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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籍華裔醫生的抗癌故事 (精彩轉載)
送交者: 挑挑揀揀 2013年12月03日17:16:53 於 [健康生活] 發送悄悄話

按:這是一位美籍華人講述的自己真實的抗癌故事。
       他本人還是一位很有名氣的病理科專家。
       他的肺癌也還不算是早期發現。

       但是,他對癌症的治療過程卻值得我們借鑑.......


第二次人生:與癌共舞 (1)

      西方人常說“貓有九條命”。我生於貓年,想來也應該如此。不過這些年來,已經有六七次先後被面目猙獰的小鬼拖到閻王老先生面前訓話,然後放回人間繼續接受磨練。估計剩下的命最多只有一二條了。最近這一次的遭遇比較麻煩。弄得不好,恐怕就要在地獄裡定居了。

      今年四五月(註:2013年)以來,我總是感到莫名其妙的腰背痛,關節痛。有一次劇烈咳嗽,居然還發生了肋骨的骨折。我去看醫生,通過X光初步檢查,居然發現了肺部可疑的病變。於是馬上去作一系列的局部和全身檢查,終於真相大白,發現了最不希望的情況:肺癌,並有了局部淋巴結和部分骨骼的轉移。

      今年四五月(註:2013年)以來,我總是感到莫名其妙的腰背痛,關節痛。有一次劇烈咳嗽,居然還發生了肋骨的骨折。我去看醫生,通過X光初步檢查,居然發現了肺部可疑的病變。於是馬上去作一系列的局部和全身檢查,終於真相大白,發現了最不希望的情況:肺癌,並有了局部淋巴結和部分骨骼的轉移。
      這突如其來的診斷,的確讓我震驚。也讓我的初診醫生震驚。因為我多年來總體的體質很不錯,朋友們都說我精力過人,我身體各部位也毫無患癌的跡象。我絕沒有預料到癌症居然也會找到我。奇妙的是:在那最初的幾分鐘之內,我腦海中想到的居然不是癌症如何發展、我將如何面對死亡,如何安排後事,而是飛快地掠過了自己數十年的經歷;那些令人難忘的片段,從漢中的農家小院、上海的學生生涯、美國的三十年奔波,像電影一樣在腦際跳躍而過。
      就在那幾分鐘之內,我也想到了自己從十多歲開始,六七次死裡逃生的恐怖經歷,其中有溺水、落石、陷阱、車禍,每次都令人心有餘悸,然而每次都幸運地活了下來。
      這段神奇的回憶,終於讓我意識到:自己的一生雖然不算長壽,卻也不能說是短命。這六十多年裡,我經歷了一般同代人難以經受的磨練,也結交了不少良師益友,感受了人世的真情厚意,到過了自己嚮往的高等學府、去過了自己喜歡的人文聖地、作過了我喜歡的學術探索、寫過了自己喜歡的各類文章,品嘗了各種珍稀的美酒佳餚。我的朋友們大都安然無恙,我的一雙兒女也都長大成人,不需要我為之操心。我對這一段人生不僅沒有遺憾,而且感到十分幸運。我的這一段人生雖然不是“盡善盡美”,卻也可以無怨無悔地結束了。

      仔細想來,我作為一個醫科畢業生,病理科醫生,又多年參與癌症研究工作,同各種癌症也算有了多年的交往,彼此都不陌生。我的人生經歷,我的職業素養,也幫助我很快鎮定下來。我決心把確診肺癌的這一天(7月16日),定為自己第二次人生的開端至於這一段人生能有多長,我已經不在乎。我也從來不問任何醫生“還能活多久”這樣毫無意義的問題。但我會放下所有的煩擾,同醫生積極配合,對付這只不期而至的“魔蟹”,過好每一天。真正到了該走的時候,就滿意地離去,到閻王老官兒的洞府謀一個輕鬆的差事,討幾杯消魂的美酒。
      定下心來之後,頓時就像在黑夜裡看到了一線光明,又好像是一位老朋友正舉着火把,從遠處朝我走來,讓我開始看到了希望,感到了溫暖。我開始冷靜地同醫生討論立即要做的事。慶幸的是,我有二位傑出的校友都在這裡從事臨床工作,他們不僅給我及時的安慰,還立即伸出援助之手,熱情而熟練地為我安排所有必要的檢查,會見專科醫生,認真討論治療方案,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我的第二次人生,就是在這樣一連串的懷疑、震驚、冷靜、繁忙之中開始了。接下來,還有數不清的檢查、會診、治療,和各種前所未有過的經歷。
      我決定不再像常人那樣忌諱“癌症”這個令人膽寒的字眼。我會向老朋友們如實地通報自己的病情,聽取他們的建議。現代社會裡,癌症已經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常見病,世界各國的癌症患者成千上萬,我不過是其中一位新的成員。為了警示各位朋友,打算把自己的感受,自己第二次人生的經歷慢慢寫出來,提醒各位隨時注意自己的健康。【感謝這位可敬的同胞,他在自己面臨這樣重大的災難之際,心裡所思所想的卻是要以己為戒,“警示後人”!但願能有更多的癌患朋友和關注癌症治療的朋友能夠認真看看他的自述。】
      聽到了我患癌的消息,我兒子和女朋友很快從紐約趕回來看我。同我們度過了一個十分溫馨、輕鬆的周末,還特地為我買回一束生氣勃勃的葵花,給我帶來無比的歡悅、無比的振奮。為我的第二次人生增添了特殊的親情和溫暖,灑上了格外鮮亮的色彩。

第二次人生:偵察癌情 (2)



     今天已經是我第二次人生的第十天,因為在7月16日那天醫生正式確定我肺部患有癌症,而且擴散到了肺門的淋巴結和多處骨頭。這在腫瘤診斷學上,僅僅只是第一步。

     緊接着要作的是明確癌症的範圍和癌症的種類、惡性程度、和分子生物學特點,以便腫瘤科醫生制定最妥善的治療方案。最近二周為了確診癌症,我在初診醫生和另一位校友的精心安排之下,先後作過了一系列放射學檢查。那段時間,我就像個科幻電影裡的“群眾”角色,被醫務人員注射了各種不同的標誌顯影劑,又推進各種大大小小、神秘莫測的精密儀器設備之中,通過各种放射透視,觀察癌症在我體內的分布情況。除了最初的X光檢查,我還作了核磁共振、全身骨骼標記掃描、全身腫瘤標記掃描、胸部CT,和大腦CT。終於從各種不同角度顯示出這個魔蟹在我體內生長和侵襲的範圍。
     這些都屬於臨床影像學診斷。然而這還不夠。因為這些檢查的分辨率依然有限,只能看到半毫米以上的結構,當然無法看到單個的癌細胞和細胞內部的結構,也無法知道癌細胞的分子改變情況。這些資料,只能通過對癌細胞進行特殊處理,然後進行顯微鏡檢查,這就是病理學診斷(Pathological Diagnosis)。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從我的肺里取出一小塊癌組織,這個步驟,醫學上叫做“活檢”(Biopsy,活體檢查)。多虧老校友的熱情關照,我很快就被安排去作肺部活檢。時間定在早晨九點。
     肺部活檢,講起來簡單而輕鬆,實際上還是有相當大風險的。因為畢竟要把一根又粗又長的活檢針管直接插進胸腔、進入到肺部,最終準確地到達癌團之中,才能取到滿意的癌組織進行診斷。稍有不慎或任何其他原因,都有可能發生意外。其中最常見的就是大出血和氣胸。

     那天早晨我們七點左右就出發去醫院,因為預訂入院時間是上午八點,需要提前去做一些準備工作。老校友不僅事先幫我作了周密的聯繫、準備工作,還特地到醫院門口來等我,把我一直帶到放射科,所以一切都非常順利。我先在掛號處辦理了簡單的入院手續,然後就有護士來把我推到預訂的一個單人房間,換衣服、測體溫、量血壓、問病史。過了不久來了另一位護士,開始繼續量體溫、血壓,作靜脈插管的準備。一聊天,她同我們系一位著名的免疫治療專家很熟悉,那位專家恰巧也是我共事十五年的老朋友,我診斷癌症之後第一時間通知的少數幾位同事之中就有他。所以護士也對我格外客氣。
     到上午十點左右,我終於被推到樓下放射科的小手術室,直接推到一台CT掃描儀之中,我的臉正對着掃描儀的電腦屏幕。手術室的天花板上鑲嵌着一副《春色滿園》的巨幅照片。在燈光的照射之下,藍天白雲、綠草紅花栩栩如生,頓時讓人感到春天的希望。我將在那裡作肺部腫瘤活檢。負責活檢的Gilman醫生和病理科Mathew醫生都知道我是醫科出身,在賓大癌症中心工作,同我講話也都很隨便。我向他二位和幾位助手分別打過招呼,就很快安靜下來,正式進入狀態。他們先用CT對腫瘤進行精確定位,就開始局部消毒、表面麻醉。然後把一根大約半尺長的活檢針頭熟練而準確地慢慢穿過皮膚和肌肉組織、經過胸膜腔和部分肺組織,最後插入肺癌組織,取出第一塊組織請病理科醫生檢查是否合乎要求。病理科醫生認可之後,又繼續取出幾小塊,這才緩緩拔出針管,再敷上消毒紗布。整個取組織的過程不過十幾分鐘,順利得就像是一處精心排練過的醫學小品《肺活檢》。我不僅從電腦屏幕上清晰地看到針頭進入腫瘤團塊的整個過程,還順便觀察了左肺的情況。謝天謝地,左肺沒有發現任何腫瘤。我除了在針管插進胸腔的那一刻感到一點點隱痛之外,並沒有任何不舒服,更沒有感到氣短、胸悶等症狀。手術快結束的時候,病理科的Mathew 大夫還特地拿掉口罩,笑眯眯地對我打招呼。我問他大約多少時間可以知道結果?他說初步結果一二天,其它結果時間要長一些。我分別謝過二位醫生和三位技術員之後,就被推到手術室門口的休息處作短暫觀察。半小時後進行了第一次檢查,確認沒有異常情況,才把我送回觀察室。

     這些都屬於臨床影像學診斷。然而這還不夠。因為這些檢查的分辨率依然有限,只能看到半毫米以上的結構,當然無法看到單個的癌細胞和細胞內部的結構,也無法知道癌細胞的分子改變情況。這些資料,只能通過對癌細胞進行特殊處理,然後進行顯微鏡檢查,這就是病理學診斷(Pathological Diagnosis)。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從我的肺里取出一小塊癌組織,這個步驟,醫學上叫做“活檢”(Biopsy,活體檢查)。多虧老校友的熱情關照,我很快就被安排去作肺部活檢。時間定在早晨九點。
     肺部活檢,講起來簡單而輕鬆,實際上還是有相當大風險的。因為畢竟要把一根又粗又長的活檢針管直接插進胸腔、進入到肺部,最終準確地到達癌團之中,才能取到滿意的癌組織進行診斷。稍有不慎或任何其他原因,都有可能發生意外。其中最常見的就是大出血和氣胸。
     那天早晨我們七點左右就出發去醫院,因為預訂入院時間是上午八點,需要提前去做一些準備工作。老校友不僅事先幫我作了周密的聯繫、準備工作,還特地到醫院門口來等我,把我一直帶到放射科,所以一切都非常順利。我先在掛號處辦理了簡單的入院手續,然後就有護士來把我推到預訂的一個單人房間,換衣服、測體溫、量血壓、問病史。過了不久來了另一位護士,開始繼續量體溫、血壓,作靜脈插管的準備。一聊天,她同我們系一位著名的免疫治療專家很熟悉,那位專家恰巧也是我共事十五年的老朋友,我診斷癌症之後第一時間通知的少數幾位同事之中就有他。所以護士也對我格外客氣。
     到上午十點左右,我終於被推到樓下放射科的小手術室,直接推到一台CT掃描儀之中,我的臉正對着掃描儀的電腦屏幕。手術室的天花板上鑲嵌着一副《春色滿園》的巨幅照片。在燈光的照射之下,藍天白雲、綠草紅花栩栩如生,頓時讓人感到春天的希望。我將在那裡作肺部腫瘤活檢。負責活檢的Gilman醫生和病理科Mathew醫生都知道我是醫科出身,在賓大癌症中心工作,同我講話也都很隨便。我向他二位和幾位助手分別打過招呼,就很快安靜下來,正式進入狀態。他們先用CT對腫瘤進行精確定位,就開始局部消毒、表面麻醉。然後把一根大約半尺長的活檢針頭熟練而準確地慢慢穿過皮膚和肌肉組織、經過胸膜腔和部分肺組織,最後插入肺癌組織,取出第一塊組織請病理科醫生檢查是否合乎要求。病理科醫生認可之後,又繼續取出幾小塊,這才緩緩拔出針管,再敷上消毒紗布。整個取組織的過程不過十幾分鐘,順利得就像是一處精心排練過的醫學小品《肺活檢》。我不僅從電腦屏幕上清晰地看到針頭進入腫瘤團塊的整個過程,還順便觀察了左肺的情況。謝天謝地,左肺沒有發現任何腫瘤。我除了在針管插進胸腔的那一刻感到一點點隱痛之外,並沒有任何不舒服,更沒有感到氣短、胸悶等症狀。手術快結束的時候,病理科的Mathew 大夫還特地拿掉口罩,笑眯眯地對我打招呼。我問他大約多少時間可以知道結果?他說初步結果一二天,其它結果時間要長一些。我分別謝過二位醫生和三位技術員之後,就被推到手術室門口的休息處作短暫觀察。半小時後進行了第一次檢查,確認沒有異常情況,才把我送回觀察室。


     為了確保安全(沒有氣胸或出血),每小時我都被送到樓上的X光室,拍攝一次照片。第二次X光檢查之後,護士為我定了一套午餐和飲料,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病床上吃了一頓午餐。到下午二點多,所有證據都表明沒有氣胸、沒有其它任何意外,才正式讓我準備出院,在家裡等病理學報告。
   這份“醫學情報”對我的治療方案至關重要。一旦病理學報告明確了我所患的癌症的細胞種類和分子特徵,就可以制定最妥善的治療方案,正式向肺癌宣戰了。

第二次人生:驚魂未定 (3)

      724,是我第二次人生的第八天。那天上午九點左右,這裡的一位腫瘤內科醫生托朋友告訴我,因為我的顱內發現了五個癌症轉移病灶,雖然體積都很小,但情況十分緊急,必須暫緩其它部位的處理,立即開始頭顱部位的治療。因為中樞神經系統有血腦屏障的保護,大多數抗癌藥物都不能有效地穿過這層保護結構進入腦組織殺滅癌細胞,所以對顱腦部位的腫瘤常常要採用放射治療。為了不耽誤時間,他已經為我預約了放射治療科的門診,先進行必要的準備,然後儘快開始治療。據估計,像這樣不同位置的腫瘤,需要進行全腦放射治療,大約一個月左右,才能控制顱內轉移病灶的發展。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頓時讓我大吃一驚,徹底打亂了我原本淡定的心情,改變了我的一切計劃。而且我必須認真考慮後果:一個月的連續多次放射治療,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我目前毫無任何中樞神經系統受損的症狀和體徵。但經過了一個月放射治療,很可能就變成一個基本上無用的人,也很可能發生顱內腦水腫、有關中樞神經系統受損之類的併發症,比如頭暈、頭痛、癲癇。而其它部位的腫瘤因為得不到及時治療,說不定也就進一步發展。後果難以預料。也許,我最終會像個植物人那樣活着。一時間我的心亂如麻、不知所措。告訴你一個小小的例子,就可以說明這件事對我心理上的衝擊有多大:整整三到四天,我已經完全沒有食慾。任何美食佳餚,包括我自己多年喜歡的家鄉美味,這時候忽然都毫無興趣,甚至連看也不想看一眼!

      慌亂之餘,我還必須要冷靜地面對現實,緊急同有關人士請教、磋商。我想起來,賓大癌症中心已經為我安排下星期最快的時間去見肺癌專家Langer 教授,也幫我聯繫了一位放療專家Maity教授。我必須先聽聽他們二位的意見。我馬上將最新的情況分別發給Langer教授和賓大的放療醫生。可惜Langer人在國外,一直沒有回音,我在上海的老同學也無法聯繫上,但賓大放療科的Maity大夫很快就回音了。他仔細聽了我的情況後,又問了我一些基本健康問題和最近的情況,肯定地告訴我:(1我這種情況目前不屬於危急情況,不要立即匆忙開始治療;最好等見過Langer教授之後再開始治療;(2即使放射治療也不需要全腦照射,而更傾向於精確度更高的局部輻射,儘可能減少對正常腦組織的損傷。這方面有“伽馬刀”(Gamma knife)和“隱形刀”(Cyber-knife)兩種成熟的設備可以採用。賓大醫學部目前使用伽馬刀,可同時聚焦顱內多個腫瘤病灶進行輻射,只殺滅腫瘤細胞,對周圍組織影響很小。聽他這樣一講,我頓時如釋重負,感到了希望。這才鼓起勇氣去見當地醫院的放療科醫生。

      那天接待我的一位放療科大夫姓丁,是一位華人年輕人,非常客氣。他知道我在賓大癌症研究中心,對我十分仔細。他看過了CT光盤、問過了病史、作過了常規體檢之後,我們才開始仔細談治療的問題。讓我驚訝的是,他的建議和解釋,居然和賓大放療科Maity大夫非常接近。簡直就像是同一位老師所教的。我當然更加感到放心。籠罩在我腦際一大片烏雲終於迅速散去,讓我再一次看到了希望與光明

      我謝過了丁醫生,回到家裡,馬上給賓大的放療科大夫發了郵件。又稍為休息了一會,讓你自己慢慢靜下心來,才給各地的朋友們發郵件。

   現在看來,他們二位放療科大夫的建議一致,我完全能接受。那就是採用高精度的伽馬刀或隱性刀,用高能輻射殺滅顱內的幾個癌症轉移病灶。對於全身的癌細胞,如果有可能,就同時進行靶向化療。因為我在賓大愛博生癌症中心工作已有十幾年,各方面都比較熟悉,同事們也都希望我在賓大治療。等結束了第一個療程之後,就開始使用朋友們精心推薦的中醫、氣功、飲食等輔助療法,穩定病情、增強療效。即便是為了這些朋友們的一片熱誠,我也應當充滿信心地應對眼前的魔蟹,迎接一個又一個黎明。


第二次人生柳暗花明 (4)

   我的第二次人生進入了第三周。

   在各方老朋友的大力支持、精心安排之下,經過了二個多星期緊鑼密鼓的檢查、診斷、和特殊準備工作,我從這星期開始,終於在賓大癌症中心正式進入臨床治療階段。通過癌症中心幾位主要負責人的親自關照,為我推薦了賓大首屈一指的肺癌專家蘭格爾教授 (Corey Langer) 和擅長治療顱腦轉移的巴桑塔教授 (Michelle Alonso-Basanta),組成治療小組,便於各科室之間的高度協調。

   上午七點鐘我們就從家裡出發,趕到賓大醫學部近兩年才啟用的“代醫學治療中心”,的癌症中心就診。這裡最大的優勢不僅僅是設備先進、技術力量雄厚,而是各個相關的臨床科室有機地組合在一起,最大限度地提高患者診治的效率。我們上午先到腫瘤放療科拜會了主要治療顱腦轉移的醫生巴桑塔教授,下午又拜訪了蘭格爾教授。他們事先都和我用電子郵件聯繫過幾次,也閱讀過我的影像光盤和病歷記錄,彼此已經初步交換過意見,對我的情況已經心中有數。二位大夫不僅經驗豐富,思路清晰,而且為人幽默爽快,一見面就馬上給人一種安定與信心。我心裡埋藏多日的種種疑慮也隨之一掃而空。

   見面之後,他們只是詳細地詢問我最近的病情變化,又親自作過了必要的體檢,特別是神經系統的體檢和意識方面的檢查,一切都正常。然後才討論我的治療方案。根據我目前的總體病情和發展狀態,當務之急是(1)解決腦內的轉移病灶。(2)儘快緩解腫瘤轉移引起的劇痛,增強體質,以便全身治療。(3)儘快制定最妥善的全身藥物治療方案。一旦拿到了相關的基因突變結果,立即採用相應的治療措施。所以,解決腦內轉移需要越快越好。

   根據當時的頭顱核磁共振掃描結果,我的腦內一共有五六個很小的癌細胞轉移病灶,都在2毫米與5毫米之間。最適合採用伽馬刀治療,這樣可以一次消處全部病灶、時間短(一天準備,一天治療)、副作用小,而且可以與全身化療同步進行。我也當即表示贊同。巴桑塔教授馬上就通知了她的治療小組,包括神經外科醫生。放射治療醫生、和治療小組具體負責的護士長。安排在下星期一準備(8月5日),星期二治療。讓我高興地是,這項治療並不需要把我剃成“光郎頭”,否則就不敢見人了。

   8月5日上午我們開車去市中心的“賓夕法尼亞醫院”作伽馬刀治療的準備工作。剛進入費城市區,就有人打電話到我的手機。我一看那熟悉的號碼,正是在地區醫院工作的老校友打來的,我的肺活檢就是在他的安排之下順利進行的。他第一句話就說“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們!”,我就猜到是同肺癌活檢組織的基因突變檢測結果有關。因為這對制定全身治療方案十分關鍵。找到了這個突變,就有非常特異的藥物殺滅原發和轉移部位的癌細胞,而對骨髓和正常細胞沒有影響,不僅療效好,而且副作用小,只需要口服藥片就可以了。這段時間我們每天就在期盼這方面的消息。朋友接着說“你的癌細胞里確實發現EGF-Receptor的有關基因突變。這樣一來,你的治療就要簡單多了,不僅療效也會好很多、而且副反應很小。”

   聽完這非同小可的好消息,頓時讓我不僅如釋重負,而且頗有些激動,過了幾分鐘我才平靜下來,把這關鍵消息發給賓大的肺癌專家和我的治療小組。然後繼續開車到醫院去作伽馬刀治療的準備工作,拜會了主刀的神經外科醫生和他的有關助手。

      中午時分回到家裡,休息了二小時,又開車去賓大放療科,治療我的髖關節和腰背部劇痛。這是癌症轉移的兩個主要病灶,這兩個部位的骨組織受到癌細胞的侵襲最嚴重,所以發生持續性劇痛,而且隨時會發生骨折。放射治療就是要殺滅這兩個部位的大部分癌細胞,緩解或消除劇痛。我被“安裝”在治療器的治療台上,技術員和助手開始仔細核對體表的標記。啟動治療之後,他們全都退出,只剩下我和龐大的治療器。只見那淡綠色的龐然大物在電腦的支配下,先後伸出“圓大頭”、“圓小頭”、“方大頭”、“扁方頭”,在我身體的左右側和上方慢慢旋轉,然後停留下來,發出吱吱的微聲,再慢慢地縮回去。我猜想那就是在向標記的部位發射治療射線,剿滅癌細胞了,不過這場鏖戰,看不見滿地硝煙、聽不見刀槍劍戟。一切都是在靜悄悄地進行。

   作完之後已經是下午六點左右。匆匆回到家裡就休息了。兒子從紐約回來,我也只同他打了招呼就睡了。半夜醒來之後,才感覺到髖關節和腰背部的劇痛的確有了緩解。我想,再治療九次,加上全身的藥物靶向治療,我也在使用朋友介紹的單味驗方中藥,總體情況肯定會日趨緩解。第二次人生進入到第三周,終於峰迴路轉,第一次見到了柳暗花明的春色。

   這一天最有趣的消息,是來自上海我母校的一條新聞已經傳到美國,說我生肺癌已經死了。住在新澤西的一位朋友晚間小心翼翼地打電話到家來,打聽我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我聽到之後差點沒笑出聲來!如果不是腰背劇痛,我非要開懷大笑不可!這可能是我這次生病以來最浪漫、最有喜劇色彩的新聞了!


第二次人生:伽馬神刀 (5)

      8月6日恰是我第二次人生的第三周。根據治療小組的共同決定,我需要儘快接受“伽馬刀治療”,清除顱內的癌轉移病灶,消除隱患。否則,只要其中任何一個轉移灶長大,都足以要了我的性命。時間就定在這一天。因為前一天我已經收到了關於“表皮細胞生長因子受體”(EGF-receptor)基因突變的好消息,我的心情也十分輕鬆。

        一清早我就起來。先洗個澡,刮好鬍子,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像過節一樣從家裡出發了。差不多五點半就到了城裡的賓夕法尼亞醫院的“伽馬刀治療中心”。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所醫院,由富蘭克林和另一位費城醫生Thomas Bond創設於1751年,現在是賓大醫學院直屬教學醫院。因為去得特別早,很快就辦完了入院掛號手續,作完了心電圖和血液常規抽血,然後就被一位熱情美麗的護士帶到伽馬刀治療中心。作完常規體檢之後,又做好了靜脈插管等準備工作。

      過了不久,我血液中滴注的低度麻醉藥開始起作用。我漸漸入睡了。等我醒來,才發現自己的頭上已經被安裝了一個“禁箍兒”,不過沒有孫大聖的那樣精巧,前後大約有一尺多;材料也不是紫金打造,而是鈦合金,倒像是宇航員的頭盔。其實那是一隻“三維坐標定位器”,是為了對顱骨和大腦進行精確的核磁共振掃描,對顱內的癌症轉移病灶進行可靠定位,以便伽馬射線能精確地投射、匯聚到癌症部位,同時也儘可能避免誤傷到正常的腦組織。

       戴上了這頂“定位器”大約30分鐘,護士就推我進入核磁共振的房間,給我戴上耳塞,然後進入掃描器。用了半個多小時作完了高分辨掃描,作為最後治療的精確標誌。醫生們隨即根據這份影像資料進行術前會商,明確了顱內現有轉移灶的數量(一共14個),制定了針對每個病灶進行伽馬射線聚焦的最佳角度和輻射能量。大約20幾分鐘之後,我就被護士從休息室推到伽馬刀專用治療室,扶着我在治療器上的病床上躺下。幾分鐘之後,一切準備就緒,護士開始尋找我選擇的一首鋼琴協奏曲,治療儀的“圓大頭”就一邊發出吱吱的聲音,一邊慢慢地啟動、運轉到我頭顱的上方,然後開始調整治療的角度。那情景很像是外星人在用什麼神秘武器對地球人進行研究,似乎要看穿我的全部秘密、探查我的全部心思。

        接下來,護士開始播放那首鋼琴協奏曲,治療也就開始了。護士和技術員也先後退出房間。經過精確定位、聚焦的高能伽馬射線從不同角度穿過我的頭顱骨,進入大腦,開始逐個地剿滅我腦內的轉移病灶。這些病灶,最小的只有0.5米,最大的也只有5毫米。正好在伽馬刀的威力範圍之內。雖說是高能“伽馬射線”,其實我們的眼睛是看不到的。只聽到細細的嗡嗡聲,和蜜蜂的聲音差不多。剛開始,我還能聽到鋼琴曲的奏鳴,到後來我慢慢進入夢境,蜜蜂和鋼琴曲都飄然而去。整個治療大約106分鐘,就是這樣神秘而無聲無息地進行着。侵襲我大腦的14個癌症病灶,就是這樣無影無蹤地被消除了。慢慢地我也在催眠藥的作用下睡着了。連“蜜蜂”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等我醒過來,治療器的“圓大頭”已經停下來,連蜜蜂的聲音也沒有。只有幾個黃豆大小的圓燈還亮着。護士和治療室的技術員已經站在兩旁,笑眯眯地對我說,“睡得好嗎?沒有作個好夢?”我笑着對他二位招招手,撒個彌天大謊說,夢見我飛到了火星上!他們全都笑了。然後才推來我的小病床,我堅持自己自己爬回病床,很快就被推回我熟悉的休息室。隨後,護士就在我的病床上加上一張活動餐桌,擺上了我的早餐。隨後又搬來幾張椅子,讓家裡人也過來一起說說話,看看我那幅和韓國憤青差不多的尊容。

      給你們看看我回到休息室之後用手機拍攝的尊容吧,這就是我當時的記錄。下午三點出院後,我們先把兒子送到火車站,才回到家裡。最忙碌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這段時間的緊急措施,等於是集中優勢兵力,對付最為凶頑的敵人。以後的治療則是用高度精密的武器,向全身各處的癌細胞展開全面剿滅。所以治療會逐漸趨於常態化、趨於平穩,很可能還是一場持久戰。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新聞”。

       而對我來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今後幾個月裡,除了每天去作一次腰背部和髖關節的放療(還有六次),就是在家休息。每天口服全身治療的靶向治療藥物,堅持晨練吸氧、練習氣功,等腰背部和髖關節的疼痛有了顯著的緩解,我就可以一邊堅持服藥,一邊夢想着上班了。


第二次人生:滿月雜記 (6)

      時光,就充斥在大氣中,有時候很快很快。你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它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果然像白駒過隙。
      時光,就懸掛在心坎里,有時候很慢很慢。你分分秒秒盼它過去,它卻久久徘徊不肯離去。簡直是度日如年。
      時光,就描繪在天穹上,有時候烏雲密布,有時候彩霞滿天。有時候則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飄忽不定。
      這就是我第二次人生第一個月的真實感受。

      從7月16日被醫生明確告知我患有“晚期肺癌”,並且已經轉移到了骨骼、肺門淋巴結、大腦,到今天剛好是一個月。從我把7月16日宣布為自己第二次人生的開端,到今天,也剛剛滿月。清晨,我書房外的天際,飄來幾絲淡淡的彩霞,如此寧靜、如此祥和,恰似我此刻的心情。

       面對那滿目青翠,幾片彩雲,我忽然感到自己明白了許多前生尚未明白的道理。
      從來沒有料想到,我會有如此多的患難之交。
      —— 差不多我患病的消息剛一傳出去,你們就開始“密謀策劃”一定要幫我們作點有用的事,一定要和我們共度難關。甚至連買菜、拿藥、開車這樣的瑣事都有人想到。常常有人把自己家收穫的有機蔬菜悄悄放到門口,連招呼也不打就開車“溜了”。
      —— 你剛聽說我生病,馬上去店裡買來一隻小書桌,說是放在客廳的窗口,可以讓我每天呼吸新鮮空氣。又買來一架漂亮實用的助行器,還親自帶來工具,全部幫我安裝好,解決了我每天在室內活動的尷尬疾苦。
      —— 我們平常都忙,很久都不聯繫,連個電話也不打。但你一聽到我的消息,立刻把自己收藏的驗方中藥用特快郵件寄到我家裡,讓我先行使用。沒過幾天,又囊括了所有的余品,驅車數百里為我送來,以救急需。
      —— 你身在國外,游移不定,卻幾乎每天打來長途電話,一絲不苟地指導我進行輔助治療,一講就是一小時。從不在乎電話費是多少。
      —— 我生病的消息傳到美國中西部,你馬上打來電話詢問病情,隨後又寄來收藏的珍稀靈芝,助我度過難關。

      從來沒有料想到,我會有如此多的患難之交。
      —— 差不多我患病的消息剛一傳出去,你們就開始“密謀策劃”一定要幫我們作點有用的事,一定要和我們共度難關。甚至連買菜、拿藥、開車這樣的瑣事都有人想到。常常有人把自己家收穫的有機蔬菜悄悄放到門口,連招呼也不打就開車“溜了”。
      —— 你剛聽說我生病,馬上去店裡買來一隻小書桌,說是放在客廳的窗口,可以讓我每天呼吸新鮮空氣。又買來一架漂亮實用的助行器,還親自帶來工具,全部幫我安裝好,解決了我每天在室內活動的尷尬疾苦。
      —— 我們平常都忙,很久都不聯繫,連個電話也不打。但你一聽到我的消息,立刻把自己收藏的驗方中藥用特快郵件寄到我家裡,讓我先行使用。沒過幾天,又囊括了所有的余品,驅車數百里為我送來,以救急需。
      —— 你身在國外,游移不定,卻幾乎每天打來長途電話,一絲不苟地指導我進行輔助治療,一講就是一小時。從不在乎電話費是多少。
      —— 我生病的消息傳到美國中西部,你馬上打來電話詢問病情,隨後又寄來收藏的珍稀靈芝,助我度過難關。
      —— 我要去做伽馬刀治療,你天不亮就起床,趕到遠郊區的寺廟裡,買下上百條活魚,虔誠地投進放生池裡,對菩薩許下心願,保佑我手術順利。
      —— 你剛從西部搬回美東,還沒有安定下來,就風塵僕僕趕到費城來看我,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臨床經驗激勵我不屈不撓、指導我戰勝病魔。
      —— 我剛做完了伽馬刀治療,你在夢裡來到美國照料我住院。看到太陽很好,想幫我曬曬被子。不料天上下起鵝毛大雪。你哭醒了:“兄弟!你這病生得好冤啊!”

      —— 即使只為了各位這份無價的友情,我也應當好好活着。為你們活着!
      從來沒有想到,中東、北非離我們的生活有多遙遠。
      —— 患病之前,具體說是我的第一段人生,我常常感到伊拉格、科威特、利比亞、埃及、以色列、巴勒斯坦這些地區特別引人注目。我每天關注伊拉格發生了多少次人彈襲擊、多少人流離失所、無辜喪生。阿拉法特是否被人毒害,利比亞的卡扎菲的尷尬處境、穆巴拉克的審訊結果、開羅的大街上又死了多少人。我記不清曾有多少次為這些新聞的離奇、轉折、結局感到震驚、憤怒、困擾、憂慮。
      —— 進入了第二次人生之後,我開始“遠離政界”。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體內的敵人——那成千上萬個氣勢洶洶的癌細胞,考慮着怎麼同醫生密切合作,儘快剿滅這些敵寇。不到一月,我終於發現:伊拉克的戰事、中東的爭端、北非的抗議和我其實關係不大。那些地方的政府官員在決策的時候,從來沒有徵詢過我的建議。就連奧巴馬總統在決定中東政策的時候,也從來不參考我的意見。我高興也罷、煩惱也罷、焦慮也罷、欣慰也罷,都不會左右那些地方的局勢,既不能挽救穆巴拉克,也不能挽救穆薩德,更絲毫不會改變當地老百姓的命運,甚至對奧巴馬的選票都毫無影響。既然如此,我何必多操心?想通了,睡眠好了,血壓也就平穩了。想來我體內那些不可一世的癌細胞也就不再那麼瘋狂了。

      —— 遠離戰火,遠離煩惱。才是健身之道。

      我從來沒有仔細想過,原來平靜的生活可以如此豐富。自從我被戴上了“晚期肺癌”的桂冠之後,我每天的生活忽然變得具體而規律起來。我暫時告別了實驗室里繁雜的業務,同事們也儘量少打電話、發郵件給我,以便我好好休養。我的任務就是老老實實作一個模範病人,按照醫囑和朋友們的叮囑服藥、晨練、吸氧、靜坐。我同放療科的醫生、護士、技術員成了無話不談的老朋友。

      不到一個月,我的體重就達到患病之前夢寐以求的“完美標準”,從160磅下降到140磅。雖然醫生和護士都笑咪咪地警告我必須“努力增加體重,否則就停止你的放療計劃”,但他們都承認我的“總體情況的確很棒”。我對他們說:患病之前我曾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希望能達到這個體重標準,可惜都失敗了。沒想到如今居然用這種方法達到了目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如今換了一種心境來生活,換了一種心境來觀察生活,原本平淡無奇的世界也開始變得格外絢麗多彩。凌晨的空氣沁人心脾,滿目的蒼翠如此迷人,嬌嫩的秋蟬細聲細氣,林間的小鳥妙語連珠,草叢的蘑菇宛如童話,花中的新蕊精巧雅致,後院的番茄嬌艷欲滴。就連草地上隨意凝成的露珠,也在陽光下熠熠生光,宛如一大群七彩迷你鑽石。所有這一切,都在編織着一幅永不重複的千秋畫卷,演奏着一部動聽迷人的天工神曲。

      所有這一切,我過去雖然也過千百次,卻熟視無睹,充耳不聞。我在“事業”、“奮鬥”和“忙碌”的神聖藉口掩蓋下,忽略了多少天賜良辰、人世美景。那時候,我把這一切都留給“將來”。有趣的是,“將來”只屬於時光老人,被鎖在時光老人的保險箱裡。遺憾的是,時光老人記憶太差,早已記不清誰該拿哪一把鑰匙。這是我上一次人生最深刻的教訓。所以我特地把它帶到第二次人生來。

     
 —— 只有珍愛生活,生活才會垂青於你。



第二次人生:從來真情勝良藥 (7)

      不知不覺之中,我同魔蟹的苦苦搏鬥已經過了二個多月。讀過我前幾篇短文的朋友,也許會產生一種錯覺:晚期癌症也不過如此而已。看上去,我的文字有點“輕描淡寫、報喜不報憂”的味道。平心而論,同癌症最初搏鬥的那一段經歷其實並不那麼輕鬆。
      那段時間裡,除了每天承受癌症直接造成的痛苦,還要面對各種治療手段帶來的副作用。最常見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味覺的消失、食慾的下降。因為放射治療、抗癌藥物、和鎮痛藥物的綜合影響,原本可以享受的各種食品頓時變得索然無味,連果汁、冷飲、啤酒、葡萄酒完全都變得又酸又苦,簡直無法入口。就連最普通的礦泉水,原本清澈透明,沁人心脾,這時候居然也變成了腐敗的湯汁。至於那些珍貴的中草藥,更無法下咽。短短幾天之內,我已經停止了所有的飲食。不到一個月,我的體重迅速下降了30磅,不得不依靠靜脈點滴維持最基本的營養需求。因為急劇的消瘦,人變得越來越疲倦,小小的手機拿在手裡也變得十分沉重。不到十天,我的手上已經有了不少針眼,可憐的護士
有時候要辛苦三、四次才能完成一次靜脈點滴。
      為了改善我的食慾,醫生開給我一種據說是開胃的藥物。沒有料到這藥居然讓我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幻覺。有時候因為極度口渴,卻感到窒息難熬,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我常常感到屋子裡有陌生人。我明明也知道沒有人,卻無法消除“陌生人”的幻覺。我於是認為:這很可能就是“魂不附體”的後果,說不定我很快就要結束第二次人生,永遠解除痛苦了。我於是開始考慮:也許我真的應該替周圍的人着想,選擇放棄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掛滿枝頭的紅果,無不依戀地說:再見了,老朋友!俗話說“草木有情”,你們在這裡整整陪了我十五個年頭,今年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恰恰這時候,我想到了在中西部的另一對老朋友。他夫婦早就同我約好,將在九月份開完學術會議之後,從波士頓直接趕到費城,專門來同我提前過中秋,也慶祝我來美國31周年。再過二天,他們就要到了。
      二天之後,老同學如約而至。為了儘量減少我的負擔,他們事先在機場租了車,直接開到我們住處。晚餐時間,我特地備了一瓶好酒慶祝中秋,也慶祝我來美國31年。有趣的是,我這一次反而不能喝酒,只好用了一杯果汁,算作美酒,慶祝我們老同學再次相聚。晚餐後,他們看到我非常疲倦,就催我早早休息,自己又連夜開車趕回機場。那天我們特地拍了一張合影留作紀念。然而照片上的我,不但非常消瘦,而且非常疲憊。明明心裡高興,臉上卻又籠罩着一層愁雲,一幅頗為尷尬的表情。連我自己也沒有勇氣拿出來。
      他二位走了沒幾天,我這裡就出現了一件奇蹟:有一天忽然嘗到了礦泉水有了淡淡的甜味!能飲水就有了生存的希望,這讓我大為驚喜。一連幾天我又嘗試了多次,都是如此。我意識到我已經恢復了對水的味覺,終於可以自己進食部分流質的飲食,不再依賴靜脈點滴。不久,我又嘗試着少量飲用果汁、冷飲。又過了幾天,還可以進食少量蒸蛋。

      隨着中秋節越來越近,我的食譜開始慢慢地增加。我不僅把“放棄”的念頭徹底置於腦後,反而格外盼望今年的中秋。道理很簡單:我在上海、洛杉磯、和芝加哥的好幾位老同學都已經約好,在中秋節期間到費城來聚會。我們這些相識四十年的同窗故友,在我遭遇坎坷的時候,不顧一切,名曰“休閒度假”,實則探望病人。大家要用醫科最古老的方式驅除邪魔,助我康復,豈能不讓人期盼!

      天上的月亮越來越圓,老朋友相聚的步伐也越來越近。第一批“客人”從上海出發經洛杉磯來費城。洛杉磯的同學特地搭乘同一班飛機過來。還事先在費城機場租好了車。一到費城,他們就直接開到我住處。又過了一天,芝加哥的老弟也趕到費城。為了儘量減少對我的打擾,這位老弟乾脆在機場訂好旅館,然後才到我們住處來聚會。按照醫科最古老的禮儀,驅逐邪魔,恢復元氣。
      西方醫學史上,最初的療疾方式當然是意念為主的“祭祀”,而酒又是“百藥之祖”,據傳可以醫治百病。所以我們聚會自然也是非酒不可,而且只在心靈意念之中祈告,彼此只敘舊情,絕口不提“病”字,更不提“癌”字。所以我們先後去了費城二處酒家。


      先去的一家是一處臨河而建的鮮啤酒坊,位於一個山水相依的小鎮上。其實我們大都去過這家啤酒坊。如今再去,自然是因為故地重遊,舊情難忘。
      我為大家推薦的第二處,也是美國獨一無二的餐館,號稱“美國第一酒家”,名字卻十分淳樸,就叫古城酒家”(CITY TAVERN)。那是美國建國之前的一家餐館,曾是許多建國元老鍾情的下榻與就餐之處。美國建國之後的第一次國宴也在那裡舉行。餐館在十九世紀毀於火災。三十多年前由國家公園管理處在原地復建。這裡不僅烹製十八世紀風格的菜餚,還按照華盛頓、傑佛遜、富蘭克林等建國元老的私人配方釀製生啤。我過去曾在這裡招待過不少遠方來的朋友,包括許多老校友。這次老同學相聚,情義非同一般,所以我提議還去這裡,以便留下一點值特別的回憶。

      可惜這一回的二次午餐都輪不到我買單。他們如今比我力氣大,我根本沒有機會再盡地主之誼。心裡總是有點愧疚。他們幾位遠道來看我,居然還讓他們自掏腰包,甚至都不讓我說“愧疚”二字。我們以酒為媒,暢敘舊情,沒有客套、沒有恭維,說長道短,海闊天空,唯獨不提一個“病”字。自從7月16日以來,這是我最為輕鬆的幾天。有不少時候,如果不是他們反覆催我去休息,我已經忘掉了自己是身患惡疾的“病人”。

     幾天之後,老同學們先後都走了。他們帶走了我的憂慮,我的病痛、我的疲倦;卻把滿腔信心,無窮思念、和滿園秋色統統留給了我。這幾天,我的住處已經秋色爛漫,令人陶醉。

      秋天曆來是我最為迷戀的季節,我的老朋友們都是知道的。他們選擇這個最美的季節來費城聚會,絕非偶然。朋友們留給我的,是享受人生的激情,是戰勝惡疾的信心。果然他們走了不久,我的病情就有了進一步的改善,而且日趨穩定。這幾天,我不僅可以每天步行50到100米,食慾也有了明顯的進步,居然可以帶着罪孽心理,吃下一份快餐店的“垃圾食品”。現在我正在朝着“饞嘴貓”的目標努力,以便儘快恢復體力,增強身體的抵抗力。
      人生關鍵時刻,同窗故友們的一番真情,大大改變了疾病的轉機和進程,終於幫助我走出了低谷狀態,度過了難關。所以我相信:莫道人間缺神醫,從來真情勝良藥

第二次人生:癌症為什麼不可怕?(8)


      自從我自己被診斷患了“晚期肺癌”,已經過了三個多月。從最初的震驚,到今天的逐步穩定與不斷改善,我經歷了一段格外難忘的特殊人生。我的醫生和親朋好友對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心態特別好,不怕死”。一位知己好友甚至對我讚嘆說:你真的命大!作為一個患癌的醫務人員,如今欣然回首,我除了深深的慶幸與感恩之外,還有一種難以推卸的衝動,期望把自己的“心態”寫出來,同所有的朋友和“癌友”分享。

      如果把我所有的感受、我的秘訣,用一句話來表達,那就是:癌症其實不可怕。正是這種理念,給了我超乎尋常的信心和勇氣。當然,這種理念,這種坦然的心態,主要得益於我多年來對疾病、對癌症本質的探索和理解。這正是我要和大家分享的內容。

(一)癌症是一種常見病

      絕大多數人在剛被診斷為肺癌的那一刻,第一反應就是:我為什麼這麼不幸?為什麼癌症偏偏找到我?其實,世界上患癌症的人成千上萬。僅僅在美國,每年被發現患肺癌的病人至少也有二十五萬。所以,我們不過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群而已。君不見在這世界上,每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煩惱,我們並不孤立。用更通俗的話說,生了肺癌並不等於人生就到了盡頭,有什麼好怕的?

      一般人都知道,“”就是惡性腫瘤。根據不同的細胞來源,病理學中又分為肉瘤,不過習慣上還是統稱為“”。從本質上說,它們不過是人體內一團不守本分的細胞所以在醫學界又常常被叫做“新生物”(Neoplasm)。癌細胞在一定的條件之下過度生長,不僅影響、破壞原發臟器的結構、功能,甚至通過各種途徑擴散到其它部位,導致一系列的臨床症狀,構成一類特殊的慢性病,甚至危及生命,這就是癌症

      雖然當今社會上關於癌症的報道和傳聞紛紛揚揚,已經到了談癌色變的地步,但癌症對人類的危害畢竟還是有限的。也就是說,人體患癌症的機會,實際上遠遠小於體內產生癌細胞的機率。據估計,一個成年人體內大約有75萬億個細胞。如此龐大的細胞群體之中,每時每刻都有上億個細胞自然地死去;與此同時又有大批的“預備細胞”在分裂增殖,產生新的細胞,遵照不同的生物學規律彌補這些損失,維持着人體的整體生命這個分裂增生過程的任何步驟出現差錯,都有可能產生出異常的細胞來。

      大多數異常的細胞在體內都難以生存,很快就會死亡;只有極少數異常頑劣的異常細胞才有可能存活下來,不斷增生,形成癌團(腫瘤)。這些來自人體、卻危害人體的細胞團,簡直就是體內的“叛徒集團”。即使一百萬個癌細胞構成的癌團,也不到半粒芝麻大小。可以想象,這些早期的癌細胞團,不僅對人體的整體健康沒有影響,也難以用最精密的儀器檢測出來。

      大多數腫瘤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只同人體和平共處,或者只對人體有輕度的影響。只有其中一部分腫瘤細胞肆無忌憚地增殖,生長迅速,而且不斷向身體其它部位擴散,最終對健康和生命造成威脅。所以,癌症不過是一種比較頑固的慢性疾病。既然是慢性,我們就不僅有相當長的時間、而且擁有各種醫學手段去阻止它、控制它、消除它。也就是說,對於癌症應當冷靜地應對、積極地治療,而不值得過分恐懼。

(二)癌和癌症不是一回事

      剛才已經提到過,癌細胞是一團不守本分的頑劣細胞,體內的叛徒。而癌症是癌細胞增殖、發展到一定程度所引起的一系列臨床症候群。這兩者之間互有關聯,但它們各自的結局卻不盡相同。更進一步說,一個人即使不幸患了癌症,這位患者的整體結局和他身上的癌症的結也是各有歸宿。

      打個比方說,癌症和人體的關係就好像一棵桃樹和桃子的關係。桃子可以年復一年經歷開花、結果、成熟、脫落、腐爛的過程,而桃樹本身則不一定年年都會死亡。只要維護、管理得法,一棵桃樹都可以生存數十年,每年枝繁葉茂,碩果纍纍。同樣,一個人一生之中可能會罹患各種疾病,有些是闌尾炎,有些是膽囊炎,有些是肺結核,有些是肝硬化,也有些是癌症。而每一種疾病,不管臨床表現如何不同,都會經歷潛伏期、初期、中期(全盛期)、晚期、愈復期等不同的階段,這就叫病程。有的疾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痊癒之後甚至連痕跡也不會留下,這就是“急性病”。有的疾病簡直就是匆匆路過,還等不到醫治,就已經銷聲斂跡,完全自愈了。不可否認,許多疾病的確久治不愈,經年累月,令人煩惱不堪,甚至危及生命。但這絕不是說,患者每次生病,都必須要經歷死去活來的過程。

      癌症是一種慢性病,它同樣也會經歷潛伏期、早期、中期、晚期、和終末期的過程。我這裡所說的,是“癌症的病程”,和患者的“整體生命”是二個不同的概念。臨床上關於癌症“不治而”、或者“帶病生存、壽終正寢”的例子屢見不鮮。這就反覆證明,人體自身對癌細胞,甚至癌症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天然抵抗能力。換句話說:人體和各種生物本身都存在着十分可觀的自愈能力。在正常情況下,即使體內產生了癌細胞,甚至形成了癌症,但體內的防禦系統可以在不同的階段進行控制、消滅。其結果是,癌細胞、癌症消亡了,而人體的“防禦系統”勝利了,人體的“整體生命”獲得了保存。

      只有在某些條件下,體內的防禦系統遭到了嚴重的抑制,對癌細胞的監控和殺滅能力大大降低。癌細胞才會乘虛而發,奪取體內的營養物質,迅速大量增殖,不僅對原發部位造成破壞,而且通過局部入侵,或血液循環、淋巴系統向遠處播散,形成新的轉移性癌巢,導致一系列複雜的臨床症狀。如果能及時發現(診斷),這個階段的癌症依然可以通過多種手段得到有效的控制。僅僅在西醫的範圍中,也有外科治療、放射治療、藥物治療、免疫治療等等有效的措施來控制不同類型、不同階段的癌症。而在中國傳統醫學之中,也有一整套治療癌症的方略可供選擇。不少有遠見的醫生,早就在嘗試中西醫結合,取長補短,獲得了可喜的療效。

      不可否認,在十年、三十年前,醫學界對癌症的認識的確有限,面對這個惡疾常常感到束手無策。人們也只能把癌症視為“絕症”,聽天由命。如今腫瘤醫學的進步大為改觀,許多常見的癌症不僅可以治療,而且可以治癒。可惜不少人,包括文學藝術家,依然墨守陳規,把癌症描繪成可怕的“不治之症”,大事渲染,未免有些過時了。


(三)死亡也不可怕

      當然說到癌症,總是免不了提到“死亡”這個話題。不過從生物學的意義上看,自然的死亡並不可怕許多人把癌症想象得比較可怕,無非是說“癌症是絕症”、“會危及生命”。當然,人人珍惜生命,有這種想法非常自然。不過冷靜地想來,過分怕死並不必要。請問:人在世上,有誰能迴避死亡?我們體內每天都有上億個細胞死亡,只不過我們感覺不到。整體的生命總是有盡頭的,生理性死亡是生命的必然結局。這就像秋天的落葉一樣自然、輕鬆,隨着一陣清風,就會飄然而下,復歸泥土。人們常說,人的一生來也糊塗、去也糊塗,頗有道理。請問,有誰能記得自己初來世上那幾分鐘、幾小時、幾天的感受?也有人形容人的生死“不過是一息之差”。可以相信,自然的衰老、死亡的過程幾乎是像睡眠一樣完成的,不值得恐懼。

      至於死後是否還有來生,這不是我應該討論的話題。我只是要從醫學的角度,用一個患了癌症的醫務人員的心態,告訴各位我對死亡的看法。假如人真的有靈魂,我看死亡便是一種解脫。因為靈魂從此便可以擺脫束縛,把亂鬨鬨、擁擠不堪的世界留給別人,自己則偕同知己好友,隨心所至,到處遊蕩,簡直是一種無疾無痛、無憂無慮的極樂境地。

      這樣說來,患了癌症又有什麼可怕的?


第二次人生:第一次感恩節(2013.11.26)(9)



      我年年期盼感恩節,不僅僅是為了那一大盤香噴噴的烤火雞。最讓人期盼的,是朋友、家人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感受親情、品味人生。這樣的時刻,我在上一回人生已經體驗過三十次,至今回味無窮。
      今年這一次,是我在經歷了生死考驗、獲得新生之後的第一次感恩節,所以讓我格外期盼。早在住處附近秋葉漸紅的時候,我就開始盤算着感恩節了。我想:至少我應該面對着烤火雞,拿出一個獲得奧斯卡金獎的演員風度,從懷裡摸出一個講稿,舉着一杯酒,發表一篇動情的演說,把我的心裡話全都說出來。
      我首先想到的是前一個周末。窗外分明是陽光明媚,卻又狂風大作。差不多從凌晨開始,就一直呼嘯不停,此起彼伏,把樹枝上最後殘留的大多數秋葉全都惡狠狠地搖晃下來,然後又急匆匆地捲走了。神奇的是,只有我窗前這株山茱萸,居然還有幾片橘紅色的秋葉依然頑強地掛在枝頭。看到這一枝不懼風寒、固守原地的秋葉,頓時讓我大為感動,趕緊將它們拍攝下來。






           如果在十年之前,“晚期肺癌”的診斷就等於死亡判決書,我就應該抓緊時間,開始準備後事了。而在今天,我所經歷的則是起死回生的轉折點,第二次人生的發端。這一次新的人生,的確來之不易。它不僅要歸功於現代醫學科學的飛速發展,歸功於妙手回春、處處為患者着想的醫學家,歸功於家人和朋友的無比關愛。所以,我格外珍愛這第二次人生,當然也更看重這第一次感恩節。

      許多人一定很難理解:原本非常普通、甚至十分簡單而“枯燥”的事,比如靜坐在窗前看太陽升起、看鳥兒輕輕的飛過、聽鄰居傻大哥無緣無故的憨笑,甚至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的陣陣叩擊,如今對我都是一種難得的享受。能夠自由地呼吸、講話,用自己的雙腳走路,坐在老沙發上戴着老花鏡看書,在電腦屏幕上聽戲,能夠隨意地端起茶杯喝水、拿起筷子吃飯、在鍵盤上抒發自己的所思所感、甚至舉起酒杯喝一杯淡酒,都已經變成了值得自豪的一份奢侈。如今在我眼裡,白花花的銀子其實遠不如健康珍貴。

      所以我現在要告訴每一位朋友,每一位癌友:生命是平凡的,生命是脆弱的,生命更是無價的。有時候,生命也會像窗前那一枝秋葉一般頑強。我們只要活着,每天都值得慶祝,感恩節更加值得慶祝!

感謝各位贈給我第二次人生!恭祝各位感恩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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