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外科院的記憶: |
送交者: 小樹 2022年11月22日13:16:54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南昌外科院的記憶:
我年輕時,在外科醫院當工友,掃地抹灰。曾經被借調去醫院電工房當有線電工數月,那個年代,學過中學課本“工業基礎”,就基本能勝任。我的師傅,沈xibing,上海人,一位解放軍和志願兵雙料老軍人。很有個性,嗓門大,脾氣有點暴躁,還帶點江湖俠士勁頭。他參加解放軍也是由於不滿舊上海學徒職場的欺壓,不公平待遇。過去舊上海灘的師傅就是小老闆,個體戶,學徒還要幫師傅幹家務活,連理髮那點小錢也被剋扣,每當師傅家來客人,徒弟就會故意站出來,寒磣師傅,讓師傅難堪。師傅只好當着客人的面,笑笑,“小赤佬,給了你理髮錢用在啥地方了”, 然後,師傅又拿出錢來,說,“拿去,趕快去理髮吧”。
沈對我說,他和老闆吵架後,跑回去浙江老家,半夜非常餓,去向解放軍要飯吃,放哨的戰士讓他滾開,他說,“XX西,上海青年軍請我去當兵,我還不去,你們算老幾?” 結果那位哨兵抓住他不放,莫名其妙,他就當兵參加解放軍了。抗美援朝時期,他所在的團里有不少是國民黨老兵油子,是最先入朝參戰的那一批,所以撤退時,只能斷後掩護,所有的苦頭都吃過,傷亡人數最多,九死一生。往北撤退時,見到過往來不急掩埋的屍體爬滿蠅蛆,腫漲腐爛,屍體就像大木桶一樣粗。有位老兵在急行軍中,連長不批准他拉屎,因為怕他會掉隊,他只能將褲子拉下,邊小跑,邊拉屎,那泡屎足有一尺長。
沈師傅從志願軍退役後,又去江西電工技校學習,人生經歷豐富。文革時期,他又捲入派性之爭,坐過牢,滿身是傷。他的太太也因他坐牢而離婚,丟下二個親生兒子不管,其中小兒子在院家屬區爬樹摔地上昏迷。幸好,他上海的養父養母來照顧他的二個男孩。沈師傳常常嘆氣,對我說,小許呀,“xxx (上海粗話),人心叵測,人心真的太壞,做人一點意思也沒有,人心這麼壞,還要將人性的醜惡栽贓給畜生,真冤枉它們,什麼,衣冠禽獸,狼狽為奸,狼心狗肺,如娘似虎,蛇蠍心腸”。沈師傅,口吐一泡痰,跺跺腳,“唉,活不彰”,南昌話:日子活不下去了! “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誰能識透呢?“ 聖經耶利米書 17:9
1980年代初,沈的大兒子學業一般,但很聽話,考上了中專技校,他又提早退休讓小兒子在食堂里頂替打雜。沈說,小兒子為人誠實又不愛說話,在食堂里工作至少不會餓肚子。這就是一般基層民眾分子最大奢求,而且還很滿足。
我們常常說,人要散發出正能量,少抱怨,笑對人生。沈師傅這樣起起伏伏,悲悲喜喜的人生經歷怎麼能帶出那個正能量?
我將上面的短文私信給朋友圈,大家要麼沉默無語,要麼回說“又閒得慌了!扯東扯西,嘰嘰嘎嘎”。甚至我的微信被拉黑。我明白,大家喜歡政治正確,正能量,榮耀自己的父母光輝歷程,夸孩子爭氣,名校畢業,體面賺錢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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