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空軍生涯(36)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03月23日06:29:39 於 [史地人物] 發送悄悄話 |
父親的空軍生涯 作者:一直在看 36、衝冠一怒 離開網絡有一段時間了,有人說:在虛幻的網絡里,三個月就算一代,那麼我已經離開了好幾輩子。 父親的空軍經歷,記了厚厚的幾本,有些事情沒寫出來的,短期內不想去碰他們。 在生活中我是一個比較開朗樂觀的人,但寫父親的經歷,卻使我感到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壓抑。 父親是一個平凡的人,他的經歷,只是千千萬萬個老兵的縮影。父親的空軍生涯中有一些不平凡的事情,也是每個老兵都有可能遇到的。 我寫父親,其實是想讓我們這個社會多關心一下他這樣的老兵,有一個尊重他們的風氣。 可以這麼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我們的國家,我們的軍隊,面臨着很多問題,都要去解決、處理。因此對老兵們,不可能太重視,不會太注意他們。 那時,是父親最苦悶的時期,是很沉默的時期。也是我最忽視他的時期,沒有人關心他們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以前做過什麼。 他的寂寞,我現在理解了。 通過寫《父親的空軍生涯》,我結識了不少“故人” ,這對於我來說,是個收獲。我找到了黃衛叔叔,張文邦叔叔,蔣樹人叔叔„„ 更讓我驚喜的是,很多故人的後代,通過網絡找到了我。父親當年的游擊隊中隊長陳大海的兒子、父親四航校二期校友的兒子單甲兄。四航校三期甲班校友的女婿倥忽飛人兄,老飛兒子,甚至我的遠親——謝文錦侄女的後人也聯繫上了„„ 空軍八一飛行表演大隊的鄧琦兄,在虛擬的網絡上確定了父親的真實後,忙前跑後,找政委、正副大隊長。邀請父親回“家”看看。現在的空軍八一表演大隊的軍史室里,擺着父親他們八個人“八大金剛”的相片,特別標明他們就是飛行表演隊的前身。他們曾經代表中國軍隊,曾經代表新中國。 這個世界,真是很小。 感謝河裡的朋友(不署名了)介紹,〈兵工科技〉能夠登出對父親的采訪。這對於我寫的這個系列來說,算是一個結束吧。 父親的官職不高,級別不高,但在我的心中,父親永遠是個軍人,永遠是一個戰斗機飛行員,這就夠了。這兩年,父親找到點離休“軍人”的感覺了。有時侯打電話說,我們也漲工資了,跟“部隊”一起漲的。我們的待遇是按照“部隊”標準的。部隊長、部隊短的已經不讓我煩了。1996年買的軍裝,到現在也有十年了,希望他能夠再多穿十年,有機會時我去給他件買新的。 下面的事情,父親不願意講,我是通過各個途徑,了解了個大概,做為父親性格的一個補充。 父親當空七師19團負責飛行的副團長,從1964年到1979年,一共15年。他曾經被暗示明示過不少次要升官了,但卻一直原地踏步當他的副團長。眼看着他的同僚、同學都當師長、軍長、甚至司令了。他還是那樣,好象也沒什麼抱怨。因為那些大官都很尊重他、尊重他的為人,尊重他的飛行技術。直到現在,那些官們提到父親,還說他是自己“手下”最好的飛行員。 父親負責飛行,飛行訓練,負責將所有的新飛行員帶成技術熟練,經驗豐富的“老”飛行員。那個時期,19團是空軍的尖子飛行團,正在逐漸改裝殲七,剛開始時只有三架。其他的都飛殲五,新飛行員要經過父親的培訓、帶飛,技術過關後才能去飛當時我國當時最“先進”的戰斗機——殲七。就這麼一批一批的帶飛,一直沒有飛殲七的機會,父親也很高興,沒有什麼不平衡。因為只有把所有的飛行員全都訓練合格了,19團才能全部改裝完畢,成為空中鐵拳。 可能有些朋友不理解,換裝飛機,換了不就行了,有那麼復雜嗎? 好象還真有點復雜,首先是我們的殲七生產還沒有形成規模,數量少。其次是飛殲七與飛當時的殲五、殲六還是有很大的不同。不管是從裝備上還是從速度、高度、人員素質。都不是一個層次上的。 父親有個不太恰當的比方,他說飛殲五與殲七打空戰的區別,有點象拼刺刀與隔着老遠用步槍互相射擊。 也就是冷兵器與熱兵器的區別。 飛殲五,人的因素很重要,個人反應,處理問題的及時。打空戰時敵我雙方戰機糾纏在一起,互相看的見。跟空中拼刺刀一樣。 殲七就不同了,有導彈了,打空戰要憑雷達了,互相誰也見不着誰。當然後來技術發展了,看過一個外軍戰斗機飛行員的講述,說打仗的時候就象玩飛行模擬器,排除身體反應的因素,甚至跟電子游戲差不多。 我還是比較喜歡殲五,父親後來評價說。 那時新飛行員沒有一個良好的學習和訓練環境,影響了他們的技術水平。父親他們這一批中壯年成了空軍戰斗部隊的棟梁。培訓、老帶新、執行任務,他們都是主力。 父親認為,這一時期是他飛行技術最成熟的時期,是他技術最全面的時期。也是他從一個飛行員轉變成一個合格的空軍指揮員的時期。 這個階段,他走南闖北執行飛行任務,在塔台上指揮,處理空中自己和他人的險情。 1976年,最後一批新飛行員訓練完畢,准備換裝殲七。父親也准備隨着他們成為全團最後一批“換裝者”。 可這時卻出了狀況,由於父親的嚴上寬下(曾經因為技術問題當着司令、軍長給師長下不來台;也曾經為了一個戰士跟某些有實權的幹部大吵)的為人和老資格,他成了一些人眼中的“刺頭”,到了收拾他的時候了。 1976年的年初,當時的空軍司令馬寧將軍,北空的一個副司令,7師師長以及有關人員關起門來商量19團全部改裝後的一些事宜。有人提出來,改裝殲七,對於飛行員,是不是應該有個年齡的限制啊? 於是有人提出40歲以上的飛行員不應該飛殲七了,但另外一個人提出,××領導今年43歲,如果這樣執行,豈不是他以後也沒機會飛了? 於是有個熟悉父親的領導建議說:45歲怎麼樣? “就45歲吧!”馬寧司令拍了板。 於是就這麼定了。 那時,父親剛過45歲生日幾個月。 於是組織上就通知父親給他兩個選擇:一是去其他部隊,一是停飛轉業,父親急了,大怒,說這不管是誰的決定,都是不科學,不合理的!憑什麼45歲就不能飛殲七?!有什麼依據。並嚴正表態:我哪都不去,就留在19團,飛殲七! 這時的八大金剛,已經分到各部隊了,有的已經是軍、師職了,所以有朋友勸父親:人挪活,換個部隊,容易升上去。 但父親在這個問題上較起了真,還是那句話:我就是要飛殲七! 去年見到父親,父親對我透漏了當時的一些活思想:“這麼多年,一直是我們這個年齡的‘老傢伙’忙前忙後,全國各地的完成各種任務,培訓新飛行員,訓練他們具備飛殲七的能力。輪到自己改裝,不讓飛了,還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45歲!?” 這時的父親,總之是不服。 父親向上級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和不滿。 父親的態度,引來師里的壓制。父親抗命,就意味着反對空軍司令。 父親被變相停飛了,各種各樣的小動作也來了,還要召開批判他的大會。 父親震怒,到了軍里,見到軍長、副軍長,兩個老領導除了同情就是同情,私下裡交了底。這件事情鬧大了,有人在藉機整你。我們也不能改變那個決定。 更私下的建議是,別回部隊了,直接去北京吧!要不被他們搞死了,那就更是誰也說不清楚了! 小時侯記憶是模糊的,但腦海中還有一個印象,那就是父母親面對面坐着,父親在講,母親在記。用那種蘭色複寫紙,一式兩份。父親說:“中央軍委„„我是空七師19團„„”聽不太懂。估計是在寫申訴的材料。 父親的申訴,主要是質疑45歲這個標準定的不科學。按照現在的時髦說法,這是亂命,不能執行! 父親去了北京,一呆就是100天。住在幸福大街的北空招待所,找到所長,說:我是來告狀的,沒有介紹信,可能要住很久„„”知道了父親遭遇,那個可敬的所長說:“我給你准備一個單間,你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收錢。我支持你!” 就這樣,父親到處陳情,軍委、老帥、老將軍們,甚至寄信給毛主席。麻煩了一個溜夠。但在那個政治環境下,父親的事情,似乎很難解決。 父親部隊的師長找到父親,這時的他很客氣,說不批鬥父親了,請他回去,但殲七還是不能飛。並旁敲側擊的打聽父親都找過那些部門了。 父親回答“該找的。我都找了!” 唐山地震,父親回到了部隊,有人又開始了小動作,想向領導表忠心,並以為父親從此站不起來了,於是對我們家的人進行恐嚇和騷擾,手段非常惡劣。父親找到當時的師政委,把槍拍在桌子上,說:你現在把它收走,否則的話,再有什麼人欺負我的家人,我一槍斃了他! 槍沒有被收走,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欺負我家了。 父親說,如果沒有粉碎四人幫,他的問題解決不了。 最終,實事求是的風氣回來了,科學的工作作風回來了。葉帥在父親的報告做了批示,指示要實事求是,不能搞年齡一刀切。感謝葉劍英元帥,您讓我父親多飛了六年,並飛上了當時我空軍最先進的戰機! 父親的天空晴朗了起來,北空專門為父親成立了體檢班子,劉玉堤司令員找到父親,向他檢討,說自己當時沒有頂住壓力,沒有替父親說話„„並指示為父親體檢的466醫院,一定要買離心機,沒有那個怎麼行?怎麼能讓咱們的人去空軍總院? 經過一系列的體檢和測評,父親各項指標全部達標,完全具備飛殲七的實力。 從此以後,中國空軍所有超過45歲的飛行員,只要達標,都可以飛殲七了。 父親功不可沒! 第一次飛殲七,父親跟我提過很多次,不是說他在空中的經歷,而是說他降落後的遭遇。 父親跟自己的子弟兵們關係非常好,飛行員,地勤官兵,很隨便,從沒有架子。小時侯去機場,對我最好的就是這些叔叔們,感覺的出來,很真誠。因為父親的官不大,沒有必要拍他的馬屁,父親不拍馬屁,也最討厭溜須拍馬的人。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是一群硬漢子。 那天,是父親的飛行專場,只有他一個人飛行。沒有官方的組織,當班的、不當班的飛行員們都來了、全體地勤弟兄們來了、參謀們來了、調度、場站的人來了、熟悉的戰友們來了、就是要看看父親的飛行。 在空中的父親,並不知道地面來了這麼多人,戰機降落,空七師軍史上從沒發生過的一幕發生了。人群湧向父親的座機,現場掌聲雷動,地勤戰士衝上父親的飛機,打開座倉蓋,把他抬了出來。到了地面,把他一遍一遍的向天上扔。象迎接一個凱旋歸來的英雄!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總覺得象電影里一樣,那一幕,在我腦海中閃現過無數次,我想象不出我們含蓄內向而偉大的中國軍人們感情爆發時的樣子,但我能體會到他們的欣喜和壓抑釋放後的痛快。 好人有好報,是我們每一個善良的人都樂見的。 以後有時間,我把父親的經歷整理出來,印幾本小冊子。留給我的孩子們。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爺爺是個很棒的飛行員。 有時間,我把父親的日記整理出來,是空七師的30年的發展史,可以見證我們人民空軍從無到有的發展歷程。 有時間,我把父親的錄音整理出來,那是他以為再也見不到我而留下的真情流露。 有時間,有時間後我要做的事情很多。 真心的希望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會多關心我父親這樣的老兵們。 紅軍在世的不多了,我們開始關心抗日戰爭的戰士們了,但他們也越來越少了。 然後該是解放戰爭的?然後? 我有一個夢,那就是給老兵們設立一個節日,為所有當過兵的人。 我們愛這個國家,我們就要尊重所有曾經為他做過奉獻的人。我們就要尊重這些用生命捍衛祖國,隨時准備犧牲的人。 希望我們一起努力,給老兵們一個節日! |
|
|
|
實用資訊 | |
|
|
一周點擊熱帖 | 更多>> |
|
|
一周回復熱帖 |
|
|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
2020: | 楊貴妃沒有做皇后的原因 | |
2020: | 戈爾巴喬夫“新思維”推動鄧小平“政治 | |
2019: | 烏托邦的掘墓人:紀念哈耶克逝世27周年 | |
2018: | 無恥中共的表現 | |
2018: | 2-第一章(1)中心之國 | |
2017: | ZT:美國國家檔案館裡的國軍前線抗戰照 | |
2017: | 巴山老狼《醜陋的中國皇帝》系列之十五 | |
2016: | 董勝今:我對抗戰初期的回憶 (下) | |
2016: | 鄧小平為什麼要殺江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