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6-29

魯迅早年，寫過一篇短文，叫《風波》。《風波》裡有一個人物，叫九斤老太，也是因為了魯迅的關係，浪得虛名。老太住在了魯迅的老家，因此叫魯鎮。老太的丈夫，叫九斤，因此叫九斤老太。兒子叫八斤，孫子叫七斤，生了重孫女，叫六斤，因此老太才不停地感嘆：一代不如一代。這在《風波》一文里，都是應該交代清楚了的。

雖然現代人清楚，可是在魯迅當年（1920）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並沒有交代得很清楚：

• 這村莊的習慣有點特別，女人生下孩子，多喜歡用秤稱了輕重，便用斤數當作小名。九斤老太自從慶祝了五十大壽以後，便漸漸的變了不平家，常說伊年青的時候，天氣沒有現在這般熱，豆子也沒有現在這般硬；總之現在的時世是不對了。何況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叄斤，比伊父親七斤，又少了一斤，這真是一條顛撲不破的實例。所以伊又用勁說，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伊的兒媳七斤嫂子正捧着飯籃走到桌邊，便將飯籃在桌上一摔，憤憤的說，你老人家又這麼說了。六斤生下來的時候，不是六斤五兩麼？你家的秤又是私秤，加重稱，十八兩秤；用了准十六，我們的六斤該有七斤多哩。我想便是太公和公公，也不見得正是九斤八斤十足，用的秤也許是十四兩……。

先是把伊這個代詞，用的很濫，不知道是指老太自己，還是指她的曾孫女六斤？再就是把孫媳七斤嫂子，說成了兒媳七斤嫂子。好在魯迅是文豪，文豪的文字，自然是金科玉律，文渣們是不好隨便說改就改的，所以才讓我們知道，即便是文豪，也有文理不通和計算出錯的時候。而且同樣是在這篇文章中，前後不一致的地方還不止一處：

• 第二日清晨，七斤依舊從魯鎮撐航船進城，傍晚回到魯鎮，又拿着六尺多長的湘妃竹煙管和一個飯碗回村。他在晚飯席上，對九斤老太說，這碗是在城內釘合的，因為缺口大，所以要十六個銅釘，叄文一個，一總用了四十八文小錢。九斤老太很不高興的說，一代不如一代，我是活夠了。叄文錢一個釘；從前的釘，這樣的麼？從前的釘是……我活了七十九歲了，——。

先說是十六個銅釘，叄文一個，一共用了四十八文小錢的。可是在文章的結尾處，就多出來兩枚銅釘，變成十八個銅釘的飯碗了：

• 現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給他相當的尊敬，相當的待遇了。到夏天，他們仍舊在自家門口的土場上吃飯；大家見了，都笑嘻嘻的招呼。九斤老太早已做過八十大壽，仍然不平而且健康。六斤的雙丫角，已經變成一支大辮子了；伊雖然新近裹腳，卻還能幫同七斤嫂做事，捧着十八個銅釘的飯碗，在土場上一瘸一拐的往來。

怪不得魯老先生在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棄醫從文了，否則以這樣的技術和記憶力，得會有多少個病人，屈死在手術台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