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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第六章
送交者: 弘魁 2020年10月05日09:59:46 于 [五 味 斋] 发送悄悄话

篇小说《人生舞台》之五《过门》 作者:弘魁

宫商角徵羽  天上人间曲     高山流水疾  凄风加苦雨

表的手眼身法步   演的悲喜忧思怒    你方唱罢我登台  好歹迟早都谢幕


第六章:麻子敲门坑人到家,坐在家里祸从天降

吃喝不愁的日子过得快着呢,眼看思思就满十七周岁了,不上学也没事干,还是成天在家里呆着,这怎么是个长法呢?大雷去了一趟居委会去,说自己现在下岗孩子还有病,想在大门口不碍事的地方盖个小棚子,在那里做个小买卖,想卖小金鱼。居委会的刘主任很热情,还陪着大雷到小区门外查看了一番,那块地方能盖一间十平米的活动房,而且什么事儿也不影响,所以居委会就同意了大雷的请求。大雷本想少花点儿钱,胡乱盖一间能避风雨就行。但是王桂仙说:“难得居委会同意,干嘛不把这间屋子盖得好好的?弄好了兴许能长久占住,即使将来他们叫咱们拆,他也得给咱们补偿,没准儿还能拿一笔钱呢。”

大雷一听,觉得媳妇儿说的有道理就出去找人,然后买全材料,利用礼拜天,一天个工夫就盖起了一间砖混结构的石棉瓦房子。

礼拜一居委会的刘主任上班听说后跑来看的时候,房子已经锁上门找不着人了。

等到大雷去十里河给思思进回来几塑料袋金鱼,用塑料大盆在门口摆上摊儿时,刘主任才见到大雷父子俩。刘主任生气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的困难居委会可以帮你解决,也同意你在这儿盖一间临时的活动房。但是你看你们闹的,这哪是临时活动房呀?这纯粹是正经八百的一间大瓦房!怨不得群众有意见,不行,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我劝你趁早把它拆了,要不然的话,我们联系城管你也得拆。”

大雷说:“刘主任,您消消气儿。我绝对不是存心给您添麻烦,我是说,怎么也是盖一回,到时候夏天热死冬天冻死,我还得在外边包一层砖。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干脆一下子盖好,省的今后再麻烦。刘主任您高抬贵手,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吗?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我也不这么办。刘主任,您来您来。”大雷一边说一边把刘主任往家里拽。

刘主任说:“您别这样好不好,您看您这么拉拉扯扯的,这是干什么呀?”

大雷死皮赖脸地把刘主任拉倒了家里,沏上茶点上烟,大雷又把两条大中华香烟塞进刘主任手里,事情走到这一步刘主任才没话说了。

王桂仙对刘主任说:“刘主任,我们这个孩子呀,他得病了,不能上学啦。您说我们怎么办呀?横不能把他推向社会吧?您说我们这不也是自己想办法,不给各级领导找麻烦,有困难尽量自己克服吗?真要是有人说三道四,您就多替我们美言几句吧,我们这不也是为了稳定吗?政府不是一直号召咱们要和谐要稳定吗?我知道咱们居委会就是您说了算,往后您可要多费心呀!我们心里明白,这个您只管放心,我们心里保证有您!”

话说到这儿,双方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多余的话也就不用再说了,刘主任跟王桂仙要了一个塑料编织袋,把那两条烟装进去,说了一句:“往后就别弄这个了,太惹眼。”然后提着出门走了。

大雷对王桂仙说:“看这意思是没事儿啦。往后就照这两条烟的价钱,直接把钱塞给他就得啦,还省的麻烦呢。”

王桂仙点点头说:“这年头儿,哪儿不上供都不行。甭看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居委会主任,哪个月不得捞一两千块钱呀?我这还是少说,怨不得他们干着带劲儿着呢。”

大雷点头说:“是呀,年年一到清明节,居委会就把老头儿老太太们召集起来,让他们带上红箍,上大街上站着或者坐着去,过几天一人发一个高压锅。我还说呢,弄一帮老头儿老太太上大街管什么用啊?真要是来了歹徒,这帮老头儿老太太跑都跑不了,这不纯粹是添乱吗!可是人家年年这么干,这帮老人贪图这点儿小便宜也都乐意去,真是没办法。”

王桂仙说:“这就是不贪财不起五更!你还不知道呢吧?我听咱爸说的,每天美跟何塞丽,俩人天天早晨去天坛,干什么去呢?她俩挨个上每个厕所拽手纸去,一拽拽一大包子,足够使一个月的。她们俩每年清明节都带红箍上大街上溜达去,不是发吃的就是发用的,没有白站的的时候。连咱爸也想上天坛拽纸去,我说了他一句:您至于吗?咱爸就不吭声了,多丢人现眼呀!这人一老了,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寒碜呀!”

大雷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其实最先发现思思的脸色儿不对头的人,不是金婶儿而是何大妈。何大妈什么眼神儿?解放前她在妓院里头,见过多少小鲜肉变成大烟鬼,男人那点儿事儿她是最明白不过了。有一次她对老姑说:“您可得看好了您的外孙子,现在不光有坏人算计小姑娘,连男孩儿也逃不脱。不信的话,您就看看思思那孩子的脸色儿,都变成白菜帮子啦!”

老姑看了以后果然相信了何大妈的话,对外孙子严加看管,上学下学不是自己接送就是老头子接送,反正没有落空的时候。

今天放学老姑带着外孙子回来时,突然看见大雷和思思蹲在大门外,卖开了小金鱼,她有些惊讶地问大雷:“大雷,你们思思不上学了?干嘛呀这是?要做小买卖呀?”

大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姑,是这样儿,我们厂子停产了我没事儿干,每月就给一千块钱,这哪儿够哇。而且思思得了病,他也上不了学了,我就打算在这儿卖小金鱼,一来爷儿俩解解闷儿,二来经济上多少也添补一点儿,省的我爸我妈老接济我们。”

老姑也说:“哦,我也看着思思的脸色儿不好看,不赛原先那么红润了,我还奇怪呢?我说思思这孩子是怎么啦?闹了半天是病了,那,他得的什么病呀?”

大雷事先已经跟思思沟通好了,谁要是问就说是肾炎,所以他从容不迫地说:“老姑,思思得的是急性肾炎,抓紧时间看吧,争取彻底治好了,要是转成慢性肾炎就麻烦了。”

老姑说:“是呀,抓紧治吧。咳,其实做个小买卖也不容易,你们可千万当心别收进来假钱来!我刚才去接孩子,看见一个卖袜子的,说是十块钱五双,我就说给老头子买五双,慢慢替换着穿去呗。没想到我身上没带零钱,就有一张一百的,那个人说没关系我找给您。我就把这一百块钱给他了,他接过去放进他胸前的兜子里。然后他巴拉半天又说没那么多零钱,给我凑不够九十块钱,又把那一百块钱还给我了。这不,我刚才去超市想买点儿牛奶和面包,交钱的时候收银员说我这钱是假的!我一想,肯定是刚才买袜子的时候,叫那小子偷着给换啦!我赶紧往回跑去找他,跑到那儿一看,哪还有人影啊!你说多可恨呀!青天白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坑人骗人!真是气死我了!”

大雷安慰老姑说:“您以后小心点儿吧,别在马路边上买东西,多便宜也别要!只要不是固定的商店,您就千万别买,骗了您都没地儿找他去。”

老姑点点头,沮丧地拉着外孙子回家了。

刚开始做这个小买卖,爷儿俩也没经验,大雷进了两袋红色的小鲫鱼,这种鱼便宜,一袋子一百条,二十块钱。还进了二十对蝶尾龙井,这鱼比较贵,五块钱一对。小红鲫鱼卖一块钱两条,蝶尾龙井卖十块钱一对。来买鱼的人基本是社区周围几个大院的人,一般都是为了哄孩子,所以买小红鲫鱼的人多。大雷是蹬着三轮车进的货,他同时也进了十个小号、十个中号的玻璃鱼缸。因为都是哄孩子,当天十个小号的玻璃鱼缸就卖完了,人们买的都是一块钱两条、便宜的小鱼。小号鱼缸三块钱进价,中号的五块钱进价,小号的卖五块,中号的卖十块。头一天开张就赚了钱,爷儿俩都挺高兴。晚上收摊儿锁上门,回家吃饭时,王桂仙听说卖得挺好也很高兴,还给大雷炒了下酒的菜。

没想到第二天开门一看,爷儿俩都傻了眼,两种鱼都死了将近一半!活着的鱼都在水面上吧唧嘴。大雷“呼”地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忘记买充氧机了。他赶紧把死鱼捞出去,同时不停地用大茶缸子舀水,往塑料盆里边砸水给鱼充氧。过了一会儿,这些鱼才正常游动起来,不在水面上吧唧嘴了。大雷松了一口气,对思思说:“你就象我刚才那样,不停地舀起水来再砸下去,给这些鱼充氧。我赶紧去十里河买个充氧机去,没有那玩意儿咱们这鱼是活不了的。”思思答应了,大雷就赶紧走了。

一个小时多一点儿,大雷把充氧机买回来了,给几个塑料盆冲上氧气,所有鱼都没事了。望着地上的一堆死鱼,大雷一边擦着头上的汗,还一个劲埋怨自己太疏忽大意了。人家卖鱼的那儿,哪个鱼盆里没有充氧气呀?哪个盆里的水都是咕嘟嘟地冒泡,自己怎么那么瞎!就看不见人家是怎么卖的!不算小红鲫鱼,蝶尾龙井死了四对,光这四对鱼就损失了二十块钱,头一天挣的钱又都赔进去了。后悔也没用,得啦,接受个教训吧。大雷对思思说:“你看看,干什么事儿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俗话说:钱难挣屎难吃。就做这么个小买卖,你都不能粗心大意。”

思思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守着鱼摊看了一天,又把损失的二十块钱挣回来了。中午是父子俩替换回家吃饭,吃完饭思思还让大雷回去睡了一觉,他说是上午爸爸跑十里河累了,大雷也没拒绝儿子的好意。本来金叔和金婶儿下楼买菜的时候,看见思思在大门口卖小金鱼,金婶儿当然心里不好受,但是她也没敢说什么,自从思思出了那件事以后,金婶儿对思思基本不管了。再说也不是风里来雨里去受多大罪,无非是坐在那儿看摊儿,金婶儿也没什么可心疼的,只是每天下午给思思送来一大缸子茶水。

思思这个小摊儿慢慢地增加品种增加颜色,随后也进回来小巴西龟、小荷兰猪,天气还不太冷,大雷也进了一些热带鱼和小锦鲤,没想到这个小买卖做的还很热闹。老人们送孩子接孩子走到这里就走不动了,孩子们都爱看都闹着要买,所以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多少都得撂下点儿钱。而且有些年轻小伙子们和那些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们,下了班路过这里也要看一会儿,只要一看就忍不住想买。所以一天挣个百八十块钱玩儿似的,一个礼拜挣几百也很轻松。

干到天气转凉的时候,大雷算了一笔账,俩多月居然挣了五千多块钱,他发现越是贵的赚得越多。老人哄孩子一般都是买便宜的,年轻人买多半都是买好的。卖一块钱两条的小鱼,看起来进货是二十块钱一百条,但是卖一百块钱也麻烦费劲着呢。反倒是贵一点儿的,比如龙井、狮子头、虎头、珍珠、绣球和红帽子,这样的金鱼招人喜欢,人们花上十块二十块的也不是那么舍不得,到底现在人们的收入比过去高多了。尤其是那些小青年老养不好,买了死,死了再买,花钱一点儿也不心疼。有时候大雷忍不住告诉他们:“不要总是换水,即使换水也只能换掉三分之一。”

等人家走后思思就埋怨父亲说:“您管他们干什么?鱼老不死还有人买吗?”

大雷说:“老养不活他就该没信心了,咱家的鱼成活率高,这也是一个信誉问题。”

思思还是想不通,觉得父亲的思想过时了。现在的年轻人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买的过程就是一种享受。至于买回来的鱼,管它活得了活不了呢?买两条小鱼它老活着,那还怎么变花样儿啊?常养常新老变花样儿,那才有意思呢。所以思思就对大雷说:“这个鱼摊儿我一个人能看得过来,往后您就甭管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会跟您说的。”

其实主要是另外一个原因,思思不好意思直接说,那就是总有小姑娘来买鱼,思思不得跟人家逗贫嘴,总有一个老爸在跟前,他感觉不方便也不自在。

大雷只好又回家了。

到家王桂仙问他:“怎么回事儿呀?你怎么不管了?思思一个人行吗?”

大雷说:“人大心大,思思不乐意我在跟前。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一来小姑娘他就特来劲,不厌其烦地给人家挑,给人家来回换,油嘴滑舌的,可他妈的贫了!”

王桂仙问:“你最近问过思思没有,他还遗精吗?我倒是看着他的脸色儿,好像比以前强多了,你没问问他还阳痿吗?”

大雷想了想说:“他身上的变化我当然知道了,肯定是好多了呗。那阵子成天光在屋里睡觉,连门儿也懒得出。现在不管怎么样,他得在那儿溜溜地盯一天,一来人他就跟话痨一样。我瞅他现在吃饭也香了,饭量也涨了。而且做这个小买卖每天都能见到钱,这个感觉还真是特别好,我看他对这事挺上心儿的。不行的话,我也出去再找个事儿干干,多挣点儿钱总不是坏事。加上你那份拆迁款,到时候咱们也买所房子,将来给思思娶媳妇儿用。”

王桂仙听了也很赞成大雷这个主意。

 

楠楠在那家外企越干越招老板喜欢,她的销售业绩总是排在第一名,作为奖励公司派她去瑞典总部参观,说是出差其实就是旅游,而且还可以带上父母,公司给报销一半机票。这可把许淑英和大雨高兴坏了!俩人都是国企的工人,所幸的是大雨在北京地铁,别的公交系统都不赚钱,国家每年要往里边补贴许多钱。但是地铁一直不亏,要不是地铁一个劲儿发展,老建设新线路,他们的福利还得高呢,但是再高也不可能让他出国去旅游!

许淑英的单位跟大雷一样,就是不用上班,每月给一千多块钱的生活费,然后熬年头儿等着退休。反正也是在家里呆着没事,许淑英就去一个姐妹开的美容院给人家作足疗。这个美容院规模很小只有一百平米,加上老板一共四个人。俩人做美体,一个做美容,许淑英只管做足疗。因为规模小,条件也不太好,真正有钱的人也看不上,所以客户不是很多,都是附近的居民。但是因为老板心眼儿活动,收费在那一片地盘上是最便宜的,再加上嘴儿也甜,所以维持住基本客源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许淑英跟老板说要跟闺女出国到欧州,这可把老板给镇住了,老板说:“真没想到你还养了个好闺女,能带你出国去旅游,我还没去过欧洲呢。真是没想到啊,你这么一个整天抠脚丫子的人,还能去欧洲旅游。行啦,高高兴兴地去吧,没事儿,等你回来接茬儿干就是了。咱们姐们儿还说什么请假不请假的?玩儿去吧。”

就这样楠楠除了去瑞典总部参观用了两天,剩下的时间楠楠在法国报了一个当地的团,然后带着父母走了法国、德国、意大利、奥地利、梵蒂冈等国家,好好地玩儿了一个礼拜。这次可是让许淑英和大雨大开眼界,看到了外国人是怎样生活,看到了外国人的居住环境和条件,也看到了外国保留几百年的城市和古堡,还看到了外国许多美丽的乡村,真的比大城市一点儿都不差!甚至还要好。人口少,空气新鲜,环境优美清净,食物没有化肥和农药,许多蔬果可以直接放到嘴里吃,这是许淑英绝对想不到的。

总之,发达国家真好!咱们想要追上人家做梦去吧!不说别的,光中国这十几亿人口吃饭穿衣,就是任何一个国家也难以对付的!要不政府老说,能解决占世界总人口三分之一人的吃饭问题,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要是这样看起来,当个中国的领导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三个人回来了,全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席间一边吃饭,大雨三口子一边给大伙儿说旅游的所见所闻。楠楠对大伙儿说:“以后再出去旅游,一定不参中国人的团了,简直是太丢人现眼啦!没见过这么素质差的人!”

金婶儿问:“怎么啦?”

楠楠说:“奶奶您是没见呢!这帮老娘们儿,为了争抢一个前排座位打架,骂街骂得那叫一个难听!祖宗奶奶地破口大骂,骂得血哩呼拉的真恶心!还有那么一家三口,也挺讨厌的!人家一般的酒店只有两人间,少数有的有三人间,他们家几乎每到一处就得跟导游吵一顿。赶上没有三人间的时候,就得让他们家或者是男人和别的客人拼住一间房,或者是他们女儿和导游住一间房,这时候那个女人就死活不干。她说他们没有少出一分钱,凭什么让他们家三口人分开?导游说我也没办法,这个酒店没有三人间,你让我怎么办?如果你们非要住在一起,只有两张床,给你们一个折叠床你们也不乐意。可是我给你们调一下房子,你们又不同意。不是我棒打鸳鸯非得给你们拆开,实在是你们这鸳鸯是三口子。那你说两张床,我怎么安排你们休息呀?哎呦,这个女人就疯喽!她非得让这个导游说出来,三个人谁是鸳谁是鸯?世界上有没有一个鸳和两个鸯在一起的?你给我找出来!吓得呦,这个导游直给她鞠躬道歉,那她也不依不饶!结果还是导游请他们三口子吃了一顿饭这才罢休!您说说,出国去旅游一点儿都不注意影响,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金婶儿说:“就是,出了国了也应该注意点儿国际影响。”

思思说:“瞧我奶奶觉悟还挺高!还知道注意国际影响。”

金婶儿说:“那是当然了!你出国了你就代表中国,你是什么样,人家就认为中国人都是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这个?”

楠楠说:“对呀,一到了商店,哎呦,这帮人可就疯啦!她们可真有钱呀!名包、名表、化妆品,抢得不亦乐乎。在店里大呼小叫,这个喊:二姐!你死哪儿去啦?那个叫喊:大嫂大嫂你快点儿来呀!我给你抢了一个包!把人家那么大的商店吵成了蛤蟆坑!弄得人家卖货的小姑娘直皱眉头,我真为自己是个中国人感到惭愧!人家外国卖东西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嘿,咱们中国这帮老娘们儿,非得给人家砍价,气得人家不卖给她,她就跟人家扯着嗓门儿玩命喊,凭什么不许还价,还让人家经理出来!这些个人有一点儿臭钱,就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啦!这些中国人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讨厌呀!”

许淑英也说:“还真是的,人家那儿摆着样品,你要想试也可以,你就拿那个样品试呗。不行,她非得打开人家那没开包装的新货。人家说不能打开她就跟人家嚷嚷,说什么:你这里头装的东西,要是跟样品不一样怎么办?人家说我们经营的商品都保证质量,您要看就看样品,货物的包装不能打开。您一定要打开,必须是交了钱之后才能打开。她就不干就跟人家嚷嚷。还有些东西要托运的也不能打开,店家要给你打好包直接发货到机场。她也非得马上打开!叫她看看她才放心。这回她还有理了:这个我已经买了,你凭什么还不叫我看?你要是给我包上次品,我到家也没法儿找你们啦!唉,她以为这是在中国,到处卖假货到处坑人。弄得人家那个小伙子愁眉苦脸,说不出一句话来,也可能人家从来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大雨说:“是呀,也难怪,中国人都是在国内叫自己人给吓怕了。但是她不知道除了中国是这样,外国人家根本没有假货!唉,出去以后才知道,世界上哪儿也比中国安全,起码欧洲是这样,我们去了好几个国家哪。你无论是走到大城市还在小小的农村,人家没有一户居民窗户上安装防护栏的,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人家的社会治安是多好。咱们光说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在中国这不是神话吗?做梦去吧!现实生活中哪还有哇?你就是安上防盗门,那也挡不住贼撬锁!你说这政府吧,不说想办法抓小偷,还在电视里叫老百姓去买新研发的防撬锁。老话说的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说遍地是贼,贼天天在那儿算计你,你防得住吗?防得过来吗?”

楠楠摇着头说:“怨不得那么多年轻人都想移民,我原来没出过国,说心里话我现在都想出去了。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或者欧洲,随便是哪儿都行。”

许淑英说:“得了吧,我就你这一个闺女,你哪儿也甭去,就守着我们瞎胡混吧,怎么不是一辈子,转眼就是百年,时间过得快着哪!你们年轻会外语,我们不是就闷死啦?”

楠楠说:“那您不会学?学点儿日常用语也不难。”

许淑英说:“你拉倒吧,我都快成老年痴呆了,我还学?凑合活着吧。”

许淑英给婆婆买了一条花丝巾,结果让王桂仙看出来是:中国制造。气得许淑英骂了一顿威尼斯那个站在街边的小贩。楠楠给思思买了一盒巧克力,思思当场拆开,给每个人吃了一块。大雨给金叔买了一瓶洋酒,吃饭的时候,爷儿几个一人喝了一口之后,只有思思说好喝,金叔说不好喝,大雷和大雨哥儿俩说还凑合。

王桂仙说思思:“思思,你看人家你姐,啊?人家多有本事!一个月拿一万多------

许淑英补充说:“那是税后,要是算上税工资还要高呢。”

王桂仙接着说:“啊,就是呀。你看人家你姐,上学,上学是好样儿的。工作,工作也是好样儿的!干什么你姐都是好样儿的!你好好跟你姐学吧。多会儿我跟你爸也能沾你点儿光,也能出去旅旅游,那我就知足啦,这个儿子也算没白养。”

思思说:“妈您甭着急,我会让您满意的!您容我个工夫。”

金婶儿对王桂仙说:“你别不知足了啊。牟们思思怎么啦?这还不到二十岁呢,就自个儿摆摊挣钱去啦,起码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了。你净说楠楠挣得多,她上这个学那个学,花的学费还多呢!牟们思思好好干,赶明儿挣了钱,也带爷爷奶奶出国玩儿去,别人爱信不信,反正奶奶我信。”

大雷对思思说:“你奶奶这是给你打气呢,你以后要是混得不像样儿,你首先对不起你奶奶!踏踏实实好好干,听见没有?”

思思点点头没说话。

金叔说:“现在说起来还是比过去强多了。只要你好好干,干什么也能发财,只要别想邪的歪的。过去一说就是成分,地富反坏右的孩子干多好也不行,人家就是不让你干!就是不给你机会!那时候耽误多少好孩子!细想起来,那时候的政策还是不如现在。现在多好呀,你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国家绝不埋没人才。咱们不说别人,就说原先前院住的胡家,那哥儿几个,啊?人儿是人儿,个儿是个儿,都是一表人才,结果都找不着工作。你等到改革开放以后,你看吧,真正能成材料的还是人家过去的资本家地主的孩子们,还是人家能成气候,还是人家日子过得好。”

大雨说:“这的确是有个遗传基因的问题,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话一点儿都不假。那年我去过一次无锡惠山,看见一个老祠堂,这户人家姓过,就是过失的过。他们祠堂上挂了一块牌匾,上边写的是:厚德敦伦。当时我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记住了。回来我一查词典,原来就是讲做人要有大德,而且这种大德要世代相传。这样的话就会人才辈出,才会光宗耀祖。其实追求名利我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就要看你是怎么追求,和你追求的东西到手之后你是怎么使用。人家这个姓过的,发了财以后拿钱修建学校,拿钱给穷人的孩子读书,拿钱去帮国家赈灾。这里边有个挺感人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小姑娘,在她三岁的时候河南发生灾害,她父亲到河南赈灾去了,但是一直没有音讯。后来才知道她父亲死了,家谱上写的是:过智勇,河南经商,猝死。但是女儿小时候听母亲讲,父亲是赈灾去了,她要求管理族谱的人把父亲死在河南的原因改一下,但是人家不给改,说没有十足的证据族谱不能随便改。于是,这成了女儿的一块心病。岁月穿梭,当年的小女孩儿已经变成了七十岁的老太婆,但是她要为父亲追讨说法的心愿还是没死。她到处去找资料,找证人找证据,但是谈何容易?物是人非几十年过去了,哪里还能说得清?但是天随人愿,河南省三门峡市考古时挖到一块石碑,上面记载了当年遭遇天灾,无锡惠山人帮助他们的事迹,还刻着那些去赈灾人的名字。于是三门峡市政府给惠山人民送来了感谢信,因为石碑上面有这个老太婆父亲的名字过智勇。此时,老太婆已经是九十二岁高龄了!她终于看到家谱上面改成:过智勇,河南赈灾病死。为了这六个字,为给她爹找回真正的死因,追回她爹当年赈灾的义举,老太婆苦苦追寻了一辈子!你们说这老太婆值不值?看得我都掉眼泪了。”

大雷说:“做人是要有一点儿精神的,可惜现在的人什么都不信了!”

金叔问大雨:“无巧不成书,这是真事儿吗?”

大雨说:“当然是真事儿啦!我去过那个祠堂,所以我看见记录频道讲她家的故事,我就一直把它看完。因为我当时不过是走马看花,了解得并不仔细。”

楠楠说:“这个老奶奶做的当然值啦!她父亲明明是赈灾去了,结果族谱上写的是经商,这性质就大不一样了!赈灾是义举!是善行!那里发生灾害,结果您跑到那儿去经商?去赚钱?那跟强盗有什么区别?那不是发国难财去了吗?那可真是该死!但是因为老奶奶听她母亲讲了,父亲就是赈灾去了,当然不能看着族人这样冤枉父亲!作为一个女儿一定要为父亲讨个说法!换上我,我也得这么干!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位老奶奶还是比较幸运的,总算在有生之年,赶上三门峡市考古挖出这块石碑,上边还刻着他父亲的名字,也写了惠山人帮助河南人的过程。要不是这样,她的愿望真实现不了!她的父亲就真的冤枉死了!是不是?谁给她弄这事儿去呀?现在的人都实际着呢,也都势利眼着呢!没有一点儿好处的事,谁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也算是老天爷有眼啦。”

金叔说:“唉,什么叫孝顺?这才是真正的大孝!因为知道父亲是赈灾去了,看见族谱上写的是经商,她就要去给父亲平反,有一口气她都要去找证据找证人。说来也真是幸运,真是感天动地。你说怎么那么巧?好没影儿的三门峡市考古,就挖着了这块石碑?而且上边还刻着她爹的名字?要是石碑上边没有她爹的名字,那也是瞎掰。”

大雨说:“什么感天动地呀?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相信这个,那都是统治者为了维护他的统治编出来的故事。就拿比说窦娥冤吧,窦娥一死老天就下六月雪。最近我听说发生一次煤矿事故,一死就是几十口子人!矿主把矿洞一封,把上边知道情况的工人,发了工资全打发走。然后再招一拨工人,结果什么事儿也没有,另开个坑口再接茬儿挖。下六月雪?门儿也没有哇!露水都没有一滴!难道说现在老天爷的眼就瞎啦?”

大雷也说:“是啊,现在这些黑了心的老板,可他妈坏透啦!工厂的粉尘明明对工人有害,他愣说没事儿,什么措施都不采取,结果害得工人都得了矽肺病。干不了啦滚蛋!给个仨瓜俩枣就把得病的工人打发了。你说让工人找谁去?找政府找劳动局,结果劳动局埋怨工人没跟老板签订劳动合同。找医院去检查,矿主连医院都买通了,大夫愣说没有病!工人跑到省里去检查,得出结论回到县里,县里卫生部门不承认!死活不给出鉴定书。最后气得这个工人在网上发布消息,干脆来个开胸检查!记者们也跟着闹腾,好多报纸电台都报道,这回总算给这个工人做了补偿。可是那些死了的哪?谁管呀?没人管。”

大雨说:“现在这个世道真是坏透了!那天我看中央十二频道播的道德观察,说的是一个农民工在铁矿上打工,结果出事故被砸成全身瘫痪。家属不得跟矿上交涉吗?他老婆跟矿上要十一万,矿上不但不给还跑到他的家里,趁他老婆不在家的工夫,跟这个农民工和他妈商量,说什么呢?矿主说我们不是不给补偿,我们怕的是你老婆拿上钱就跟你离婚跑啦!现在我们把钱给你,你赶紧签个字吧。这个农民工签了字,拿到了七万块钱。他老婆知道后气坏了,说我跟他们谈的是十一万,你怎么就要了七万?当下跟他要这笔钱。这个农民工当然不给了,他老婆一气之下就跑啦!可是家里还有一儿一女一个老妈,女儿上中学,男孩儿读小学,俩孩子没人管了。这个女孩儿到处找她妈,好不容易找到了,但是她妈又跟别人鬼混上了。女孩儿跟她妈要钱,她妈一分不给。女孩儿听旁人出主意,把她妈告到了法院,法警把她妈带到法院,让她给孩子钱,她死活就是不给,说自己没有钱。可是警察看见她戴着金耳环,不相信她没有钱。女孩儿说我可以不上学,但是弟弟一定要上学,让她妈只给弟弟一份抚养费就行。她妈还是不答应。气得女警察上去搜身,结果在她的牛仔裤里搜出两个金戒指,现金还有九百八。你们说这是什么妈?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金婶儿说:“什么人没有哇?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小区里吧。八号楼的一个老太太,养了七个儿女,到现在一个都不管她!为什么呢?其实不是没有人管,大儿子就跟老太太住一个楼门儿的九层上。本来老大两口子是管老太太的,每天早起两口子上街买菜,回来做熟了跟老太太一块儿吃,晌午回自己家休息。晚上俩人再下来把中午的菜热热,做点儿粥哇什么稀得就行啦。结果呢,他们家的二闺女咬群,说什么呢?说她大哥大嫂占便宜啦,老头儿留下了几十万存款,老大两口子吃的喝的都是老太太的退休金!这下吓得老大两口子也不敢来了!你说你饶不管还不许别人管!这是什么闺女呀?”

金叔说:“你不知道,她那个二闺女是嫌老大让他女儿住在奶奶家,二闺女认为她大哥有占老人房子的嫌疑!”

金婶儿说:“那,八十多的老太太身边没有人哪行呀?有个孙女在跟前,不是让你们这些叔叔姑姑们也放心吗?”

金叔说:“她来不了,她男人是瘫痪病人。她要是来得了,还有这些事儿吗?”

金婶儿说:“是呀,这回可好,一个都不来了。没办法居委会给老太太出主意,让她把七个儿女都告了,最后调解的是七个儿女出钱,一人一月出三百,给老太太雇一个保姆。闹他妈半天二丫头也没落好儿,她也得每月出三百,你说这是何苦来呢?”

许淑英说:“还是那句老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得啦,散了吧,今儿聊的工夫可不小了,酒足饭饱该歇着啦。”

说罢大伙儿起身回家歇晌去。

 

思思的小摊儿越干越大,东西越来越多,主要原因是位置好,上学放学,上班下班,出来进去,大人小孩儿都得从大门口过。摊子周围老是围着一群人,尤其是双休日更是忙不过来。偶尔思思也能看见孙晓东,但是思思不想搭理他。开始的时候,孙晓东也不跟思思说话,只是点一下头,俩人该干嘛干嘛。后来孙晓东偶尔也蹲在跟前看一会儿金鱼,要不就看一会儿龟。有一天孙晓东问思思:“思思,你这儿有那种黄缘盒龟吗?”

思思说:“没有,什么样啊?我没见过。”

孙晓东说:“黄缘盒是一种咱们的国产龟,产地在安徽省。这龟挺漂亮的,我一哥们儿给了我一对,可是我没时间老给它去买肉,这种龟不吃肥肉只吃瘦肉,水果也只吃香蕉,我不想养它了。你给我卖了行不行?因为我是白来的,你给我一千块钱就行,卖多了的钱归你。我这对龟在十里河至少得卖两千,甚至还得多。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先别着急卖呢,你先养几天,要不你上网查也行,打听清楚了你再卖。”

思思一听这对龟能赚那么多钱就动心了,他让孙晓东给他拿来。孙晓东二话不说,马上就回家给思思拿了过来。思思一看还真挺好看的,当时给了孙晓东一千块钱就把龟留下了。等到晚上收摊回家,吃了晚饭思思上淘宝网上搜黄缘盒龟,很快就搜到了,一看图片果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思思心里很高兴。而且再一看价钱,半斤大的龟市场上的价格,果然都在一千元以上,看来孙晓东这回真没有骗自己。

思思每天都要把这对黄缘盒龟摆出来卖,但是看的人多,问的人也不少,真正想买的人并不多。毕竟要价两千块钱一对,而且这是一种比较高档的宠物,所以思思也不着急卖,没事的时候还拿着自己玩。有一天上午,思思刚把摊位摆好,从社区里走出一个年轻男人,蹲在思思的黄缘盒龟跟前看了一会儿,问思思卖多少钱。思思一看这个人穿的衣裳和鞋,都是耐克和阿迪达斯等名牌,就说:“两千五。”

那个人说:“稍微有点儿贵,我给你一千二,你卖不卖?”

思思见那人抽的烟是黄鹤楼,摇摇头没答应。

那人说:“你考虑考虑吧,我先上班去了。”

第二天上午,这个人从社区里走出来,又蹲在那对黄缘盒龟跟前,看了一会儿问思思卖不卖,思思还是说不卖,这个人又走了。

第三天,这个人终于忍不住了,他对思思说:“其实你要两千五也不算贵,这种龟确实比较少见也值那么多钱。现在市场上的黄缘盒龟有两种,一种是咱们安徽的国产龟,因为这种龟是野生的所以比较贵。另一种是台湾产的人工养殖龟,因为是人工养殖的,所以就比较便宜。你这对是安徽的野生龟。我现在先上班去,等我晚上下班回来,你要是没有卖出去那我就要了。这对龟主要是没毛病,而且公母大小也合适。”

思思答应说行心里却想:终于让你下决心了。看来这个人还是挺在行,已经把这龟研究透了,自己还不知道有台湾产的人工养殖龟呢。所以这回一定要两千五,少一分钱都不能卖给他。

这一天思思老想着这对龟,如果卖两千五那就赚了一千五百块钱,所以尽管中午有一个半大小子,也就比思思小两岁的样子,给出了一千八百块的价钱,思思也没有卖,能卖两千五,傻子才卖一千八百呢。等到晚上那个人果然下班回来了,他让思思把龟给他装到一个袋子里,然后他从身上取出钱包,打开一看只有五百块现金,他问思思能刷卡吗?思思摇了摇头说没有二维码。他愣了一下说:“先给你五百,我就住八号楼403,我回家给你拿钱去。嗯,要不我先把这对龟拿上,让我老婆先玩一会儿,我跟她说了两天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黄缘盒龟呢。”

思思愣了一下,一想他就住在这个社区里,他还能跑哪儿去?就点点头答应了。那人拿着袋子晃晃悠悠地,不慌不忙地走进去了。思思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钟头,直到等到了晚上九点收摊儿的时候,也看不见那个人出来送钱,思思心里有些发毛了,心说:该不是叫人骗了吧?可是转念一想,就算这个社区有十座楼,住着一千户人家,你总得从大门口走吧?你躲得了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我天天在大门口蹲着,你难道能从大门口飞过去?再一想,他跟我说了住在八号楼403,要不然吃了饭我上他们家找他要钱去,想到这里思思就收摊儿回家了。

回到家王桂仙问思思:“你今儿是怎么啦?收摊儿怎么这么晚呀?买卖特别好呀?”

思思说:“别提了,咱这院子里有他妈一个孙子,把我那对黄缘盒龟拿走了,他身上钱不够就给了我五百块钱,他说他住八号楼403,回家给我拿钱去,让我等他一会儿。我从六点一直等到现在,都他妈九点多了,他也没下来给我送钱,吃了饭我找他去。”

王桂仙说:“那你就先吃饭吧。”

思思正吃半截儿,大雷也回来了,他在马家堡东路马路边摆了一个修自行车的摊子,每天也能挣个三百二百的。他听老婆说了思思今天遇到的事,把大雷的鼻子都气歪了!他说:“儿子你上当啦!你旁边那个水果超市是个穿堂门儿!能从院子里边出进,大街上有门儿,院子里也有门儿,你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呢?这孙子肯定是从水果超市跑啦!”

思思说:“不可能吧?我看见他连着三天,都是从咱们院子里走出来去上班的,而且刚才我看见他拿着龟晃晃悠悠,不慌不忙地走进八号楼了。”

大雷说:“那就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吃,吃完了我跟你去八号楼找他。”

思思三口两口吃完了,大雷也顾不得吃饭,只把油腻的手洗干净,父子俩就下楼去八号楼找去了。乘电梯来到四层上,找到403号大雷按了一下门铃,门打开了,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问大雷父子找谁。

思思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他说他就住在八号楼403,他拿了我一对黄缘盒龟,还没给我钱哪。”

小姑娘回头叫了一声爸,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思思一看不是那个买龟的人,就问他:“叔叔,您家里几口人?您家有没有一个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小平头儿。”

小姑娘的父亲说:“我们家就三口人呀?哪儿来的三十岁的男人?”

小姑娘的母亲也走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说:“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买了他的龟没给钱,还说他住在咱们家。”

小姑娘的母亲对思思说:“你肯定是上当受骗了吧?不信你们可以进来看看,我们家哪儿来的三十岁剃小平头儿的男人呀?”

大雷和思思此时都明白了,今天就是上当受骗了。父子俩只好道了声对不起,一起下楼回家了。俩人一出八号楼的楼门,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嗖”地一下子从面前开了过去,吓了大雷一跳,气得大雷骂了一句:“这王八蛋!在社区里开这么快干嘛?”

父子俩到家跟王桂仙一说,把王桂仙也气坏了,她一边给大雷盛饭一边骂,大雷刚坐下吃饭,门铃响了。思思把门打开,原来是金婶儿抱着几瓶子清洗剂,气呼呼地走进来。

王桂仙奇怪地问:“妈,怎么啦?您买这么些这个干嘛?”

金婶儿说:“谁买的呀?还不是你爸那个老废物!叫人家给骗啦!”

大雷连忙问:“我爸怎么叫人骗啦?”

金婶儿说:“我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儿,上老姑家串个门儿的工夫,你爸就叫人家给骗啦!你爸说他正看电视呢,听见门铃响以为是我回来了就把门打开了,结果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说是上门介绍清洗剂的。你爸说这事儿都是我们老伴儿买,你们别跟我说你们快走吧。没想到这俩小姑娘,一个蹲地下给擦地板,一个跑到厨房里给清洗油烟机。你爸爸跑过来跑过去,怎么拦也拦不住。她们俩人说,大爷我们就剩下几瓶了,您就买了吧。超市里卖六十块钱一瓶,您给我们四十块钱就行啦。今天都这么晚了,省得我们再背回去了,公交车里特别挤。你爸看她们把地板和油烟机擦得那么干净,心里不落忍就答应了。没想到那个小丫头一个电话,打开门又进来一个一米九高的大小伙子,扛着一整箱进来了!三个人非得让你爸都要了,一箱六十瓶要一千块钱。你爸爸一看一个人对三个人,得啦,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乖乖地给他们钱吧,别回头再捅我一攮子,到底还是命值钱呀,就把一千块钱给人家了。拿上钱他们就跑啦!这不我给你们送点儿来,大伙儿分着使吧,六十瓶我们俩人猴年马月使得完呀。”

王桂仙气愤地说:“这可真是麻子敲门——坑人坑到家啦!我爸可真傻,不会大声叫唤呀?再怎么说,这也是在咱们自己家里,怕什么的?”

大雷说:“你还别那么说,我觉得今天我爸做的是对的。别象山西老西儿似的,舍命不舍财。到什么时候也是安全第一,妈您可别埋怨我爸。”

金婶儿说:“我埋怨他还管什么用啊?人早跑啦。”

思思说:“爸,没准儿就是咱俩看见的那辆白色面包车,要不他开那么快干嘛呀?”

大雷想了一下说:“对,一定是!可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是骗子呀?要是知道,咱俩把那辆车挡下就好了。”

思思说:“您不要命啦!他开那么快您挡得住吗?”

金婶儿问:“你们父儿俩看见啦?”

大雷说:“我们从八号楼下来看见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开得特别快,‘嗖’地一下子从我面前开过去,差点儿没撞着我。我还纳闷儿呢,在社区院子里开这么快干嘛?闹了半天是骗子!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今儿您孙子也叫人家骗啦。”

思思把卖龟的事情说了一遍,金婶儿心疼得没法儿连连说:“哎呦喂,这可怎么好哇?遍地都是骗子!坐在家里都躲不开!这还叫人活不叫人活呀?这是什么世道哇!”

大雷安慰母亲说:“行了妈,只要人没事儿就比什么都好。往后咱们都小心谨慎点儿吧,到年根儿底下的时候,更得加倍小心!都该回家过年了,骗子们也都急红眼啦!”

金婶儿说:“思思跟我走,上你大爷大妈家里头看看去,给他们也送点儿去。”

思思跟着奶奶走了。

 

王涛下班之前给小雪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在马路边上等着他开车过去接她,小雪问他干什么?王涛说你先猜猜吧,我不告诉你。小雪只好在路边等。没一会儿王涛就到了,接上小雪却没有朝家的方向开,而是开上了南四环。小雪奇怪地问:“你这是要上哪儿呀?”

王涛说:“我带你去看一处房子,是我们两个员工挪用公款买的,事情败露了他们只好赶紧处理,还是原价四千五一米,一百四十平米的大三居,七十万就拿下了。你哥他们不是想买房子吗?我先带你去看看,如果行的话就让你哥他们买了吧。”

小雪说:“七十万在咱们来说没问题,可是我哥他们哪儿拿得出来呀?他们买不起商品房。”

王涛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大哥他们挨和平门那儿有一间平房,那间房现在可值钱啦。那是实验一小的学区房,把那间平房卖了买这个楼房没问题。”

小雪说:“我还不知道那是租赁权房还是产权房呢,这件事我没在意。”

王涛说:“不管是租赁权还是产权,现在都可以上市交易。有的租赁权比产权不少卖钱,主要是因为地理位置好,周边有好的学校。现在好多年轻妈妈们,都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所以从小学开始甚至是从幼儿园开始,就要找好的学校或者好的幼儿园,为孩子的未来提前做准备。我想要是你哥他们愿意卖那个房子,咱们不妨把它买下来,等咱们的孩子生出来以后,将来就能去实验一小上学,那可是全北京最好的小学。”

小雪说:“嗬,我说呢,闹了半天,你是算计我哥那间房子呢!”

王涛说:“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咱们的孩子先在那儿上学。等到楠楠结了婚,她有了孩子,等到她的孩子上小学的时候,咱们的孩子也长大了。咱们搬走以后,再把那房子还给你哥,让楠楠的孩子去那儿读书,这样的话,就可以充分利用这套房子的全部价值。反正你哥不是也不在那儿住吗?楠楠结婚还早着呢。咱们的房子虽然不错,但是周边没有一个像样的好小学。”

小雪想了一下说:“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我二哥他们有没有钱买,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先去看看再说吧。”

王涛事先约好了,那个卖房子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王涛和小雪到了以后,跟着那小伙子上楼四处转着看了一番,格局还是不错的,基本上都是方块,没有斜边和拐弯。电梯一梯两户,因为两套房子门对门,所以格局正好相反。因为是一个单位的,那俩年轻人还是王涛的手下,所以他们一分不赚只要原价。图的是王涛替他俩保密,为的是赶紧把公款的窟窿补上,王涛已经答应了替他俩保密,绝对不说出这件事去。

王涛说:“这房子最好是哥儿俩或者姐儿俩住,互相之间有个照顾。逢年过节一家子聚会,地方也宽绰。所以我想让你大哥和二哥两家买,不管是将来思思结婚成家,还是楠楠结婚成家,这房子面积都不算小。老人住也行,年轻人住也行,谁住这里都很方便。等有了小孩子,老人给看孩子也住得下。”

小雪忍不住笑了说:“瞅瞅你,一下子算计那么长远,连孙子辈儿你都打上了。”

王涛说:“哎,这是买房子,一定要考虑长久,跟买别的东西不一样。”

俩人看完房子很满意,答应三天之内肯定给回话,那个小伙子锁上门走了,王涛也开车把小雪送回娘家。到了金叔家里,金婶儿事先知道他俩要来,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大雨两口子和大雷两口子,吃完饭也都过来了。

王涛和小雪一边吃饭一边给他们两家介绍房子的情况。

大雨和大雷听完之后,俩人都说:“你们找的房子肯定错不了,问题是我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而且人家还是急茬儿的。”

王涛说:“只要你们想要房子,钱不是问题,我可以想办法。反正大哥那儿有和平门的那间平房,二哥不是也有二嫂娘家的拆迁款吗?还差多少我再给你们想办法去借。我是说这个房子格局特别好,刚才小雪跟我去看了,价钱还是去年的价钱,这样的好事可没地儿去找,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小雪也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是,以后天坛医院要往那边搬,如果天坛医院再搬过去,那可真是太好啦。”

大雨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赶紧去卖和平门那间平房,赶紧弄钱。”

王涛吃饱了,他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说:“大哥你不用着急,你那间房子我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跟小雪想要你那间房子,为的是将来给孩子上学用。”

许淑英看了大雨一眼莫名其妙地问:“你们的房子那么好,我们那间房多小哇,也就十二平米,你们哪儿看得上、哪儿住得开呀?”

王涛说:“现在小孩子上学都是划片,而且必须是在入学前五年就在那里居住。和平门不是有实验一小这个北京市重点吗?我们想让孩子以后上哪儿读书,所以我们想买那间平房,住与不住没人管,只要把户口迁过去就能在那儿入学。等到我们的孩子小学毕业以后,再把那间房子还给你们,等楠楠结了婚有了孩子,让楠楠把孩子的户口上在那儿,楠楠的孩子也能在那儿读小学。因为我已经听规划局的人说了,和平门琉璃厂那一带,永远不会再拆了,即便拆也是修旧如旧,要保留旧貌。”

大雷没说什么,王桂仙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可真能算计呀!”

小雪说:“二嫂,这件事确实跟你们没有多大关系,只不过是有一套价钱比较合适的房子,你们愿意要你们就买,你们要是不想要我们再找别人,不过就是把这便宜让给外人,我俩有点儿不甘心,要不要随你不勉强。”小雪也吃饱了,她收拾碗筷将桌子腾空,金叔已经准备好了麻将牌,儿女们回来老头儿就想打麻将。大雷、大雨坐对面,金叔和王涛脸对脸,女人们都围着桌子看,一家人一边打麻将一边继续聊天。

大雨一边抓牌一边说:“我听明白了,这件事对于谁都没有伤害,都是一件好事。现在南四环的房价已经涨到快一万了,人家还能按原价转让,一是有王涛,二是必须现金交易,人家是急茬儿的。如若不然,你想买这个房子还买不着呢。再说了,这房子话说是二手房,其实人家根本没入住就是新房子。别的话也甭说了,我要,我给我们楠楠买。”

许淑英笑了说:“瞧你这大话吹的!净说买,那钱挨哪儿呢?”

大雨说:“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咱不用出钱,等王涛买好了,咱只等着装修入住就完了。咱们只把和平门那间平房给了小雪就行啦。五桶。”

金婶儿插了一句:“说了半天说得这么热闹,你们倒是有了孩子没有哇?”

小雪的脸顿时就红了,王涛抬起头来说:“妈,您闺女已经有啦!二哥五桶要不要哇?”

大雷伸手挡了一下王涛说:“你让我想想。”

大雨奇怪地问大雷:“怎么啦?你俩会儿呀?”

大雷说:“哪儿来的俩会儿。这牌真有点儿讨厌,碰了没将儿啦,不碰怪可惜的。”

金叔说:“你麻利儿的,到底要不要五桶?”

大雷说:“算了,不要了。”他一边抓牌一边说:“说起五桶让我想起武统,这个蔡英文也是的,老他妈闹台独,你说你一个老娘们儿瞎折腾什么?”

大雨哼了一声说:“她要是再这么闹台独,咱们这边没准真给她来个武统!”

金叔说:“五桶管什么用?六条也白搭!我就缺个小幺鸡,我这是一条龙的牌。”

王涛笑了说:“爸,幺鸡您可能等不着了,我这仨呢!其实武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雷说:“对喽!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反正我的态度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也甭欺负谁,有本事称霸全世界去!让我儿子去打台湾?姥姥!我才不答应呢!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让思思去。红中俩。”

大雨说:“自古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台湾独立也未必是坏事,起码人家没闹文革,一心一意搞经济,成了亚洲四小龙,世界上谁敢小看台湾?人家的护照一百多个国家免签,你大陆才几个国家?”

王涛说:“这件事说来也是,剃头使锥子一家一个法儿。你想统一人家,人家还想统一你呢,是不是?只要台湾老百姓拥护政府,你就没有理由武统人家。人家那边是老百姓自己选出来的,你这边是枪杆子里边出政权抢来的。你说谁统一谁?白板。”

金叔和(音:糊)了,小雪说有点儿累要回家,王涛就不玩了,俩人穿衣裳准备走,王涛又叮嘱一句,问大雨:“大哥,那你们的意思是要这套房子?”

大雨点了点头爽快地说:“要,肯定要。”

王桂仙在王涛的位置上坐下,一边打牌一边对小雪说:“怨不得呢!我说怎么好没影儿的,忽然又想起买房子,你们又是公寓又是别墅,买那么一间破平房有什么用?原来是这样儿啊。哎,我开杠。”四个一饼。

大雷撇了一眼王桂仙说:“手气不错呀,上来就开杠。你说王涛这叫什么?这就叫未雨绸缪,这就是男人的思维方式。人家有条件有能力,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什么事儿都是临门一脚,早做准备省的扑空。小鸡儿一个。”

王涛一边喝茶一边说:“其实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你说我们住的那个社区吧,房子和环境都没有问题,就是配套设施还不行。我看见人们天天开车送孩子上学,一打听学校都挺远,我才想起这件事。既然有大哥和平门那间平房的便利条件,我何不抓紧时间利用呢?中国的好多事情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百姓能怎么办呀?而且许多政策还没有持续性和长久性,总是说变就变。要不我们这帮同学都想移民,因为外国人买房子是永久性财产。只要你买了这房子,以后你儿子你孙子甚至再往下传多少代,永远都是你们家的。你说咱们国家弄的这个七十年产权吧,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这房子一点儿也不便宜,老百姓把毕生的血汗钱都搁里边了,结果你只买到了七十年的产权,七十年过去怎么办?谁也不知道。不过呢,我还是比较看好咱们国家的未来,因为毕竟时代是不能逆转的!你说再让老百姓回到文化革命以前,再来一回大跃进,再来什么人民公社?那究竟是不现实的。加入联合国了,世界大潮流,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嘛。”

金婶儿问大雷:“他说什么呢?遮不住什么呀?往哪儿流呀?”

大雷眼睛盯着牌不经意地说:“他说的是诗,时光不能倒流的意思。九条。”

王桂仙问大雷:“那,怎么着哇?咱们到底要不要呀?四眼儿。”

大雷抓起一张牌说:“当然要啦。问题是咱们的钱不一定够,你们家要是现在拆就好了,现在给的拆迁款比原先多多了,我听说牛街那边拆一间小平房就给四十万!一平米合三万多块钱!就那人家还不愿意走呢。实在不行咱就贷点儿款呗,要不拿什么买呀?哎,等一下,白板一对。”

王桂仙说:“要是不行的话,就把咱住的这套廉租房卖了,兴许也能卖个几十万。咱这房子是有点儿小,人家小雪那套房子一百八十平米,住着多痛快呀!哎等会儿,三饼一对,反正是不门清了,胡吃乱碰吧。”

金婶儿说:“要那么大房子干嘛呀?打扫卫生还累得慌呢!”

许淑英说:“人家才不自己打扫呢,雇小时工花不了几个钱。”

金婶儿说:“你们爱买不买吧,我跟你爸是不动窝啦!牟们也动不起。好家伙了,一套房子好几十万?要了我的老命也拿不出来呀!”

王涛说:“我看着这个房价吧,肯定还是要涨的。春天我出差去了一趟香港,那边的房子比咱们可贵多了!一套几十平米的房子就要好几百万!依我看咱们也是紧追呢。不买房子迟早都会后悔的!反正有一样,大伙儿都听好喽,我在银行里工作,我这是跟咱们家里人说,你要是有点儿钱,千万可别放在银行里存着!这个货币贬值太厉害啦!你那钱存来存去就会变成一堆废纸!不用说别的,就说我爸和我妈的工资吧,刚解放时挣多少?不是钱,是几十斤小米,后来也不过是一百多块钱。可是现在你们看,老俩退休金加乱七八糟,一个月一人一万多!谁能想得到哇?过去一斤猪肉多少钱?现在又是多少钱?不用我说大伙儿都会算。”

金叔打出一张牌说:“八桶。可不是吗,你说你们仨人小时候,我跟你妈才挣多少?俩人加起来不到一百块钱。供你们吃穿供你们念书,我还得给你奶奶寄钱。问题是,那时候你们一学期的学费才两块五毛钱,一年才五块。现在买一根冰棍,好点儿的五块都买不来!原先一斤白面一毛八分五,一斤酱油一毛五。猪肉七毛钱一斤,带鱼好的才四毛三,中不溜的三毛八,差点儿的两毛五。现在你们看看超市里,哪还有几毛钱的东西?你们瞅瞅去年春节吃刷羊肉,你说买点儿香菜吧,好家伙了!十二块钱一斤!我的个妈呦!一根香菜叶就得一块多钱!这是吃菜哪?这不就是吃钱呢吗?谁吃得起?你也别说,人家照样卖得出去!照样有人买。真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金婶儿说:“刚才我回来看见见天贱买了一个哈密瓜,我问多少钱。她说便宜啦,十六块。妈吔,十六块钱吃个瓜,还一个劲儿嚷便宜!”

许淑英说:“是呀,今年是比去年便宜,今年三块钱一斤,去年八块哪!您甭说别的,过去买菜拿上两、三块钱就能买一大兜子。现在去买菜,你至少得拿上几十块钱!而且几十块钱也买不了几样菜。”

金叔看着自己的牌叹口气说:“一上一停,急得要命,死活不上张儿。唉,这钱是越来越毛,所以存什么都不能存钱。你妈老爱逛菜百,她爱买金首饰。那几年在儿童医院那边有个钱币市场,我没事儿老上那儿逛去,在那儿买过十几块银元,后来那个市场没了,也不知道挪哪儿去了。”

大雷一边出牌一边说:“九条。挪到马甸桥去了,月坛的邮票市场也挪那儿去了,那儿有一个永久性的邮币市场。平常日子人不多,一到礼拜天那人乌泱乌泱的,挤都挤不动。”

大雨停下手中的牌问父亲:“爸,您说您买银元,您买的对吗?可别再买了假的。”

金叔说:“我买的早,好像是九一年吧,那时候一块银元才二十多块钱,不知道现在涨到多少了,反正肯定是涨了。”

王涛连忙说:“爸,那您可买对了!我听说现在涨到六、七百钱一块了。”

金婶儿惊讶地问:“是吗?能涨那么些!”

王涛说:“咳,前提必须是真的,如果买了假货就不合算了。”

金婶儿对老伴儿说:“老头子赶紧拿出来,趁着王涛没走,让他给你鉴定鉴定。”

金叔赶紧起身打开立柜的门,拿出一个白铁皮的小盒子,倒出来数了一下是十九块。王涛拿在手中看了一遍说:“还别说,咱这老爸买的还都是真的,不仅是真的,这里边还有站人的,还有龙洋,我听说这龙洋里头可有值钱的呢!”

大伙儿传着看了一遍,都称赞老头儿有眼光。

金婶儿也说:“早知道你买这个,还不如把我买黄金的钱,都让你买了这个呢。比起黄金来还是这个涨得多!一涨涨了二十倍!黄金可涨不了这么些,赶紧收起来吧。”

金叔说:“你拉倒吧,现在看见涨啦你又说这话了,当时你才不听我的呢!老是跟我对着干。这是我背着你偷偷买的,要是叫你知道你才不叫我买呢。”

众人听这话都笑了。小雪说累了催王涛回家,王涛就带着小雪走了,他们俩走后大伙儿又打了两圈牌就都散了。屋里光剩下老两口时,金婶儿对老伴儿说:“这个姑爷心眼儿可够多的!真能算计!孩子还没生呢,就算计上大雨和平门那间房了。”

金叔说:“你没听人家现在的年轻人都说吗?决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王涛是想叫孩子上实验一小,上重点小学。”

金婶儿说:“不输在起跑线上,那,他们打算输在哪儿呀?是输在半道上还是输在终点站?反正迟早都是输,累死巴活地折腾神马?输在哪儿不是一样的!我才不信呢!是材料的孩子他终归是材料,不是材料的玩意儿怎么崴鼓也不行!你把鸡蛋鸭蛋放在凤凰窝里,就能孵出凤凰来?那不是扯淡吗!”

金叔点点头说:“嗯,你说的也在理。”

 

大雨和许淑英乘电梯上到十一层,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忽然感觉旁边的老姑家不太对头,家里好像有很多人,而且防盗门也没有关,听见里边有人小声说话还有人哭。许淑英看了一眼大雨说:“这是怎么啦?他们家出什么事儿啦?”

大雨也是一脸的茫然,许淑英走了进去,大雨跟在身后。刚一进门,只见站满了一屋子人,突然有个人闯到大雨面前单腿下跪,哭着叫了一声:“大雨哥,我妈没啦!”

大雨低头一看是毛淘,他赶紧搀起毛淘来惊讶地问:“你说什么?老姑没啦?”

许淑英也连忙问:“啊?老姑没啦?不可能吧?昨儿还好好的呢?昨儿还接外孙子呢?怎么今儿就没啦?”

毛淘只顾呜呜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大雨来到老姑父面前问:“老姑父,老姑是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就没啦?”

老姑父点点头只说了半句话:“暴病呀,她不受罪了,我们可怎么受哇------

里屋也挤满了人,原来是闺女小燕昏死过去了。何塞丽、每天美和大牛都在这里,不是一个楼的反倒先知道了,许淑英也参加了安慰小燕的行列,大雨抽身赶紧回家去告诉父母。

何塞丽说:“不管怎么说,这医院总得给个说法呀?再怎么说,一个大活人,横不能没病就死啦呀?”

每天美也说:“是呀,问题是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没啦!我说毛淘呀,他医院要是不给个明确的说法,咱就不接出医院,就跟他那儿搁着!哪能糊里糊涂就死个人哪?”

大牛问毛淘:“你们往医院送的时候,老姑什么情况呀?”

毛淘哭着说:“那时候就叫不醒了。我爸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过来,到家我妈就人事不知了。我叫了急救车,人家只管往车上抬,急救车一路走一路做人工呼吸,大夫一会儿也没闲着,反正什么事也没耽误。到了急诊部大夫仔细检查以后,说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我问大夫到底是什么病。大夫说,不经过尸检这事儿说不好。”

何塞丽说:“要是这么说,倒是也没医院什么责任。”

大牛又问:“那,老姑以往有什么毛病?你们给她体检过吗?”

毛淘说:“去年春天体检了一回,还是我妹夫给联系的大夫,大夫说没有别的毛病,就是脑动脉有些结节,多注意点儿没事儿。谁想到这么结实的人------妈呀!我的妈呀------”说着毛淘蹲在地上又哇哇地大哭起来。

何塞丽说:“要是真的脑动脉有结节的话,可就不好说了。因为现在是以脑死亡为准,你就是心脏不跳了,只要大脑还没事儿,没准儿都能抢救过来。可是如果大脑不行了,心脏即使还在跳,那也是个植物人。”

每天美也说:“老姑这个病很可能是脑动脉堵塞了,大脑一停止供血人说话就完。唉,老姑自己倒是不受罪,可是亲人们可怎么受得了喂!”

大牛说:“如果真是这个病,神仙也没法儿。”

金叔和金婶儿也来了,毛淘也是哭着上前下跪报丧。金婶儿一边往起拽毛淘一边说:“哎呦,可真是想不到呦!难为你这孩子还懂这些个老理儿!快起来吧。”

金叔坐在老姑父身边,老姑父给金叔掏了一根烟,老姑父长叹了一口气,金叔拍了拍老姑父的大腿什么话也没说。

每天美擦着眼泪对金婶儿说:“金婶儿,您来啦,咱们上里屋看看小燕吧。可怜的小燕,到家一听说妈没了,登时就死过去了!叫醒过来又死过去,已经好几回啦!咱们得劝劝她呀,这可怎么好?太突然啦!难怪小燕接受不了。”

几个人挤进里屋,小燕躺在嫂子的怀里面无血色,嘴唇一个劲儿抖动,谁叫她也不睁眼。毛淘媳妇拿着纸巾一遍一遍地给小燕擦眼泪,擦完了小燕擦自己,看见金婶儿进来了毛淘媳妇哭着说:“金婶儿呀,我们可活不了啦!我妈可把我们------把我们给坑死啦!您看看小燕呀,真活不了啦!都成了一滩泥啦------

金婶儿劝说毛淘媳妇:“燕儿不行啦你可得挺住喽!人死如灯灭神仙也没法儿呀。可是------唉,太突然啦!大雨跟我说,我哪相信呀?昨天我下楼去给思思送茶水,还看见你婆婆等着外孙子呢,你说说,今儿就没啦,谁想得到哇?”

居委会刘主任说:“这个老年人呀别管经济条件怎么样,至少每年得体检一次,要不然的话,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毛病一点儿也不清楚。这可是一个教训呀!”

何塞丽说:“他们这帮老人才舍不得呢!你让她把钱花在体检上她觉得不值。一说就是没事儿,可是您瞧瞧,一有事就麻烦大啦!”

这时居委会叫社区医院的大夫来给小燕量血压,大伙儿就都出来了,等了一会儿大夫出来了,说小燕血压有点儿低,但是没事儿,大伙儿这才放心了。众人安慰了一番老姑父和毛淘夫妻俩,让他们好好照顾一下小燕,大家就纷纷退出来了。

 

平常不觉得,这回老姑一死可把儿女们都给吓坏了。大雷搀着金叔,许淑英搀着金婶儿往家走。金叔用力挣脱了大雷说:“你这是干什么呀?我还用你搀着?我结实着呢!”

大雷虽然放开了手但是他仍旧说:“您可别说这个话,别逞能啦!您看看老姑,昨天还欢蹦乱跳,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呢!您瞧瞧这是多快呀!一会儿工夫人就没啦,您说儿女们受得了吗?”

大雨也说:“是呀,不行的话,明儿我就给你们俩挂号去,好好地检查一遍,咱们可不能吃这后悔药!”

金婶儿问大雨:“体检一回多少钱呀?”

大雷回过头来说:“您管它多少钱哪!反正用不着您出!”

金婶儿不满地说:“你出就你出呗,横什么呀?”话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把父母送回去以后,大雨和大雷哥儿俩也商量好了,从今往后,老人这边夜里不能没有人,不管是思思跟爷爷奶奶睡,还是让楠楠和爷爷奶奶来作伴,反正小雪走了,老人身边不能没有人。几个人暂时定好,是思思搬过来跟奶奶睡一屋。思思心里虽然不乐意,但是他看见老姑家的事情,嘴上什么也没敢说,王桂仙当下就把思思的铺盖抱了过来。时候不早了,大伙儿都休息了。

大雨两口子上去了,思思今天跟奶奶那边去睡。大雷洗了个澡,王桂仙刚躺下,大雷就骑了上去。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雷的阳痿毛病好了,也说不清是大雨给弄的蚯蚓管事了,还是现在大雷每天在大街上修车子,身体反倒比以前壮实多了。

王桂仙嗔怪地说:“你这人可真是的!刚从老姑家回来,人家刚刚死了人,大伙儿都挺难受的,你怎么又想起干这事儿啦?”

大雷说:“我是刚才洗澡搓了两下闹的,硬邦邦得怪难受。唉,本来这世界就是这样,你没听见那歌儿里边唱的吗: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生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有这一口气儿就折腾,没了这口气儿就歇菜。”

此时,王桂仙已经顾不上大雷说什么话了,思思今天不在家里睡觉,她就肆无忌惮地呻吟哼哼开了。俩人抱得榫卯密封,严丝合缝;活塞运动,砸得瓷实,托得稳当。折腾了有半个钟头,俩人都过足了瘾,这才相互松了手。

王桂仙温情地抚摸着大雷的胸膛,小声说:“你以前没有这么多花样,现在跟谁学的?你怎么越变越坏?”

大雷懒懒地说:“这个还用学?”

王桂仙问:“你是不是看黄色光盘了?是不是跟那上边学的?”

大雷说:“还用看那个,人跟动物有什么区别?那天农业频道播放养殖鸵鸟,我看见那鸵鸟交配,好家伙,那他妈雄鸵鸟的鸡巴,真他妈的大!低利搭楞的有一尺长。”

王桂仙有点儿发嗲地说:“你坏,你最坏啦!我怎么就没看见?你就是爱看那个东西。什么动物交配你都见过?你见过大象交配吗?”大雷哼了一声,睡意上来了他没有再说话,几分钟就睡着了。王桂仙给大雷掖掖被子,翻个身也睡觉了。

 

人们都走了以后,孙女王紫薇从学校赶了回来,毛淘问她赶上末班车车了吗?

王紫薇说:“这时候哪儿还有末班车呀,我打了个出租车。我奶奶呢?”

毛淘说:“送到医院,现在在太平间里停着呢。”

王紫薇不禁失声痛哭,毛淘拉着女儿来到卧室,见小燕还躺在老婆杨红梅的怀里,就问老婆:“小燕现在怎么样啦?”

杨红梅说:“你看看,软得跟一滩泥一样,掫不起个儿来。快一点儿吧,紫薇你替我抱你老姑一会儿,我这腿都压麻啦。”

紫薇走上前去要接手,小燕细声慢气地说:“嫂,你把我撂下吧,让我躺一会儿,我没事儿,就是浑身软得拾不起个儿来,孩子刚回来,让紫薇也喘口气。”

毛淘说:“华章带着张紫阳去老家接人去了,说好的是明天早晨到北京,咱们也都抓空歇歇,好歹睡会儿觉,明天还不知道怎么着呢。老家的人要是不叫咱们火化,那可就麻烦大啦!我最头疼的是咱妈娘家这三个舅舅,咱妈这么突然没了,谁也接受不了哇?不过咱们还得强打起精神来,这事情才刚刚开始,无论如何也得把咱妈的后事办妥当了哇。”

杨红梅说女儿王紫薇:“你挨着你老姑睡一觉,我也躺下歇一会儿。那谁,毛淘,你上外屋看着咱爸,你跟咱爸也都歇了吧。”

毛淘答应一声走出来。平常老两口子也不在一个卧室睡觉,王礼贤自己睡小卧室,老姑睡大卧室,不管是外孙子还是孙女来了,都是跟老姑睡在大卧室里。毛淘见父亲已经在小卧室里睡下了,他没敢打搅父亲,自己在长沙发上蜷着身子躺下,折腾大半天毛淘也累了,工夫不大他就睡着了,此时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

几个人睡到四点又都醒了,其实谁也没睡踏实,醒来小燕和紫薇互相搂着哭,杨红梅坐在床沿上望着她们俩也揉眼泪。毛淘本来戒了烟,此时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劲儿抽烟,眼睛也是红的。大伙儿都怕打搅了父亲王礼贤,谁都尽量压住嗓门儿小声哭。王礼贤反倒睡得很踏实,一直睡到六点钟才起来。

毛淘见父亲起来了,趁父亲洗脸刷牙的工夫,他上外头买来了豆浆和油条,每个人勉强吃了几口。毛淘看见有一辆大轿子车开进了社区,他知道这是妹夫张华章去老家接人的车到了。他赶紧对其他人说了一声:“你们快点儿吃,我下去接一下,老家的人到了。”

毛淘下到楼底下,一出楼门边看见大舅、二舅和三舅,大姑、老姑和老叔迎面走来。毛淘赶紧单腿下跪“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三舅和老叔走过来把他架起来,众人一起往家里走。大舅问毛淘:“你妈是怎么回事呀?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木就木啦?”

毛淘哭着说:“谁也不知道哇------拉到医院,连大夫都------说不清,他们只说是猝死。”

二舅问:“不是你们谁让我姐姐生气啦?要是这么着我可饶不了他!”

毛淘抽抽搭搭地说:“二舅,没有,谁也没让------我妈着急生气,头天晚上------还上湖光会馆听的戏,哪知道------第二天就这样了?”

乘电梯来到十一层上,拆迁以后老家人还没来过,听说这是十一层,吓得人们都不敢吭声了。出了电梯,王礼贤已经站在屋门口迎候大伙儿,进了屋看不见老姑的人影,人们禁不住都哭开了。娘家人有的喊老姨,有的喊大姨;婆家人有的喊大娘,有的喊大妗子,乱哭乱喊乱成了一锅粥。小燕心里一起急,又昏死过去了。

众人哭了也就十几分钟,纷纷止住了哭声。大姑问王礼贤:“我嫂不是一直身体挺好的吗?怎么忽然就得了这个暴病,到底是什么病?你们这个姑爷也说不清。”

王礼贤说:“谁闹得清呀?她平常日子没别的毛病,也就是有时候闹个腿疼,贴上两贴膏药也就好了。唉,不闹病是不闹病,一闹病就要了命!”

二舅问王礼贤:“姐夫,你们是不是往医院里送晚啦?把病给耽误啦?”

王礼贤说:“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子事!我们俩人吃了晌午饭就歇着啦。倒是晌午饭她吃的不多,我问她怎么吃这么点儿,她说她不想吃,我也没有在意。我一睡睡到了两点,起来我看见她还睡着呢,还吭哧了一声,我以为是说梦话,我也没有叫她,我就下楼了。到了楼底下,我和一群老头儿们聊了会儿天,我觉着口渴就说回来弄口水喝。我一看她怎么还睡着哪?我就叫她,她也不答应,我摇晃她,她也不吭声。我心说:坏了,八成是------我这么一拉她,就看见她尿了一大片。我说坏啦!我就赶紧给毛淘打电话,给小燕也打。等他们回来,你姐姐的身子还是热的呢。我叫的救护车也到了,人家二话不说抬上就走。到了医院大夫一检查说早没了事啦。这不,马上就叫小燕女婿赶紧接你们去了吗。”

三舅站起来走到王礼贤跟前说:“我揍不信!我姐姐会这么突然揍木啦?不闹病这个人能死得了吗?你说实话咱们木有事儿,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告诉你说,你等着!”

王礼贤有些恼怒也站起来大声地说:“我还要怎么说实话呀?不信,不信你上医院里打听去呀?你想怎么着哇?你能怎么着哇?我等着你!”

二舅赶快拦住王礼贤说:“姐夫姐夫你先别着急,等一会儿上医院,看完了人再说。”他把王礼贤按在椅子上。

这时,姑爷张华章把豆浆和油条、火烧买回来了,众人二话不说自己找碗找筷子,找个地方蹲着吃起来。大伙儿都吃完了,毛淘和妹夫又带着众人去医院太平间,看老姑的最后一面。小燕和杨红梅姑嫂俩人没有再去,孙女王紫薇和外孙张紫阳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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