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又飲了幾杯,一丈青燕子婭等回房歇息,張王氏及莊客等或回家或各自去辦事。
柴進葉公薛永三人喝壺茶,閒聊片刻,約了晚上小酌,各自散去不提。
葉公回到自己住所,休息了一會,喝了點水,還是到了練武場。
只有到了練武場,練習流汗時,他的心才有那麼一點充實的感覺,忘了自己是一個海捕犯人即不可接觸之人,屬於徹頭徹尾的最底層邊緣人類。
好心人可以客氣友善,他必須清醒自知。
昨晚的惡鬥,伏牛島“完達山鷹”金世貴送他的那杆木柄花槍被斷魂刀李慶鋸齒刀砍斷了。
葉公拿手掂量了一杆六七十斤的鐵柄蛇矛,覺得很趁手,心想到了梁山安頓下來,不必每天鞍馬勞頓了,一定去打造一杆,這樣和力量型的對手對戰時可以盡興比拼而不必擔心。
木柄斷裂,山神廟對呼延慶和蘆葦盪對李慶,已幾乎兩次要了他的命。他感覺自己使用鐵柄蛇矛或花槍,大可以和李慶一戰。斷魂刀李慶,應該和阿里奇,天山勇一樣,有梁山五虎將的實力。
葉公夾雜潛意識中林沖武功兼自己這一個來月生死打鬥體會,練了一刻槍刀,又集中精神練習投射。
他站在一百多步外,箭瞄準箭靶,集中精神,嘎嘣拉弓,嗖地一聲,看那箭離弦,一個小小的漂亮弧線,噗地牢牢扎進靶心。
葉公抽出一箭又射。
噗噗噗地,沿靶心一圈密密麻麻地插滿了魚鱗箭。
葉公一百多步外射擊箭靶一百次,其中九十二次射中靶心,七次射中箭靶邊緣,一次沿着靶緣飛了出去。
斷魂刀李慶依然是個強勁的對手呀~~~
葉公接着練射擊移動目標。
他手拿兩支箭,先架好一支射往天空,緊接着瞄準第一支箭射出第二支。
見那第一支箭咻地鑽在半空,正要往下掉時,第二支箭嗖地飛上去,啪地擊中第一支箭的箭杆。
兩支箭又往高空杵了七八尺,晃晃悠悠地朝下墜,啪啦掉在練武場的泥地上。
移動目標一百箭,射中第一支箭杆的次數,有五十二次。
射好箭,收攏箭靶上及地下掉落的箭,放進箭鞘。
聽到練武場後面欄杆外歪脖子楊樹上,一個搖搖欲墜的鳥巢上,二三隻烏鴉呱呱地怪叫。
葉公意猶未盡,抽取一箭,思索了一會,對着護欄斜着嗖地射出。
那箭歪斜着,飛過護欄。箭杆打到了護欄上沿,嘣地彈了起來,啪撞到楊樹上,嚇了那幾隻烏鴉呱呱呱地胡亂飛起。
葉公順勢一箭。
射出前他確信能夠射中烏鴉。
空中鮮血四濺,鴉毛紛飛。太酷了。
射出時,葉公一霎那左右手極其迅速地調整了一下角度。
見那箭直通通“啪”地射中鳥窩下沿,插在樹上兀自錚錚錚地搖動不止。
到似給鳥巢建了一個牢固的下托立柱。
烏鴉撲撲地飛了一陣,見沒有危險,又飛回鳥巢,有一隻還棲在箭杆上,朝這邊看。
眾人見葉公心無旁騖的表情,也不敢拍手喧譁,紛紛裝着在做自己的事,大多數還是在看他。
大家覺得看他練武,能看出他的性格。
至於他的性格,大家不知不覺地興趣濃厚,覺得能學到點什麼。
葉公接着練投石。
他瞄準六七十步以外一塊三十六英寸電視屏幕見方的土堆,右手捏住一塊鵝卵石,大拇指、食指、中指如同鷹爪般最大限度分開扣住,無名指、小指從下面托住,左腳前跨,右腳後退半步,一低身,右手從背後猛力揮出。
那鵝卵石離脫了手,直直地飛向土堆,眼見飄出二尺多高,即將擦着土堆飛出去時,突然沉了下去,如同一塊鐵被巨大的磁鐵一下子吸引,“啪”地一個下沉線,擊中土堆,沾到了石塊上。
前世他玩棒球都沒能投出這樣的下沉球。
也許身體混合了林沖的怪力,最近投射時,石頭雖重,但不僅僅下沉球,左旋右旋上浮,都能投的出來。
前世學校玩棒球時能投出這種球的話,晴子也好水原也好,不知道會怎樣崇拜我呢。
葉公一瞬間得意滿懷,雙手拉開、上舉,做出了一個女拉拉隊員雙手執花跳舞的動作。
轉了半個圈撞着了一個人。
一看,卻是薛永。再看,周圍還站着幾十個莊丁、行人。
遠遠客舍二樓,一丈青、燕子婭也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行李衣物都在旅舍,身體恢復了,她們三位吃好飯就辭謝了柴進柴十八等安排,住了回去。)
葉公決定不在意周圍目光,也決定不去在乎周圍目光。
馬斯洛的需求理論五階段,他連第一階段的生存需求都要寄人籬下才得到,很多遙遠的事,根本沒法想。
練功,至少能夠讓他對取得第一階段的生存需求,多一份把握。
“薛永,柴松,柴楊,你們看什麼?該練啥練啥。”
葉公輕輕斥責了一聲,繼續練習投石。
眾人也訕訕地各自散去練武不提。
投石練習,一百次固定目標,九十七次中,三次擦邊而過。
一百次移動目標,五十四次中。
弓箭和石頭,隨着固定全部擊中,移動擊中一半以上,葉公心中又有了一個新目標——繞過或撞擊前面目標,擊中後面目標!
“真能做到了,讓花榮、張清等人大吃一驚,赤腳也趕不過我了。哈哈哈哈,蛋定,蛋定。”
葉公心靈某處深藏的精靈,咯咯咯地笑。
葉公接着給薛永等練武之人指點了一些刀槍棍棒,又把二三十個莊丁分成二組,指定柴松、柴柏、柴楊、柴柳分別做了班頭(班長)、班尾(副班長),帶他們做了一個時辰的耐力、棍棒功夫技巧和多人間配合等操練。
操練完成,已是申時三刻。葉公泡了澡,找不到書看,也不喜閒談,還是跑到練武場。正練習空手投射,柴十八來邀請去宴會廳飲酒了。
經過莊園時,看見昨天給一丈青等三人看病的女醫張王氏拿了一個藥箱,正從客舍回來,後面一個獐眉鼠目留着二三寸細須的中年人,也穿了一件長衫,不緊不慢地跟着,似乎心事重重。
張王氏見了葉公,停下腳步,略略低身,叫了聲“葉先生好。十八叔好。”
葉公對她昨晚吟唱的“昨夜西風凋碧樹”印象頗深,這位嫻靜美麗卻又帶了三分哀愁的女醫生,和美麗純真爛漫的一丈青,優雅艷麗性感的燕子婭,形成了鮮明的絕佳色藝風景線。
葉公微笑着俯身打了招呼,卻看那中年人嘴裡“哼”地冷笑了一聲,兀自往前而去,張王氏見狀一低頭,微微紅着臉,也快步而去了。
柴十八搖頭,“真娘這麼好一個孩子,竟然嫁了張景這麼個人。雖說祖上是國醫,心眼實在太小。這個樣子下去,別說夫妻琴瑟和諧,連活不活得成,都是問題。”
葉公略略問了一下,原來那張王氏父親也是草醫,丈夫卻是國醫世家,兩年前嫁到張家。她為人正直熱心,看到小孩婦女,都願意幫着看病開藥。而張景為人小氣,開始尚可,後來看渾家越來越受村民喜歡,竟然開始嫉妒,剛開始時不許和男人打交道,後來連出門都開始限制。
這幾天一丈青等人的狀態雖然已大致正常,柴管家還是叫了張王氏來看了一二次。沒想到張景竟然跟着來了。
葉公進宴會廳門,見桌上擺了五六個菜,二三瓶酒。
柴進一人呆坐着,滿臉愁容。
葉公給柴進和自己的海碗倒滿酒。
柴進長嘆一聲,看周圍無人,把事情緣由和葉公仔細說了一遍。
“宋太祖陳橋奪了世宗江山,吾家先祖一系代代傳承下來,“富貴”兩字,“貴”趙家是不肯給的,俺家大致只有一個“富”字。
如今柴家,剩兩處正式子嗣。一處小兄,一處乃高唐州吾家叔父柴皇城。各有三五千畝田地,五六個米布莊子,一年謀個七八千兩銀子的出息。
就這一個富字,小兄辛苦維持,近年來卻也被百般侵蝕。”
葉公默默聽着,飲了半杯酒。柴進飲了一口酒,繼續說道。
“叔父年老,為人迂直,又無子嗣,高唐州官府中也無相好之人。故凡柴家田地產業和鄰人起糾紛,奸猾之輩買通官府,最後吃虧的便是他。
但凡鬧到官府,吾家的丹書鐵券拿去,只要對方不十分占理,還是偏頗吾家。”
柴進揚了揚手中的書信,“這次又是如此,吾家叔父田地被黃河沖塌,附近開荒大戶硬說相鄰五百畝田地也是開荒地。鬧到官府卻要二一添作五,平分了事。叔父因為此事一病不起,臘月起一直躺在病榻。”
柴進又說,“本來收到書信,應該即刻拿了丹書鐵券趕赴高唐。但我近日和此地縣令,滄州知州以及處橫海鹽酒監等當地頭面人物皆分別約了酒席。
雖是喝酒加上送些銀子的事,卻也是頭等大事,牽涉到柴進一家嚼穀。”
“何不讓十八叔帶兩個健壯家丁攜了丹書鐵券?想必也不會出錯。”
“你東京汴梁來的人哪裡知道!從這去到臨清,北運河連南運河,一帆風順,一天即到。過了臨清,強人蜂起。南下去到高唐,雖只有一天路途,卻是險惡之途。官府之類對應,十八當然知曉,臨清高唐之間的山巒水泊,怕他十有八九是對付不了的。”
葉公抱拳,“小弟叨擾大哥多時,想那梁山才是小弟翻身之所,正該早去。若信得過,小弟便替大哥跑一趟高唐叔父家,回程也必把十八叔送至臨清大埠。”
柴進大喜,“如此,就拜託葉公你了。到了高唐,有丹書鐵券,十八自會前去料理。回程不必到臨清,出了高唐,也就安全了。”
“那事不宜遲,小弟即可就走。”
“你。”柴進指着葉公,笑出聲來,“我就叫十八去衙門開個路引,再給你寫封書信給那白衣秀士王倫。明日午時喝了酒出發不遲。”
“如此下,小弟明早吃了晨飯就走了,也好早點到高唐。薛永江州探親,也欲早去,和小弟一起出發吧。”
“好。那明早做幾個海魚,再來點酸棗,蒸幾客鮮肉饅頭。都是二弟你喜歡的。”
兩人說罷,柴進喚柴十八去衙門辦路引。又叫薛永來飲酒,家人回說練武場上和柴松柴楊等人已經吃過了。
兩人喝了五六腕酒,葉公試探着問起對時局的看法。
柴進的回答模糊曖昧,異於他平素大方爽快的為人。
大致意思是天下輪流做,如今天子無道,只知道玩樂。據說最近又興花石綱,又和戲子打的火熱。奸臣們自飽私囊,全國各處搜蘿,到處家破人亡。該輪到別人了。這個別人不姓趙那就很好。假如能夠性柴,當然更好,因為本來天下就是姓柴的。
葉公感嘆道,“是啊,趙佶無道,天下在他眼裡不如一個戲子一張畫。不過,就算不值一張畫,一個戲子,也全是他的,輪不到蔡京童貫等人染指分毫。雖然號稱天子,若拿刀架了脖子,無非屁滾尿流,值不得一個奴才的骨頭。”
柴進第一次聽人從平等自我眼光觀察皇帝,雖然葉公沒有說什麼新意,卻也讓他略略吃了一驚。他放下酒杯,又問對北宋六賊,也就是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朱勔、李彥的看法。
葉公知道所謂六賊都是宋徽宗趙佶的朋友,供他把治理天下當遊戲的“朋友”。當時“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打了桶(童貫),潑了菜(蔡京),便是人間好世界。" 等各類童謠都是諷刺這些社會現象的。
“那些奸臣,看似貪婪兇惡,做的無非也是可憐的自保。”
葉公覺千言萬語,又覺得無話可說,拿起碗灌下一半,說了一句。
柴進到底是聰明人,喃喃問道,“賢弟如何將來自處?”
葉公脫口而出,“江山就是百姓,就是人心吧。看看能為這個做些什麼。”
話音未落,“五哥,高俅這裡你不報仇了嗎?五哥的仇就是薛永的仇,我探親回來,就一直跟着你去報仇。”
薛永坐下,葉公幫他倒了一碗酒。
柴進道,“好一個江山就是百姓,就是人心。哥哥也想跟着你呢。”
葉公連忙起身,“小弟江湖亡命,苟延殘喘之人。托哥哥的福才有一口吃食,隨口胡亂說的,哥哥不必當真,折殺小弟了。”
柴進知道葉公幾句話,包括最後一句,都是抱着誠意說出的,也不感到矛盾,反而覺得心情好了起來,看薛永能喝,又讓加了一個菜,三人又喝了二瓶酒。
不一會見柴楊帶了二嫂燕子婭進來,行畢說起家中初五有要事,必須趕路,打算今天酉時三刻就出發,剛好可以到吳橋過夜。
柴進微笑,“你們運氣真好。我這位二弟剛好明早出發要去高唐,和你們順路。大家一起明早出發吧。”
燕子婭歡天喜地,撫着胸口笑道,“這次小女子帶了家裡小姑出門,去大名娘家省親。回程碰到惡徒,幸虧葉壯士搭救才保無事。正想前路如何才能到的陽穀扈家莊,沒想到葉、葉先生能夠和我們一起走!”
柴進笑道,“是啊,葉壯士刀槍無敵,葉先生詩詞歌賦隨口可得。”
說罷竟然和葉公眨了一下眼。
葉公再忍不住,笑道,“大哥,我何時得罪你了吧。如此笑裡藏刀,意欲何為?”
柴進並眾人都笑,各自安排不提。
葉公回房,睡前自去射投、泡澡不提。
第三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