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0

小姨是我母親異父同母的妹妹。母親小時候，應該是民國叄十二年前後，攤上了饑饉年，老家叫踐年，青黃不接，餓莩遍野。母親的親哥和父親，一口氣上不來，雙雙斃命。我的外婆就改嫁到另外的一個村，到一個生活稍好的富農家裡，生下了舅舅和小姨。母親就住在她自己的舅舅家裡，吃百家飯長大。有時候母親也和我外婆一起住在繼父家裡，和我的舅舅小姨，也都親密無間。

小姨出嫁後的村子，叫張小寨。張小寨的村頭，有一個魚塘。挖魚塘的時候，就發現有很多的古墓，鱗次櫛比，排列的非常整齊，也出土了不少的東西。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的時候，土地都分到了各家各戶，每一家都成從自己的田裡面，多多少少刨出一些稀罕的物價出來，像寶劍銅錢之類。小姨家的大兒子，比我小几歲，在杭州打工，有一次碰到，就給了我一個銅的煙袋鍋和一枚刀幣，說是自留地里撿來的。當時也沒當一回事兒，玩玩就給弄丟了。

後來表弟說他在村子旁面挖河，在接近河底的地方，挖出了一個古墓，墓裡面別無他物，只有倒扣着的一個比酒杯稍大一點的白瓷碗，洗一洗，晶瑩透亮，鴨蛋青的顏色，放在手中，輕飄飄的的感覺。拿回村子裡給人看，有識貨的，說是北宋的汝窯。過了幾天，就有外地的一個古董販子過來收，只有小姨一個人在家，拿給人家看，人家給叄十塊錢，小姨沒有賣。

表弟知道後，對小姨說，這是地下的東西，屬於公家，就是給叄百塊錢，也不能賣啊。又過了幾天，小姨說，那個收古董的外地人又來了，說叄百塊錢也不能賣，結果人家二話不說，從小姨手裡搶過瓷碗，甩下叄百五十塊錢，就逃也似地走了。

小姨家孩子多，小姨就拿這一筆錢，改善了好一陣子的生活，這都是後話，表弟說，這還都是意外之財，不屬於你的東西，後悔也沒用。

記得小時候，最喜歡到小姨家走親戚，一是因為小姨夫書香門第，會說書，晚上攤子在誰家村頭一支，一隻牛皮鼓一敲，或一把二胡一拉，就能吸引來十里八鄉的大閨女小媳婦，和一些半大不小的二流子，成群結隊的過來聽戲，一唱就是一晚上，第二天就能和小姨一起，挨家挨戶去收糧食，在糧食匱乏的年代，小姨家的生活，就比一般人家好過。

第二個原因，就是因為小姨家裡，有一張大床，不知是祖上傳下來的，或者是土改的時候，從地主老財家分過來的，反正是放在了裡間的屋子裡，和一般的棕床不一樣，是樓床，四四方方的，正面是一個月亮門，叄面有欄杆，都是凋花，龍鳳呈祥，一層很矮，二層很高，中間空間很大，小孩子們可以跳着玩，下面和上面都是硬的木板，腿是粗的木板，棗紅的顏色，沒打漆，帶有很好看的自然花紋，四個角帶四個橙子支着，上面還有一層，凋刻的有小人蝙蝠螭龍和福祿壽喜等，外面還有個罩子，像是一頂大花轎，整個床沒用一根釘子。平時沒人睡，都嫌木板太硬，堆放一些雜物，只有客人來了，才臨事住一住。

後來和表弟閒聊，問起小姨夫還說不說書了，說現在都有東西吃，早已經不用去說書了。那你們家小時候，我們一起玩藏貓貓的那張大木頭床，還有沒有啦？

說別提啦，也是被您小姨，早幾年當做破爛給賣了，嫌占地方。人家給了六百塊錢，說是黃花梨的，很稀罕。不久前到河南項城袁世凱老家，發現和袁世凱他媽睡的那張床，簡直是一模一樣。

您知道那叫什麼床嗎？

唉，知道，好像說是叫，八步床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