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  领（中篇小说）

万沐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十七、媒体主席坐在地下室发呆

社区政治风云变幻，侨阀们攻城掠地，总领馆衙门又神秘莫测，不知道风是在朝哪个风向吹？实在是苦了一班吃文字饭媒体人，媒体协会的会长刘晓更是焦头烂额。

刘晓穿着肥大的睡衣坐在自己地下室的办公桌前，从小窗子里看到外面只有一片寂寞的玉兰花，树叶也在发芽，偶尔还有麻雀飞过，小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现在，随着疫情的日益严重，社区也是一片死寂。不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了，领馆也不组织记者回国去采访了，不仅社区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回事，领馆好像自己也成无用的东西了。而且可以称得上媒体的新闻单位已经没有几家了。丈夫的生意也是一团糟，看不到出路，心里一阵悲凉。

刘晓是媒体协会的主席，一个年过半百的中老年女人。他的长相资质都很平庸，在中国时，曾做过中南地区某个地级市报社的副社长，但却连普通的新闻稿都写不通顺。虽称自己是新闻人，其实是政工干部那类人，也可能是管后勤的，但是，移民奥克市以后，她却成了华文媒体界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刘晓有两个很硬的本领，一个就是紧跟政治风向，二是紧跟领导。刘晓很像中国著名的人大代表申纪兰，反右她投票举手，搞文革她投票举手，搞改革开放她又双手赞成。刘晓呢，她的报纸主要是转载国内的文章，紧跟政治形势。讲要加大对西方开放力度的文章她放头版，讲美帝亡我之心不死的文章也放头版。重庆唱红大黑，拿几个版面大力宣传的是她的报纸，薄熙来倒台，大力批判重庆唱红打黑的还是她的报纸。她的报纸尽管排版不像样子，纸张又粗劣，但在华人社区却是政治正确的象征。另外他讲话，总是很强调美国怎么霸道，苏联历史上对中国多么好，朝鲜对中国的国防安全是多么重要，而且还总是说得大义凛然，让那些有其它想法和见解的人在她跟前只有聆听的份。这倒也不是其他人内心觉得他有多么的高明，而是她代表的政治正确在社区有一种绝对的权威，如果有人和她唱反调，很容易有“汉奸”、“卖国贼”之嫌。尽管很多人觉得她很左，但胆小的往往是避开她的话头，有胆大的和她辩论，却常常招致其他支持刘晓的爱国人士群起攻击。久而久之，刘晓似乎变成了社区一个理论方面的权威人物。

刘晓自己有一个报纸，名叫《东方之星》。每期十六页的的每月两期，雇了一个半职的美工，编辑部就在他家的地下室里。

刘晓对凡是来自中国政府方面的人，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只要国内来个什么代表团，她都一定要去采访，然后发一大版的消息出来。即使一些很小的访问场面，她都会渲染得很热闹。文字不多，但照片很大，她的照相技术也不错，配上一些令代表团很愉快的图片说明，然后再通过奥克当地承办活动的人，寄回国内给代表团的领导，这些活动报道中也有很多她自己跟国内代表团成员的的合影。一来二去，她似乎成了一个报道中国政府访问团的专业户。

至于奥克市总领馆主办的活动和领馆主要官员参加的活动，她自然更是积极卖力，而且也喜欢经常挽着领馆官员的胳膊合个影。对于新来的领馆官员总是表现得好似老朋友久别重逢，而对离任的官员，又依依不舍，一直爱国范十足。如果是一般的侨领要表达自己的各种错综的“爱国”情感，可能还并没有那么方便，但对刘晓这样一位拥有自己媒体的人来说，她任何时候，都能利用自己的新闻资源，使自己的爱国情感得到淋漓尽致地表现。

如此以来，她在大陆人社区就有了一个很大的政治优势，加上她的丈夫有一个金融公司，在广告方面也能给她大力的支持，比起那些其它的报纸和小网站，她还算得上一个媒体经营得不错的人。而且，在经济方面也是有些优势的，

因此中文媒体协会一成立，她便自然而然成了主席，其她几个副主席也是她从几个媒体挑选的“爱国”媒体工作者。当然，也有她邀请别人，别人拒绝的。因为有些国内来的新闻专业人士，似乎并不想像过去一样去做政治传声筒。《美华网》的老板楚春生开始还在她的媒体协会担任过副主席，但由于《美华网》经常要发一些在她看来政治不正确的东西，所以，她便经常敲打楚春生，并经常狐假虎威，拿总领馆的意见来压楚春生。这样，两个人就经常闹意见，最后楚春生愤而退出协会，甚至到了在许多场合碰面都互不理睬的地步。

一开始，刘晓这个会长，并没有多大影响，加入她协会的人不多，即使加入，也没有多少人听她的话。每年年底的新春晚会就那么稀稀拉拉的二三十个人，而且大多还是刚入媒体这个行业的新移民。但是，大概十年前，也就是09、10年左右，随着每年海外媒体回国采风这么项目的兴起，就没有人再敢小看刘晓这位大婶了。

原来，国内新闻主管机构为了在海外宣传中国的建设成就，每年都要接待一批海外媒体采访团。说是回国采访，其实就是回国游山玩水，白吃白住白乘车乘飞机，回去采访的人也显得很风光。为了能选到爱国记者，不让那些怀有二心的人混进去，总领馆便把这个遴选的任务交给了刘晓，一下，这位本来不起眼的媒体大婶，一下变成了一位人人又爱又怕的新闻大鳄。刘晓虽然穿的是一条肥大的裤子，摆着个水桶腰，但一时很多社区的媒体人，还有一些来自香港台湾的大报的老板、总编，都拜倒在了她的脚下，齐刷刷表白希望回国去报道伟大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成就。甚至几个平时很傲气，见了对她不理不睬的媒体名人，还主动搭上来请她吃饭聊天。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刘晓又重新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巨大愉悦。

更好笑的是，一天晚上，刘晓正在整理照片，突然电话铃声响了，拿起电话，那头是一位带有江南口音的女人很亲热的说：“啊呀，刘主席，刘晓妹妹呀，你最近好吗？好想你呀！”

“谁呀？”刘晓一头雾水。

“我是闫丽丽呀，你是贵人多忘事啊！”

“噢，噢”刘晓赶忙说“闫社长啊，您怎么想起我来了！”

“天天都在想妹妹呀！”闫社长说得更亲热了。

刘晓知道，这个闫丽丽，是另外一个城市一家周报的社长，自己在总领馆的晚会上见过这个闫社长的两次。

当时前石油部长已经升任国家领导人，闫丽丽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尽管她平时居住的城市离奥克市隔着一千多公里，但奥克总领馆知道她的身份，为了工作顺利，不被上面穿小鞋，便找了个需要新闻报道的借口，给她买了一张头等舱的机票，将她请到了晚会现场。她则带了一名文字记者，一名摄影记者，威风凛凛地从东海岸飞了过来。

刘晓当时在晚会现场拍照，领馆的黄总领事还特意走过来，介绍她和这位大名鼎鼎的闫社长认识，但闫社长却连她伸出的手似乎也没有看见，“哼”、“哼”两句，就背过了身子，搞得黄总脸色十分尴尬。

另一次就是在总领馆一年的春节晚会上，刘晓又碰到了这个闫社长。本来，如果是一般人，就不会再理她了。但刘晓却有自己的判断，她知道，领导的情妇其实就等于领导，永远是自己的上级，自己低一等是合情合理的事，千万不能得罪了她。于是，就主动上前打招呼，并递上自己的名片，而闫社长态度依然很敷衍，极不情愿地掏出了自己的一张名片。

两个人的交往就这么简单，而且还很不平等。

现在来自另外一个城市周报社长闫社长也主动给她打来了电话问候，与她称姐道妹。刘晓知道，这个闫社长以前在社区很威风，因为她是石油部部长的情人。后来，随着石油部长后来步步高升，闫社长也越发春风得意，住着湖边的豪宅，锦衣玉食，还经常乘着飞机的头等舱，满世界指导各国的华文报社建设。而且，回国就像自己小时候周末从学校回家一样。传说石油部长通过下面的企业，给这位闫社长买了好几套房子，听说光奥克市就有两套，更不要说加州、纽约那边了。

不幸的是，石油部长座到了国家领导人的位子，却因为涉嫌谋反被抓，专案组顺藤摸瓜找到了石油部长的许多爪牙，闫社长也在其中。一度准备引渡这个犯罪分子的情妇，但闫社长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在高层关系网密布，引渡的事，硬是给她躲过去了。

却说这个闫社长，她生得身材高挑，虽不十分性感，却很有气质。说话条理清楚，办事干练，属于新时期领导干部刻意追求的那种女人。她当年就是以老乡的身份，千方百计设法去采访石油部长，本来想给自己的报社争取一笔资金，结果石油部长却一下子被她给吸引住了。后面事情的发展，就如同财新网上揭露的许多贪官与情妇的故事一样，闫社长不仅得到了巨大的经济好处，政治上也成了著名的爱国媒体人，经常回国参加各种会议，就连海外的华文媒体界也成了她的领地。

刘晓知道，闫社长除了是石油部长的情妇，还是某个北京老同志在香港开公司的儿子的女人，也曾睡过北京一位姓金的部长。出入中南海，就如同普通人逛商场一般随意。给她打电话，可能是北京反腐力度越来越大，她尽管躲过了初一，也躲过了十五，以后也就是秋后的蚂蚱了，才和自己来联系。刘晓想，这个闫社长原来在奥克市也就是把苏姗放眼里，现在来拉自己，看来恐怕也是知道自己过气了。毕竟已经人老珠黄，石油部长栽了，原来的那几个男人对她也不理不睬了，她想再搭上高官，那就等下辈子吧。

不过，接到闫丽丽的电话，刘晓还是觉得很荣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以后，闫丽丽果然不嘚瑟了，听说，因为债务欺诈问题，另一个很有背景的新闻人将她告上了当地法庭，结果逼得没办法，连续卖掉了纽约和盐湖城的两套房子。好像领馆也不买他的帐了。一个老女人处处碰壁，最后连丈夫也和她离了婚。

但是，闫社长还得顾着面子，就在刘晓组织媒体采访团回国采访人大会议的时候，突然来找她了。

想回去采访的人很多，闫社长的媒体不大，但刘晓还是通融上面，让这位昔日贪官的情人参加了体面的回国采访团。

在一次人大的新闻发布会上，这位闫社长可是出尽了风头，号称自己代表海外华文媒体，向台上的副总理提问题，一下搞得其它媒体很反感，刘晓也觉得闫社长还没有走出当年做高官情人时的感觉，竟敢抢自己的风头，有个国内的女记者还使劲瞪她。不久，一个红衣女子瞪一个黄衣小老太的照片，便在网上疯传。而有关方面也很快查到闫丽丽就是当年石油部长的情人，叫她立即闭嘴，并连线奥克市总领馆，质问为什么派闫丽丽这样的人回来采访人大会议。刘晓也因此受到批评。

以后，刘晓每年都带队回国采访，奥克各类媒体人没有少吧接她。而在国内得到的好处就更多了，刘晓利用积累的关系，将早早在企业下岗的弟弟安排进了政府部门，又让自己姐姐的儿子在银行取得了快速提升。自己回国也是吃香喝辣，许多地方的领导都希望刘晓这个海外新闻沙皇宣传自己，然后出口转内销，制造上升的机会。

当地的媒体人就不用说了，台湾来的蔡先生，上次就给自己先生送了两瓶金门产的高粱酒，而陕西来的杰森郑，有给自己送了两瓶精装西风，为的不就是能回国报道伟大祖国的改革开放新成就吗？

想到这里，这位不会写新闻，但却执掌着奥克市华文媒体大权的大妈笑了，笑得脸上的胖肉直抖。

当然也有烧心的时候，就是社区的侨领们斗争不休，媒体如何站队相当重要，不然，会影响到媒体的广告收入。这些侨领其所以媒体得罪不起他们，关键在于他们都是一伙生意人，不是开餐馆，就是做房地产。牛辉在媒体很吃得开，主要就是因为广告投的多。

不过，刘晓有个不愉快的事，就是上次在牛辉困难的时候，自己上苏姗的当，不给他申辩的平台，真是太不应该了。

最可气的是，苏姗用过自己后，好像很快就忘记了。

 --------

都是过去了，刘晓很发愁，坐在椅子上想，莫非自己的仕途也得上这致命的新冠了吗？

（未完，请关注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