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安瀾：讀書深處知多少

——談談今年讀書買書

聽溫相的《黨史雜談》，間或提到太平天國，循跡買了三本《太平天國通史》和《太平雜說》。書拿到手一看，才發現我對太平天國這段歷史一片空白。自一九年開始，我打算清理舊書，不買新書，盤活存書，把現有的沒看過的存書看一遍，也算是對得起買書的銀子。後來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發現書越讀越嫌少，越嫌少越手不釋卷，此間樂，忘塵俗。

大概從小學三年級起，我們都學過一篇課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從那個時候認識魯迅開始，一晃魯迅與我有四十年了，早年買的一本《魯迅全集》還沒有認真讀過，今年年頭上，就想把《魯迅全集》讀一遍，原初無他，純粹是想對得起買書的銀子而已。沒想到一讀而不可收拾，發現魯迅是個沒有作品的壞脾氣的傢伙，而且發現這個人善於斂財，江湖門檻一等一的精明，和我傳統心目中的形象南轅北轍。一本《魯迅全集》讀下來，四十年的光輝形象喪失殆盡。聯想到陳丹青膩膩歪歪的吹捧魯迅，我忍不住去孔網搜了一下，買了那本出盡風頭的《笑談大先生》。讀過之後啼笑皆非，大失所望。不但魯迅迷信離我越來越遠，陳丹青迷信也即刻蕩然無存。我在讀魯迅的同時，旁及又買了《周作人傳》《知堂回憶錄》，把方舟子《新語絲》上所有涉及魯迅的文章統統打印了下來。通讀過後，給我的認識，不得不說，魯迅是個慣於鑽空子的喝蜜糖朋友，是個好兄長好兒子，但不是一個好基友。人品不及乃弟周作人，撈世界不及乃弟周建人。讀《魯迅全集》我發現，讀書無法只讀一本書，什麼所謂的半本《論語》治天下，那只是誇張的瞎話玩笑話。

今年稍後，我又把早年河東街斧頭黨那裡買的五卷本《毛澤東選集》讀了個遍，還有《論共產黨員的修養》這本小冊子。旁及，在網上打印了老人家提到的蔣介石的《中國之命運》一書，買了司徒雷登《在華五十年》。58年反右，一群知識分子從頭到腳都被修理了一遍，於是，我在網上又買了索維爾的《知識分子與社會》一書。一套《毛選》讀下來，最大的感受就是老人家是一個對歷史極端不負責任的超級“頑主”，如果說老人家的餘威現在倘在，那隔個三百年五百年，翻開來看《別了，司徒雷登》《批判梁漱溟的反動本質》這樣的文章，這種逆文明潮流的文章，只為為後輩留下笑柄，其他一無是處。你和戴晴的《梁漱溟王實味儲安平》對照着讀，看看我說的是不是這樣。

大概26年前，那個最權威的中央黨校出版了《鄧小平文選·第三卷》以後，一口氣出來了《周恩來傳》和《毛澤東傳》，使我熟悉了一個人名：金沖及。收聽溫相的中央特科系列，才知道金沖及的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雄白。之所以說他大名鼎鼎，是因為早前就看過金雄白的《汪政權的開場和收場》，那時候，看的是電子書，記得當時一同看的還有林思雲寫的汪精衛。既然溫相提到，我就又找來五卷本的《汪政權的開場和收場》實體書看了一遍。10年前看電子書和10年後看實體書，體會又自不同，對歷史人物又多了一重同情，對歷史場景，又多了一份憬悟。

溫相的節目聽多了，常聽說“八王之亂”“淝水之戰”什麼的，慚愧，讀歷史，我最記不住的就是歷史事件的年代，誰跟我提某年某月某日發生什麼事件，我就頭疼。節目提到的這些歷史事件粗略只知道是發生在魏晉南北朝，具體的就不甚了了了。也許我天生好色，雖然佛家說色即是空，但我只空色性，不空心境，雖然此生無緣一親任何芳澤，也無緣去秦淮河漿聲燈影里吃花酒，讀歷史，我只記得孟昶的花蕊夫人，李煜窅娘的三寸金蓮酒盅，對其他打打殺殺一概不與聞問，聽溫相的節目，於我猶同考試，所以為了補齊自己的短板，買了王仲犖的《魏晉南北朝史》和《隋唐五代史》。這一看更是讓我有無地自容之慨。王書中經常提到《資治通鑑》和《讀史方輿紀要》，一本政治歷史書，一本地理歷史書，我竟然一片空白。自負對政史社科類有那麼一點知識，這下一下子被打回到原形。

幾年以前，在一個敏感的所謂日子，我被去派出所打卡，閒聊的時候，一位謝姓警官跟我聊讀書。他說曾經買過一套《資治通鑑》，但翻了翻，覺得看不懂。當時，我善意說，文言文，咬文嚼字，讀懂確實有難度。但當時我把更想說的話藏在我心裏面，這句話有些嗆人。老實不客氣地說，從來沒有看書習慣的人，一下子要看懂文言文，就好比登山，一下子爬到山頂，一口氣吃個大胖子，那是不可能的。讀書也是循序漸進，先易後難，貴在堅持。但我人在矮檐下，如果直言不遜，彼此都弄得不愉快，我就更像一個刺頭了。平日為文已經多次罹禍了，說話就不必再得罪人了。

汗，說《讀史方輿紀要》，書拿到手一翻，才知道顧祖禹這個名字，而且，顧祖禹雖然是無錫人，但父親入贅常熟譚家，本人又出生常熟，顧祖禹活動於清康熙年間，而康熙年間離現代年代也不甚久遠，我竟然對這本書一片空白，只知道崑山顧炎武的名字而不知顧祖禹，想到這兒，不禁冷汗直冒，羞愧、汗顏，自己於讀書一途，有少許自負，而今年讀書，最大感受是“人生深處，讀書知多少”，平日尚算自負的讀書，也竟然不過像一個白痴狀元。

2021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