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采:蒙提家的房子
2021-06-23
我剛到美國時住蒙提家。他職業是建築師兼律師,東方文化造詣匪淺,連給兒子取名都用“菩提”的東方典故。佛祖在菩提樹下悟道。這種樹的英文原名是Pippala,佛祖悟道後改名菩提(Bodhi),意為“覺悟”。蒙提還喜歡“道德經”,藏有十多個英譯本。不過鄰居並不喜歡他。一次,開自行車店的鄰居保爾問我跟蒙提關係怎樣。我說很好,經常聊到忘記時間。保爾說,那你讓他把房子裝修一下,重新刷個漆。我說這恐怕不行。他怎麼管房子是內政,我干涉就違背“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中國信條了。保爾說在美國這種事不算內政,鄰居有權干涉。我心說不對吧?美國明明奉行“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麼。對鄰居內政說三道四,有違美國文化麼。
不過,後來我發現他沒說錯。在美國,批評一部分特定的內政,如草地和房屋觀瞻,不算侵犯主權,或者干涉內政。我的現任鄰居雪莉就經常對我房子和園林發表負面評論。最後我授權她直接給我的花工發令,糾正一切錯誤,即使她種鴉片我也付賬,才算讓她滿意了。跟保爾不一樣,雪莉是個大房產開發商,對美國房子文化門兒清。她絕不會犯“太二”的錯誤。
美國干涉內政最典型的表現是居委會(HOA),很多高級點的住宅區都設居委會。它在某些方面也許比中國居委會還強大。別說你房子褪色,需要刷漆了,就是你草長得高了一點,或者其中野草多了,也會給你來信,限期改正。到期不辦,它會僱人干,賬單你付。如果不付,它會在你的房契上加一個債務留置(lien),在出售房屋時連本帶利強迫支付。由此看來,美國私人財產的主權並不完整。其中一部分已經讓渡給鄰居了。
今年春節,拜登給習近平打電話拜年。雙方談了兩個小時。之後拜登對習近平做了一個奇怪的評價:“他根本沒有民主觀念”。我一直在琢磨習近平說了啥,會給拜登這種印象。他們談話,無非是扯國內和國際兩類事情。談國內的事,習近平只會談自己的政績,比如戰勝了瘟疫,增加了GDP之類,跟民主沒啥關係。他絕不會跟拜登說“香港銅鑼灣書店老闆桂民海出版了習近平的情人,所以我把他抓到大陸判了刑。不久引發了六個月的香港暴亂”,“任志強說我沒穿褲子,我判了他十八年監禁”,或者“我規定民眾不得妄議我,所以外號習禁評”。
國際方面,習近平似乎也只會泛泛地談兩國和則兩利,要互利共贏之類,絕不會跟拜登說“以後一切聽我的”,或者“把美國辦成中國的屬國”吧?跟民主也沒啥關係啊。拜登說他“根本沒有民主觀念”,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早上打開油管,蹦出一條消息,說6月23日,趙立堅在記者招待會上發表談話,說“美,英,加的人權紀錄劣跡斑斑,有什麼權力對其他國家的人權紀錄說三道四,指手畫腳”,忽然腦洞大開。如果說中國是蒙提的房子,習近平是房主,那麼,人權就是刷漆問題了。拜登跟習近平談到兩國關係,不可能不批評港台疆政策,就如保爾批評蒙提不刷房子。而習一定用“這些都是中國內政,我們認為所有國家都不該干涉他國內政”堵住他的嘴,就如我對保爾說“中國文化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而拜登的回答一定是“美國認為談人權不是干涉內政”,正如保爾回答我說,美國文化中,鄰居可以批評你不刷房子。習近平以“不得干涉內政”為由,完全禁止世界各國負面評論中國,讓喜歡對鄰居說三道四的西方國家覺得不爽,而拜登說習近平“根本沒有民主觀念”就不奇怪了。
習近平以及中國外交部批評西方國家對中國“說三道四”是“干涉內政”,說明中國缺乏真正懂得西方文化的人才。當然也可以說西方缺乏真正懂得東方文化的人才。但這里究竟是誰的責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化誤解是造成關係緊張的一個因素。
打開油管就可以看到琳琅滿目的大外宣節目,充斥了對美國的批評。不但有來自中國的批評,還有來自世界各國的。美國似乎沒當回事,很少有任何回應。可見,對鄰居說三道四,做負面評價,在西方的語境中是完全合理的行為。中國應該理解。今後西方批評中國,只要它們停留在口頭,沒有付諸實際制裁行動,那麼中國簡單解釋,或者反唇相譏就行了,沒必要採取經濟制裁等行動。如果對方採取行動,則反擊時要區別主次。畢竟西方90%以上的負面行動背後都是美國。因此,應該把美國當作主要的還擊對象。其他國家說幾句負面評價,或者為了取悅美國採取一些象徵性的制裁措施,只要不傷筋動骨,沒有必要制裁回去。這方面中國要學習普京。拜登說他是劊子手,他只淡淡地祝拜登身體健康。記者再問,則回答,我在位這麼多年,說我的多了去了,無所謂。這種態度,才能讓對方覺得沒地方下嘴。如果像習近平一樣暴跳如雷,非常在乎,倒會讓對方覺得批評擊中了要害,十分有效,一定要再批評幾句。習近平應該知道,世界各國不是中國人民,還沒有經過共黨的馴化,不會按中國共產黨的文化行事。你沒法對它們“禁評”,或者判十八年。即使全世界對你噤若寒蟬,你做到的也只是從經濟和政治上孤立中國。
中國外交一個典型的失敗是澳大利亞。澳大利亞禁掉中國5G,中國不反制。澳提出到中國調查瘟疫起源,並且口頭批評了新疆政策,沒有訴諸行動,中國倒回以嚴厲的經濟制裁,這違背了公平報復原則。對批評的公平報復是反批評,而不是制裁行動。這種過分的行動,激起澳大利亞民眾的普遍憤怒,議會撕毀西澳一帶一路的協議,而且積極地投入了美國的懷抱。同時還不斷跟日本,印度等國商議對付中國。事實上把澳大利亞逼成了中國的死敵。習近平把澳大利亞當成桂民海和任志強打擊,嚴重損害了中國的發展利益。澳大利亞每年向中國出口七億噸高質量的鐵礦石,所有其他國家的貨源加在一起,連一半也彌補不了。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國喪失不起這個貨源。
對西方的制裁行動,普京會適當反制。“適當”二字非常重要。波蘭驅逐七名俄國外交官,他的回應是驅逐九名,而不是三十名。而歐盟制裁一個中國實體和四名中國官員,中國卻制裁了四個歐盟實體和十名歐洲議會議員,導致中歐投協被無限期推遲。這主要是中國反制不適當造成的。
今天英國軍艦駛入俄國領海三公里,普京的反制是在發出警告後開炮射擊,加上轟炸機投彈四枚警告。連美國都說這種反制“非常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