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三”事件後的大清洗
舒雲
20、趙秀峰因“不相信”林彪出了事被關押折磨8年
9月22日晚,空軍司令部二級部長以上開會,王飛等人都不見了,與會者就十來個人。李德生傳達林彪飛機在蒙古溫都爾汗摔下來。趙秀峰(空司氣象局副局長)腦袋“嗡”地一下,難道是真的?9月13日早上他去上班,氣象室主任說跑飛機了,估計是林彪專機。他去指揮室,看標圖板一個個圓圈(直升機軌跡),認為是演習,不一定會出什麼事,更沒想到林彪跑了。趙秀峰對林彪是毛澤東接班人的印象深刻,老帥都打倒了,就剩這麼一個,從長徵到現在好幾十年了,毛主席一直對林彪很重視,選他為接班人,能看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是不是在考驗林彪,能不能站得住?趙秀峰認為“九一三”這事不是真的,此前不久梁璞主持司令部大會批判陳伯達,宣揚林彪如何緊跟毛澤東,看對林彪態度如何,決定如何處理。所以他對真的假的始終沒搞定,腦子也懵了。王海(空司軍訓部第二部長)中途到會,他前幾天已經知道“九一三”事件,加上他在文革初在空5軍挨過批鬥,聽趙秀峰說“不相信”,站起來就打了他兩耳光。
吳法憲回憶:會後我和王輝球(空軍政委)、鄺任農(空軍副司令員)、梁璞找趙秀峰談話,趙秀峰仍然表示“不相信”。我讓他好好想一想,就讓他走了,這時已是9月19日凌晨了。周恩來對吳法憲說:“告訴王海同志不要這樣,有的人可能這個彎轉不過來,不要急,可以等待。告訴王海同志不要打人。”後來王海回憶:司令部領導當面批評了我,我冷靜下來也覺得這種舉動實在不妥,對不起同志,非常後悔。下班後,我特意在辦公大樓下面等這位同志,向他當面道歉。這位同志很好,不僅痛快地接受我的歉意,還真誠地說:“哎,沒關係,你打得好,這個耳光把我打清醒了。”
但趙秀峰說:何來道歉?王海一貫是英雄,他不可能當面承認錯誤,更不可能道歉。趙秀峰是河北安平縣人,1923年生,1939年7月入伍,原是空司軍訓部計劃處長,1969年底調氣象局。王海是趙秀峰調走後才來軍訓部的,所以他們並不熟悉。趙秀峰比王海大兩歲,參加革命早五年。趙秀峰說當時會場很緊張,沒多久就散會了,他被留下,關在司令部,孔勇(氣象室主任)對趙秀峰妻子說趙局長要出差,來拿鋪蓋。
這個“不相信”還有比“打耳光”更殘酷的後果。趙秀峰迴憶:我與林彪、林立果一夥沒有任何接觸,在黨的會議上發表看法,又不是幕後活動,我更加懷疑有沒有“九一三”這件事。吳法憲找我談話,拿出林立果找對象的照片給我看。我心想:“你說我是叛徒?林彪有問題,你還跑得了嗎?你還給我做工作,誰不知道你緊跟林彪。”隔離一兩天後,我思想混亂,也挺緊張,這不是小事,我口頭、書面都承認自己不對,應該相信中央。這樣我被放出來,回到氣象局。我還是感到這事不對頭,到底是真的假的?9月30日,空軍五人小組的梁璞、白雲、王海找我談話。我怎麼想就怎麼說,還是說不相信有這事,思想上有反覆,真的假的鬧不清楚。真有這事,我跟毛主席走,林彪活着我沒跟他,他死了我更不可能跟他。第二天下班,白雲問想得怎麼樣,我說一夜之間沒多大變化。他說那好,走吧,就把我隔離到綠樓7層。還專門找一個打呼嚕特別厲害的人守在屋裡,我整夜不能睡覺,血壓一下子就上去了。根本不是隔離,門鎖拿掉,窗戶大開,看守還專門示範往窗外看。意思是叫你走,跳樓也可以。看守一關燈,我就坐下,你們可以把我推下去,我自己不去跳樓。我沒有自殺的必要,我在黨的會議上說的,並沒有搞陰謀。十多天後,看我沒有什麼動靜,就把我關到一層。
孔勇問:你是不是認為林彪死是毛主席逼死的?我的腦子當時就炸了,這性質就變了,這不行。我說“不相信”打我兩耳光,我要說這話,你們還不把我吃了?我當時就絕食反抗,魏堅(空司科研部部長)對我說:你不吃飯,找個地方叫你吃飯。把我關到空軍豐臺看守所,捆綁吊打,無所不用。關了一個月的樣子,又把我送到空軍學院,有一個班看守。叫我寫9月30日與梁璞等人談話的材料,寫一次不行,再寫一次還不行,這裡面有問題,我不寫了。我刷牙不許,洗臉也不許,我拿着臉盆走出去,三個人把我按倒,開始打我,要我承認林彪走是毛澤東逼的。到晚上我躺在床上,四五個戰士進來,把我從床上扯下來,五花大綁,嘴堵上毛巾,銬在暖氣上,站不起來,又坐不下去,整整折騰我3個鐘頭,弄得我一兩個月不能直腰,不能走路,直到現在我的腰還有傷。1976年唐山大地震還是逼我寫,不寫就折磨你,理髮用斷齒推子連推帶拔,簡直難受死了。飯經常是生的,我胃不好,只要求飯是熟的。看守要我寫,我就寫他們的暴行,他們把紙筆收走,還是給我吃生飯,經常一碗飯只能勉強吃半碗。我抗議也沒用。我開始第二次絕食,五六天沒吃飯,七八個小伙子把我按到床上,往我的鼻孔塞膠皮管鼻飼,每天往裡面打一次飯,我一拉膠皮管鼻子就流血。8個星期後,我答應吃飯。1979年6月我被放出來,送到農場勞動,還是逼我寫,我在監獄8年都沒寫,現在再寫更不可能了。從空軍大院掃地出門後,我搬了四五次家,1988年叫我按副師離休,給了退休金,不給房子。就為一句“不相信”,8年“抗戰”,9年等待,前後搞了我17年。里里外外查了個遍,沒有查到我與林彪、江青有任何關係,結論是不給黨內處分,恢復組織生活。我心想你們在大會上宣布我是反革命,現在連個平反都不說,我沒在結論上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