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空軍生涯(27)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03月14日05:44:47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父親的空軍生涯 作者:一直在看 27、男兒有淚 看了不少關於空軍的回憶文章,內容都涉及打下敵人多少飛機,參加什麼空戰之類的。 於是我很遺憾的對父親說:“您怎麼就沒打過空戰呢?!如果打下幾架飛機,那該多過癮!” 父親回答:福建輪戰,自衛反擊都算參戰了,本來就是打仗,只是敵人沒有過界,所以沒打起來。我們可是時刻預備着開打的! 1979年1月,中央軍委准備教訓“越南小霸”。父親的部隊也要開到第一線。 家裡的氣氛很凝重,哥哥1978年底已經被父親送到部隊當兵去了。得知父親要上前線,奶奶、媽媽、姐姐都很擔心。年幼的我無憂無慮,每天照樣玩的昏天昏地,全然不管大人們的心思。 姐姐回憶,那個年代,經常報道北越軍民擊落若干架美軍飛機,似乎只要飛機出現在北越上空,就會很危險,於是大家都有一個印象,越南的防空很厲害。 這次父親上前線,可能是生離死別! 如果當時我們可以預知未來,知道在我人民空軍的優勢兵力壓迫下,越空軍根本不敢跟我們交手的話,也許不會那麼擔心。 沒有人有特異功能,所以親人們還是在擔心着。 父親出發的那天,家裡人都送到樓外,除了我,每個人都對父親千叮嚀萬囑咐,說個沒完沒了。父親卻很坦然,說:“軍人嘛,就該打仗,上戰場”。又對母親說:“照顧好家裡”。說完就走了。沒給我留下什麼兒女情長的印象,也沒給我們寫什麼最後的話„„ 半年過去了,自衛反擊戰已經勝利了很久,父親的部隊卻還沒回駐地。母親經常去師里打聽父親他們團什麼時候回來,卻一直沒有肯定的答覆。 終於有一天,師里的參謀告訴母親:父親他們明天中午回來! 第二天,母親例外的沒有讓我上學,帶着姐姐和我坐交通車來到了機場。登上跑道旁的一座山的山腰,坐下來等。 山上沒有樹,只有酸棗叢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灌木從中開着一些野花。媽媽和姐姐采着野花,束起來並成一捧。 殲七戰機的轟鳴聲從遠處傳來。“來了!來了!”我雀躍着。 眼看着一組組四機編隊出現在視野里,我大叫:“爸的飛機換顏色(忘了是什麼顏色,只記得很美!)了!真漂亮!” 幾十架殲七停穩後,媽媽帶着我們跑向飛行員休息室。父親和一群飛行員穿着抗荷服,全副武裝的正走過來。姐姐迎上去,把滿捧的野花獻給了父親:“爸爸,給您!” 父親高高的舉起那捧花,對大家說:“給咱們十×團的!”我忘了飛行員們的掌聲持續了多久,只記得當時自己覺得好象是在某個電影場景里。 後來我就睡着了。 那天,前來迎接這些凱旋歸來將士們的老百姓,只有我們„„ 讓我們回到40年前:金門炮戰後,父親他們部隊來到福建前線輪戰。那是實實在在的打仗啊。每次飛機編隊起飛迎敵,戰斗機上的每門機炮,都是炮彈上膛,隨時准備開打。 關於一級戰備值班,在父親的記憶里,也是福建輪戰期間最多。 部隊初到前線時遇到一些困難,摘錄一些父親的回憶: “部隊由北方到南方,在地理與天氣條件上很不適應,經常處於被動,如南方的天氣不是下雨就是多雲,在復雜氣象下的飛行我們北方部隊很少進行過訓練;台灣處於大陸以東270公里處,天亮時間比大陸早30分鍾,敵人利用這一特點,每天在我們天亮前30分鍾起飛,這時我們大陸還是晚上,飛機還起飛不了;由於台灣離大陸機場270公里,他們起飛後向大陸方向直線上升,到了大陸,飛機高度已爬到14000米了,正好是戰斗的最有利高度,而我們機場靠近海邊,起飛後又不准向海上爬高,在高度上,我們都是在被動的情況下應敵。面對上述情況,我們一面研究對策,一面加緊練兵,趁敵人不出動的空隙進行訓練,將在北方難以進行訓練的科目突擊訓練出來,提高在復雜氣象條件下的做戰能力。” 那時的形勢的確緊張,海上有美國的第七艦隊虎視眈眈,空中有台灣飛機不斷的挑釁。父親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不斷的戰鬥起飛,要不就是戰備飛行訓練,那身飛行服,白天就跟長身上似的,從不脫下。 那時海峽對岸的飛機編隊每天起碼要來騷擾我們一、兩次,有時多達四、五次。 沒有休息日,飛行員們就是這麼一天天的忙碌着,有時地方政府組織文藝團體來慰問子弟兵,也是到機場搭台表演,沒有任務的時候,父親他們也在一旁觀看,但經常是節目演到一半,戰斗鈴響了,“八大金剛”就要應聲而起,起飛迎戰。 逼退了敵機後,8個人又回來接着看演出。 有幾次,父親他們剛落地,還沒來得及離開飛機座倉,上級通知敵機又來騷擾,八架飛機加滿油後便立刻再次起飛執行任務。 父親所在的空×師十×團2大隊,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戰斗集體。八個飛行員配合默契、技術過硬、經驗豐富。八架飛機在空中的編隊如同一人駕駛,進退自如。 我軍戰斗機編隊起飛後的任務是:監視敵機編隊,阻止其進入我內陸地區,也就是不許他們越過大陸海岸線。一旦對方越界,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國共雙方的空軍飛行員在這種對峙中,即使沒有開打,手底下也是較着勁的。 例如,單說這緊盯戰術,實現起來就沒那麼容易。就象在地面開車,甲乙兩輛車並排行駛,甲車要盯着乙車,要求兩車車頭保持平行。同時乙車要儘量擺脫甲車的跟蹤。大家想象一下:不簡單吧? 在空中,完成這樣的任務就更困難了,要求我們的八機編隊每個飛行員心意相通,速度相同,保持隊型的同時。敵快我快,敵慢我慢,始終不能給國軍對手們一點空檔,讓他們進入海岸線半步。 尤為復雜的是,飛行路線並不是筆直的,而是曲曲折折,不斷改變方向的。原因嘛,大家看一下中國地圖福建廣東一帶沿海的海岸線就明白了。 這樣的對峙,絕對是對飛行員毅力和技術的考驗,也是對一個編隊整體素質的檢驗。 父親他們贏得了對手的敬重! 1960年初,這天,台灣的飛機數次來騷擾我方,父親他們數次起飛迎戰,整個機場非常忙碌,充滿了戰斗的緊張感。 八架飛機最後一次戰斗飛行結束後,已近黃昏。父親他們再值一會班就可以完成這一天的任務了。 這時,地勤軍械員向上級報告,說父親的飛機,少了三發炮彈,分別是一發37MM口徑和兩發23MM口徑的。 這是一個嚴重的事故,一定要追查出炮彈的下落。 眾所周知,我國是一個武器管制非常嚴格的國家,部隊任何的武器、彈藥的去向都要清清楚楚,決不允許有任何馬虎。 事情發生在父親的飛機,就要追查父親,要他交代這三發炮彈哪去了。 殲五戰斗機有大小三門炮,一門37MM口徑(40發炮彈);兩門23MM口徑(各80發炮彈)。每次戰斗飛行,飛機起飛後,飛行員要將大小三門炮的炮膛內都要裝上炮彈(不可以在地面上膛,怕走火),這樣才可以隨時發射。有點象步槍的子彈上膛。 天黑了,二大隊的戰友們吃完飯,回宿舍休息去了。政工幹部,保衛幹部和相關領導組成的調查組開始對父親“審查”。 對於造成丟失炮彈的原因,審查的重點最後集中在兩個方面:一個可能是父親在飛行時不小心按了發射按鈕,射出了三發炮彈。另一個可能是父親進行了兩次炮彈上膛的操作,第二次操作將已在炮膛內的炮彈頂出去了。 父親回憶:今天執行了好幾次戰斗任務,每次飛行起飛後都做了一次炮彈上膛的動作,沒有印象做過兩次。 誤按發射鈕的情況基本可以排除,如果父親射出三發炮彈,編隊里的其他戰友也可以發現,更何況機炮射擊父親肯定是知道的。 排除了誤射這個可能性後,審查的方向就轉到了“兩次裝彈”上。上級要求父親一定要回憶起重複裝彈的地點,要派人將炮彈找回來! 類似事件以前在空軍部隊還真發生過,有個飛行副師長在飛行時不慎二次裝彈,炮彈掉在某山區,結果地面動員約一千多部隊戰士和地方民兵進行拉網式搜索,找了幾天,最後找到了炮彈。 只要父親回憶起“掉彈地點”這樣的搜索便會再次發生。但他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多餘的動作,也許是自己沒意識到?父親使勁的回想着這天的每一個操作動作,並沒有發現有什麼“誤操作”。 可炮彈又真的少了三發,想到這,父親表了態:“我的飛機少了炮彈,應該是我的問題,可我在空中沒有打炮,也沒有裝兩次炮彈(上膛),實在是想不起來。” 有人很嚴厲的說:“一個大隊,八架飛機,怎麼只有你的飛機少了炮彈?” 父親回答:“我不知道。” “那炮彈到底什麼時候掉的,在什麼地方掉的?” “在哪掉的也不知道,不過我承認丟炮彈是我的責任,也許是我操作失誤了吧?”說着說着,父親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光承認錯誤還不夠,一定要想起來炮彈掉在那裡!今天就到這吧,先回去休息,好好回憶一下,明天再來” 從第二天開始,父親在每次執行完戰斗飛行後,多了一個任務,就是到調查組去“交代”情況,說明丟失炮彈的去向。 父親還是回憶不起來,漸漸的,他感覺戰友們看自己的眼光不對了。 一個飛行員,最重要的一個品德就是誠實,出了錯不承認,不講清情況,那就是不誠實,不配做一個戰斗機飛行員。戰友們都會看不起這種人! 就這樣,戰斗飛行、交代問題、戰斗飛行、交代問題。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卻始終沒有一個讓調查組滿意的“交代”,被有些人拍桌子喝斥“不老實!”。 他想到了由於母親的歸僑身份;這次參戰的一波三折;師、團兩級政委寫下的擔保書;想到領導和戰友們從此對自己的“看法”,父親的壓力很大,飯也吃不下去了,但還是回憶不起自己哪個動作沒做對、炮彈哪去了?作為一個飛行員,誠實要求他不能講假話,胡亂編一個炮彈的下落。 一個多星期後的一天,完成飛行任務後的父親照例去工作組“交代問題”。 門開了,父親飛機的軍械員沖了進來,大聲報告:“找到了!找到了!那三發炮彈在彈藥庫的一個彈藥箱裡!是我的責任!是我的責任!”一邊急急的解釋了起來。 原來,完成戰斗飛行的飛機在落地後,除加油、加氣外,軍械員必須完成這麼一個操作:把飛行員在空中裝入炮膛的三發炮彈卸下來,再裝回飛機的機炮彈倉。也就是說,為了避免走火,飛機落地後,炮膛內不能有炮彈。 那天,父親他們執行完第一次戰斗任務落地後,人還沒有離開機艙,又接到戰斗命令,要他們馬上起飛,父親飛機的軍械員卸下炮彈後沒有來得及安上(也可能是圖省事,因為另外七架飛機的軍械員都把炮彈裝回去了),父親他們大隊就又起飛了。 之後,“八大金剛”又起飛了幾次,使父親飛機的軍械員忘了曾經發生的這檔子事,造成父親被“審查”了一個多星期。 聽了軍械員的解釋,父親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前,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說了聲:“謝謝你!”就梗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過了一會,平靜點的父親說:“沒有你這個報告,我一輩子都有口說不清(這件事)呀!謝謝你!” 誤會解除,父親放下了思想包袱,又生龍活虎的回到了戰友們的身邊。 這件事發生後不久,4月份,父親在福建前線的一次訓練中遇險,無線電與全羅盤失靈。 父親飛回了機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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