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适世携玺南下金陵 君权私审醉翁之意

董适世得到那个风月宝鉴之后不久，便与妻子金原安商量，说：“中平虽然历史悠久，但如今已经没落。咱们这荣宁街上的生意，在拍《红楼梦》电视剧前后的确红火了几年，但如今风头已尽。纵使再有何益民那样既有背景又有能力的市委书记复出，怕也是天道轮回，无能为力了。更何况现如今何书记他自己都‘孔雀东南飞’，另攀高枝去了。中平的继续没落，恐怕是神仙也难挽回。《红楼梦》又称《金陵十二钗》，南方的金陵市那边据说要重拍《红楼梦》电视剧了，不如咱们趁此机会，去金陵市开红楼董玩店如何？”

金原安说道，“这主意好。一是咱们在中平开店数年以来，知道了中平市许多头头脑脑行贿受贿、买官卖官的秘密，这很不好。二是你最近又为搭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瘸子，刚刚得罪了中平城管局里的那帮人。如今咱们确实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咱倒不图开店多挣钱，咱只图一辈子人全心安才好。”

于是夫妇二人便与伙计张玺才商量，问他是否愿意同行。按董适世的本意，小伙子跟自己开店帮忙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如果他若不愿意离开家乡，就打算把此店折给他了。谁知伙计张玺才说，跟董老板久了，敬仰董老板人品才华如师似父，早就有拜师学徒的意思。说什么都愿意同董适世夫妇一同南下。于是张玺才张罗着把原来荣宁街上的古董店卖给一个中平城里的一家开旅店的，又帮趁着董适世在金陵市朝天宫附近的文化街上盘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店面。

正当董适世夫妇和张玺才忙于南迁之际，中平城里却不知从何时何地何人，逐渐流传开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说董适世之所以举家南下金陵，并不是在躲避什么中平城管之祸，而是董适世搭救了那个瘸腿老道以后，得到了一个惊天大宝贝。又说什么宝贝能这样值钱，竟然让生意如日中天的红楼董玩店三人放弃祖籍，携宝南下。这事在中平市民间越传越邪乎，以至于再后来中平城里神龟出世以后，连那件奇事都被他们牵扯其中了。

“你们知道吗，那天咱们中平城里不是挖出一个大王八吗，那是五代十国时期的一个节度使想当皇帝立的功德碑。你们想想，五代那时是乱世，全国跨州割郡的诸侯们还不多了去了，为啥占据咱们中平城的这个就想称帝。肯定是咱们中平有那个奉天承运的传国玉玺！这传国玺就是战国时候，各国都要争夺的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咱们中学课文《将相和》上提到的，蔺相如最终完璧归赵的大宝贝。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让丞相李斯在上面刻下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翻成现代大白话，就是：得此宝贝者是真命天子，而真命天子合该享年享寿享国祚，一直到永远。三国时候孙权他爹孙坚，不就是因为想私携此物南下称帝而被人杀死的吗？现在这董老板在咱们中平的生意好好的却突然南下，你想想还能有其它什么原因吗？一定是他从瘸腿老道那里，得到了那个在中原失踪的秦传国玺！”其中一个人说道。

“有那么神乎吗？！而且，即便是那董适世得到传国玉玺又能怎么样，现在除了台湾，全国统一，随便你跑到哪里还不是都一样。现如今别说坐飞机，只坐特快，从中平不到一天就能到南方的金陵——将来有了高铁会更快。——再者说了，那传国玺也不就是比较稀罕的一方玉石而已。古代人们迷信，认为得传国玺者得天下，可以当天下唯一的正统皇帝。所以彼此之间才互相猜忌、你死我活地争夺那块石头。现在，你如果不在北京，当不上军委主席能掌控军队，你要那玩意儿有啥用？据我观察，原红楼董玩店的董老板为人精明，绝不会因为得到这么一件绝难出手的宝贝而私下离开中平老家。以他的为人，假如得此传世之宝，肯定是要上缴国家的。董老板在我们中平又不是没有经见过真宝贝。他在主持落架大修开元寺时，不就在摩尼大殿的四角飞檐里，发现过一些镇殿的金元宝、银元宝、铜元宝、铁元宝、和锡元宝？最后还不都是如数上缴给了政府！当时他手里有过公款百万，却每一分钱的去向花销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见他并不是一个贪财之人。”另外一个人说道。

“董老板他贪不贪财我不知道。但那传国玺绝不是像您说的，只是一块比较稀罕的石头而已。虽说传国玺的材质取自和氏玉璞，但那一块玉是比黄金还要贵千万倍的。文物文物，有文化传承又附加诸多历史故事与传说者方为文物。你想想，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多年，上至朝廷君臣，下至黎民百姓，那么长的时间内，都把它当作皇权圣物辗转相传；因它而起，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大小事件就数以百计。因此这一块石头，就是中华文物界不可替代的顶级圣物。这么说吧，中国之大，其它的东西，价值超常者可谓省保，比如中平城门刻砖和你说的摩尼殿镇殿金元宝；价值连城的勘称国宝，比如那宋代时铸就的千手千眼送子观音和五代时那个即刻凿坏的大赑屃；而那传国玺，却是价值可以倾国的绝世极品！因此，即便是董老板见过世面，不意间得此惊天大宝贝，突然做出一些不合世理常态的事情也是可能的……”

咱们还是暂且不说中平人怎样对董适世毫无征兆地离开家乡而脑洞大开，品头论足。咱单说董适世夫妇和张玺才在金陵市重新开张“红楼董玩店”的事情。

自汉末孙权沿长江边上筑石头城称帝以来，金陵一直是龙蟠虎踞之地，江南第一等富庶繁华的场所。这里不需要人为制造什么轰动效应，平日里整条文化街总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客来客往，每天清晨至半夜不息，天然就是做买卖的黄金口岸。但是，黄金口岸寸土寸金，衣食住宿每日开销的费用也很大。董适世卖掉了自己在老家中平城内历年积累的所有房屋财产，除了盘下一个中等大的新店面，在金陵却只够买下一个走路距离之内的三室一厅单元房。董适世知道妻子每天除了书画，还喜欢侍弄一些花花草草，因此给她特意买的楼底一层有一个小跨院的单元。这样的单元在金陵老城区并不多见，所以就得多花钱。当然，新盘下的店面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前店后场的，而且还能配有天井客房。一切只能因陋就简，在自个儿家中开设工艺间，住在一楼也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工作扰邻。这样的三室一厅，一间作为夫妻俩的卧室，一间作为必不可少的工艺室，一间给了妻子作为她的书画室，而董适世的书房，只能委屈在那工艺间小隔断里了。好在盘下的店面里，除了工艺品展厅，还附有小小的一室一卫，一来可以让玺才看护店面兼学手艺，二来又不用他去外面找房付那昂贵的房租。董适世知道，小伙子张玺才是一个孝子。虽然他还有一个在中平乡下务农的哥哥，但他本人从中平南下时，孑然一身，把以前的积蓄全留给老母亲了。

等一切安顿下来之后，董适世便瞅个机会，叫上妻子，和伙计张玺才促膝长谈。说：“既然你舍家撇业地随我南来闯荡，咱们便没有了退路，只能同舟共济。既然你一心想拜我为师，我便与你正式确立师徒关系。我和你师母结婚这么些年来，虽然恩爱如初，但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这些年来，其实我和你师母一样，早就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了。我会慢慢地把我所知道的工艺绝活全部传授给你。但是，现在不行，所以你要有耐心。你看，这里虽然市场繁荣，客源充足，但却寸土寸金，各行各业的竞争都非常激烈，当然也包括咱们卖工艺品这行当。咱们在中平，好歹有我早年攒下的声名，像样的竞争对手又没有几个，所以虽然市场小，生意却还好做。在这里，我们得一切都从头再来。就好像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要再说中平话一样。——当然你师母原来一直说普通话的，她倒没有这个障碍——咱俩儿都得改。而且，干咱这行，玩物无价，所以一定要淡薄钱财，方可不骗人害己，招灾至祸；二要眼光独到，宁缺毋滥，舍得扔东西，一件工艺品做坏了，宁可白扔，也绝不要贱卖了砸招牌，这一点你在学艺阶段尤其要注意；这第三点最难，要想做得好，做之前就得成竹在胸，要想胸有成竹，就得多读书，多上网涉猎，多练习，多总结，逐渐培养和对文物对工艺的直觉与信心。只要你爱这一行，干什么研究什么，才能达到‘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境界，一切就会渐渐的游刃有余。”

那董适世一番推心置腹之语，说得张玺才感动万分，眼圈不觉红了。当场拜师，按中平的古礼，磕头拜师父师母。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遵从师父的教导，好好学艺，好好做人。

妻子金原安也很高兴，一时拉住张玺才的手，亲切地说，“你这孩子聪明伶俐又懂事儿，师母自打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这名份早该在中平时，当着你母亲的面儿就确定下来！等我们一起替你攒够了钱，咱们再在这里给你买一套房子，找个对象成了家，把你老母亲也接过来，好好过日子。你甭听你师父的什么‘咱们来这里没有了退路，只能同舟共济’。他只是在提醒你，不要骄傲自满，时刻注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罢了。其实呢，压根没有那么严重。你我一家三口，都还会点手艺。如果你们的工艺品一时打不开局面，还有你师母我的一手字画呢。我是天生的乐天派，从来就不信什么‘长安米贵，居不大易’的。这不，命中没有儿女，临了收了一个好徒弟。咱哪里的水土不养人，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其实后来三人的生意，虽然不像董老板所说的一切从零开始那样艰难，但也的确不太容易。但由于董适世亲自下手，严把质量关，又因地制宜地将那“通灵宝玉”一律改用本地特产、五彩晶莹的上等雨花石作为原料精心打造；而新款的“长命金锁”也由镀金改成真金镂雕招徕顾客，货真价实，逐渐地打开了局面。又将故乡中平市的和荣国府红楼梦有关的彩色照片放大装裱，配以文字介绍，挂在墙上。很多用的就是87年老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经典剧照。张玺才能说会道，移花接木地将董适世在中平市落架重修开元寺的总指挥，绘声绘色地说成督建中平荣国府的光荣事迹（反正张玺才吹嘘自己敬佩的师父从来不脸红），让顾客觉得这红楼董玩店店主的确和《红楼梦》渊源甚深，果然不同凡响，所卖的所谓“红楼文物”自然也就价值百倍。

正当师徒二人在金陵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之际，董老板却觉得最近有些蹊跷，觉得有人在自己上下班时盯梢。而徒弟张玺才浑然不觉。董适世习武之人，观察周围环境和人物的异动颇为明细，方才有所察觉。但却没有实在的证据，只得吩咐徒弟晚上没事尽早打烊，关门紧户，小心防盗。

这日，董玩店打烊之后，董适世逗留到最后，亲自将展厅中的所有昂贵工艺品放回展厅墙角的保险柜里，暗暗记下各种东西的品相方位。第二天一早再亲自去打开查看，果然见保险柜中的东西位置已经有所变化，但奇怪的是所有的贵重物品一件不少。再仔细观察，柜台上留下的东西也是这样，所有可疑的物品只是位置有些变动。更奇怪的是不但东西一件没少，那贼人还花了精力，力图将所有展品复原，不想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一开始董老板想，可能只是徒弟张玺才半宿起来，拿着这些工艺品琢磨学习去了。但他很快就排除了这种可能。他知道玺才这些天的确在半夜里勤劳学艺，但他不可能半宿里爬起来，还有兴致将那保险柜和展览柜台里的物品翻看一遍，再说许多留在展台上的工艺品，已经是他自己能够制作了的，而这些物品也有被翻看过的。这么说来，那贼不仅能够悄无声息地破门而入，设法打开保险柜并将其复原，一夜之间将董玩店里店外上上下下检查个遍，却又不贪图任何真金美玉的寻常财物。看来此人大有来历，并非常贼。由不得董适世想起中平市民间谣传的自己携玺南下的故事。而这事儿又不好和任何人明说，只有心中暗暗叫苦。只有回去和妻子商量，告诉她最近董玩店中的买卖已经走上正轨，再也用不着她亲自抛头露面地卖字画了。乘此秋高气爽之际，劝她一人北上，去中平老朋友家中住几天散散心，顺便再给张玺才的母亲送些钱去。妻子原安早有此意，一听便非常高兴，当天就买了第二天去中平的火车票准备北上。董适世又嘱咐妻子一定要轻装简行，别带过多的现金，送钱用汇票，随身只带一个轻便的小手包即可。千万不要让人误会她带了任何大块的东西。又叮嘱她千万带好手机，等到了中平，一下火车，要首先给自己打电话报平安。

等一切准备就绪，这天董适世去董玩店照常上下班。晚上回家之后再仔细查看，果不其然，这次家中物品又被那贼人仔细翻过。那床底的“藏宝箱”里，自己写的那首打油诗也还在，只是那写字的纸被揉皱后复又展开放在那里。皱纸背面添了两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既然如此，特借董高人‘极目见真’画作一观，日后奉还——雅贼。”再仔细检点，夫人、自己、和朋友的其他各类字画都在，唯独少了夫人的最得意珍宝——“仰望云天归鹰远，俯察品类万物秋”画轴。董适世心中苦笑，只希望那署名“雅贼”的人就此束手，而且能够在妻子回来发觉之前，就能归还原画作。又突然想起原安按预定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中平市，赶紧给妻子打电话，她的手机却没有人接听了。又给中平朋友打家中电话，回说并没有见到金原安。董适世着了慌，连夜打出租赶去金陵火车站亲自去寻人，去了候车大厅。那车站的工作人员倒十分热心，在电脑及监测网中仔细查了半天，终于确定金原安女士并没有乘坐当日当次车北上去中平，应该还留在本市。董适世一下子便感觉不妥，立刻给金陵市公安局打电话报了案，开始连夜寻人。

第二天，董适世哪里还有心情再去照顾董玩店。首先去中移动确认妻子昨天的确没有北上的证据，而且出门以后再没有给任何人打过手机。然后又去附近的朝天宫派出所做笔录，说出了昨天家中失窃，而两天前有同一贼人到董玩店寻找那子虚乌有的传国玉玺之事，把那正反写字的皱纸交了上去，说这自称为“雅贼”这人即使不是疑凶，此案也一定和他相关。还说那疑凶从家中盗走“极目见真”画卷一轴兼对联一副，详细说了那画的来历、内容、和样式。最后又去了金陵火车站一趟，沿路打听，可妻子仍然杳无音讯。

过几天董适世见仍然没有消息，心里更急，于是花大价钱在金陵日报、晚报、和电视台登广告寻人，奖金一万。可许多天过后，妻子真像被人间蒸发了一般，除了那天给公安系统合盘托出的证据，其他新的线索一点也没有。再回到原来的派出所问时，所里的人说，因为人命关天，连市公安局局长都在亲自督察此案，正在全力以赴。然后却不冷不淡地说，应该相信市政府和公安局会尽快破案，但是用不着这样登广告大肆悬赏寻人，这不符合当今盛世社会和谐稳定的主旋律，而且又容易惹得那些贼人勒索撕票。再说，既然你家金女士原打算北上中平市，那谣言的无妄之灾又从中平来。建议董适世不妨北上立案寻人。董适世心中着急，乱了方寸，只觉得那些警察们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打算北上故乡中平接着再去找人。

那董适世正在盘算北上之际，突然又有两个便衣找到董适世，说请跟他们去一趟，寻人案有了新线索。于是，尽管妻子失踪已近一个月，董适世心中的希望仍然被勃然点起。立刻放下手中一切，跟了他们去。两个便衣载着他，竟然不去警局和其它任何地方，直接向那金陵市政府奔去。到了那里，董适世先被请进一个僻静的房间，两个便衣问他要不要先喝点茶，适世说不要。于是让适世在那里等着，便衣们退出。坐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女服务员，由她领着，穿过一个走廊，三拐两拐之后，上了一个电梯，服务员按了上六楼的按钮。这时董适世插空问道：“请问同志，您们让我来这市政府干什么？”那服务员莞尔一笑，“等会儿您就知道了。我们这里一个大忙人要见你，所以劳您大驾。”说着出来电梯，又向右走了一会儿，进了666号房间。房间里面又有一个里跨间，里跨间里又隐藏一个小会议室，弄得像以前冲洗相片的小房间那样封闭。比自己在中平的待客小厅幽静多了，董适世这样想着。

女服务员又让董适世在这里等着，自己出去叫人。不一会，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威风凛凛、风度翩翩的人走了进来。董适世一看，这人认识，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金陵市市长季君权。站起来握手，平静说道，“季市长您好。”那季君权连忙示意董适世坐下，自己也拉了一把转椅坐下，和蔼可亲地说:“董老板，抱歉把您请来。你看，我每天实在是太忙。——听说尊夫人最近在本市失踪了，最近可有了什么消息没有？”

董适世听了此话，心中不免十分失望，生气又不好发作：“您的属下把我叫到这里来，据他们说是有了新的线索。——您现在倒这样问我？！”

“对不起……我让他们好好地把您请来，他们却拿这样的谎言把您诳来。——可恨！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不过，您爱人在金陵失踪一事，您放心，我一定责成市公安局尽快彻查，一定给您一个交待。只不过，我听说此事十分蹊跷。据风言风语的传闻，您太太的失踪，又听说什么什么的，和某年夏天在中平市出土了一个驼碑的石龟可能有关……据说董老板您可是‘中平通’，所以您可知道那石龟的来历？”

董适世见季市长无缘无故地又提起那中平市的大王八，只得长话短说，说道:“说来话长。那赑屃驼的碑，原是五代时期一个节度使军阀的功德碑，因他称帝未成功，被砸毁埋于地下。可笑的是，中平市民之间却谣传那节度因为有传国玺所以想称帝。又因我原在中平市里卖工艺品、后来又因生意之故南下金陵，他们就又牵强附会说我携玺南下。当然所有这些谣言全都是无稽之谈！南下时我除了带着一个徒弟叫张玺才之外，我董适世平生没有经见过任何和什么‘玺’相关的东西。但是，您懂的，谎言说千百遍便是真理。江湖上竟然就有江洋大盗信了，一直跟踪我到金陵市来了。在我爱人刚失踪的前几天，先是设法跟踪我，彻查我的工艺品店。保险箱里的黄金白玉一概不取，我猜他一定是单冲着那传说中的大宝贝来的。那贼手段高超，我不是对手。但我知道他下一步，肯定是到我家里去继续寻找那并不存在的宝贝。所以我当时并不想报案，只想以退为进，留一个字条，希望那贼停手。原想让爱人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她也正好想去中平老家探亲访友——谁知她还没有坐上北去的火车，便在金陵市里失踪了。”

“您当时给那江洋大盗留了什么字条，我能看看吗。”

“可以。”董适世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一页纸递给季君权，一边说道，“原件是在普通便条纸上写的，交给朝天宫派出所了，交之前我正反复印了几张。反面还有那贼人留下的字迹。”

季君权先看正面董适世写的那首“劝贼”诗，道是：

携玺南下缘何因？

谣言纷纷便为真。

纵使石头重见日，

隐匿私据必痴人！

又翻看那贼人留言。于是笑道，“那江洋大盗称董先生是‘高人’，可见在此博弈中，董先生更胜一筹。此人既然已经自嘲为‘借画雅贼’，并且留下字据日后奉还，应该不会是害尊夫人失踪之人。那雅贼所‘借’之画是否价值连城？”

“应该不是。那只是我爱人年轻时侯的得意之作。虽然她自己视若珍宝，恐怕也只是我们敝帚自珍而已。但如果据此说那贼人和我爱人的失踪毫无瓜葛，却不一定。说不定是他手下的什么人干的呢。因此这字据，和遗失的‘极目见真’图，都应该是破案的重要线索。只可惜近一个月来，金陵公安这边毫无进展。我想既然那玉玺的谣言是从中平起的，那盗宝贼也许是北方来。所以这些天正想着北上中平继续找人。”

“董老板的故事虽然精彩，但据我所知还不是全部。中平人谣传您携宝南下，并非空穴来风。一是董老板下海前是中平文化局长，和当时的县委书记何益民是好朋友——益民和我从小在北京同一个大院长大，用我们北京老话讲，我和益民是发小——您是我何老弟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二是八十年代初，你曾经奉何益民之命重修中平开元寺，从那古寺里发现过许多真宝贝，其中有没有那个玉玺只有你心里最清楚；三是董老板后来在中平市开了个红楼董玩店，曾经替中平市的一些官员以假古董标真价的方法买官卖官、洗钱行贿；四是董老板前年冬天曾经搭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瘸腿道人，据说那道人颇有来历，而您又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真宝贝。怎么，董老板刚刚离开老家不久，就把这些好事坏事一揽子事儿都统统地忘掉了？”说完便注意观察董适世的脸色。

董适世却不动声色，然而也只好说道：“怪不得季市长如此之忙！连千万里之外一个小城市小人物的故事儿，都能知道得这样清清楚楚。佩服！——既然您对我的背景如此了如指掌。希望内人失踪一案，若真与您季市长有何瓜葛，还希望您能够高抬贵手，手下留人。”

“不！不！不！董先生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在帮您寻找那‘遗失的骆驼’。只希望董先生能够把我季某人当成患难朋友，坦陈您所知道的所有信息罢了。董先生找人情真意切，可以理解，但犯不着因此‘智子疑邻’。董先生好好想想，难道那瘸腿道人真的没有给您任何宝贝？”

董适世见这位市长手段高超，谈吐又不凡，便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向他隐瞒任何东西。便向季君权讲述起，自己那年冬天怎样在中平宁荣街头救起一个十分可疑的颇足道人，又如何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据说和《红楼梦》有关的“风月宝鉴”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恰好董适世随身就带着那个他认为早该出手的不祥物件，便从自己的衣服内衬里拿出一个扁长的小绒盒儿递给季君权。

季君权见董适世果然没有什么大块玉玺，便也不动声色，将那小绒盒子放在一边，并不打开查验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谢谢董适世还能把自己当朋友。又拉着董适世闲聊天，先从那古老的中平开元寺说起，接着又聊到中平荣国府的修建，并且感慨说要不是自己从政繁忙，总要到祖国各地亲自去看看那些人文名胜才好。接着又请董适世详细介绍何益民在中平执政时的各种事迹。又仔细打问何益民如何主政，如何用人，当官的政绩是如何做到的，人望和口碑是如何积累下来的，现在还是球迷不是，平时除了看足球还有其它什么的业余爱好没有，并且还有哪些新闻八卦、遗闻轶事。董适世只得据实简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