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抒的新作“毛澤東的文革部署和葉劍英的崛起”（附註1），勾勒了毛澤東讓葉劍英在文革中崛起，特別是在軍中權勢增長，但是文革中的中共軍權爭奪的參與者並非只有毛澤東和葉劍英，而葉劍英是周恩來的代表。這一段的軍權爭奪，也需要澄清相關歷史背景。

1949年10月中共建政，把共軍最高領導機構中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改組為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副主席朱德、劉少奇、周恩來、彭德懷、程潛。其中最有權力的是毛澤東和主持軍委日常工作工作的周恩來。

毛周二人之下軍中最有權力的是總參謀長，負責指揮軍隊和領導軍委直屬各部、局、司令部。毛澤東選的總長是徐向前（此前是華北軍區第一副司令），出自紅四方面軍山頭而與周恩來關係較遠。副總長是聶榮臻（1949年6月起，兼任華北軍區司令。此時的總長是周恩來），是周恩來在法國和南昌暴動時的老部下。

1950年以及1951年開始，徐向前多次病休，總長由聶榮臻代理。

1950年10月，副總長增加了粟裕（此前是三野副司令兼華東軍區副司令）。這也是毛澤東選的，表面理由是粟裕在國共第二次內戰中戰功大，實際原因是粟裕沒什麼靠山，連三野司令兼華東軍區司令陳毅都非常嫉妒粟裕的戰功，非常嫉妒者還有前淮海戰役總前委書記兼二野政委鄧小平。

1952年，毛澤東不滿於劉少奇（主持中共中央書記處（即政治局常委會）和政治局日常工作的書記）和周恩來（中央人民政府黨組幹事會書記、總理、主持人革軍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權勢日重，着手打擊他們，削減他們的權力。

4月，中共密調彭德懷（人革軍委副主席、志願軍司令、西北局第一書記、一野司令兼政委）進京，取代周恩來而主持人革軍委日常工作。

夏季，毛澤東訓斥聶榮臻很少向他報告軍隊情況。毛澤東要求人革軍委有重要情況都要向他報告，每半月綜合匯報一次。然而代總長聶榮臻卻說毛澤東事情太多，要求軍隊方面的報告，都要經他批閱後再根據情況看是否有必要上報毛澤東。毛澤東命令聶榮臻就此寫出檢討。“粟裕認為自己也有責任，於是也向毛澤東做了書面檢討。”【毛澤東不僅在粟裕的檢討上批示“檢討很好”，還把粟裕和聶榮臻在總參的工作做了對比，認為“粟在半年中所反映的情況和看出的問題……好的多”，同時他對聶榮臻又作了批評（《粟裕年譜》）。】“他還特地把這個批示交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彭德懷、聶榮臻等人傳閱，……“（附註2）被毛澤東整了這麼一頓後，聶榮臻的代總長和副總長就沒法幹了。徐向前病休時，總長就由粟裕代理了。

10月，毛澤東同意彭德懷提拔老部下黃克誠（湖南省委書記）和張宗遜（一野副司令）為副總長。1953年2月，李克農（軍委總情報部長兼外交部副部長，周恩來的老部下）兼任副總長。

1954年9月，人革軍委改組為中共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委員朱德、彭德懷（主持日常工作）、林彪、劉伯承、賀龍、陳毅、鄧小平、羅榮桓、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秘書長黃克誠。

劉少奇和周恩來被排除出軍委。劉少奇此後未能染指軍務，可是沒有軍職的周恩來卻多次參與軍務。

1958年8月，【炮擊金門 , 每一項重大決策都是毛澤東與周恩來協商決定的, 往往是毛澤東決策之後 , 由周恩來具體部署實施。 毛澤東後來說: “金、馬局勢那麼嚴重, 每個環節都是我和總理搞的”。】（附註3）

1965年，八六/東山海戰，周恩來通過總參指示廣州軍區和海軍不參與戰役指揮，由南海艦隊擔負戰役指揮。

11月，崇武以東/烏丘海戰，“……當時坐鎮後方指揮的是周恩來總理。原來，正常情況下，下發命令應該是解放軍總參謀長給作戰部隊下命令，可那一天總參謀長羅瑞卿大將並不在北京，這時總參謀部就把情況報告給周總理，周總理一聽，有作戰任務，他就叫上賀龍元帥一塊去了總參謀部了，……”（附註4）

周恩來無軍職，卻可以給共軍發作戰指示，總參還會向他請示。看來他在軍中的勢力是毛澤東、中共高層和共軍高層都明白的。

黃克誠擔任新設的軍委秘書長，取代總長徐向前及代總長粟裕，成為毛彭之下軍中最有權力者。

1959年9月，彭德懷和黃克誠倒台，朱德因同情彭而受牽連。軍委改組，主席毛澤東，副主席林彪（主持日常工作）、賀龍、聶榮臻。常委毛澤東、林彪、賀龍、聶榮臻、朱德、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羅榮桓、徐向前、葉劍英、羅瑞卿、譚政，秘書長羅瑞卿。

1962年1月，七千人大會（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中，彭真、劉少奇等暗示毛澤東應該為大躍進導致大饑荒負責，周恩來和林彪為毛澤東保駕。（附註5）有周林保駕，軍隊大體可以掌控，毛澤東有恃無恐。

1962年及其後林彪病休期間，毛澤東命賀龍主持軍委日常工作，但毛澤東親信羅瑞卿（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軍委常委、秘書長、總長、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副總理、副防長、國防工辦主任），逐漸超越林彪和賀龍，成為毛澤東之下軍中最有權力者。

毛澤東要清洗劉少奇、彭真等一大批官員，首先要確保軍隊聽話。在1966年，在共軍中最有勢力的是毛澤東，其次是周恩來，再次是林彪。周恩來派對劉少奇派在延安整風中充當惡犬撕咬自己是刻骨銘心的，林彪派對劉少奇派勢力膨脹壓制自己也是痛恨的。周恩來和林彪支持毛澤東，毛澤東就大打出手了。

毛澤東在軍中要清洗的第一個官員就是羅瑞卿，因為毛懷疑羅在自己和劉少奇之間腳踩兩條船。引起他猜疑的小事如，“一九六四年夏天某日，劉少奇會見一個外國客人時，說到羅瑞卿將是國防部長的接班人。”（附註1）1965年12月，羅瑞卿被主子毛澤東一悶棍打蒙了，跳樓重傷未死。周恩來是樂得看狗咬狗。林彪對同屬核心毛派但關係較遠的羅瑞卿飛揚跋扈早已嫉恨，此前乘機派老婆去向毛澤東送羅瑞卿的黑材料。

毛澤東在軍中要清洗的第二個官員是賀龍，主要因為賀龍不向自己表忠心，其次是因為賀龍與羅瑞卿關係很好。賀龍是周恩來的老部下，1967年1月被整得逃到周恩來家中哀求庇護。周恩來收留幾天后大義滅親，把他送去西山拘禁折磨死。林彪對賀龍被毛澤東痛打而且被周恩來拋棄是樂得看熱鬧。

1966年1月，葉劍英（軍委常委兼軍科院長）被毛澤東提拔為軍委副主席。5月15日，被提拔為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軍委秘書長，主持軍委日常工作。8月，被提拔為為政治局委員。這是毛澤東對周恩來派支持自己的政治酬勞之一。

【2月10日，毛澤東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這次被「擴大」的有葉劍英。在這個會上，毛澤東大罵陳伯達、江青：「你這個陳伯達，你是一個常委打倒一個常委。」「你這個陳伯達，過去專門在劉少奇和我之間進行投機……」「你這個江青，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你眼裡只有一個人。打倒陶鑄，別人都沒有事，就是你們兩個人幹的……」】（附註1）

【本來，毛澤東之訓斥陳、江二人，不過是他慣用的左右平衡的權宜之計，並無拋棄文革派之意。可是他這麼突然一變，使得葉劍英等人以為毛要以打倒陶鑄這件事為由，清算中央文革小組了。】（附註1）

【就在這種氣候下，才有了二月十六日的所謂老幹部「大鬧懷仁堂」。

在懷仁堂召開的政治局擴大會議的議題是生產、經濟，江青沒有參加。陳伯達灰溜溜的，甚至不敢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一個人躲到了後邊桌子角上。還是周恩來叫他坐回到他原來的位置上的。據徐向前回憶：「康生、張春橋、謝富治等人坐在『被告』席上，狼狽不堪。」

形勢似乎對老幹部們很有利。譚震林首先發難，說：「老幹部一個個被整，四十年的革命，落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一次，是黨的歷史上鬥爭最殘酷的一次。」他甚至點名說：「江青把我整成反革命……」陳毅說：「雖然沒有人選我當老幹部的代表，我也要為老幹部說話。」葉劍英說：「老幹部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哪有隨便打倒的道理？照這樣，人身都不能保證，怎麼做工作？」連級別職務比他們低許多的余秋里也拍着桌子說：「這樣對待老幹部，怎麼行？」

陳毅還把文化革命與一九四二年延安整風聯繫起來，說：「延安整風搞出了一個劉少奇(意指抬出了劉少奇――丁注)，怎麼樣了？斯大林搞出了一個赫魯曉夫，又怎麼樣了？」「在延安，劉少奇、鄧小平、彭真，還有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這些人，還不是擁護毛澤東思想最起勁！……（延安整風）挨整的是我們這些人。總理不是挨整的嗎?」

陳毅提到的那六個人，全是延安整風時因堅決擁護毛澤東得到提升的。特別是劉少奇，毛蓄意把他提到周恩來之上才成為二號人物的。在文革的第一波中，這六個人已全部被打倒。周恩來一聽，就知道陳毅犯了大忌，立即打斷他說：「(延安整風時)我應該檢討，當時是整得對的嘛。」

但是陳毅的話已無法收回。幾天前毛澤東的斥罵陳伯達、江青，本來就是裝出來的。現在蛇已經出洞。十八日，毛召集緊急會議。這既不是政治局會議，也不是政治局常委會。他只叫了幾個人。值得一提的是，軍隊領導人中，只有葉劍英一個人參加了這次會議。毛澤東顯然把葉劍英與陳毅、譚震林、徐向前分開了。

其實算不上是會議，而只是毛澤東一個人訓話。他說：「中央文革小組是忠實執行八屆十一中全會精神的，錯誤祗是百分之一、二、三，百分之九十七是正確的。」「誰反對中央文革小組，我就堅決反對誰。」「你們要否定文化大革命，辦不到！葉群同志你告訴林彪，他的地位也不穩啊，有人要奪他的權呢。讓他做好準備，這次文化大革命失敗了，我和他就撤出北京，再上井岡山打游擊。」

「你們說陳伯達、江青不行，那就讓你陳毅來當中央文革組長吧！把陳伯達、江青逮捕、槍斃，讓康生去充軍!我也下台，你們把王明請回來當主席嘛。」「你們把王明找回來，把張國燾找回來，把劉少奇找回來，讓你們去搞。」「力量還不夠，請美國、蘇聯一塊來！」】（附註1）

此後，葉劍英被閒置，其地位被楊成武（軍委常委、副秘書長、辦事組長、代總長）取代。1968年3月，楊成武倒台，其地位被黃永勝（軍委常委、辦事組長、總長）取代。

1971年9月林彪死後，毛澤東讓葉劍英主持軍委日常工作。

【他【毛澤東——樂山水】試圖鉗制葉劍英和復出的鄧小平，在一九七四年一月成立的軍委五人小組中放進了王洪文、張春橋和陳錫聯；一九七五年一月，讓王洪文、張春橋擔任軍委常委。一九七六年二月，在葉劍英沒病的情況下宣布：「在葉劍英同志生病期間，由陳錫聯同志負責主持中央軍委的工作。」四月「天安門事件」後，毛乾脆剝奪了葉劍英參加政治局會議的資格。但是，局面已不在毛澤東掌控之中。連陳錫聯都知道識時務，暗中與葉劍英保持聯繫。】（附註1）

1976年10月，毛澤東死後一個月，掌握軍權的葉劍英接受毛澤東安排的過渡給江青的人物華國鋒的建議，與掌管中共中央衛隊的汪東興聯手，發動政變，逮捕江青等人，成為槍指揮黨的造王者。

附註

1. 丁抒：毛澤東的文革部署和葉劍英的崛起
http://www.chinainperspective.com/ArtShow.aspx?AID=170485

2. 山南幕北：聶榮臻元帥為何排在徐向前之後 粟裕與聶榮臻為什麼交惡
http://www.todayonhistory.com/people/201601/13642.html

3. 胡哲峰：周恩來與1958年金門炮戰
http://www.hprc.org.cn/pdf/JLSY199802003.pdf

4. 田柳：周恩來坐鎮指揮崇武以東海戰
http://www.wanhuajing.com/d232131

5. 丁抒：大躍進、大饑荒和文化大革命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lsjd/lsjj/article_2012031355362.html

————————

附錄

樂山水：毛澤東撥弄高崗對劉少奇的積怨

丁抒“從陶鑄事件看毛澤東的政治鬥爭手段”（附註1）分析說，毛澤東在文革初期突然把陶鑄從中南局第一書記兼廣東省委第一書記提拔為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兼中央文革小組顧問、毛林周之後的第四號人物，是因為毛知道陶過去跟劉少奇有過衝突，要陶做咬劉的惡犬。可是毛不知道劉後來對陶友好，陶對劉的積怨已經化解，不願做咬劉的惡犬。結果毛對陶痛下殺手，陶因此慘死。

毛澤東重用跟劉少奇有積怨者的另一個例子是柯慶施。

高華《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附註2）說，柯慶施與劉少奇有歷史積怨。1936 年3 月，柯慶施是中共北方局組織部長。劉少奇赴天津擔任中共北方局書記，對原北方局進行大改組，任命自己的老部下彭真取代了柯慶施擔任北方局組織部長，並展開了對柯慶施等人“左的關門主義的錯誤”的批判。

大約在1943年下半年，柯慶施（時任中央統戰部副部長，部長是王明）在延安搶救運動中被整肅。幕前指揮者是中組部副部長兼中辦主任李富春，李與柯沒有積怨。高華認為批鬥柯慶施的幕後策劃者是康生（時任負責整風運動的中央總學習委員會副主任、政治局委員、中央社會部（內部也叫作“情報部”，對外叫作“敵區工作委員會”）部長兼中央組織委員會副書記）和劉少奇（時任中央書記處（即政治局常委會）書記兼中革軍委副主席）。康生和劉少奇的活動得到毛澤東（時任中央書記處主席、中革軍委主席兼中央總學委主任）默許。柯慶施的妻子不堪迫害跳井身亡。毛此後對柯施以援手。柯對劉和康痛恨，對毛感恩。

毛澤東後來對柯慶施提拔重用。柯緊跟毛，對劉少奇和周恩來多有怠慢。

毛澤東對於高崗，也是撥弄他對劉少奇的積怨。

1945年8月，毛澤東赴重慶談判，劉少奇代理中央書記處、政治局和中委主席。劉主持政治局會議，增補自己的頭號親信彭真和周恩來的老部下陳云為書記處候補書記。

從9月開始，中共搶在國民政府之前，派遣11萬軍隊和2萬幹部進入東北。幹部中包括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彭真和陳雲、政治局委員高崗和張聞天、中央委員林彪、李富春、李立三、羅榮桓、蔡暢和林楓以及12名中央候補委員。東北局成立，彭真任書記。

10月14日，東北共軍整編為東北人民自治軍（1946年1月14日改名為東北民主聯軍），彭真任第一政委，林彪任總司令，羅榮桓任第二政委。

1946年3月，中共中央和東北局決定迅速占領長春、哈爾濱和齊齊哈爾，確保控制北滿。4月共軍部隊順利占領三座城市後，局勢突變。國軍調孫立人新一軍、廖耀湘新六軍、陳明仁第七十一軍等精銳北上，由白崇禧、杜聿明指揮。儘管林彪、陳雲建議撤出長春，中共中央和東北局決定堅守長春。東北民主聯軍被迫在四平阻擊國軍精銳，最終不敵潰敗。在四平撤退後的東北局范家屯會議上，林彪和羅榮桓反對“繼續堅守長春”，認為“長春、吉林市不利於防守，防線又寬，”“主力部隊現在已很疲勞，減員嚴重”，堅持“放棄長春、吉林市等城市，撤過松花江以北”。中共中央和東北局最終接受林、羅的意見，由林彪在前線組織部隊，東北局機關這才開始從長春撤往哈爾濱。

6月16日，中共中央向東北局發出由劉少奇起草、經毛澤東修改的調整東北局和東北民主聯軍領導的決定電報：“目前東北形勢嚴重，為了統一領導，決定以林彪為東北局書記、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兼政治委員，以彭真、羅榮桓、高崗、陳雲四同志為東北局副書記兼副政委。並以林、彭、羅、高、陳五人組成東北局常委……”。劉少奇和彭真與林彪及其圈內人羅榮桓和高崗結下梁子。

林彪決定自己和羅榮桓負責東北民主聯軍，高崗主持東北局日常工作和地方工作，彭真和陳雲協助高崗。這讓劉少奇和彭真對林彪和高崗更加不滿。

高崗領導了東北土地改革運動。1947年，高崗曾去赤峰，指導冀察熱遼分局的土改。程子華在回憶錄中指高崗在熱河土改中推行極左路線。（附註3）1947年7月，彭真離開東北，出席在河北平山西柏坡村召開的全國土地會議。在這個會議中，中共中央工委（代行中央書記處和政治局職權）書記劉少奇批評了東北的土改。高崗認為劉少奇片面聽取彭真的敘述，偏袒彭真。

1953年初，高崗進京就任中央人民政府計委主席，仍然兼任政治局委員、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東北局第一書記、東北人民政府主席、東北軍區司令和政委。毛澤東在與高崗的幾次私下談話中表示了對劉少奇和周恩來的不滿，主要是經濟建設和發展農業合作社方面的。毛還讓高查劉在瀋陽被捕的檔案。高把這些看成是信任他的信號和反對劉和周的機會。”

1953年中央財經會議中，高崗用毛澤東審閱過的長篇稿子批判薄一波，影射劉少奇。毛不參加會議，卻派人每天聽會，聽取詳細匯報。會議最後一天，毛到會作總結髮言，指責薄一波犯了分散主義和右傾錯誤，敲打周恩來和劉少奇。

“1953年中央財經會議期間，林彪因生病沒有參加會議，但在北京西山休養。林彪是計委委員、華中局第一書記，一些大區負責人想去看望他，高崗便出面聯絡，帶領幾個大區和軍隊負責人，還有一些地方領導幹部前往，總共去了二三十人。”（附註4）

【這次探望林彪的聚會後，參與探望的王鶴壽曾對人說：“林總(林彪)的水平確實很高，看問題深刻、尖銳，擊中要害。現在劉少奇這些白區黨的人控制着中央的權力，有篡權的危險性和可能性，是毛主席身邊的危險人物。” “看來，現在中央的領袖中，毛主席年紀大了，劉少奇是不行了，只有高主席(高崗)是久經考驗的……”(張明遠著：《我的回憶》，中共黨史出版社，2004年版，第381頁;趙家梁等著：《半截墓碑下的往事——高崗在北京》，第135頁)

這次聚會後，大概高崗就把林彪這些“深刻、尖銳”的話宣揚開來。趙家梁引述高崗在反省時說：“我散播蘇區、白區的二元論;編黨史的問題，說趁主席在，以根據地武裝鬥爭為中心編寫黨史等等。這些都是別人講的，我揀起來，好像自己很有水平。”“其實，這裡有許多意見本來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我把別人的意見揀起來，作為自己的意見，加以散布，藉此貶低白區工作的作用，貶低少奇。” (趙家梁等著：《半截墓碑下的往事——高崗在北京》，49-50頁)】（附註4）

1962年春天，林彪召見高崗妻子李力群。【林彪還說：“黨內對劉少奇有意見的人，不是高崗一個人，在東北，我林彪也是一個。意見最多的是王鶴壽、何凱豐、陳雲、李富春、陳正人。到北京後，首先是毛主席對劉少奇有意見，對劉少奇不滿，從生活作風到工作方面都不滿，甚至懷疑劉少奇的歷史。這怎麼能都推到高崗身上呢?即便對劉少奇有意見，都是政治局委員、副主席，為什麼不能提出呢?難道對劉少奇有意見就是反黨，就是搞陰謀、有野心?我們共產黨沒有這個規矩啊!我林彪不能昧着良心說話。”】（附註4）

附註

1. 丁抒：從陶鑄事件看毛澤東的政治鬥爭手段

http://www.chinainperspective.com/ArtShow.aspx?AID=166266

2. 高華：《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

http://blog.boxun.com/hero/201205/lianhuaxiaofo/10_3.shtml

3. 程子華：《程子華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87。294頁。

4. 徐慶全：高崗垮台與林彪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history/xiandai/20151028130050_all.html

（2016-09-02）

————————

樂山水：斯大林死了，線人高崗沒靠山了

最新高質量毛澤東傳記作者、俄羅斯史學家潘佐夫告訴BBC，解密的蘇共檔案記載，斯大林告訴毛澤東，高崗向自己呈送過秘密材料。潘佐夫推測，斯大林出賣高崗，可能是為了保護地位更高的線人劉少奇。但是劉少奇的線人嫌疑，只是1950年代叛逃的蘇聯國家安全部高官的爆料，有待尚未解密的克格勃檔案的驗證。

這一新發現，有助於分析毛澤東出爾反爾的高崗案。

1952年11月，中共政治局委員、東北局第一書記兼東北行政委員會主席高崗被增加了一個顯赫的職務：中央人民政府國家計劃委員會主席（與政務院總理平級）。毛澤東提拔斯大林的線人，恐怕是為了討好斯大林。1953年初，高崗進北京就任新職，仍兼任東北兩個最高職務。

在北京，高崗的辦公室被安排在離毛澤東辦公室最近的斜對門。毛澤東時常與他閉門交談，表達對劉少奇和周 恩 來的不滿，透露最高層人事安排的設想。在文件傳閱名單上，高崗成為第二號人物，後來經手下提醒，被他制止。

高崗7月中旬在中央財經會議上狠批薄一波，暗批劉少奇和薄一波，發言稿是經過毛澤東審閱的。毛澤東不參加會議，卻派人聽會，每日聽會議情況報告。

但是到了12月的政治局會議上，毛澤東反手一巴掌，說高崗另搞一個司令部，然後去杭州度假七十多天，把高崗扔給劉少奇、周 恩 來、陳雲、彭真、薄一波等仇家和投機者鄧小平撕咬。

毛澤東為什麼翻臉不認狗腿子呢？除了我在舊文中說過的兩個原因（對劉少奇的官意測試和陳雲、鄧小平告發高崗顯示倒劉少奇和周 恩 來缺乏最高層支持，高崗大嘴巴泄露很多毛澤東的私房話），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斯大林在3月5日死了，高崗失去了靠山，毛澤東不用借他討好斯大林了。

鄧小平和陳雲等文革後拒絕給高崗平反，是因為他們向毛澤東告密是高崗倒霉的原因之一。

BBC訪潘佐夫：蘇聯檔案解密 還原真實的毛澤東（下）

http://www.bbc.com/zhongwen/simp/china/2015/07/150707_pantsov_mao_zedong_archive2

（2015-7-7）

————————

樂山水：毛澤東用高崗整治劉周，反手給高崗一巴掌

中共的黨政不分和以黨代政由來已久，在習近平班子決定增設多個中共中央領導小組類議事機構後，越演越烈。

中共建政初期，大政方針在中共中央——書記處（即政治局常委會，主席毛澤東、書記劉少奇、周 恩 來、朱德、任弼時（1950年10月病死）、候補書記陳雲（1950年10月接任任弼時為書記）、彭真）和政治局，下設辦事機構秘書處（秘書長任弼時）；具體部署黨務在劉少奇和任弼時，政務在中共的中央人民政府黨組幹事會（書記周 恩 來）及其管轄的政務院（總理周 恩 來），軍務在軍委（負責日常工作的副主席周 恩 來）。

這樣的權力分配，主要是因為無冕皇帝毛澤東生性懶散而且沒有實務能力。毛在機會主義方面（即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最像朱元璋，但是沒有朱的勤勞和實務能力。朱在胡惟庸案後，首次取消中國中央集權帝國的丞相，由皇帝兼任。朱每日除上朝議政之外，批閱多件奏章，工作量驚人。類似的勞動模範還有雍正等。毛雖然早已讀過朱的傳記（包括吳晗的《朱元璋傳》），但懶於學習朱的勤勞，所以把黨政軍具體部署委派給手下，甚至書記處會議和政治局會議都時常不出席，後期更是罕有出席，只是聽會議匯報和看會議決議，拍板同意或推翻。這是毛的權術之一——大權獨攬，小權分散。

但是權力有其自身邏輯，使用越多越久者越有權，劉和周日益坐大，特別是周。毛為此而發牢騷：西花廳（周辦公和居住的殿堂）車水馬龍，豐澤園（毛辦公和居住的殿堂）門可羅雀。

毛因此着手消減劉和周的權力，1952年9月開始調幾大諸侯進京當官：調政治局委員、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兼東北局第一書記高崗進京兼任計委主席。計委是新設的，在政務院之外，與政務院平級，後來下轄從政務院划過來的多個財經部委。這是剝奪周和陳雲（政務院副總理和政務院財經委主任）的財經權。毛還多次與高密談對劉和周的不滿，甚至說思想不改，就要換換位子。調西南局第一書記鄧小平進京任政務院副總理兼計委委員，1953年9月起兼任一年財長。調華東局第一書記饒漱石進京任中組部長，節制劉的親信、中組部常務副部長安子文。調西北局第二書記習仲勛進京任中宣部長（取代陸定一）、政務院文教委黨組書記兼副主任，1953年9月轉任政務院秘書長。1953年1月調中南局第三書記鄧子恢進京任計委副主席，籌建中共中央農村工作部併兼任部長。這被叫做“五馬進京，一馬（高崗）當先”。實際上是六馬進京：1952年4月密調軍委副主席兼志願軍司令彭德懷進京取代周任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

1952年12月30日到次年1月初的新稅制風波，給了毛痛擊周的機會，毛迅速扔出石頭，1月15日寫信給周、鄧、陳雲、薄一波，嚴厲指出：

"新稅制事，中央既未討論，對各中央局、分局、省市委亦未下達通知，匆率發表，毫無準備。此事似已在全國引起波動，不但上海、北京兩處而已，究應如何處理，請你們研究告我。此事我看報始知，我看了亦不大懂，無怪向明等人不大懂。究竟新稅制與舊稅制比較利害如何？何以因稅制而引起物價如此波動？請令主管機關條舉告我。"

2月間，在向中央政治局匯報稅制修正問題的會上，毛澤東尖銳地批評說："公私一律平等納稅"的口號違背了七屆二中全會的決議；修正稅制事先沒有報告中央，可是找資本家商量了，把資本家看得比黨中央還重；這個新稅製得到資本家叫好，是"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毛澤東這些批評的話，不但語氣嚴厲，而且把錯誤提高到了"右傾機會主義"的高度。更為嚴重的是，毛澤東以此為由，嚴厲批評政務院犯了所謂分散主義的錯誤，強調要加強黨中央對政府機關的領導。

對毛澤東的批評，周 恩 來不敢怠慢。2月19日，他召集鄧小平、李維漢、董必武、彭真、劉景范、薄一波、曾山、賈拓夫、安子文、習仲勛、錢俊瑞、齊燕銘、孫志遠等座談，根據毛澤東認為政府工作存在"分散主義"的批評，討論關於加強政府各部門向黨中央請示報告和作好分工的意見。隨後，根據會議確定的原則，為中央主持起草決定，這就是在3月10日下達的《中共中央關於加強中央人民政府系統各部門向中央請示報告制度及加強中央對於政府工作領導的決定（草案）》。決定：一、今後政府工作中一切主要和重要的方針、政策、計劃和重大事項，均須事先請示中央，並經過中央討論和決定或批准以後，始得執行。二、今後政府各部門的黨組工作必須加強，並應直接接受中央的領導。因此，現在的中央人民政府黨組幹事會已無存在的必要，應即撤銷。三、重新規定了現在政府工作領導同志的分工：國家計劃工作，由高崗負責；政法工作（包括公安、檢察和法院工作），由董必武等負責；財經工作，由陳雲等負責；文教工作，由習仲勛負責；外交工作（包括對外貿易、對外經濟、文化聯絡和僑務工作），由周 恩 來負責；其他不屬於前述五個範圍的工作（包括監察、民族、人事工作等），由鄧小平負責。這樣，周 恩 來事實上就只管一個外事口了。

根據中央的決定，周 恩 來於3月24日簽發了撤銷以他為書記的政府黨組幹事會的通知。通知說：（一）政府黨組幹事會自即日起正式撤銷，今後各黨組及黨組小組均由中央直接領導。（二）凡有關各委及部門黨組的人員變動及其他有關組織問題的各項事宜，自即日起應直接向中央組織部請示和報告。此後，又對政務院所屬各財經部門的領導關係重新作了分工，把政務院所屬的重工業部、一機部、二機部，燃料工業部、建築工程部、地質部、輕工業部和紡織部，劃歸國家計委主席高崗領導。

不久，毛澤東又要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檢查未經他看過即發出的電報和文件。5月19日，毛寫信給楊尚昆說：嗣後，凡用中央名義發出的文件、電報，均須經我看過方能發出，否則無效。請注意。楊於當日將情況向毛作了書面報告，毛又批評說：過去數次中央會議決議不經我看，擅自發出，是錯誤的，是破壞紀律的。由於中央日常工作，本由劉少奇負責。毛在這裡所作的指責，其矛頭無疑是指向劉的。

毛澤東借小事震怒，周 恩 來嚇破膽交權。除了此前被剝奪的軍權，周先交出統管政務院、計委、最高法院和最高檢察院的政府黨組幹事會書記，再交出外事權之外的所有權力。毛的主要整治對象變為劉少奇。劉當然也心驚膽戰，但其主要職務是中共中央書記兼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主管中共中央具體部署（類似於後來的鄧小平的總書記）並且有時代理毛主持書記處會議和政治局會議，沒有毛的黨中央工作分散主義的指責，也不好冒然提出辭職。毛對劉猜忌深重，已起殺心，讓高崗調查劉過去在瀋陽被捕的情況。這個定罪思路發展到文革中把劉定為大叛徒。

在毛的支持下，高崗挑動在1953年6月至8月的中共全國財經工作會議上借新稅制風波狠批政務院政務委員、財長兼華北局第一書記薄一波。這不但打擊周，也打擊劉，因為薄是劉派中第二號干將，僅次於彭真。毛不參加會議，但派人聽會，每日聽取詳細匯報。

高7月中旬在領導小組擴大會上作了"批薄射劉"的長篇發言。高指責薄一波，在農村經濟政策上抵制黨中央和毛主席歷來主張的"由個體逐步地向着集體方向發展"的方針，認為互助合作運動是一種"空想"。把薄一波的主張說成是，把農村經濟的發展實際上指望於富農經濟的發展。然後，高開始指桑罵槐地影射劉少奇，把劉少奇說過的土地改革以後，黨在農村的主要任務是發展農業生產，現在農村障礙農民積極性的主要思想顧慮是害怕"冒尖"，害怕說有剝削，因此要向農民宣傳長期保護富農經濟的新民主主義的經濟政策。至於黨員發展成富農怎麼辦？現在這個問題提得早了。在新民主主義社會，共產黨員也可以僱工。東北地區有十萬八萬黨員發展成富農也不可怕？將來到社會主義，他們願意跟着走，那自然好；不願跟着走，可以開除出去等等，加到薄一波的頭上。

毛澤東8月12日到會講話，作政治性結論。他再次嚴厲批評了"公私一律平等"，說新稅製發展下去，勢必離開馬克思列寧主義，離開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向資本主義發展。"薄一波的錯誤，是資產階級思想的反映。它有利於資本主義，不利於社會主義和半社會主義，違背了七屆二中全會的決議。"關於個體的農業經濟和手工業經濟實行合作化的問題，二中全會已有決議，但是相當多的同志不注意。薄一波的《加強黨在農村中的政治工作》的文章，是違反黨的決議的。他強調：為了保證社會主義事業的成功，必須在中央、大區和省市這三級黨政軍民領導機關中反對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傾向，即反對資產階級思想；必須實行集體領導，反對分散主義。他還特別點明，3月10日中央關於加強對政府工作領導的決定，就是為了避免政府各部門脫離黨中央領導的危險。全國很多人是靠無政府狀態吃飯。薄一波就是這樣的人。他在政治上思想上有些腐化，批評他是完全必要的。

1952年年底開始，毛考慮黨中央是否設副主席或總書記，並且為了偷懶和攬功諉過，考慮將中央領導班子分為一線、二線，自己退居二線。此外，還考慮是否學蘇聯，設立部長會議。

高崗想藉此把自己在財經會議上的政治勝利兌現為官職提升。財經會議結束不久，高崗為升任黨中央第一副主席或部長會議主席積極活動。他對人說，毛主席打算讓劉少奇搞"議會"（人大常委會），周 恩 來當部長會議主席，由他（高崗）來搞政治局。他又說，他去毛主席那裡，毛問他誰當部長會議主席合適，他寫了一個"林"字（意即林彪），但毛給他寫了一個"高"字（意即高崗）。

高獲得的支持已有東北、華東代表人物饒漱石、西北代表人物習仲勛，對劉少奇的勢力範圍華北不抱希望，接下來就是遊說中南和西南代表人物等。他南下遊說中南局第一書記林彪，獲得支持。他遊說過去在東北私交很好的陳云："多搞幾個副主席，你也搞一個，我也搞一個。"陳雲同意了。鄧小平回憶說：對西南，他用拉攏的辦法，正式和我談判，說劉少奇不成熟，要爭取我和他一起拱倒劉少奇同志。我明確表示態度，說劉少奇同志是好的，改變這樣一種歷史形成的地位不適當。

1953年12月，毛準備去外地休假，依照先例，在他休假期間的書記處會議和政治局會議由劉少奇主持。但是毛藉此在書記處擴大會議（擴大到高崗、鄧小平、彭德懷、彭真）搞了一次針對劉的官意測試，問道我休假時書記處會議和政治局會議是否由少奇主持？劉知趣地推辭：還是由書記處同志輪流主持為好。有幾人表示還是由少奇主持，高崗堅持說：“輪流吧，搞輪流好。”同意高崗的，只有朱德。見此官意，陳雲和鄧小平向毛舉報高的遊說。

1953年12月24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毛澤東反手一巴掌，把高饒定罪為另一個司令部。然後去杭州度假70多天，把高饒扔給劉少奇等撕咬。

毛為什麼在整治劉和周的大好形勢下拋棄賣力並有功的打手高饒呢？大概有兩個原因。首先是整治劉和周，支持者不夠。

高為了反劉，提出蘇區黨（或軍隊和根據地黨）和白區黨的對立。實際上，到延安整風為止，中共的正確或錯誤路線和派別主要是蘇共說了算。陳獨秀執行蘇共協助國民黨的指示，但國民黨反蘇反共，陳就成為替罪羊，犯了右傾錯誤。瞿秋白和周 恩 來執行蘇共城市兵變的指示，但失敗了就是替罪羊，犯了左傾錯誤。瞿周去蘇聯，臨時主持中央工作的李立三犯了更大的左傾錯誤。毛1938年獲得蘇共支持，成為中共最高領袖。1940年代搞延安整風，是要全黨信仰毛一貫偉光正，絕對服從毛。對於黨的幹部，以歷史上對毛的態度劃分路線和派別。支持毛的是核心毛派（井岡山和中央蘇區的擁毛派，馬列主義和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擴大到沒有反對過毛的劉少奇派（以華北地下黨為主）、紅二方面軍部分幹部和高崗派（陝北紅軍和根據地幹部）。反對過毛的分為兩派：一個是王明派（教條主義派），另一個是經驗主義派（周 恩 來等）。就派系實力來說，經驗主義派最強，人多資格老。毛派弱很多，而且其中劉少奇派幹部文化水平等素質比蘇區幹部高。王明派人很少。周 恩 來等經驗主義派，在延安整風中已被打斷了脊梁骨，在大會上長篇檢查求饒。劉少奇派是延安整風中的打手。

毛當然想對劉和周痛下殺手，以絕後患，或者先幹掉一個。那就要大清洗經驗主義派和劉少奇派或大清洗其中一派，需要除了劉少奇派之外的毛派同仇敵愾或與另一派合夥。可是書記處擴大會議中只有高崗一人反劉，會後經驗主義派陳雲向毛舉報高，反對整劉而希望整高；核心毛派鄧小平也向毛舉報高，反對整劉和周而希望整高。一葉落而知秋，權術大師毛覺察到整劉和周的支持者太少。

拋棄高饒的第二個原因是高嘴巴太大，把毛跟他說的私房話泄漏出去，讓毛覺得被動。

毛只是想讓高饒做替罪羊，以後再起用，特別是再整劉和周時。沒想到高自殺了，讓毛非常憤怒，覺得奴才可惡，這點委屈都受不了。

1954年2月6日─10日的中共七屆四中全會，批判高崗。會後，副總理李富春兼任計委主席。1954年9月第一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通過《憲法》，成立國務院後，計委改為國務院組成部門。

4月鄧小平取代饒漱石任中組部長，併兼任中共中央秘書長。1955年4月的中共七屆五中全會上，鄧小平與林彪增補為政治局委員（補任弼時、高崗之缺）。

（2014-9-26）

————————

樂山水：文革發生的因果鏈條

文革發生的因果鏈條大部分已經較為清楚：

（1）文革發生，是因為1962年1月11日開始的七千人大會（中共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劉少奇29日代表中央作報告時脫稿對前幾年的施政潰敗造成大饑荒開炮3小時，引發許多代表反映，還有話要說，迫使毛次日勉強承認犯了大錯。會議延期至2月7日，大多數與會縣以上幹部在小組會中爭先發言，贊同劉的批判，發泄不滿。

此前，彭真（會議報告起草委員會執行召集人、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鄧小平說他是副總書記）、劉少奇派二號人物）1月18日在報告起草委員會會議上斗膽要求起草班子找一找毛的錯誤並寫進去。他解釋說：我們的錯誤，首先是中央書記處負責，包括主席、少奇和中央常委的同志，該包括就包括，有多少錯誤就是多少錯誤。毛主席也不是什麼錯誤都沒有，三五年過渡、食堂都是毛主席批的。我們對毛主席不是花崗岩，也是水成岩。毛主席的威信不是珠穆朗瑪峰也是泰山，拿走幾噸土，還是那麼高。現在黨內有一種傾向，不敢提意見，不敢檢討錯誤，一檢討就垮台。如果毛主席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錯誤不檢討，將給我們黨留下惡劣影響。省、市要不要把責任擔起來？擔起來對下面沒有好處，得不到教訓。從毛主席直到支部書記，各有各的帳。書記處最大錯誤是沒有調查研究。

鄧小平中間插話，介紹了背景：大會之前，毛提議將近年來各種文件資料匯總、分析一下，看看哪裡有問題。於是劉、鄧等領導人商量後，安排陳伯達牽頭做了兩件事：一個是將此前數年毛的講話匯集了一套，劉、鄧召集一線領導人分析後，認為沒有問題；一個是將中央那幾年的文件、通知匯集了一套，分析後認為問題不少。正因為有這樣的背景，因此大會報告起草的稿子，沒有提到毛澤東的錯誤。但毛說：你們的報告，把我寫成聖人，聖人是沒有的，缺點錯誤都有，只是占多少的問題。不怕講我的缺點，革命不是陳獨秀、王明搞的，是我和大家一起搞的。

在1月30日的講話中，毛勉強承認犯了大錯：去年6月12號，在中央北京工作會議的最後一天，我講了自己的缺點和錯誤。我說，請同志們傳達到各省、各地方去。事後知道，許多地方沒有傳達。似乎我的錯誤就可以隱瞞，而且應當隱瞞。同志們，不能隱瞞。凡是中央犯的錯誤，直接的歸我負責，間接的我也有份，因為我是中央主席。我不是要別人推卸責任，其他一些同志也有責任，但是，第一個負責的應當是我。

這是毛譖主生涯中唯一一次承認犯了大錯。譖主認大錯是危險的，可能失去獨裁的合格性依據。這比世襲君主脆弱，世襲君主可以發罪己詔，認大錯也不能動搖其獨裁的世襲依據。

毛為了保住其獨裁權力，必須反攻倒算。毛澤東和江青在文革初期說：“七千人大會憋了一口氣，直到文化大革命才出了這口氣。”文革第一撥被打倒的中央高官就是彭真打頭的彭陸（定一）羅（瑞卿）楊（尚昆）反黨集團，最大目標就是劉少奇。

（2）毛澤東勉強承認犯了大錯，是因為大饑荒餓死了幾千萬人，導致七千人大會上的批判和不滿聲浪。

（3）大饑荒餓死幾千萬人，是因為毛髮動了荒唐至極禍國殃民的大躍進。

（4）大躍進搞得起來而且搞到餓死幾千萬人，是因為政治經濟等全面的極權制度和毛的國際共運最高領袖夢想。

對於國家和社會各方面的控制上，毛通過中共結合中國的中央集權制傳統和蘇聯的極權制度建立了古今中外最極端的極權制度，可以相比的只有學習中共的紅色高棉極權制度。

在產權方面，通過農業和手工業合作化以及工商業的沒收和公私合營等掠奪運動，控制所有產業。在分配方面，在消費品嚴重不足的情況下，按等級分配，差距懸殊，從最高層的窮奢極欲到農民的受盡掠奪。在這兩個經濟方面，不但是學習蘇聯，而且是繼承了中國傳統的皇室和官僚系統獨大和掠奪富裕平民，特別是繼承了蒙元和太平天國的軍事共產主義。

中共是蘇聯養大的小兄弟，建立了蘇聯的衛星國。到了1956年蘇共非斯大林化，毛極為不滿，因為妨礙了對自己的個人崇拜，並且擔憂出現非毛澤東化，起了背叛蘇聯主子之心。另一方面，覺得自己是比蘇聯人口多很多的國家之主，資歷、經驗和能力遠勝蘇共領袖，足以取而代之擔當國際共運最高領袖，唯一不足就是國家經濟遠不如蘇聯。

1957年蘇聯提出與資本主義國家和平競爭而在15年經濟趕超美國，毛提出15年趕超英國。1958年提出“十五年超英，二十年趕美”。超英年頭說法，數月內接連縮短，縮短到兩三年。超英趕美都是幌子，趕上蘇聯是真目標，為的就是當上國際共運最高領袖。

（2014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