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我在Ted Talk上偶爾聽到一個叫Ricardo Semler的20分鐘的演講，題目叫做“How to run a company with (almost) no rules”。我覺得很有意思，於是開始看他的書。在這裡，我寫個讀書報告，介紹一下Ricardo和他的公司Semco。

Ricardo是一個巴西的企業家，他在1980年21歲的時候繼承了他年邁的父親的工廠Semco，將一個在當時收入才4百萬美元的專造船上水泵的工廠變成了一個2.1億美元的多樣化的公司。他在1990年就被評為當年的拉丁美商人，1994年被時代周刊選為前一百個年輕領導之一。他的公司管理哲學從90年代初就吸引了全世界很多大小公司，到Semco參觀取經的人絡繹不絕，經常要等三個月以上才能預約到。那麼他是怎樣成功的呢？他的管理哲學又是什麼呢？

Ricardo剛做CEO的時候，Semoco的80%的收入都是從水泵來的，Ricardo很想擴展。但他知道要想擴展，他不能留着他父親手下的那些高級經理們。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星期五，辭掉了60%的上層管理人員。然後他僱傭了幾個和他擁有類似商業前景，願意為Semco日日夜夜工作的人，一起苦幹了五年。在這五年內，他們成功的收買了三個小公司（工廠），涉及的產品有：冰箱，空調，洗碗機，（機械）稱等等。此時Semco的文化和一般硅谷的初創公司沒什麼區別：CEO和幾個高層經理長時間工作，經常出差，一個星期訪問十幾個城市是常事。在這期間，年輕Ricardo的身體已經感受到了高壓力工作的影響，他經常頭疼，消化系統也有問題；他在參觀挪威一個工廠的時候昏倒在地上；他在這五年體重增加了50磅。

造成Semco的公司文化改變是以下幾個導火索。

1984年中，Hobart巴西分公司被Semco買的時候，Ricardo沿用他一貫的哲學，讓原公司的人經營，沒有什麼改變。他們想要觀察一陣，給原公司的管理人員足夠多的自由和機會，直到他們理解這個公司/行業的時候才給出意見和做出改變。幾個月過去後，Hobart並沒有什麼變化。這時候，Semco的金融總監Fernando變得不耐煩了。儘管他沒有任何管理上的經驗，他也想要直接插手。Ricardo和人事部經理Clovis雖然想等更長一段時間，但是也耐不住Fernando的請求。

Fernando覺得Hobart需要秩序，控制和野心。他每天7：30就到Hobart，發現9：00才有別的人進來，沖咖啡，看報紙，然後慢慢工作。這些人5：00就走了，留下Fernando呆到9點，10點，甚至11點才回去。Fernando裁掉了所有沒有業績或者沒有動力的銷售人員/職員，改變了很多產品，改變了產品的價錢。他也引入了統計數據，記錄每一個生產線，每一天的產品數量等等。這些變化是在幾個月之類發生的，看起來好像很有希望，但是也在在職人員中間產生了很多害怕，混亂和不安。

在這年年底的公司高層人士的offsite里，一個卡通漫畫出現在他們的會議室里。畫得是一個肥胖死神正從一群窩在角落的草民里吸血，肥胖死神的特徵很明顯，大家都知道是Fernando。Ricardo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給四十幾個高層經理做群體心理諮詢（group therapy）。四個小時後，會議結束，但是很清楚的高層經理們分成了兩派：以Fernando為領導的“家長作風”經理和開明寬容派的經理。Ricardo此時還沒有表態，但是他在這一年已經意識到發展迅速的Semco到了分水嶺的時候：早期人不多的時候，大家都有初創精神，又容易齊心協力；變成幾百個人員的中型公司後，大部分經理會選擇嚴格控制和秩序來推動手下，不管他們是不是害怕和不安，只要他們把事情做好就行了。一般的企業都會經歷這樣的成長的痛，而一般的企業都不在乎工人的心理狀態，或者說不知道不敢去試更好的辦法。Ricardo想要的不是這樣的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工人或者“切石頭的工人”，而是心有雄大目標--造教堂的工匠。

在這之後不久，Ricardo又暈倒了，這次是在美國出差的時候。他去當地一個診所檢查，前前後後做了非常詳細的檢查，什麼毛病都沒有發現。當醫生諮詢他的生活習慣的時候，斷定是他高壓力的生活造成的。他這才下定決心先改變他的生活，再改變他的公司。

他開始規定自己傍晚7點鐘必須離開公司，他也開始儘量把手裡的事情交給手下去做，然後能不做的就不做。他做完這些改變後，開始着手改變公司文化。第一步就是裁掉Fernando。第二步是去除Fernando引進的數據統計系統，簡化文件管理和開銷審批程序。這些變化有一些成效，但是還是有很多問題存在：他們的生產線上經常不能達到預期目標，沒有人敢在授權表上簽名，而且更糟糕的是，Semco的各個機構都自以為是，看不慣別的機構，互相指指點點，根本沒有合作精神。Ricardo也是素手無策。他讀了幾十本有關公司企業管理的書，諮詢了很多業界的有經驗的總裁們，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但是也沒有什麼成效。他想起他十幾歲參觀他爸爸管理的Semco的時候，每一次他都覺得很壓抑，沒有活力和生機。那時候他還是一個熱愛搖滾的叛逆少年，可是現在他居然也變成了維護傳統企業的總裁。傳統企業對待藍領工人或者辦公室白領的態度就是控制，沒有基本的信任。他決定減少一些明顯的“企業壓迫“的事情。

他去除了在工廠門口的安全檢查，這是將Semco職員當成年人對待的第一步。Ricardo清楚，有些經理可能會反對撤除安全檢查，但是在發生了幾起偷竊事件以後，有些工人也反對，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這些工人想要安全檢查來證明他們的清白。Ricardo堅持自己的意見，不想因為極少數人的偷竊行為而讓絕大部分人遭受搜查。

然後他取消了給工人打卡計時，也放開了衣着要求。為了消除各個部門之間的障礙，Ricardo先拆除了他們之間的地理障礙。他把所有的人從個人辦公室移出來，在一片開放的由植物分開的辦公區域自由選擇。這樣子不同部門的人就不可避免的坐在一起，大家不費力的就知道別的部門在幹什麼，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猜疑。

Ricardo還取消了很多經理和高層管理人士才有的特權：經理專用的餐廳；代表經理身份的家具和地毯；優先的停車位置變成了先來者先用；主任以上就有的專用秘書也變成了幾個人共用。這些從上往下的政策變化向所有Semco的職員放出重要的信息：Semco需要一個更加平等和民主的文化。

民主是需要大家一起參與的，不是這些從上往下的政策就能夠解決的，接下來Ricardo做的事情應該算是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了。Ricardo要求每一個工廠的小組/部門派出一名代表人，然後這些代表人組成一個委員會，定期的和高層管理人員開會，提出要求建議。一開始，這些工人對參加委員會不是很感冒。有些人有“草民”情根，覺得參加委員會和老闆們開會，那就是變成了老闆的同黨了，是對工人的背叛；有些人覺得這只是做樣子，定期跟老闆開會有用嗎？所以一開始這些代表們只是做做樣子，提出一些不痛不癢的建議：比如說買一些食堂廚房的家具，或者改一下洗手間的牆壁的顏色等等。直到他們意識到高層人士的確在聽他們的意見的時候，他們的建議也越來越體現他們的真正要求。他們要求公司保證代表們的工作穩定，也就是說不會因為他們提出的建議而被開除。他們要求公司調查同樣行業其他公司的工人平均工資，以保證Semco工人得到公平的待遇。當他們的這些要求都被滿足的時候，一個委員有一次列出了23項提議，包括公司接送上下班和一流的醫療保險。有一次Ricardo因為高層管理人員的年終聚會，需要取消這個會議。委員們很好奇這個年終聚會，為什麼需要好幾天？為什麼要去那麼貴的酒店？為什麼還要帶上自己的配偶？於是從此以後的年終聚會就再也沒有那麼盛大，也沒有那麼豪華，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好玩了。就是這樣，因為上層願意傾聽，下層委員們也越來越願意參與公司的各個方面的決定過程，比如說平時開銷的分配，和年底獎金的分配；包括困難的時候是大家降工資還是裁人；如果裁人，裁多少人，裁什麼人。

慢慢的，工廠里的工人們和辦公室的職員們都上了這個“企業民主”的火車。工人們和職員們自發的組成一個個小組，研究他們的產品和生產線，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改進的。比如說在Hobart廠里，一組生產線已經製造鋼切割機很多年了，儘管鋼切割機早就不受歡迎，他們一個月才賣掉幾十個而以。這些工人決定要改成不鏽鋼切割機，可是不鏽鋼需要上一層臘，要不然會顯示手指印。可是上這樣一層臘，工程師計算說需要額外的六個步驟和五個小時，太貴了。於是這些人很沮喪，沒有辦法，就先去吃中飯了。一個工人有個主意，主動留下來。然後他發明了一種方法，只需要額外的四個步驟，一個小時就可以打蠟。就這樣新的不鏽鋼切割機被發明了，月銷售量一下子就升到了幾百個。

再往後的故事就成了傳說，或者說Ricardo TED Talk里的宣傳點：Ricardo做CEO，幾乎不做任何決定，每年花幾個月的時間旅遊，蒙古騎馬，剛果森林裡徒步；Semco的職員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上班時間和自己的工資；Semco職員出差旅遊，坐飛機住酒店也沒有什麼指南，把公司的錢當你自己的錢用就好了；在Semco面試也很特別，對於一個空缺職位，人士部門會安排一天面試十個候選人，然後放出通知，讓所有可能跟這位空缺職位工作的同事都過來面試，然後就會出現十個候選人和幾十個面試官的盛大場面；Semco的經理不是好當的：每半年他們會收到他們下屬的打分，如果平均分太低，就會被罷免；等等等等。

我被這本書吸引的原因是因為我在U公司工作這幾年來，工作積極性越來越低。每年夏天的時候覺得自己被這個工作拌住了，總想着要是能帶小孩子旅遊一個月該有多好；聖誕元旦度完假回來，都不想回去工作；當自己認準的事情，老闆卻不同意的時候，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切石頭的工人，不是一個能發揮自己創造性的造教堂的工匠；今年二月沒有拿到好的獎金和股票，很受打擊，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沒有得到應有的認同，更加憎恨這份工作；今年五月公司謠言要裁30%的員工，我內心其實希望被裁，這樣還能得到一筆補償金。細究這些打擊我工作積極性的原因，就是工作時間不夠靈活，工作中建議不被傾聽和採納，工作成果沒有被認同。如果我在Semco工作的話，會不會更加有動力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