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世界衛生組織（WHO）的新冠朔源報告終於問世了，我對朔源問題是比較感興趣了，也寫了好幾篇文章，所以特別地閱讀了相關的章節，特總結如下。

第一個感覺是世衛報告的措辭是相對比較嚴謹的，在字面上找不到它什麼毛病，但是魔鬼在細節之中，devil is in the details，比如我們可以看到下面的結論：

“我們認為在2019年的10月和11月，武漢存在大規模新冠流行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那麼很自然的一個問題就是，2019年的12月是怎麼樣的呢？世衛報告的後文給出了答案：

“必須指出，在2019年12月的後三個星期中，我們沒有拿到樣品”。

沒有樣本，自然就沒有結論。這裡世衛報告提到的“樣本”，指的是2019年底，醫院對有上呼吸道感染症狀的患者進行鼻咽試子的取樣並凍存，當時大家還不知道新冠，所以試驗的最初目的不是針對新冠而是流感。但是樣本的凍存給日後的回測提供了可能。

世衛報告的這個數據並非首次披露，事實上，它的原始數據早在一年前就由武漢疾控中心和美國伊利諾伊大學的香檳分校聯合發表了，還是一個很權威的雜誌《自然.微生物》。

我看了原文，下圖是原始的圖表：

樣本涵蓋了從2019年10月起到20201月之間4個月的時間， 每個星期都收集了40個樣本，可以看到，從2019年10年的第一個星期到12月的第一個星期的3個月的時間中，一切平安無事，40個樣本中的新冠核酸陽性結果都為零。但是進入了2020就風雲突變了(藍色圈），在第一個星期里40個疑似患者中有一個新冠陽性，第二個星期是3個，然後是5個。

不要小看這些貌似很少的陽性數量。這些樣本也測試了流感病毒的存在，結果是，在20201月的第一個星期，新冠占流感病例的5%, 第二個星期，流感對流感比例上升到16%, 第三個星期是33%。考慮到通常流感季節中病例的爆炸，新冠這些看似很低的比例也許已經代表了很高的絕對數量了。

那麼很自然的，人們的一個急切的問題就是，在歲月靜好的2019年10-11月和風雲突變的2020年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遺憾，2019年最後的一個月，沒有數據。世衛報告沒有給出解釋，他們說“not available”, 武漢疾控所和美國大學的合作文章中說這些樣本“not applicable”（紅色圈）。

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在2020最初3個星期的樣本中，陽性病例都是來自30歲以上人群的。而2019年12月的數據中，缺失的也恰恰都是30歲以上的樣本，而在30歲以下的樣本中陽性為零。

也就是說最有可能出現陽性病例的樣本反而都缺失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世衛報告在結論中說：

“沒有清晰的證據表明在2019年底武漢有有隱秘而大量的新冠流傳”（...revealed no clear indication of substantial unrecognized circulation of SARS-CoV-2 in Wuhan during the latter part of 2019）。 

這大概是世衛報告中為數不多的不嚴謹之處，因為沒有2019年12月的關鍵數據他們就不能做這個結論。

在關鍵性數據鏈缺失的情況下，應該採用統計模型的方式進行預測。在流行病學上，對流感規模的預測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模型，那麼從回測的流感陽性比例預測整個武漢的流感數量是可行的，然後再用觀測到新冠：流感的比例，就可以推算出新冠在某一時期的絕對數量。

但是世衛報告沒有這方面的工作，這是他們的第二個缺憾，其實相關的模型工作已經被德州和香港大學做了，他們的結論是在2020年最初兩個星期的新冠患者估計數量為1386人。這些人肯定不是一夜之間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那麼根據新冠病毒的加倍時間，應該更夠估算出， 在2019年12月中武漢街頭自由行走而不自知的新冠患者數量，這大概不會是一個小數字。

世衛報告的第三個缺憾是缺乏2019武漢血庫抗體的數據。他們在“對未來工作的建議”一節中提出了這一點，其實在這樣一個人人期待的報告中，這應該屬於最基本的朔源數據。

最近中方方面已經發表了一個很大規模的血清普查工作， 在2020年的4月間給將近一萬武漢居民抽血做了抗體檢驗，結果是武漢可能有上百萬人已經感染過新冠了（有症狀或者無症狀）。如此之難的工作都能做，那麼回測現成的2019年的儲存血樣的工作就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不知道為什麼不做。哪怕是美國的CDC，也調查了他們在2019年12月收集的上千份獻血樣本，居然發現不少陽性（其實很多可能是假陽性，具體看鏈接）。

看來2019底的武漢數據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

最後，這個世衛報告還有三個耐人尋味的地方：

• “實驗室泄露假說”，報告結論是這個可能性極小（unlikely）;

  
  

• “2019年10月份的武漢世界軍運會”，結論是需要聯合調查組進一步調查 （Consideration should be given to further joint review of the data on respiratory illness from the on-site clinics at the Military Games in October 2019）。

  
  

• 最後，這個報告的題目是《世衛新冠起源全球調查，中國篇》（WHO-convened Global Study of Origins of SARS-CoV-2: China Part），那也就是說還會有外國篇了？美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