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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越作战》54军老兵最新回忆录 (1)
送交者: 一叶扁舟 2007年05月08日09:21:03 于 [史地人物] 发送悄悄话

《对越作战》54军老兵最新回忆录 zt

序:

二十多年前,中国与越南发生了一场战争,史称“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二十多年后,这场战争依然受到人们的关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说纷纭。有认真的总结,有严肃的反思,还有不少胡说八道。我们的同学中有不少人亲身参加了那场战争。我在下面转载的,就是一位这样的同学郝东亮先生写的亲身经历。他当时在一个连队任副指导员,按部队的惯例和“牢骚话”,这是一个先死的职务。文章既没有那些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也没有高深莫测的理论探讨,通篇文章就如同临家大哥在述说一个久远的故事。在他的故事里,中国士兵从战前的紧张甚至害怕,到经过炮火和血的洗礼,迅速转变成战场之精英和为国家利益而战的勇士。在他的故事里,我们还看到了战争的血腥与残酷,常常是顷刻之间,和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战友就是人鬼两重天。东亮的文章在我们的校友录上登出后,立刻引起我们这些曾经的军人和现在的军人的强烈反响。我在此转载,是让我们永远记住那些为国家利益而战的勇士和为国家利益捐躯的英雄!

因为比较长,准备分4、5次,喜欢看的网友请耐心些。

(天雷注:序为校友老洪撰写,天雷仅是搬运) 对越作战(作者 东亮)

(一)

战前准备

1979年1月,军界以及政界高层都知道中国将要对越南进行惩罚性打击了。邓小平访美已经圆满结束。我所在的部队已经进入一级战备,准备开赴云南。据说当初的方案,是我们从老挝出境,插入越南中北部,由南向北打,这样可以形成“关门打狗”之势,便于彻底歼灭越军部署在北部的几个师。为了充分做好作战准备,作训部门、各营以及必要的人员都已经前往云南了解情况去了。

这一年,河南的冬天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正常情况下,这是迎接新兵欢送老兵的时间。由于部队已经进入一级战备,因此部队每天的工作就是形势教育、战前准备以及应急训练。

来部队的第一批新兵转给43军了,说是他们的新兵到部队时间晚,先用我们的。由此我们知道43军将比我们更早去前线。又过了十来天,我们的新兵也到了。

新兵一到,各连开始忙了,主要是新兵的思想教育。因为难得有一当兵就碰上打仗这种事情。那时,连队的板报内容都是有关对越作战的。比如,越南如何号称要当亚洲第一军事强国;越南如何驱赶华侨;越南如何在边境地区打死打伤我边民,等等。对连队的教育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对越南实施惩罚性打击;山地作战特点、水网稻田地作战特点等。

关于对越作战的名称问题,记得开始都是称“中越自卫反击战”,感觉上好象是根据“中印边界反击战”的称呼类推过来的。战后统一定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

当时,在全团各连,大家都是积极的,从没有听说谁怕打仗而表现出退缩的意思。从我们部队的情况看,团以上干部都是蚬痰摹6椅颐遣慷硬渭庸?950年广西剿匪、1959年西藏平叛、1962年中印边界反击战,是个有光荣传统的部队。

由于新兵来时有的家属陪送新兵到部队,因而当时随新兵到部队的有少量亲属。这些人到部队后,也知道了部队将要开赴前线的消息。由于我是做政治工作的,因而当时团里开会通报情况时,也强调要做好新兵亲属的思想工作。但从实际情况看,并没有新兵亲属有不支持工作的情况。那个年代,大家的思想还是正统的,积极上进的。我一个战友,干部子弟,北京兵,是团里画画的。1971年入伍,因为不够上进,那时还当班长。本打算复员回北京了。部队进入战备等级后,他和连长说:“如果真打仗,我去,这没说的。但如果不打仗,我就等着复员了,你也别管我”。可以说,当时的干部子弟比起农村兵来更有勇敢上战场的心态和思想准备,毕竟父母都是战争年代过来的。后来,他班里有个新兵的姐姐送弟弟到部队,得知弟弟就要去打仗,偷偷躱在屋里哭。他也陪着人家掉眼泪。他们连战开会,他就对副班长说“又要给你们说教了,你带队去,我不去了”。可见是敢想敢说敢做,性情中人豪情。他后来在战斗中荣立一等功。现在已经回到北京。

从总体上讲,干部子弟在部队多数是出类拔萃的。思想活跃,军事训练成绩好,为人直爽,敢怒敢言。只是按照有些人的说法,干部子弟傲气,不好管理。但在平时训练中以及实战中,实践证明这些人不愧于军人的后代。

当然,也有个别人不行。我的一个战友,兄弟俩都在我们一个师,战前都调走了。但当时并不知道部队要去打仗。大家都说他爸爸在军区机关,知道部队要打仗,所以把他们都调走了。

可能许多人都认为,干部子弟只会享福,不愿意上山下乡,所以才到部队。其实,那时部队的生活可能比上山下乡好,但训练是很苦的。我们部队的农村兵,在家里干一天挣的工分,到年底才合二毛钱,就是这样的人,到部队都觉得太苦。可想而知干部子弟在部队不仅要和他们吃一样的苦,甚至比他们还苦。况且这些人都是真心想为国家、为军队做贡献的。因为从小就受着这种为国家为人民效力的正统教育。

战前,师长和副军长在北京学习,接到命令到,要提前结束学习任务回部队。二人一起来我家和我父亲告别。师长谈话间问:“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妈妈知道他可能是问对我有什么要求或安排。我妈说“没什么事”。过了一会他又问“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妈妈说没事。这样的话他重复问了三四遍,直到走时到了楼下门口,又问“还有什么事没有”?我妈妈依然说“没事”。老一辈就是这样教育我们的,也是这样要求我们的。这可能也是一般人无法理解军人的一个原因。他们不知道军人意味着什么。

那几天,部队处于一级战备,什么时候走,去哪里,谁都不知道。只是准备、训练,但时刻准备着一声令下,立即开赴战场。

一天,团里召集各连副指导员开会。全团有十几个新兵体检复查不合格,要退兵。其中有我们连一个。

我1970年当兵,每年都要出去教民兵,那是我们的“休假”时间,“教官”可以不用太正规,比在连队舒服多了。可还没有这样的出差。心里总是不摸底。况且,部队已经是一级战备,什么时候出发谁也不知道,也生怕赶不上。

带了新兵,自河南汤阴火车站上了车。车上,我开始作新兵的思想工作。因为怕他不同意,所以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你不错啊,身体不合格,被退回去。别有思想包袱,这很正常的。你家里人也放心了”。“你看,别人有个别的害怕,可能也不敢说,你这样多好,可以不用去打仗了”,我不时的做他的思想工作。“我不想回去”,湖北新兵说。听了这话,我心里知道这是他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里还是怕打仗。毕竟不象我们这些军人世家出身的人。那么有准备,那么渴望。我也没有多说,因为我当时已经断定,做好这个新兵的思想工作不是什么难题。

从河南上车,到湖北襄樊,转车去枣阳。一路上,感觉到地方的人们仍和平时一样。普通百姓并不关心军队将要干什么。这个国家将与作恶的小邻居发生一场小小的战争,他们完全不知情,可能也不关心。

到枣阳县武装部,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县武装部的人不愿意接收。因为在当时,新兵被退回去,是武装部工作中的失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总被认为是不太好的事。所以死活不收。理由是要他们带新兵做复查后再做决定。而我当时是根本没时间等的。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新兵普通兵体检标准中没有肝功这一项,所以这个兵体检合格送到部队,你们没有任何责任。部队在复查时,根据他的情况做肝功复查,查出是乙肝,不符合普通兵体格标准,送回来也是符合规定的。你们不用担心。这里面你们没有错,部队也没有错。原因就在于体检标准的设定上。”我这样对他们说。“不行,不论什么原因,我们收了,就是我们的问题”,一个武装部干部说。“我们必须复查,你把兵带走,如果复查结果是乙肝,我们派人去接”,另一个干部打圆场。交接工作很明显不顺利。

可这在我来讲根本不可行。再把新兵带回去,等于我没完成任务。我继续重复着我的道理。无奈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急中生智。我对他们说。“部队现在要打仗,你们都知道。现在部队处于一级战备,什么时候出发,我不知道。总不可能因为一个新兵影响部队行动吧”? “你们湖北省军区政委原是我们军政委,也是我们家世交。如果你们坚持不接收,我只有打电话到省军区,让省军区来决定这事了”,我很严肃的对武装部的干部说。

这着果然见效。他们说研究研究。这时我心里就觉得有戏了。

半小时后,他们出来对我说“新兵留下可以,但我们要复查,如果情况不符,我们要送回你们部队的”,说话的态度很严肃。我心里暗自好笑,这种情况下还装什么蒜!但我依然很客气。“完全可以,感谢你们对部队行动的支持”,我一面说,一面签好文件。立马转身离开。看来还是上级比下级厉害。武装部是难得看见省军区政委的。他们可能也怕真较真起来,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当天晚上上火车,夜里到了襄樊火车站。由于换乘的车还有近二小时才开。就去襄樊车站外面转转。

夜深了,路边一溜挑担子的,几乎都是卖白菜豆腐汤的。不敢吃,怕不卫生。但感觉倒是挺热乎的。襄樊车站在修,在一个临时候车大房子里,看到一个车站女服务员,挺漂亮,跟金小君象极了。于是努力回忆,金小君有妹妹吗?左想右想还是不想出个头绪。心想就当她是吧。

看着那里的情景,好象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照理说,马上要出发打仗了,这一次还不知能不能安全回来。应该会有些什么感触的。但那时却没有。不知什么原因。后来想想,可能还是因为我们是军人的后代,加上作为军人,对战争应该是有潜意识的思想准备吧。

第二天,回到部队,还好,全团十几个副指导员出发,分别去山东、湖北、广东,而我是第一个回来的。没几天,部队就出发了。

(二)

等待出征

部队处于一级战备之中,每天就是应急训练。新兵人多,大约占连队人数的百分之三十。由于时间紧,不可能按照平时的训练大纲进行。因而只能以战时需要内容为主进行应急训练。包括:射击、投弹、基本单兵战术、战场常识等。

射击训练完后,我们一帮北京兵和干部子弟,开始训练后的“额外训练”。在山上每隔十来米插一个半身靶,一共六七个靶子,然后肩上半挎AK47冲锋枪,学着电影中二次大战中的德军,边跑边开枪,全是点射。完后一看,靶子上竟然没几发子弹。又有哥们站在距半身靶15米的地方,学着电影中那些游击队长打枪的样子,抬手就是一枪,竟然不中,再抬手一枪,仍然未中。急了,一抬手,啪、啪、啪,连着几枪,过去一看,还是不中。

感触之一:电影中多数是骗人的。一抬手就是一梭子,楼上就掉下人来,其实都是假的。没那么容易。

感触之二:近距离射击要专门训练的,不象想象中那样。

打火箭弹时,由于没有靶子(做靶子要用木柴、油毛毡,连队钱少,一般不做),就指着百米外田坎上的能看得见的东西,比如一块石头或一个洞孔作为目标,让新兵射击。火箭弹打在田坎上,会有一个弹孔,看着很明显。这样,后面的新兵就以前一发火箭弹的弹孔为靶子。不过那时也怪。平时由于火箭弹有迎风偏,正式打靶时很不容易命中。可战前练兵时,以前一发火箭弹在田坎上的弹孔为靶子,竟然能几发打进一个弹孔中。事实证明,在无风的情况下,一百五十米以内,火箭筒还是很准的。这点在越战中得到证明。

1979年2月9日,我们在河南上了火车。野战军长途输送,除了重装备外,连队基本是坐闷罐车。平时对这种拉货的铁皮闷罐车看不上眼,平生也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可这次却真实的感觉它的优点了。

两个排合乘一节车皮,上车后,被子铺开,整个车厢成了一个大大的“卧铺”。每天除了到兵站时下车吃饭、“出贡”,就在车上。有打牌的,有聊天的,有喝酒的。总之,休闲而已。偶尔也集合起来讲讲战场常识。

在向战区开进过程中,实际也是向战争的开进过程中,好象很少有人谈到思想想法,或许是因为多数人根本不愿意去想。因为一想到战争,你就不避免的会想到自己会怎么样?会不会负伤?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负伤?受伤部位在哪?伤重不重?会不会死?等等这些问题,其实不会有什么答案的。因为战争就有危险,而这种危险是普遍存在的。无论你想不想,都是客观存在的。而如果你执意去想这种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你就会陷入其中。如果弄不好,最后只会是恐惧,是对军人意志的摧残和毁灭。

聊天中谈到的最多的想法是:如果是轻伤,要表现一下,来个轻伤不下火线。如果是重伤,那就绝对坚持战斗,直至牺牲。因为残废的英雄没有意思。

这可能跟东方文化有关,一讲到将士,就说到宁可战死,不当俘虏。不象欧美国家,当俘虏是很体面的事情。东方不一样,总认为当俘虏是很耻辱的事。所以宁可战死,也不愿意当俘虏。上面说到的思想,可能也是当时比较普遍的一种想法吧。但即使这种想法,也会改变的。因为人在平时是很难体会到战场上的那种心境的。平时夸夸其谈的想法,到了战场上,隆隆的炮声中,在呼啸飞过的子弹下,许多想法都是在瞬间就发生变化的。

由河南到广西,全程走了四天,主要原因是不影响正常的铁路运输计划。一路上,因为闷罐车窗口少,所以也不可能欣赏沿途美景。况且那时人的思想也很单纯,农村兵更不太可能去有这种情趣。大家最关心的,也是最现实可行的,大概就是途中每每遇到兵站,赶紧去兵站的供销社去买东西。其实多半是去看供销社的女服务员。战士基本上都是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年青小伙子,连以下干部多半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有如此心理也不足为奇。不仅是要看,看罢还有评价,一路下来,哪里的兵站的哪个服务员长得好看,哪个服务员长得丑,都有评论,也成为下一段路途中的聊天话题。结果,由河南到广西,四天路程,几千里路,大家公认,广西柳州兵站供销社的一个女服务员是全程见过的最漂亮的。

在柳州兵站,不抽烟的战士也要去买包烟,不买东西的也要去买个信封。目的只有一个:一睹兵站小MM的芳容。可怜我们的战士啊,成天见不到MM,快憋坏了。记得到达广西边境后,要求不带东西出境。检查时,发现许多战士身上都揣着一张明星的歌片。按照现在人的说法,那应该是他心中的偶像了。一个战士,年纪轻轻,未经人事,高兴之中来到部队,本想当几年兵回家找个工作,可现在马上就要开赴战场,那种似乎只在电影或小说中看到场景,已经面临到自己身上。在这种时候,他除了想家人,还会有什么?

经过数天开进,我们终于到达广西宁明。

下了火车,立即就上汽车,有个汽车团随我团开进,我们到站后他们也很快到站了。上了汽车团的卡车,开始向临时驻地开进。

开进中,路上不止是我们的卡车,还有向前线集结的坦克、炮车以及友邻部队或配属部队的车辆,坦克与汽车分道开进,整个公路上尘土飞扬,由于没有风,尘土扬起几十米高,久久不散,开进时后车基本看不清前车,军车一辆接一辆,绵绵数公里,那种场面真是壮观极了。也只有军队才能营造出这种宏伟壮观的场面。

因为广西地区的土壤多为红土。所以汽车过后的扬尘都是红色的,公路沿途两侧近百米的树、房屋都成了红色的。中途休息时,我们下车相互间一看,个个都是一身红土,帽子、口罩、军装全成了红色,只留下一双眼睛还算是黑的,就连眉毛都成了红色的,看似一个个“红人”。

我们的临时驻地,是在距边境仅十多公里的地方。

2月份的天气,如果在北方,依然是寒风凛冽,或许还有雪。而在广西,虽然早晚有点凉,但中午穿衬衣都觉得热。

忘记什么时候从团后勤仓库翻出一件军绿色的衬衣(平时发的都是白色或浅黄色的),就一起收藏着。这阵正好拿出来穿上。手枪套上的背带也不要了,直接穿在腰带上,挂上子弹盒,腰带松一点,斜挎腰间。这在全团以至全师,都是独一份。现在想想,头戴军帽、身着军绿色衬衣,袖口挽起,腰间棕红色的腰带斜挎着,手枪、子弹盒,显得很抢眼,脚下一双高腰解放鞋。应该是比较“酷”啊。

白天没事,拿空炮弹箱作劈柴烧火做饭,听美国之音关于中越可能发生战争的报道。

此时的心境,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等待出征!

(三)

作战第一天

1979年2月17日,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正式打响了。当天凌晨,广西、云南全线开始攻击。我们当时在宁明县境内距边境十来公里的地方。当时我们的任务是给打谅山的部队当预备队的。当天我们基层连队的消息多半来自于上级的战况通报,再就是听听美国之音。据美国之音报道,中国军队在第一天的进攻中,损失了68辆坦克。当日下午,我们接到紧急命令,由我们师接替某师,由另一个方向出境。我们立即登车,所有人员均只带枪支、弹药以及挎包、水壶、防毒面具。完全是轻装上阵。

部队登车后,团长、政委站在道路边向我们开进的部队敬礼、挥手致敬,我们敬礼,开车。当时许多人都有一种很神圣和很认真的感觉。我心里意识到,这是真的要上前线了,不再是说着玩的了,也不是小时候“骑马打仗”了。心情也由此变得慎重起来。

由于某个方向的部队出境后对敌情估计不足,加之该部队长期担负生产任务,在当日进攻中遇挫,故广西前指临时调我们师前往接替。我们的任务地区是在一百公里以外的另一个方向。

汽车沿着边境公路快速开进,途中不时遇到从战场向回开的挂着红十字旗的卡车,透过车厢后不时掀起的篷布,我们知道上面拉的是伤员。大家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不是害怕,不是胆怯,只是感觉战争真的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看着红十字旗上的红字,不知道那是红药水画的还是用烈士的鲜血描的,但总让人感觉那一面面红十字旗就是鲜血染成的。

路上已经可以看到被击中的坦克,大家默默的数着,到我们出境接触越军的地方,一共38辆。想想美国之音广播中播报的68辆,整个对越作战线上,广西、云南有十多个方向,而仅我们一个方向,就有38辆坦克被击中。可想而知我们这个方向战斗的残酷。战后回国在南京,我跟陈燕光去军区总院看他爸爸,文革前他爸爸是中国驻越南武官。当时陈伯伯问我在哪个方向,我说在高平。他说:“那个地区地形很复杂,很不好打啊”。

接近天黑时,车辆都停止了,可能是前方路况有问题,或者是敌情,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坐在车上等待。一条公路,绵绵数公里都被军车挤得满满的,并排两三辆车,如同北京二十一世纪大堵车时的情形。看着当时拥堵的公路和公路上的汽车和部队,我当时想,幸亏没有空军参战,要不所有在公路上的部队都要成为飞机的活靶子了。可能是因为毕竟还没有真正上到战场,也可能是部队还没有认真意识到敌情的危险,亦或是根本没把越军放在眼里,在这期间,部队没有下车,没有混乱,都在有秩序的等待前进的命令。

经过大半夜上百公里的机械化行军,我们到达另一方向的边境地段。简单接受任务后,我们开始出境了。当时天还没有亮,我们在黑暗中前进,不时见到公路上躺着的负伤的坦克兵,有的脚都被火烧焦了。他们低声的在喊“老大哥,救救我们”。我们因为有任务,不可能停下来救治他们,但我们也知道后面有专门的抢救队来救他们。我们安慰道:“别着急,马上就有人来运你们回去。放心好了”。

不一会,三排长带来一个战士,说是友邻部队的。我一看,一个小个子战士,很瘦小,是个南方人。黑夜中看不出表情,但能明显的感觉到,他遇到我们后心里感觉安全了。我问“你是哪个部队的”?他说是XXX团的。我问“你是什么兵”?他说“通讯员”。我问他连队呢?他回答说“敌人反冲击,连队被打散了。连长指导员都牺牲了”。我说“你现在沿公路向回走,8公里处是国境线,你们部队在那集合”。(后来得知,该部队凌晨总攻时,坐车出境,越军躱到山里了。他们占领越南边境县城后,越军在黑夜反冲击,他们情况不明,被打散了。我父亲一个老战友的儿子当时正在那个团当连长。战后在南京学习时我们是同一期的学员,他并不承认他们的失误,反而认为是我们捡了便宜)。

与此同时,七连连长在前进过程中,突然感觉身后有个人说话口音不对。因为每个部队近年来接的什么地方的兵,讲什么地方方言,大家都是知道的。而这时七连连长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说话口音不对,不是我们部队接的兵。他是侦察兵出身,回身一记勾拳,把那人打翻在地,几个战士上前按住那人。但那人被打倒后连忙叫“别打别打,我是XXX(某团代号)的”。结果一看,和我遇到的那个战士都是一个团的。那晚,我们遇上了许多这个团的战士(当我们在越南作战半个多月后又回到这个地区,遇到这个部队的战士,他们一直在边境上执行清剿任务,仍在战斗)。

天快亮了,营长临时交待任务,前方有越军据点,其火力正好控制公路,我们要坐车冲过去,与某师会合。命令如此简短。

当时我们连分坐四辆卡车,四个连队干部一人带一辆。我在三排的车上。我叫机枪手把机枪架在车项。由于车顶硬,又没有专门的装置,机枪脚架根本不能固定。我就叫机枪手蹲着,手握机枪脚架帮助固定,而我则成为了机枪手。

这时天已经亮了,我们的车开足马力在一条土公路上向前冲着。

走不多远,前方有一大坑,副连长带的车刚越过坑就熄火了。他们正处在敌人火力之下,越南人躱在山洞里向我们射击。我们听到啪、啪的枪声,能感觉到子弹穿过卡车篷布的声音。

当时的公路两侧都是山,距离公路约几百米。越军在我们右前方山脚下的洞里向我们射击。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我们,而我们却无法准确看清越军的位置。当时机枪兵告诉我说,右前方山脚下一个洞中有越军向我们射击。我对准那个山洞开始射击。说是瞄准,但实际由于车辆行驶时的震动,瞄准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是对准那个方向开枪射击。当时不光我在射击,靠近右侧的战士也在射击。我们的车,副连长带的车,连长带的车、指导员带的车,所有当时经过那里的车,都成了行进中的发射点。密集的子弹象雨点一样飞向山脚下,只见右前方山脚下一片尘土飞扬,越军暂时被压制住了。我们就这样开着枪冲过这段越军封锁区,到达指定位置。

我们受领任务的地点,仍然是刚才那条土公路,只是从刚才的位置向前进了一公里多。

这时,我们全部下车,分散占领公路及两侧的有利地形。我们后方三十米,是两个130火箭炮连,前方约七八十米是两个85加农炮连,还有一个14.5高射机枪连。

当时的地形是,公路前方有一座孤山,屹立在公路当中,公路由山旁绕行而过。广西和越南北部的山多半是这种“馒头”山,没有坡度,平地而起。

当时,对面“孤山”为越军一个据点,居高临下封锁公路。越过“孤山”沿公路前行几公里便是越南一个靠近中越边境的小县城。友邻部队约一百多伤员被困在县城中。当时的形势是,“孤山”据点里的敌人用轻武器封锁公路,离县城不远的高山上的越军企图向县城攻击。而我们要接替友邻部队任务,并尽快打通这条公路,把县城里友邻部队的伤员救出来。

此时,接到命令,我们连立即占领左侧小山包,担任左翼警戒。我们看到我军的三辆坦克带十多辆卡车开始前进,准备绕过孤山进县城拉友邻部队的伤员。

我们在数百米外,看着第一辆坦克开着开着,突然一声响,坦克开始冒烟,是被越军火箭弹击中了。坦克中弹后,炮塔立即转向后方,坦克兵开始爬出来,趴在地上慢慢的向回爬。

紧接着,第二辆坦克继续前进,没几分钟,又被击中了,并开始着火。接着是第三辆坦克被击中。

当即,我们以一个152加榴炮营和两个130火箭炮连,压制对面远处山上的越军,迫使其不能下山攻击县城;其次,以两个85炮连射击孤山据点。在85炮连装炮弹时,由14.5高机连封锁孤山越军射击孔,掩护85炮连装炮弹。因为在此约千米的距离上,14.5高机打越南人一打一个准。而越军轻武器却伤不到我军。而85炮装好炮弹后,高射机枪停止射击,85炮开始射击。如此交替,这可是当时想出来的办法,平时训练是想不到这些的。但这种方法却有效的压制了越军,使得越军根本无法还击。当时我们看到,对面孤山上,高射机枪子弹打在石头上面,发出阵阵火光,由于子弹密集,山上火光闪闪,跟过年放鞭炮的闪光一样,遍地开花。我们听着130火箭炮发射时“嗖嗖”的气流声,清楚的看着火箭弹从我们侧方上空十多米的地方呼啸而过,一群群黑点飞向对面远处山上。当时的感觉就是:壮观,过瘾,厉害!

整个炮战持续了近一小时。直到对面孤山上被轰塌了一大块。越军才算停止了射击。我们的车辆开始进县城拉伤员。

这是进越南的第一次战斗,虽然主要是炮兵在打,但我们已经经历了第一次战斗的洗礼。

当晚,我们连在公路左翼山上担任防御。由于地势高,我们可以看见右后方从国境线开来的汽车,一直沿伸至我们的左前方,整个近十公里的公路全在我们视线内。

夜晚,公路上车辆一辆挨着一辆,都只开小灯,车辆前进缓慢。不时,远处越军打来几发炮弹,就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公路上的车灯全灭,整个黑夜没有一点亮光。没两分钟,我军的炮火开始还击,至少上百发炮弹呼啸而去。在远处猛烈的爆炸声过后,一切安静了。不一会,整个公路上的车灯齐刷刷亮起来,车辆继续前进。不一会,越军不知从哪里又打来几发炮弹,如前,车灯刷的一下全灭了。紧接着又是我军数百发炮弹的还击。越军又被打得不知躱到哪里去了。安静之后,车辆再次开始亮灯继续前进。第二天,听拉东西的后勤战士说,一晚上好象只走了十几公里。

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这是第一次在越南境内过夜,也是在战斗中过得第一夜。听着炮声、枪声,看着公路上闪亮的车灯,有时很难把这与和平时期的夜晚联系起来。

后来几天听说,我们团训练队一个叫陈洪武的排长在第一天就牺牲了,当时我在训练队时,我们一起当射击教员。当天,就在我们越过弹坑的那个地方,越军向他们射击时,他在车上用冲锋枪还击,被一颗子弹击中,当场牺牲了。另外,团汽车排长也在第一天受伤。当时前面一辆车在倒车,不小心压上地雷,而他在后一辆车上,因相距很近,因此受伤。

作战第一天,我们攻占了越南这个边境小县城,救出了友邻部队的伤员,打通了通往越南高平省会的道路,完成了我们当天的任务。 (四) 靠松山

第二天,我们已经完全、真实的占领了越南边境小县-复和县城。

傍晚,我们接到命令,准备出发。临出发前,我问教导员:去哪里?当时教导员拿出一张地图,简单的指了一下,到这座山后面去-----靠松山。那可是一比五万的地图啊,平时训练都很少用的。由于我们部队原在河南,到广西后配发的一比二点五比例的地图(主要是越南境内的)不够用,只好用一比五的。而且一个连都不能分到一张。而按照图上的距离,那晚应该有几十公里路要走的。

天黑后,我们开始出发。

部队经过一段公路后,开始进山在林中小路行走。大约夜里十二点时,前面部队停下来了,我当时也没在意,心想可能是前面路窄走得慢。所以也停下来了。约二十分钟后,三排长急急忙心跑来报告:前面掉队了!我当时气不打一处来。问:谁掉的?三排长说:是配置的机枪班掉了。我心想,配置的单位,也不好说什么,掉了就掉了吧。

这是进入越南后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恐惧、担心。我们没有指北针,没有地图,身处密林之中,不知东南西北方位,不知我们所处位置,不知越军布置,一句话: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带着一个加强排,在茫茫黑夜里,往哪走呢?走不好,走进越南人的伏击圈,即使战士再英勇,拼个你死我活,也不算完成任务啊。

无奈之下,我决定必须尽快与部队取得联系。我让三排长带路继续沿小路前进。

走了一会,来到一条柏油公路前,我们走的小路是越过公路直奔对面山里面去了,而柏油公路自右向左行。我们应该往哪走呢?如果按照教导员开始讲的方位,我们应该继续走小路直行进山,不过那可是差不多相当于翻一座南京紫金山了。这时真有一种无助的感觉,因为没有人来帮我。一个加强排要靠我来拿主意,要靠我带领他们找到部队,参加作战。

情况也不容我多想,我命令三排长,派一个副班长,带一个战士,沿柏油公路急行,检查一下公路上有没有压缩饼干纸之类的东西。因为我军长期生活在和平年代,这些小节不太注意。只要能找到大部队行军的痕迹,就能明确部队行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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