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擔心”-我與憂鬱症搏鬥的故事  （之四）    

我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無可選擇的去看心臟科醫生，我想我一定在憂鬱症之外又得了嚴重的心臟病。反正對我來說，任何判決都無所謂了，甚至我希望得重症比如心肌梗塞，心血管破裂，死在醫院，這樣可以免去我企圖自殺而帶來的道義上的罪咎感。但是，我在心臟科醫生那裡，作了各種檢查--包括運動心電圖，二十四小時隨身測試心電圖，結果，醫生把心電圖展開給我看：“你的心臟沒有病。你的心臟比我還健康！”

這怎麽可能呢？我的心明明又痛又悶。象是有老鼠夾子夾住一樣，象是有把刀戳在上面一樣，有時又象是一把針的針尖扎在上面一樣。怎麽會沒有病呢？我反覆對醫生講，我的心痛啊。都快裂開了。醫生還是堅持我的心臟沒病。他讓我到其他醫生那兒繼續檢查。後來，我又作了肝，腎超聲波掃描，血液，血壓‘各方面檢查。結果還是沒有問題。可是看到我的面容的人，沒有人會說是健康的，我的臉色又黃又暗。

走投無路間，我又跑去看一個中醫。當我在敘說病情的時候。他對我說，我建議你去看精神科醫生。這個中醫是個移民不久的廣東人，小小的珍所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按理說這個剛剛開張，慘澹經營的小醫生。好容易得到一個病人，不管怎樣他給我治療了再說，可是他卻掏心掏肺地勸我。到後來我簡直感到是神在籍着他對我說話。

從他那兒出來之後，我去了亞州心理復建中心。當我坐在一個緬甸裔的精神科（溫）大夫面前向他敘說病情時。他第一句話就對我說：“別擔心，我保證你百分之百的痊癒。”我茫然地看着他。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我當他只是在安慰我。我一直以為，精神科醫生開得藥都近乎是毒藥，我很怕那藥傷了我的智力。我不知為什麽會有這種偏見。我仍然在想，如果不用自殺的方法而能結束生命就好了。解脫了就好了。

溫醫生和他的助手對我關愛有加。我在無助脆弱時，這份暖暖的關愛猶入一帖良藥，使我在木然中看到一線生機。不過儘管如此，我並不相信他的話。我想，他不過是在安慰我而已。他看出我的心思，於是又重複了了剛才所說的話。溫醫生很肯定的對我說：我不是在安慰你，你要相信我是專家，你的病是有原因，是你的遺傳基因里缺少一種化學元素。？現在醫學十分發達，治這種病的藥物越來越先進，而且沒有負作用，你只要堅持吃藥，將情緒穩定下來，你完全和正常人一樣，你的智力不會受影響。你可以和健康人一樣工作，只要你努力，你可以當主管，當教授，作家，從事任何高級的事業。他的話給我帶來一點希望，我半信半疑地問道：“這是真的嗎？以前我在國內時，也去看過精神科醫生，他們給我吃的藥，另我成天昏昏欲睡，頭腦昏漲，十分不舒服。我把那些藥給扔了。”溫醫生給我解釋，他為我開的藥鋰鹽是從水裡提煉出來的，我不用擔心，但一定要吃。溫醫生一再勸慰我，鼓勵我，使我把自己當作一個頻死而沒有指望的人交給他們了。我看着溫醫生的溫厚，憐憫，誠實的目光尤如一道亮光射進我心裡。唉，我想，我要是沒有這病該多好！那生活將多美好！阿，健康的人是多麽令我羨慕啊！我猶豫地問溫醫生：“你沒有騙我吧？你是在安慰吧？”他笑了起來，他的助手對我說，不會的，溫醫生如果沒有把握，他是不會這樣對你說的。

  就這樣，我再一次懷着一絲希望，握着溫醫生開給我的藥回去了。那一晚，我權衡了一下，心想，我既然沒有勇氣結束自己，就要掙扎着起來，與這條“毒蛇”博斗。死馬當活馬醫吧。不過，這次我一定要堅持吃藥。

 第二天上午，溫醫生的助手彼德打電話給我，他約我出去，陪我散步。以後，幾乎每天都是。我知道，在他的責任里，是要防止我自殺。我望着這個比我小十幾歲的年輕人，他是個實習生。當然，他哪怕運用了他所學到的所有關於心理學的知識，也不能解決我的心結。他太年輕，太稚嫩。但是，他的愛心卻點點滴滴地吞沒我的沮喪. 確實，雖然我已經開始吃溫醫生開給我的藥，但是想死的念頭仍然在我腦中盤旋。

我每天都去和彼得散步。他那燦爛的笑容，透明的單純，對我發自內心的關切倒使我不好意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