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18
記得劉禺生曾《世載堂雜憶》記載說過,晚清張之洞的時候,曾有一人帶一太監自京城來武昌,自稱是被慈禧太后幽禁的光緒皇帝幸得脫身,秘密出逃京師,一路南下。稱朕因國事不平,險遭奸黨所害,幸有忠臣暗助,脫身出宮,今微服至楚,欲召義士同扶社稷。此人儀表端正,言談書卷氣濃,又對朝中典章禮制極為熟稔,竟令一時地方官紳信以為真,說是真的光緒皇帝,從此騙吃騙喝,百姓莫辨,後被張香帥識破,得以斬首云云。
近觀葉夢珠的《閱世編》,編末記載了明末清初另外一個皇家奇案,是關於明崇禎皇帝太子的。
闖逆之犯闕也。懷宗皇帝有三子:長太子,時年十六;次永王,時年十三,與長公主俱周后出;次定王,十歲,田貴妃出。帝遣太子及永、定二王出匿而自盡。十九日賊入,求上及太子。次早,嘉定伯周奎戚畹以永、定二王入朝。自成問父皇所在?二王以自縊對。自成曰:若父皇何苦自縊?即存,孤將與之分治江南,不忍有弒君名。今即死,非吾弒也,若無傷,俟天下大定,孤得裂地封爾。因留飯共食,發偽將軍劉宗敏處善養之。四月十三日,自成東向山海關,二王各一卒抱持馬上,百姓擁觀,遂傳太子亦在營中。自成與三桂戰且敗時,晉王亦在賊營,躍馬馳入吳軍曰:我晉王也。吳軍留之,故得無恙。人遂競傳定王、太子為吳軍奪去。於是都城日望太子、定王入矣。二十四日,賊眾敗歸,部署盡亂,未知有定王、太子,即吳兵入,亦不見太子、定王也。或曰,定王遇害於城南之空苑,而太子、永王終不知所在。
冬十一月,有捕卒報刑部稱:一男子同常內監投嘉定伯周奎府曰:我太子也。奎不能辨,奎侄鐸以舊侍衛引與長公主相見。公主共太子抱頭而哭。哭罷,奎飯之,舉家行君臣之禮。因詢太子向匿何所?太子言,城破之日,獨出匿東廠門一日夜,潛出至東華門外,投腐店中,店中小兒,心知其避難人也,易予敝衣,代之司爟。居五日,恐人覺,送至崇文門外尼庵,以貧兒投托為名,尼不疑,留居半月。適常內侍來見,尼始覺,共謀竟日,恐不能藏,常遂攜歸,故得無恙。今聞公主在,故來。傍晚與公主哭別而去。數日後復至,公主贈一錦袍,密戒云:前來皇親以上下行禮進膳,叵生疑釁,可他往,慎毋再至也。痛哭而別。後十九日,又至,奎復留宿。二十一日,奎侄鐸與奎謀曰:此男子不可久留,留即貽害,不如去之。奎遂曰:若非太子也,何冒至我家,汝第言自姓劉,說書生理,可免禍,否即首官究論矣。男子不從。既晚,奎令家人椎擊之,逐諸門外,捕營卒以犯夜擒獻。即日會刑部山東司主事錢鳳覽勘其事。鳳覽字子瑞,浙江會稽人,以祖父文貞公象坤蔭,任中書,升主事,仕本朝授原職。訊舊內侍,具言是真太子。鳳覽大叱周鐸云:汝本明朝戚畹,受國大恩,今見太子,反雲是假,何喪心若此?復下階揮拳罵之,百姓爭奮擊,鐸甚困。刑部滿州尚書云:且收監再審。百姓叩頭,哭擁不能去。鳳覽步送之入獄,備衾褥,命家人奉事之。明晨,周鐸具疏,力陳其偽。即日送入廷勘,歷訊宮中事頗同,問內監多雲不是。有一楊監在傍,男子曰:此楊太監,常侍我,詢之便知。楊倉猝曰:奴婢姓張,先侍服者,非吾也。因呼舊錦衣嘗侍衛者十人詢之。齊跪曰:此真太子。復詢之晉王,晉王執言不是。遂下常內侍及錦衣十人同偽太子皆系獄。明日,刑部復詢之,除常內監、舊錦衣外,無敢言是者,滿州尚書云:你系何人,來冒太子,是何人主使?男子曰:吾實真太子,汝以吾為假,吾何必辯,但吾看公主,豈圖甚事,以周奎賣我,故有今日,若輩如此待吾,何必再審真偽,且吾既至此,豈復求榮貪生,不必更煩言矣。遂下獄,自是連訊,終不能決。鳳覽力辯其真,復上疏,且與晉王廷執。晉王堅執不是。時舊閣臣謝升久入內院,升嘗舊侍太子講讀,初訊時,升亦以為非。太子呼升曰:謝先生!豈不相識乎?前某日講某書,言某事,先生猶憶之乎?升默然不復言,乃曲躬一揖。鳳覽怒升,叱其不臣。而正陽門商民,各具疏,請釋太子,共詈謝升悖逆無道。宛平民楊時茂糾之尤力。順天府內城民楊博疏辨太子是真。於是吏科都給事中朱徽等上疏,其略以為周奎既以太子為假,何留宿兩日乃始奏聞,見時公主抱頭痛哭,豈陌路能動至情如此。奎初與之衣食,後忽加捶楚,情事乖張,何其變幻。家人孫才供詞,刑部諸臣具在,而鐸奏不載一字,此皆有所不可解也。今必從容研質,需之時日,真偽自見,若草草畢事,恐廷臣曰假,而百姓疑,京師曰假,而四方疑,一日而假,而後世疑,眾口難防,信史可畏也。而鳳覽復疏劾謝,御史趙開心亦奏辨甚切。十二月十日,攝政王諭群臣:爾等言太子真偽,皆無憑,言真不過優以王爵,言偽必偽者家識之乃決。獨晉王乃明朝王子,謝升乃明朝大臣,而鳳覽不遜晉王為無君,百姓罵大臣為無上,皆亂民也。除偽太子外,凡系獄爭言太子無狀及錢鳳覽、趙開心等盡斬之。時廷臣共乞生鳳覽、開心等,以開心無甚唐突語得免。鳳覽言太子既真,當早有著落。攝政王曰:著落不著落,與你何干?鳳覽曰:人各為其主耳!攝政王詞氣甚厲,呵鳳覽曰:你投誠後,即我家人矣,若說各為其主,尚有二心,此何說也?鳳覽曰:今日之事,太子存,我亦存,太子亡,我亦亡,我意只救太子為是,那管一心二心。以是觸攝政王怒,因絞死。趙開心罰俸三月,其餘笞斬有差,而幽偽太子於太醫院中,給十人守之。鳳覽之就刑也,神氣自若,拜天地君親畢,安坐語刑者曰:可矣!刑者多舊役,痛哭不能舉手。百姓觀者塞衢巷,哭之。
明年乙酉,元夕後,謝升早朝出,見鳳覽,歸而臥病數日,頭忽腫,將卒,曰:錢老先生幸稍寬,毋太拘急。遂死。攝政王聞之,竟無傷太子意矣。四月初六日,東安縣富民祁八忽聚徒劫騎曰:往救太子。生員楊鳳鳴為軍師,地近上林,上林尉請兵部發兵剿之。初十日,偽太子卒。此案至今疑不可解,若以為偽,何臣民捨生而證之者鑿鑿;若以為真,何福王稱命時,金陵復有一太子,紛紛聚訟也。
常言說,落水的鳳凰不如雞,看來這落難的太子,也連雞都不如了。想當年還在前清曾國藩的時候,《世載堂雜憶》這本書中記載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被擒湖北的時候,情況決然不同:
可見明朝末代皇帝之刻薄寡恩,最終還是累及到子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