按照計劃經濟的思路把創收分解成任務下到各個部門。高校學科的應用性存在巨大差別，工科本來就面向應用，特別是隨着國家市場經濟的壯大和活躍，越來越如魚得水，象計算機、建築等銀子多得用車拉。文科類向來是耍嘴皮子的，一些應用色彩強的學科如商學、法學等都是各大學的富戶，自養問題不大。其他學科就慘了，數學系，靠辦數學奧林匹克班，中學生數學輔導來創收，比如南京大學數學系就是這樣。哲學系向來是清流，但也開了個企業家與管理哲學的碩士課程班，這大概是哲學面向應用的體現吧。
魚有魚路，蝦有蝦路。高校的境況在九十年代末期有較大改觀。一是國家房改，使得許多老教師的住房得到改善，一些中青年教師趕了末班車，好歹也搞了個小窩。另一個是搭上公務員加工資的快車，收入有較大提高。最主要的是，國有大中企業的破產和大批下崗職工的出現，客觀上使得高校教師的地位相對提高，社會對高校教師的職業評價也相應提高。相當高校教師家庭雇的鐘點工就是下崗職工。
那麼，高校是不是應該安心學問呢？情況並不樂觀。事實上，高校教師最關心的是兩件事情，一是職稱，這決定了你在高校里利益分配時的享受的人權等級。另一個是掙錢的機會，即到社會上實現個人價值的機會，也就是你在社會上值多少。惟獨沒有掛在心上的教育，科研是和職稱掛鈎的，對很多人而言，科研與湊文章數字沒什麼區別，是個體力活。
簡單地說，就南京大學而言，教師的基本工資的百分之三十是由各個系發，天啊，國家規定的基本工資居然要集體自籌30%。此外，上課的課時費也是系裡發，而課時費的低廉實在不能反映教師的勞動價值。看看給社會辦的碩士課程班的勞務費，誰還有心思上正經課。但是課又不能不上，怎麼辦？就讓自己的勞動體現所給的報酬吧，按酬付勞，給多少草料，就跑多少路程。老實說，大學生在一些教師的心裡還沒碩士課程班的學員重要，那些可是財神爺，可得伺候好了，讓人家消費的物有所值。毋庸置疑，院系作為具體的教學管理單位，其主要任務是組織教學和科研，但我們看到的是，主任們為創收殫精竭慮，的確，他們不得不做這些事情，大家要吃飯，要想玩得轉，沒錢可不行。
其結果怎麼樣？增加收入本身不是罪惡，每個對生活的理解也不同，有的人教書之餘開個公司，還可以為社會提供就業機會。但在中國確實出現本末倒置的情況。記得看過這樣一條消息，講以色列的大學規定，教師凡保證不在學校外兼職的，給10%的補貼。什麼意思，國家，學校僱傭你，當然是希望你將所有的精力用在教學科研上，理論上也希望你的閒暇時間是用來休息，以確保你有充沛的體力來搞教學科研。然而我們看到的是，大學教師先是掛PP機，後來又掛手機，忙着做生意，一到周末就奔到外地去上課，然後一臉倦容的出現在課堂上。好在學生也是你混我也混，混畢業了找工作。要麼發奮考GRE，到美國去淘金。毫無疑問，我們的高等教育的質量是有問題的。目前的創收之風敗壞了高校的淡泊名利的氛圍，身為教師，一個一個奔走在名利場上，而且除了一些躋身社會名流的高校名教授外，其餘大多跟打工的民工沒什麼區別。就這種形象，在學生中能有什麼感召力？
當然，教師作為生活中的個人，有着許多具體的問題。沒房子怎麼成家？有了房子，不裝潢一下，怎麼安居？總之沒錢玩不轉。在錢面前大約是講不得什麼自尊心的。原來是有些制度性保障來滿足教師的維持一種有自尊的生活方式。但我們看到，國家部分推卸了自己的責任，因為我們是國立大學，所謂國立大學，當然是吃國家財政的，如果不能養活那麼多大學，索性把大學社會化，根據財力保留一批國立大學。
總之大學裡的問題來自多方面，其中學校財政問題是一個方面。而國家和校方把相當一部分財政困難推給院系一級教學單位，客觀上干擾了這些負責具體教學科研的單位的正常職能的發揮和運轉。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高校的低收入和住房嚴重匱乏導致相當有能力的人含淚下海，由學人變商人。我們不希望，現在，高校還因為種種原因分散還留在學校里的教師的精力，讓他們把注意力始終放在勞務市場、股票行情上。
想到最近甚囂塵上的建設國際一流大學的言論，這可不是建一兩個大樓，多掛幾個學院的牌子，弄點大草坪就可以完事的。雄心壯志是好的，但沒了邊可是要出事的，餓死人的事情好象還沒過去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