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万维读者为首页 广告服务 技术服务 联系我们 关于万维
简体 繁体 手机版
分类广告
版主:红树林
万维读者网 > 五 味 斋 > 帖子
长篇小说《人间舞台》之三《变脸》 第二章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09月10日11:17:45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长篇小说《人间舞台》之三《变脸》

  红绿黄白黑  好人总吃亏    不讲理就没有理,何曾有过是与非

   知止免羞辱  知足且扬眉   月亏则满满招损  悲生喜来喜生悲


第二章:灾祸从口出,不得不防备

 

由于没有领导在跟前,大家玩儿得都很放松,每天说说笑笑,中午吃饭的时候,知道石若虚酒量不大,但是也好喝两口儿,胡大英就买了酒请石若虚喝,年轻人乐得蹭口酒,胡大英也难得和大伙儿一起开心,索性多买点儿,大伙儿一块儿喝。因此每到一处,他就乐颠颠地去找酒,买了酒请大伙儿喝。你请我我请你,有时候中午喝了,晚上还要喝,喝了白酒再喝啤酒。以至于到后来,吃饭时如果没有酒,谁都接受不了了。白天喝点儿酒,不过是歪在旅行车上打个盹儿,爬山时出一身汗就没事了。晚上喝了酒,如果再喝高点儿,就免不了有人要现原形。

这天到了厦门,白天玩儿了鼓浪屿,晚上在宾馆吃过晚饭,石若虚返身回楼上去取照相机,打算拍几张厦门的夜景,秦晓阳走了以后,报社的机子就成了石若虚的专用机。其他人走出餐厅一路溜达去逛街,男的一帮,女的一伙。走到海边一个海鲜大排挡时,这帮男的又走不动了,毕竟旅行社安排的饭菜寡淡得可怜,几天下来,许多人的馋虫,都快从嗓子眼儿里爬出来了。于是大伙儿说,这回AA制,咱们自各儿吃自各儿,同意的坐下,不愿意的走人。谁不愿意呀?个个都愿意。于是,找了一张合适的桌子坐下来,连炒带烤弄了几样海鲜就吃喝起来。其实,这天叫的酒并不多,也不知是明天就要结束旅游,坐飞机回北京的缘故,还是让海风一吹,酒性发散不出来,秦兵头一个醉了。

他举着酒杯醉眼朦胧地对胡大英说:老胡兄,还是你滋润呀。你知道,弟兄们整天撅着屁股……过的是什么日子?说话不太利索,有点儿高了。

李国强偷眼望了一下胡大英,又看看其他人,然后低下头,用牙签继续挑福寿螺吃。

胡大英点点头没说话,示意秦兵接着说。

别人也不知秦兵要说什么,大伙儿都望着他,等他的下文。

秦兵却打了个饱嗝,说:咳,拉倒吧,我别他妈没事……没事找粹啦。在北京读了四年大学,他也学会了几句北京土语。

刘晓航不满地说:这叫什么玩意儿!拉出屎又缩回去,真他妈欠粹!

秦兵冷笑一声:你还甭用……激将法,我懂,你想让我替你……发泄不满呀,你等着去吧。我呀,没那么傻!

刘晓航说:谁说你傻啦?今儿咱这帮人里,又没一个头儿,爱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吞吞吐吐的……

任小健知道刘晓航是什么意思,刘晓航在二分院是正处级,来到报社没给他落实相应的级别,他心里不满意,现在就是在挑拨秦兵,让秦兵替他发泄不满,但是秦兵并没有还言。

李国强见没有人搭话,便举起酒杯来:真没劲!喝酒,喝酒。

又是一杯酒下了肚,不到一分钟,秦兵终于憋不住了:你们讲,这是他妈的……什么道理嘛?版面负责人……什么活儿都不干,一个月拿一千多、甚至……两千块钱的编辑费。咱们撅着屁股……累死累活,一点不出错误,才拿四百块钱……编辑费。这他妈的公道吗?可是……大家都忍着,谁都……不讲话,真是他妈的……活该!

任小健哼了一声:说话?说话管用吗?说了也不管用,说它干嘛?

秦兵:还没有……讲呢,你怎么就知道……不管用?

刘晓航:那你就说去呀,谁拦着你啦。

秦兵:这又不是我一……一个人的事,凭什么……我去讲呀?

刘晓航:不说你就忍着,喝你的酒吧,少废话!

秦兵更生气了:我他妈废什么话啦?这又不是喝……你的酒,你……你他妈算老几?你管得着吗?你让我喝,我就喝?老子还就……不喝啦!你,你能把老子怎么样吧?秦兵把酒杯一顿,站起身来,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刘晓航,好像要打架一样。

任小健这会儿也有点儿高了,他走过来把秦兵按在椅子上坐下,拉着长舌头说:你说……你,你逗不逗?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咱们应该……一条心,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来,不说那个啦,喝酒。

刘晓航抬起头来望着任小健问:跟谁一般见识呀?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胡大英一看不对头,连忙说:喝酒喝酒,莫谈社事,莫谈社事。来来来,满上满上。

李国强说:对了,还是老胡说的对,咱们既然是出来玩儿,就别提报社那点儿糟心的破事儿啦,多扫兴!

小屁孩儿,哥哥我,到宇航……系统的时候,你……你还穿开裆裤呢!这里,没有你讲话……的资格。说完李国强,秦兵转过头去又说刘晓航: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对编辑费……就没有意见?嘿嘿,鬼才相信哩!你不过……就是不讲,你总是想让别人……替你讲,对不对?你在二分院原本是处级,到了报社……连个版面负责人都没混上,你心里就那么……平衡?我就不相信这个邪!我还就……揭穿你!你说你,整天……两面三刀的,你活的累不累呀?

刘晓航不吭气,大伙儿也不吭声。

胡大英拍了一下秦兵的肩膀:老弟老弟,你今儿是不是有点儿高啦?

秦兵:胡老哥,你小瞧人,是不是?咱哥儿俩……再来一斤,好不好?我知道,你老哥……是个高人!高,实在是高!不上班,全工资,全奖金,全福利,还有编辑费。别人都是停薪留职,你是停……职留薪,高,实在是高!

刘晓航:我还以为你谁都不服气呢,闹了半天,还有你服气的人。

秦兵:我就是……不服气你!怎么样?

刘晓航:不服气再来一瓶!怎么着?

秦兵:再来一瓶……就再……来……一瓶,哥们……不怵!南方人讲北京话,儿音发不出来,意思表达得却很清楚。

刘晓航立刻转身喊:小姐,再来一瓶儿,还是这种白的。嘿,我今儿还就不信了!我非他妈把你撂倒不行!有种你就别走!

李国强劝阻说:拉倒吧,都喝差不离儿啦。

任小健哈哈大笑地拍巴掌。

胡大英也说:他已经够戗了,别喝啦。

秦兵:谁……够戗啦?你,你……不用管。他要的,这瓶酒……他买单!

胡大英“扑哧”一声笑了:行,脑子还行,接茬儿喝吧。

 

又打开一瓶白酒,刘晓航先给自己斟满,然后给秦兵倒了满满一杯。

李国强接过酒瓶给其他人分了一些,酒瓶里还留有半瓶。

胡大英看一下秦兵和刘晓航,说:喝吧,你们俩对着,我们几个陪着,我们可是杯中酒啊。

刘晓航和秦兵举起酒杯先干了一大口,秦兵拿起筷子夹了两根鱿鱼丝,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这点酒……算什么?比这再大的场面……哥们见过;比这再多的酒,哥们也喝过。在三分院的时候,我跟你讲,有……有一回,跟院长喝酒,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的,就我们俩,喝了三瓶五粮液!完了……还游泳去呢!这么一点点酒,算什么?

刘晓航用手捂住嘴小声对任小健说:别他妈吹牛掰啦!还配跟院长喝酒?也不撒泡尿照照您那份尊容!

任小健冷笑一声,说刘晓航:就你……就你配!行了吧?

秦兵:我知道的,大家对编辑费都……都有意见,可是大家又都……都不讲,那就让他妈人家……伸出脖子去,让人家骑着脖子,拉屎吧……真他妈的欠哪!

刘晓航:你不欠,你能怎么着?

秦兵:别他妈的把我逼急了,逼急了我……我就到总公司反映去……

刘晓航当即竖大拇指:你有种!

谁都知道刘晓航这话是什么意思,太露骨了!

李国强自言自语道:秦兵也不是怎么了,今儿算跟这编辑费干上了。

刘晓航没接李国强的话茬儿,又跟秦兵喝了一杯,俩人都醉了,秦兵醉得站不起来了,刘晓航过去拉他:哎,起来。别……赖在人家这儿,该回去……睡觉去啦,还他妈逞能呢,这回……完蛋操了吧?你还敢跟我叫板?还……叫不叫啦?

李国强搀着依里歪斜的秦兵,胡大英扶着任小健,刘晓航自己晃悠着走。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七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两拨轮换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全部人马回到报社之后,社长和何春瓶也从哈尔滨回来了,报社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繁忙工作。

这天上午九点多,仇向前皱着眉头坐在办公桌前,望着最新出来的一份报纸发呆。

任小健刚在会计那里报销完药费,进门看见仇向前那个样子,就问:这都几点了,咱们头儿还没来呢?

没来。仇向前明白他指的是刘怀淼。

任小健:你怎么啦?一脑门子官司?

仇向前叹了口气:完了,这个月的编辑费又泡汤了。

任小健:怎么回事?

仇向前:错字超了仨。

任小健:仨还算多?上月我超了八个。

仇向前:三个跟八个不是一样吗?一样都是没有编辑费。

任小健坐下来看了一眼门口,小声说:不过说来也是。咱们辛辛苦苦干半天,连编辑带采访,连划版带校对,折腾得死去活来,一个月的编辑费,也就三、四百块钱。人家刘怀淼什么都不干,编辑费顶咱俩的总和还要多,上月拿了一千六,这个月还不知道拿多少呢。你说,这他妈的理上哪儿说去?

仇向前愣了一下说:你说……要不咱俩去找一下社长,跟他反映反映。我觉得,报社现在执行的办法不太合理。当然了,什么都不干就什么错儿都不会出,咱们干的越多,肯定出错儿的机会也越多,这不是奖懒罚勤吗?

我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你可能不知道,这回去武夷山旅游,我们一帮人在厦门海边上喝酒,说来说去,就议论到这个编辑费的问题,大伙儿都觉得不合理。可是,你估计咱们要是去找社长,能管事吗?任小健想起自己调动工作的事,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找社长。

反正咱们自己不说,没人替咱们说话。

那倒也是。其他版面的情况------你了解吗?任小健本来想说,你知道社长和总编的编辑费是多少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指的是几版?仇向前问。

比如说一版,我觉得他们肯定比咱们多。任小健在厦门喝酒的时候,明明听秦兵说过,也是三、四百块钱,可他偏偏要这么说。

咳,咱就说咱们版面,别人的事咱也管不了。

那倒也是。不过,你说就咱俩去,这样好吗?任小健还是有些顾忌。

你爱去不去吧,我一个人也行。就算谁都不为,为自己我也得说!仇向前说完先自推门走了,任小健没容得细想也跟了上去。

俩人当下来到社长许凡健的办公室,许凡健正在桌子后边看报纸,抬起眼皮瞟了他俩一眼,不经意地问:有事儿吗?

任小健看看仇向前,仇向前说:社长,我们想跟您谈一下编辑费的事。

编辑费怎么啦?许凡健的目光离开报纸,警惕地望着仇向前。

任小健不吭声,仇向前只好接着说:我们觉得……我们觉得咱们报社,不是,我是说,我们版面目前的编辑费,定的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许凡健放下报纸。

有点儿……不太公平。不说不行了,仇向前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许凡健看了一眼任小健,任小健低下了头,许凡健问仇向前:怎么不公平?

他想起前几天胡大英来找他说的也是编辑费问题,不由得心中十分恼怒。编辑费原本是不公布不公开的,做表的时候各版面做各版面的,然后领导批字,到会计那里领钱,拿回去由版面负责人分发。除非底下有人串联,否则,谁也不会知道别人拿了多少编辑费,顶多也就是在表格上签字的时候,能知道和自己同一版面的人拿了多少。许凡健有点儿担心,他不愿意让全报社人都知道,他和史垒的编辑费最高,所以他和史垒单独弄一张白条,会计单独做一份帐,然后由出纳给他俩送到手里。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知道的,除非是会计给泄露出去。但是,他知道李淑琴没有这个胆量。可是,胡大英是怎么知道的呢?谁跟他讲的呢?看着眼前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仇向前,和站在他身边的任小健,许凡健越发感到愤怒。仇向前竟敢跑来找自己说编辑费不公平,这个任小健一定没起好作用,史垒说的没错儿,这小子还真是个贱小人!

仇向前想了一下,说:别的人我也不知道,只说一下我们版面吧。我们版面一共三个人,一个礼拜两块版,刘怀淼不编稿子,我们俩就得一人编一块,尽管是文摘,也得挑选编改,也得压缩文字。表面看起来比写稿子要轻松一些,但是编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省力气,更何况还得校对呢。别人每期报纸只校对大半块版面,甚至还不到半块版面,而我们俩每人要校对一个整版。校对的任务多,自然出差错的机率也就多,每个月四百块钱的编辑费,三扣两扣,就扣得所剩无几了。而刘怀淼只草草浏览一下,一个月就拿一千六百块钱的编辑费,他不管校对,当然他就不会出错,所以他也不会扣一分钱。社长您说,这合理吗?

任小健一声也不吭,只低着脑袋,不时地瞟一眼许凡健。

许凡健心中虽然很生气,但是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流露出来,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仇向前看看任小健,任小健舔了一下嘴唇没说话。仇向前只好转身走了出来,任小健也跟着他出去了。

 

许凡健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出了门来到史垒的办公室。史垒正在看版样,抬头看了一眼许凡健没吭声。许凡健说:你先停一下,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史垒果然停了下来。

许凡健说:这个仇向前,这个傻球!他居然找我,跟我说编辑费不合理。

史垒问:他一个人去的吗?

许凡健说:还有任小健。

哼,你看怎么样!我早就说他是个贱小人嘛!史垒想了一下,说:这件事情一定是任小健鼓动的,他说什么了?

许凡健想了一下说:他倒是什么也没说。

史垒咬牙切齿地说:没说?没在你当面说!这才是他最可恨的地方!他在后边挑唆,然后让仇向前在前头闹事,他想坐收渔利,他休想!仇向前都说什么了?那,他知道咱俩编辑费的具体数字吗?

他只说了他们三版,只说刘怀淼上个月是一千六,别的,好像并不知道。

史垒“哦”了一声,松了口气。

但是,胡大英上回跟我闹了一场,闹不清他怎么知道咱俩编辑费是三千的。

史垒挥了一下手,示意许凡健不要说了,然后抓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李淑琴,你过来一下。

会计李淑琴接到电话,赶紧一路小跑着来了。

史垒问:我问你,胡大英是怎么知道我们俩编辑费具体数目的?

李淑琴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慌忙辩解:史总,我怎么可能知道呀?

史垒瞪着眼睛问:我们俩和胡大英的条子,都是你拿走的,不是你泄露出去的,还能是谁?

李淑琴快哭了,她委屈地说: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呀!许社长,史总,我可不敢拿这么大的原则问题开玩笑。您说,这本是咱们报社的机密,我怎么可能把这么要紧的机密泄露出去呢?您还是想想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妥,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吧,我这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话是这么说,李淑琴心里已经敲开了小鼓。因为她回忆起来了,有一次胡大英来报销药费,顺便领取编辑费,自己从抽屉里找领导批的条子时,社长和总编的条子正好和胡大英的条子在一起。离得那么近,只需瞥一眼,就会全部收入眼底,毕竟只有两行字,更何况钱数有阿拉伯数字。但是,李淑琴必须咬紧牙关,绝对不能承认,灵机一动,她说:也可能是从出纳那儿泄露的吧?胡大英领钱的时候,没准儿让他瞄上了。

史垒看了一眼许凡健,许凡健点了点头,史垒说:你先回去吧,叫出纳上我这儿来一趟。李淑琴赶紧走了。

不一会儿,出纳来了,这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小青年,名字叫张小松。进门他先看了一眼许凡健,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史垒,问:史总,您找我有事?

史垒横眉立目地问:是你把我们俩编辑费的条子,给胡大英看的吗?你怎么这么大胆?!谁让你给他看的?你不想干了是怎么的?我告诉你说,财务是报社的秘密,最大的秘密!横向、纵向都不能泄露!咱们宇航系统的第一条纪律就是保密,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跟你强调过了,你是怎么回事!明知故犯是怎么的?

我……张小松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史垒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你?我不听你的辩解,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告诉你,你利马就给我走人!听见没有?

张小松战战兢兢地说:听见了。

史垒一挥手:去吧。

 

打发走了张小松,史垒还是余怒未消,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小贱人!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窝头是怎样捏成的!敢跟我叫板,敢找我的麻烦?找死呀?先叫他出趟差吧。

许凡健问:让他上哪儿?

下基地。

许凡健又问:又要发射了?

非得发射吗?

许凡健想了一下转身要走,史垒叫住了他:老许,你先别走。你说,要是让李淑琴当办公室主任,好不好?

许凡健想了一下说:好倒是好,开支报销……反正用钱方便得多。

那就这么着吧。

许凡健不明白了,问:可是,让她当办公室主任?那,黄英怎么办?

史垒说:她都快退休了,让她当个支部书记,把她挂起来,不就完了嘛。

无缘无故把人家挂起来,这总不太好吧?许凡健想起黄英的爱人在人事部门工作,自己提拔处级的时候还托过他的关系,觉得有点儿不好交代。

史垒不耐烦了:你可真是的!退休的时候给她个正处级调研员,不就完了吗?这个会计不能老这么闲着。你还看不出来?李淑琴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不拉着她点儿,不行!

许凡健还想辩解: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按规定,会计是不能担任行政职务的。

史垒瞪起了眼睛,说:你可真能捣乱!咱们是行政单位吗?啊?咱们既然不是行政单位,你拿那个规定,跑这儿跟我捣什么乱?

许凡健想了一下:不过你说的倒也是,报社是事业单位,事业单位其实就是企业,让谁当办公室主任,倒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史垒:那就这么定了吧,你弄个文儿,给李淑琴说一声吧,我就不管了。

    许凡健:那黄英那头儿呢?也弄个文儿?

史垒懒得说话,许凡健只好走了。他知道,在编辑费这件事情上,史垒比他还要重视。毕竟自己爬到目前这个位置,主要原因还是那时闹派性,自己背叛了原来的组织,站对了阵营,站到眼下掌权的这一方,所以被提拔到处级。宇航报社一成立,自己又升了一格,被任命为副总编而后是总编,孙泽贝退休之后,自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社长。但是,史垒熬成这个总编是花了很大代价的,心灵和肉体的折磨或是奉献权且不论;只说金钱这一项,史垒到底付出了多少,大概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所以史垒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改革编辑费,大把捞钱。

基础是一百的时候,她就给社长和总编定成一千;现在基础涨到了三百,她也就跟着涨到了三千,一年下来,光编辑费就要往回捞几万块钱。这事根本用不着许凡健操心,一到日子,史垒准会把白条提前写好,让许凡健签个字,打个电话通知会计拿走,出纳就会主动把她和许凡健的编辑费,送到她俩的办公室。数目定的虽然高,但是除了会计和出纳,别人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不这样做不行,史垒的前期投入太大,说白了就是花钱买的官儿,升官儿为的就是发财,如果升官儿发不了财,那不纯粹是瞎掰吗?即便不发财,起码也得把本儿捞回来呀,许凡健很理解史垒的心情。但是,她到底要怎么收拾任小健呢?过去下基地是个好差事,因为有名目繁多的各种补贴,享受的待遇也很高,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没有人愿意去了。

许凡健猜不出史垒会怎样收拾任小健,他也不想猜,只等着看热闹就行了,何必管那么多呢?史垒把自己放不放到眼里,做事情是否独断专行,那都很扯淡,不管怎么说,只要自己在经济上不吃亏,反正她拿一千我就拿一千,她拿三千我也拿三千,这不就结了吗?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落个松心就好,当社长不就是要享清福吗?自己这一辈子不容易,混到局级这个位置,绝对是绞尽了脑汁!现在也该轻松轻松了,再混上几年就该退休了,既然不能多拿一分钱,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许凡健又开始琢磨今天晚上带着何春瓶上哪儿去吃去玩儿,洗鸳鸯浴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跳舞和唱卡拉OK更没劲。对了,吃西餐去吧,许凡健越来越对吃感兴趣了。前几年,史垒把他的身子已经淘空了,性趣虽然不减当年,但是毕竟快六十岁了,身体过度劳乏,到底不是这个年龄所能承受的。眼看就要退休,还得赶紧发挥余热,赶紧多抓钱,要想多抓钱,就得有个好身体,这个年龄就要好好地补一补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但是,他不知道何春瓶愿不愿意去。最近,他感到何春瓶跟他好像有些疏远,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只是吃顿饭,估计她不会不去的。

 

仇向前和任小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仇向前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感觉被人出卖了一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闷着头不吭声。

任小健有点儿沉不住气,他见刘怀淼仍然没有来上班,就试探地问:小仇,你说咱跟社长反映之后,社长会怎么想?

嗯……仇向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说,该不会有什么坏的作用吧?

我不知道。沉了一会儿,他压不住心头的怒气问任小健: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一句话?拿我当枪使是怎么的?

怎么可能呢?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堂堂的一个大学毕业生,怎么会让别人当枪使唤。

那可未必。社会这所大学,我可还是幼儿园水平呢!

任小健嘻嘻一笑,说:你看你,怎么耍开了小孩子脾气。你想啊,再怎么说,咱俩也是共同厉害关系,也是共同利益;再怎么说,人家是头儿,咱们也是被压迫者。咱们是一条战壕的战友,你说我若拿你当枪使,我不就是斗士了吗?最起码的,我不是也跟你一块儿去找领导了吗?我不过是当时没想起来说什么,而且,你已经把意思说明白了,我就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了。你说不是吗?

仇向前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已经对任小健产生了看法,毕竟人家在这个环境里工作了多年,对这个环境比自己了解得多。另一方面,人家也比自己大几岁,走上社会,参加工作也比自己多几年。两下里一比较,自己就显得幼稚许多,今后一定要多加防备,这个任小健不是什么好鸟。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个古训在当今这个社会尤为重要。吃一堑长一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刻,仇向前什么也不想说了,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卷卫生纸,撕下一条上厕所去了。

 

任小健此时有些坐立不安,他越想越不塌实,刚才跟仇向前一起去找社长,这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呢?尽管自己什么也没说,可是,跟仇向前一块儿去找领导,这本身不就是一个态度吗?不行,得赶快去找一下社长,跟社长解释一下,把自己择出来,要不然会跟着仇向前倒霉的。想到这里,他赶紧来到许凡健的办公室。许凡健看了一眼任小健,想起刚才史垒说的话,懒得搭理他就没吭声。

任小健吞吞吐吐地说:社长,您看刚才小仇……我不知道他会跟您说编辑费的事。本来他叫我来找您,是说……

许凡健哼了一声说:你甭解释了,你们在厦门吃夜宵喝酒的时候,怎么议论领导的话,我都知道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没说,你怎么说的,我都一清二楚!

“嗖”地一下子,任小健后背上冒冷汗了,他极力回想那天晚上自己说了什么,同时他也在想,到底谁是耳报神,是谁给领导打了小报告。这个环境太可怕了!原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跑到自己前头去了。会是谁呢?任小健脑子里急速地转圈,他回想着那天夜晚都有谁去喝酒,挨个捋了一遍,他想清楚了,一定是刘晓航!对,一定是他!第一,他在二分院本来是正处级,但是来到宇航报社,并没有给他落实职务,他目前急切地想要获得一个中层干部的职位。第二,那天晚上秦兵发牢骚,是他跟秦兵唱反调,而且他还刺激秦兵,故意又添了一瓶酒,让秦兵喝醉,结果秦兵说出要去总公司反映的话。肯定是他!非他莫属!任小健倒吸一口凉气,幸亏那天自己喝得不太高,幸亏那天没说什么错话。

想到这里任小健对许凡健说:社长,您既然知道,我就不用再说什么了。我只是想跟您表个态,什么时候我都坚决站在领导一边,您放心,您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有什么指示,您就只管吩咐吧。

许凡健这才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任小健:好啊,你可要说到做到呀。往后,下边有什么对领导的议论,你要及时向我反映,我不会亏待你的。

是是是,我一定及时向您报告。

去吧。

任小健连忙退了出来,不提防碰了一个人,回头一看,恰巧是从厕所出来的仇向前,两个人用那种异样的目光,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谁也没说什么。

 

刘怀淼自从让疙瘩包子打了一顿,而且金条也被夺回去之后,好些日子蔫头耷拉脑的,也没心思去找其他朋友,他倒不是害怕碰见疙瘩包子,因为金条已经被疙瘩包子拿回去了,他还能把自己怎么样呢?即使碰见了,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但是,刘怀淼腻歪看见疙瘩包子,他担心疙瘩包子在那群人里,散布自己干的那件缺德事,所以这些日子,他一门心思在琢磨报社的事。本来刘怀淼以为,以他和史垒的关系,他会慢慢踩着石若虚的头顶爬上去,等许凡健退休的时候,史垒当社长他就会升任总编,当然,这是要等待一些时日的。现在,他也看出一点苗头儿来了,这个何春瓶来头儿不小,在报社的地位眼瞅着噌噌地往上蹿。她虽然资力没有石若虚高,但是眼下跟石若虚,可以说已经齐头并进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按说,许凡健惹不起史垒,这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何春瓶和许凡健好,好像不走史垒这条道,那她怎么也能行得通呢?

刘怀淼犯开了嘀咕,她到底是怎么打通了史垒这道关节呢?还是直接跟上头有关系,绕过了史垒?他从姐夫那里知道宇航系统五朵金花的传闻,而且,这五朵金花本人他都见过,要论姿色,这个何春瓶确实不让她们,要个头儿有个头儿,要盘面有盘面。可是那个老家伙,现在还行吗?他还干得动吗?难道真的不是干得了干不了的事,压根儿就是有玩儿女人的瘾,就是有这么一种嗜好?这可真没准儿,史垒不是曾经跟自己说过,王辉岱已经认她做干女儿了吗?他连一个瘸子都不放过,这可真让人纳闷儿。

上班的路上,想了一路,刘怀淼也没想明白,到了办公室,见任小健和仇向前都低着头看稿子,自己一个人很无聊,闲着没事,他就端着茶杯来到一版找石若虚聊天,正好屋里没有别人,他就开门见山地问:老石,你说咱们这个……这个宝贝儿,她是到底怎么回事儿呀?

谁呀?什么怎么回事?冷不丁子这么一句,石若虚没听明白。

得了,你甭跟我兜圈子了,咱哥们儿谁跟谁呀?

石若虚明白了,咬着牙说:哼哼,我哪儿知道呀!

刘怀淼: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威胁已经迫在眉睫了,眼下就跟你平起平坐了,往后还不定怎么着呢!

石若虚瞥了一眼刘怀淼,心说:这个流坏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我这儿,是刺探我还是刺激我来了?让我替你出力气,你想借刀杀人,然后隔岸观火,想的倒不错!想到这儿他故意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儿都不明白。

刘怀淼马上打住了,他有点儿后悔,太小看石若虚了。从年龄上说石若虚比自己大,进入宇航系统也比自己早,他应该比自己更清楚这个环境。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史垒比许凡健厉害,后来才知道,原来史垒有个强硬的干爹,难怪许凡健那么老实。在枕边听了这一句话,刘怀淼一直谨记心头,小心谨慎伺候史垒,不敢对史垒怠慢一丁点儿。所以,尽管宇航报社已经不是全额拨款办报,但是在史垒的极力主张下,刘怀淼还是去了一趟欧洲。报社是事业单位,从机关里分离出来,作为福利待遇的干部轮流出国,本来已经不算数了,刘怀淼却是个例外,赶上了一趟末班车。

石若虚当然明白刘怀淼和史垒的关系,对于刘怀淼,他是远不得也近不得。第一,刘怀淼和自己不在一个档次,不是竞争对手。石若虚心里非常清楚,何春瓶才是自己的冤家对头,刘怀淼不是,从哪方面来讲都不是。但是,要说刘怀淼和自己套近乎,那也是天方夜谈。人家凭什么跟自己套近乎?人家跟总编贴心贴肉,出气儿恨不能一个鼻子眼儿,而且还有一个给老总当秘书的姐夫,用得着跟自己套近乎吗?但是,他现在找自己来聊天……且慢,这是聊天吗?当然不是。他肯定又听说了什么,他心里不平衡,所以来找自己发泄发泄。且慢,他这是发泄吗?他用得着发泄吗?他跟史垒直接说不就得了吗?那么,他来找我干什么?人心隔肚皮,谁了解谁呀?看起来,他在史垒那儿也不过是个泄欲的工具,所以他找自己来发牢骚。但是,他这是发牢骚吗……

 

不容石若虚细想,史垒走了进来。

你们俩干嘛呢?史垒问。

刘怀淼抬了一下头若无其事地说:没干嘛。

石若虚却立起身来,恭敬地问:史总,您有事吗?

史垒说:云南有点儿事,你们俩谁去一趟?

刘怀淼看了一眼石若虚,抢着说:我去吧。

石若虚看了一眼刘怀淼,问:你不是去过了吗?

刘怀淼:可我没去过中缅边界,听说那边翡翠特便宜,我想去看看。

没有群众在场,都是领导干部,说话倒也不藏着掖着。

石若虚坐下,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史垒瞪了一眼刘怀淼,示意他出去,刘怀淼只好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史垒转而喜笑颜开地问石若虚: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石若虚知道刘怀淼走了,但是他没看见史垒拿眼睛瞪刘怀淼,也不知道史垒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说了一句:还能怎么样啊?我也不知道您问的是什么?指的哪一方面?

史垒在石若虚对面坐下来,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不就是因为何春瓶吗?你放心,她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可不能因为她……

石若虚打断了她问:您来找我,就是说这事儿吗?

史垒摇摇头,把椅子拉近一点儿,说:不是这个事。今年航展在德国,总公司给咱们两个签证名额,我算一个,另一个我想……

石若虚扭过头来盯着她,等她说出来,心往好处想:该不是我吧?

史垒接着说:我想带刘怀淼去,这次云南就是你去吧,你觉得怎么样?

又是流坏水,我就操你个妈!石若虚差点骂出声来。你他妈让他去,你就让他去吧,问我干什么呀?他去年才去了一趟欧洲,写了一篇报道玩儿了八个国家,光差旅费就报销了四万多,这回你还让他去?石若虚气得肚子鼓鼓地,但是他没有吭声。

史垒想了一下,决断地说:我知道你可能有些想不通,但是想得通也得通,想不通也得通,这回就得让他去。没办法,这是工作需要。

石若虚想:什么工作需要?还不是你这臊货的需要?石若虚不禁想起胡大英上班时说过的一个笑话,他说在临汾日报工作时,有一次赶排有关国际旅游日的稿子,在车间排版的时候,因为耽误了排字工人吃饭,工人就发起了牢骚:这他妈的外国人,真是鸡巴日球怪哩!在自己家里日还不行,还他妈的国际上旅游着日!当时石若虚听了,忍不住大笑了一回。这回他可笑不出了,史垒和流坏水要跟世界接轨,也要国际上旅游着日了。

史垒见石若虚不吭声,接着说:不过,你的事情也在我的计划和安排之中,你上回去了一趟香港,说是出国,其实等于还是在中国,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出国。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会给你安排一次真正的出国机会。知道吗?不要争,不要有什么想法。嗯,我今天找你,就是这个意思。说完史垒就抬起屁股走了。

哦,原来如此。她是给我下安民告示、给我吃定心丸来了,让我别坏她的事。如此看来,我在她心目之中还是有点儿分量的,石若虚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释然。如此看来,她史垒还是比较看重我的,当然不是器重。因为她知道,我老石也不是老实的!也可能当初争总编的时候,我及时地退避三舍,她还没有忘记这件事。当然,她更不是感激我,她也不至于感激我。但是,毕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到底少了许多麻烦,使她可以一心一意对付秦晓阳。现在她如愿以偿当了总编,为流坏水出国的事能来找我,即便不是商量,只是告知一下,不是也说明她眼里有我吗?想到这里石若虚心里总算舒服了很多。

 

姜军走了进来:石处,何处的稿子我给写完了,她说行。

石若虚哦了一声,没说什么,继续看手中的报纸。

姜军:石处,这回评职称,咱们屋里该我评副高了吧?

什么叫该?什么叫不该呀?说这话石若虚头也没抬。

姜军:我这不是跟你打听一下吗?我是这么想,咱们屋里除了你就是我……

什么话?除了我?就是你?除去了我,你就能当上处长吗?

姜军:石处,你可真能开玩笑。我是说,你已经报评正高级职称了,不论是按年龄、按资力,还是按来宇航报社的时间长短和贡献大小,这回咱们屋里轮也轮着我了,你说是不是?

石若虚这才抬起眼皮来,瞥了一眼姜军:人家要是不按你说的这几条呢?

姜军:我听说这回评职称,全公司统一行动,一块儿考外语,一块儿往上报。我想,标准也应该是一样的吧?

哼,那不过是你想,谁也挡不住你想,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姜军愣了一会儿问:哎对了,你的正高级职称,是不是已经批下来了?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说完,石若虚站起来走了出去。

姜军陷入了沉思。前两天他看见胡大英来报社,问他干什么来了,他说领表格准备评职称的材料。天哪!这个不上班的胡大英都要评职称,这可真是太出乎预料了!不过,人家胡大英说的也对,申请不申请是自己的事,评得上评不上是另一回事。免得让他们得便宜卖乖,反倒说:谁叫你不申请呢?如此看来,这回不管评得上评不上,都得努力争取。外语成绩已经拿下来了,再把其他各种材料交上去,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给自己报上去呢?连比自己年轻的李晓燕,比自己来的晚的何春瓶,什么都写不出来的刘怀淼,他们仨都成了副高级编辑了,这回还不该自己吗?即便是在领导面前不吃香,这职称不给自己,也给不了别人呀?因为,这毕竟是在新闻出版署职称办批准,不是报社领导说了算的。可是也难说,想当年胡大英评副高级职称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得罪了社长孙泽贝,人家死活不给你往上报,报社这个鬼门关,你先过不去,人家出版署职称办又怎么给你批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逃不脱小鬼的纠缠,这个事情还是不好办。

 

忽然,楼道里传来高声叫骂:臭逼娘们儿,我打你丫挺的了,怎么着吧?告诉你说,你再他妈跟我耍混蛋,我还抽你丫挺的!卖逼货!欠抽!给你爹妈挣骂的东西!

姜军赶紧走了出来,原来是胡大英站在楼道里骂大街,好几个人都站在自己的屋门口,听着看着,谁也不敢上前,谁也不愿意上前。

办公室主任黄英和会计李淑琴死拉硬拽,把胡大英拉到会计室去了,胡大英仍然不依不饶地破口大骂。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胡大英本来没打算参加这次评职称。但是他的老婆对他说,你自己不争取,那就是你自己放弃了,回头再让人家说:不是我们不让你评,而是你自己不参加。尽管自己现在不上班,九二年评职称时,自己还是上班的,因为孙泽贝的阻挠,当时自己不能参评。所以,胡大英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参加的,于是他就准备了材料,参加了外语考试,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还参加了由八家产业报老总组成的评委会的面试,而且顺利通过了面试,为此他付出了不少努力,但是,他对这事情并没有多大信心。

可是当他来到报社,把所有材料交给社长许凡健的时候,许凡健推说这次评职称他不管,而是总编史垒管。这虽然让胡大英多少感到有些疑惑,按说评职称工作,应该是社长管,总编负责报纸的日常编辑发行工作。于是他也没多想,转身就去找史垒。

胡大英推开史垒的门,史垒正在桌子跟前拆信看信,胡大英说:史垒,老许让我把材料交给你,说这次是你负责评职称。

史垒头也不抬地说:你甭给我,我不收。

你凭什么不收?你是评委,为什么不收?

谁说我是评委?

老许说的?

那你找老许去吧。

老许让我找你。

找我也白搭,你的情况我不了解。史垒索性不搭理胡大英了。

胡大英听了这话很生气,他站了好一会儿,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下去才说:史垒,想当初你评副高级职称的时候,你应该知道你是怎么评上去的。本来是我最有资格评,但是孙泽贝不收我的材料,不让我参加评职称,把指标给你,让你评上了。这情况你都是知道的……

史垒拍了一下桌子,立起身来横眉立目地说:甭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胡大英耐着性子分辩:你如果当时不参加评职称,你说你不知道也还说得过去。当时你就参加了评职称,你怎么可能什么不知道呢?”   

史垒又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我就是不知道!我当时一不是领导,二不是评委,我怎么可能知道?告诉你说,我就是不知道,你跟我说不着!

胡大英气得浑身哆嗦,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挥起胳膊,一个嘴巴扇上去:我他妈让你不知道!我让他妈你嘴硬!眼镜被打掉在地上,史垒拣起眼镜捂着脸往外跑,黄英和李淑琴闻声跑进来把胡大英抱住,连拉带拽把胡大英弄到会计室去了。

大伙儿一看又是这个胡大英,谁也不敢吭声,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听着胡大英还在骂大街,张帆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老胡,真是不划算。他总是这样,说话说半截儿,后半截儿是什么,意思是什么,谁听见谁自己去猜。

刘晓航是本系统的人,他早就听说了胡大英的事,但是,胡大英为什么不上班却拿全额工资,还享受职工的全部福利,他到底是怎么弄的?这个过程和细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太清楚。他总想知道,但是他又不敢贸然打听,眼前是个机会,他就好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个老胡,可真够胆大的,竟敢骂总编。

李国强四周看了一眼,见屋里没有领导就说:总是事出有因吧?

刘晓航立刻问:看来你好像知道点儿什么?

李国强很警惕:我刚来,我能知道什么呀?

一直没说话的张丽丽,小声开了腔:我听说,人家跟报社有文字协议,只要不上班,就能享受上班的待遇,按说这应该算是停职留薪。

刘晓航:是吗?我只听说过停职留薪,还有停职留薪这种好事儿哪!什么时候我也弄一个停职留薪,那该多好呀!

张丽丽:你有那本事吗?不是谁想弄就弄得了的!

李国强:是呀,我也是只听说过停薪留职,怎么还有停职留薪?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被你们搞糊涂了?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只要不上班就能享受上班待遇。这是什么协议?我能签吗?太有诱惑力了!

刘晓航问张丽丽:你是怎么知道他跟报社有协议的?

张丽丽:今年咱们去武夷山,在火车上我听老胡自己说的,他说报社领导嫉贤妒能,只要他不在咱们报纸上发表文章,不上班,报社就给他上班的待遇……

张帆忽然咳嗽了一声。

几个人不由自主地赶紧回头望了一下门,但是什么人也没有。刘晓航不禁瞥了一眼张帆,张帆却没有抬头。刘晓航还是不明白:那,当初不会不要这个人,我听说,他来咱们报社时间并不长,来了没多久就不上班了。

张帆又咳嗽了一声。

张丽丽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只说了一句:我只知道他是前任社长调进来的,别的我可不知道。说完就不再吭气了。

刘晓航好像意犹未尽,他转过头去又问李国强:哎李国强,你听老胡说什么了?上武夷山的时候,你不是跟他住一个房间吗?

李国强赶紧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刘晓航紧接着又问:我就不信,你们俩在一个房间住了好几天,他就什么都没说给你?据我所知老胡那人可是个爽快人。

李国强: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问我呢?

刘晓航急了:我怎么会知道?谁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李国强:你看你,着什么急?谁说你什么都知道了?知道和什么都知道可不是一回事。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想从我这儿打听出什么来!

刘晓航碰了一鼻子灰,不吭声了。

张帆回头冲李国强眨了一下眼,回过头去继续编稿子。

张丽丽也冲李国强吐了一下舌头。

让李国强噎了一顿,刘晓航赌气打开抽屉,撕了一条子卫生纸,起身去厕所静心。

 

李国强这才对张丽丽说:想什么呢?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张丽丽回头望了一眼,小声说:哎呦!真吓我一跳,我差点儿说突鲁了。看起来还是你们男人心细,有城府。

张帆说:总是小心谨慎为好,在这个环境里做人很难,祸从口出,不得不防。

张丽丽当即对张帆说:一家子老哥,妹妹我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以后你可要多咳嗽几声,免得我招惹是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张帆说:我又不是气管炎,凭什么老咳嗽。

李国强笑着说:不一定非得气管炎,肾炎、皮炎、高血压、心脏病,都能咳嗽,多咳嗽几声没坏处。真的老哥,你是这儿的老人儿了,可别见死不救呀。

张帆平静地问:有那么严重吗?这又不是白色恐怖时期。

张丽丽:还不够恐怖的?我算领教了。实话说,我们可不想打了饭碗呀,这年头儿,找个饭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帆扭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说:到时候了,该吃饭了。

张丽丽先去卫生间洗了一下手,回来拿起搪瓷饭盆,刚走出房门赶紧又退了回来,张帆奇怪地问:怎么啦你?

张丽丽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探了一下头,才小声说:头儿们又聚餐去了,今儿不知上哪儿撮去。

李国强问:都有谁呀?

问那么多干嘛?反正没你!张丽丽说完先自走了。

张帆和李国强并肩走着,刘晓航追了上来明知故问:他们头儿又撮去了?都有谁呀?有咱们何头儿吗?

张帆没说话,李国强瞥了刘晓航一眼:啧,多问症又来了,你可真是有病啊!

 

吃过中午饭,照例打牌的打牌,打乒乓球的打乒乓球,余下来的人凑到一块儿聊天。

今天筱爱玲穿了一条新裙子,李晓燕早晨见了先说好看,这会儿又被孙宇发现了:呦喂,你在哪儿买的这条裙子呀?真漂亮耶!

“SOHO”

孙宇又问:多少钱呀?

一千二百八。筱爱玲骄傲地说。

你可真行!孙宇酸溜溜地:就是色儿不太好,有点儿暗。

筱爱玲说:可货真价实呀。这是真正的日本料子、日本工,不是咱这儿合资的来料加工。色儿怎么不好,你懂什么?这是今年夏季的流行色,蓝雪青,象征成熟的爱情。

张丽丽瞪大眼睛凑过来:让我瞧瞧,都成熟啦,什么时候熟的?跟谁呀?

孙宇不解地问:什么跟谁呀?

张丽丽不屑地:不是都成熟的爱情了吗,那不说明已经有主儿了吗?

筱爱玲打住她说:别胡说八道啊,我说的是这颜色象征成熟的爱情,瞎说什么?

张丽丽:怎么是瞎说呢?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说说这个又有什么?我妈老催我,快点儿找对象,本来我不着急,结果让我妈催的我……

孙宇:就是,快点儿把自各儿嫁了得了,早晚都是那么回事。

张丽丽撅着嘴说:可是我找谁去呀?

筱爱玲笑了:依我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有一个人和你就挺般配的,起码看上去有夫妻相。

孙宇看了一眼张丽丽,问筱爱玲:是吗?谁呀?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瞬间流过张丽丽的嘴角,但是她没吭声。

孙宇忍耐不住了:倒是说呀你。

筱爱玲看着张丽丽的脸说:用不着我说了,人家没准儿早就勾搭上了。

张丽丽撇了一下嘴:难听死了,什么叫勾搭呀?

筱爱玲:第一步是勾搭,第二步是成奸。勾搭成奸,其实结婚就是那么回事。

孙宇:哎,你们别瞎扯淡了。我听说,办公室主任黄英要办退休了。

张丽丽:是吗?五十五退休,她有那么大年纪吗?

筱爱玲:我记得上回看一张什么表的时候,她好像还不到退休的年龄呢。

孙宇:什么到不到的,领导说你到了,你就是到了,该给别人挪窝儿腾地儿了。

张丽丽:那一定是内退吧?谁上呀?

孙宇:我听说是会计李淑琴。你没看见那天胡大英骂史垒,李淑琴表现多积极呀!面红耳赤,汗脖子流水的,恨不能把胡大英的胳膊拽折了。

张丽丽:那,黄英干吗?听说她爱人在人劳司,还是头头儿呢。

孙宇:听说给她一个处级调研员,按正处级待遇,而且他爱人马上就要退休了。

筱爱玲:哦,是这么回事。可是据我所知,会计是不能担任行政职务的,好像会计法有这么一条规定。如果既是会计同时又是办公室主任,那还有什么财务制度可言?当头儿的还不是想怎么报就怎么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回咱们头儿可是真方便了!

孙宇:咳,我跟你说吧,什么规定到咱们这儿都扯淡。不信你看着,李淑琴准能当上办公室主任。你们难道没觉查出来,最近李淑琴说话腔调儿都变了,已经有一种领导的味道了。

张丽丽:这下,头儿们花钱更方便了,小金库变成大金库了。

孙宇:听说咱报社也要像机关里一样了,发工资改成工资卡,谁是多少工资,谁领多少钱,只有领导和会计出纳知道,别人谁也甭想知道。

筱爱玲摊开双手,说:这不成了私企吗?人家私企才这样呢,咱们是国有企业,怎么能这样做呢?

孙宇冷笑一声:怎么就不能这样呢?你放心,越改革对当头儿的越有利,越改革老百姓越遭殃。你想啊,如果对他们当头儿的没利,能改得了吗?能行得通吗?

张丽丽叹了口气:我就说呢,这月编辑费怎么这么少,我还没敢问何头儿,偷偷问了一下李国强,他说报社要实行一种新的办法了,就是要突显奖励机制,拉大差距和悬殊。要不然,这个奖励就不起作用了。

这不是编辑费吗?怎么又成了奖金了?筱爱玲奇怪地问。

孙宇说:咱们的奖金是固定的,名目是岗位津贴,进宇航系统五年以下的是多少,五年到十年的是多少,十年以上的是多少,这个已经打在工资条上了。编辑费是单另设置的一笔钱,也可以算是奖金,但是不能说成奖金。你看不见,咱们的编辑费都不打在工资条上,而是单独手写做表,也不往电脑里输,这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张丽丽:那,那不就是打白条吗?是不是为了偷税呀?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筱爱玲没有理会张丽丽,继续问:孙宇,我再跟你打听一下,他们办公室的人,还有那些搞后勤的人,他们有编辑费吗?

孙宇说:当然有啦,还比咱们高呢!说是他们拿平均值,谁知道平均值是多少?别人我不清楚,听说给咱领导开车的司机曹洪宾,每个月的编辑费就有一千二呢!

张丽丽惊讶地:哎呦!他一个字也不写,一篇稿子也不编,凭什么拿编辑费呀?而且比咱们还多,几乎是咱们的三倍!这是什么道理?

孙宇:哪儿有道理呀?给领导开车就是硬道理。一个开车的,什么都写不出来,居然每个月还有编辑费!真是天下奇闻!

筱爱玲:这年头儿会开车有什么了不起?谁不会开车呀?

孙宇冷笑一声说:问题不在于你会不会开车,而是你给谁开车,开的是什么车!你要是开工交车,一个月能拿一千块钱工资就不错了,人家这不是给头儿开车吗?

筱爱玲叹口气说:唉,早知道是这样,这个大学念不念的真不吃劲,还不如学个本儿,去给头儿开车呢。

张丽丽忽然想起来:哎,那个老胡走了吗?

孙宇说:没走,跟姜军一块儿吃饭去了。

张丽丽:嚯,真有不怕死的!姜军也不怕头儿收拾他。

孙宇:怕也没有用,他早就被咱们头儿打入另册了,这辈子他也甭想翻身了。

筱爱玲:是吗?有那么严重吗?

孙宇:不信你看着呀。

话音刚落,忽然地一声响,好像有人扔了一个二踢脚,几个人都吓呆了,大伙儿跑出来一看,原来是胡大英把先进工作者橱窗的玻璃打碎了,领导去饭店吃饭还没回来,胡大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史垒的照片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0%(0)
0%(0)
标 题 (必选项):
内 容 (选填项):
实用资讯
回国机票$360起 | 商务舱省$200 | 全球最佳航空公司出炉:海航获五星
海外华人福利!在线看陈建斌《三叉戟》热血归回 豪情筑梦 高清免费看 无地区限制
一周点击热帖 更多>>
一周回复热帖
历史上的今天:回复热帖
2019: 时下历害国流行舍身救五猩旗,钻营者各
2019: 郭大侠以前说他和老婆离婚,现在说他从
2018: 老K说,美国国债没人买,美联储就全吃
2018: 8月31日1,我说什么来着,嘿嘿
2017: 论坛本就是来去自由的地方,坛霸作风使
2017: Jackie Evancho:Romeo &Juliet.
2016: 为是中国人而自豪 为成为美国人而喜悦
2016: 心平气和讲道理:论坛并不是讲民主的地
2015: 终于撑不住了:外管局发特急文件 严查
2015: 郭美美同学一个很煎蛋地赌博案子,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