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晴雨斬情隱匿海外 君權無君自殫風月

不管北港市民是真的捨不得季書記走，還是已經罹患了那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但季君權在調離北港時，其實他本人最捨不得的人是北港電視台的姚晴雨。上回書我們提到，季君權在“北港新政”發軔之初，第二回合的操作便結識了這個紅顏知己。當時季君權突然要求市委會議現場直播，北港市的各級領導們，不知道這位新一把手的葫蘆里要賣什麼藥，都顯得驚慌失措而不知怎樣應付。而我們的季書記有備而來，脫稿發言侃侃而談，把他在北港市要滾雪球幹大事的施政方針，講得像勵志故事一樣精彩。說完一些豪情壯語官言套話之後，隔過許多大大小小的市長副市長們，直接問市交通局局長萬仁同有關北港交通的一些基本數據。當時萬局長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發言，面對直播錄像機，竟然極其緊張，言語結巴，汗流滿面，抓耳撓腮也想不起北港市到底註冊有多少機動車輛。又合該倒霉，掏東西擦汗之時，把顯然是一個年輕女人才用的粉紅色長絲襪給口袋裡掏了出來。而電視台局長胡途紅又恰好和這萬局長是兒女親家，趕緊提醒，但這在直播錄像面前卻越發顯得欲蓋彌彰。後來這一段尷尬錄像和聲音在網絡上廣為流傳，成為季君權整頓吏治前，北港黑暗官場的一個象徵和縮影。

當時整個會場一片騷動。此事顯然比不久前的“瞌睡門”還混賬，也大大出乎季君權的意料之外。季君權正要當場發飆。這時，作為會場司儀兼資深記者的姚女士站了起來，落落大方地說道：“季書記，雖然您到北港市才幾天，我看您對我們北港發展的各種瓶頸問題已經了如執掌，解決方案想必也是已經成竹在胸。我是北港電視台記者，雖然回答不出季書記的具體問題，但是我們可以把去年的黃金周我在北二環的採訪錄像，調出來重播一下，相信這個採訪錄像可以更加直觀形象地說明北港市的現有交通狀況。”

就這麼着，姚晴雨不但巧妙地給自己的上級解了圍，也順便給堅持會議直播的季君權找了一個台階下。畢竟季君權也不想將這種是男人就容易犯的錯誤，在官場上公開鬧大。從此以後，季君權開始對這位年輕漂亮，卻顯得比自己還有城府的聰敏女士另眼相待。以後凡有姚記者的採訪，季君權一定刻意表現，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兒，比小伙子還精神；而姚女士又是一個性喜剛強的女漢子，偏偏又看中了季君權的大本事有作為。從此以後，季書記走到那裡，姚記者對季君權的“北港新政”的跟蹤報道就到哪裡。就這樣，一來二往，有唱有喝，兩人逐漸感覺到誰也離不了誰了。在曾慕君和季明璜去了英國以後，姚晴雨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季君權的知己與專寵。

俗話說男女交往，底線一跨便紙里包不住火；男女之間的緋聞也一樣，天下哪裡有不透風的牆。一時間，姚晴雨和季君權的花邊新聞傳遍北港，後來逐漸變得人盡皆知。這使得季君權和遠在英國的妻子曾慕君關係非常緊張。當時北港市特警吳奉君趁着曾慕君回國之時，瞅准一個機會，湊到她耳邊偷偷吹風道：“我看季書記和其他女人的交往也就罷了，那都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並不影響季書記的仕途和您的地位。但這個姚晴雨頗為不同，我看季書記是對她有了真感情。季書記雖然英雄，但俗話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便是這個意思。而且這個小三最近變得越來越猖狂，絕對沒有一輩子當小三的意思。這麼說罷，她仗着自己當時救駕有功，又是季書記的專寵，連自己的直接上級電視台長也不放在眼裡了。她曾經在上班時間對胡途紅說，‘你有沒有事要找書記辦？我不僅白天採訪君權，我晚上也能採訪君權’。——所以季書記其它的事兒您可以不管，但是這事兒您一定得防。”

聽到這個建議之後，曾慕君便在互聯網上以筆名“王正紅”竭力抹黑恐嚇姚晴雨，說她是一個不要臉的賣肉小三，想讓她知難而退。姚晴雨看到自己對季書記的一片真情，被一個自己壓根不認識的人在網上無端誣衊，當下回帖道：一些優秀人物之間的戀情，二奶、小三、傍高官、傍大款等當下常用詞語，不適用我們。我不會因為權位財富而愛上一個人，但也不會因為權位財富而拒絕一個人。我的感情真實自然，未曾放縱炫耀，但也不克制躲藏。我的言行發自內心，我不挑戰誰，也不取悅誰。我守理、守法、堅持理想、聽從內心。人生都有旦夕禍福，我只主宰我能主宰的部分。

曾慕君見一計不成，又施一計。托吳奉君去遊說胡途紅，迫使姚晴雨離開北港電視台記者和新聞節目主持的職位。那胡途紅是一個自己沒有任何主意的人，當下應承。誰知這個姚晴雨生性好強，拒不辭職。一日，讓季君權心滿意足之後，自己嚶嚶啜泣，對着這位北港市的一把手哭訴道，“我原來只看季書記是一個實幹愛民的大英雄，所以顧不得一切後果，堅定追隨。季書記雖然自比什麼秦皇帝毛主席，但在我看來，你在小小的北港市都身不由己。今天我只問書記，你平常口口聲聲說，此生只愛我一個，如今遂你心願。我不後悔。只是我在這個城市依然是一無所依，我有的從來只是我自己。如果書記果然還憐我愛我，要儘可能早做長遠打算；若書記對我已經膩煩，也請早日明說，也好讓我早日如萍隨風，生死自由天命，也不會耽誤季書記夫婦的一片錦繡前程……”說到動情之處，尚未說完便早已泣不成聲。

那季君權原本正在和紅顏知己享受男女歡愛，靈肉合一，聽了此番話中有話的言語，當下說道：“我是這裡的一把手，沒有我的命令，在北港，任誰給他一千萬個膽子，難道還有人連我的小雨也敢欺負不成！”

“既然季書記也這樣認為，這事我也能猜到八九不離十。就憑胡途紅那個猥瑣樣，你親自給他一千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背着你逼我辭職。所以這事背後，一定還有比你更厲害的主。其實這些年，我一直當資深記者和電視台主持人，檯面上的風光已經占盡，上面有這麼一個糊塗而又無能的台長壓着，又掙不來幾個錢，身心也累了。樂得辭職了事。但心裏面卻受不過這口氣。如果是她讓我辭職，我偏偏就不辭職！”

“這事兒好說，我現在就讓胡途紅馬上辭職，給您道歉，讓他給你跪下磕頭都行，我讓你當台長也行。——而且我也早就看着這個幹事糊塗的胡台長和那個淫亂好色的萬局長不順眼了。只是覺得他們人還老實，聽話，不搗蛋，容易使喚而已。難道他們也敢在我面前耍鬼，眼前一套背後一套地陽奉陰違？！”

“季君權！你別再給我裝傻充楞！你給我聽好了！我是說我們台長背後，有比你還厲害的人物指使他，所以胡途紅他才敢背着你逼我辭職！你這個妻管嚴，還能有誰比你更厲害的主！”姚晴雨說着便使勁地擰季君權的耳朵。

“對，對，對，我想這事一定是我那婆娘干的了。她口口聲聲說你是小三，讓我離了你。但十多年前，她卻是個比你還地道的小三。當時我年輕，一時糊塗，離婚再娶，卻娶了這麼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回家。那傻婆娘吃起醋來，比那王熙鳳還厲害，但是行為處事，哪裡比得上王熙鳳和我的小雨，每人都至少能有一萬個心眼子！”

“你現在如此挖苦自己的老婆，幾年後還不知道又如何挖苦我呢！而我呢，還在那裡傻乎乎地，等着自己的情郎什麼時候又能離婚再娶呢！”

“你真地和其他任何女人都不一樣。什麼事情都不用我說，你自己就能看透。”

“所以我能理解季書記是皇帝有皇帝的難處，身在高位，身不由己。我雖沒有出過國，但我也能想得開。我理解西方社會那種情人歸情人，事業歸事業的瀟灑。因此我壓根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能夠扶正，修成正果。現今倒好，你老婆要棒打鴛鴦，逼我辭職，倒要逼我成一個職業小三了。你說我小女子在此北港孑然一身，如何是好？！”

“你說怎樣就怎樣，我都支持。”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簽一個君子協定。你給我一個數，也算是對我停職的補償和交待。從此以後，我便正式辭職。咱倆的關係也好聚好散，隨緣而定。”

“什麼一個數！小雨，你明白我季君權為官，志不在錢，雖然每天經手的錢財上萬上億，但私人賬戶里並沒有太多積蓄的。——也許我那婆娘倒會背着我收斂一點。但是你知道，她的錢連我也見不到、花不着的，別說給你！”

“我死腦筋的季書記！我們的書記當然兩袖清風，大公無私，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所以這事兒您別管，也不用管。我想要的東西，我自然能拿得到。才剛說‘你說怎樣就怎樣，我都支持’呢！”

自打那次談話之後，季君權再也沒有見過姚晴雨。後來季君權就此事詢問市委秘書尚才時，尚才方才悄悄回說，姚晴雨辭職之後，聽說向本市的那個最大的開發商，不多不少地要了一個億。說是季書記的意思，說季書記怕他老婆借她懷孕之機鬧事，影響不好，囑咐自己另建離宮別院安靜養胎。說得有鼻子有眼睛，又貨真價實的腆着肚子，那個開發商還敢不給？！但姚晴雨拿到錢後卻不知所蹤了。

季君權剛聽說姚晴雨竟然假傳聖旨，以懷孕之名要錢並把自己甩開，氣得牙根疼。本來要滿世界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小女子給找出來。但恰在這時，中央一紙調令，將自己從北港市調開，並且沒有按原定計劃給自己升官；而且禍不單行，北京那邊又恰好傳來九十多歲的老革命病危的壞消息。於是接連嚇出兩身冷汗。只得先火速飛回北京探望父親。好在老頭子見到兒子之後，病情好轉，只是把兒子批評教育了一通，密密地教授了一些為官做人的機宜。季君權暫且顧不了其它事情，只好收斂鋒芒，灰溜溜地飛到金陵市，乖乖地上任去了。

可是季君權自從董適世那裡得到風月寶鑑以後，平常沒事，總是對着寶鏡，一面打量自己的相貌尊容，一面思忖自己的上半生經歷得失。心想自己既然得到了這個非凡寶物，自己必定是一個非凡之人，最終一定就能夠登上那非凡之位。因此肯定還可以雄飛高舉的。於是精神重新為之一振。一時興起，便對着那寶鏡發下毒誓，從此再也不近女色。為夫則為人夫，為父則為人父，為人則為完人，為官則為清官，為君則為明君。否則此物為見證，一生心願便不遂。於是馬上給遠在海外的妻子打電話，先款言慢語地道歉，希望她能夠看在多年結髮夫妻的份上，為了業已長大的兒子原諒自己。自己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地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百忙之中聽說，明明最近得了“英倫傑出青年留學生十佳”的稱號，並且榮獲英國首屆“大笨鐘獎”第一名。非常感謝妻子許多年來對兒子盡力照顧與培養。自己做為父親，因為工作實在太忙，不能盡教育兒子的義務，十分慚愧。作為補償，自己以校友的身份，可以安排明明在北京大學做一次“優秀學子”主題演講。

季君權的一席話，果然說得妻子曾慕君十分心動，真想馬上飛回去和自己的夫君團聚，恩愛如初、重歸於好。只可惜當時她正一心一意地幫將要在英國讀完高中的季明璜申請世界一流的美國大學。而且她在英國僱傭的管家大衛，當時也頗有紳士風度，把她的生活、起居、方方面面都伺候地很滿意，她目前不缺男人。所以只答應了讓明明請幾天假，回國看望一下祖父父親，也好順便在北大講演。

季君權本來以為，以自己的關節背景，給自己的兒子在國內隨便一個什麼大學裡安排一個講演，還不是手到擒來。但是派出去公關的秘書尚才回來以後，說他在北大碰了一個軟釘子。北大的有關部門說：季明璜講演的規格不好定。雖然季家三代人都優秀異常，季市長又是北大的知名校友，但是如果把這次“聊天”的場所，設在三角地旁邊的世紀大講堂，顯然並沒有先例可循。次一等，在英傑交流中心的陽光大廳講演，也必須是已經在人類學術文明有所建樹，有了重大影響，並且已經聲名顯赫的人。比如，今年他們已經請了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台灣戲劇人物賴聲川、菲爾茲獎獲得者丘成桐、以及藏傳佛教上師宗薩欽哲仁波切等等。前年他們請查良鏞先生來陽光大廳演講，查老謙虛地說“蘭亭揮毫，草堂賦詩，北大講學，班門弄斧”。他曾經受邀在紹興蘭亭題字，在杜甫草堂賦詩，在北京大學講學，這些經歷都讓他不好意思，因此只可與‘班門弄斧’並列。因此，季明璜今年就來北大講演可能還不太合適，但我們相信季公子龍駒鳳雛，潛力無限，前途不可限量。今年來不行，明年再來也許就會有戲。您先到其它的大學問問？……

尚才尚未學完舌，見季君權就要大動肝火。尚才怕季市長罵自己辦事不力而自討沒趣。於是趕緊話頭一轉，接着說：“季市長您知道的，北大嘛，當年連毛主席那麼大的權力，都拿它沒轍，也只能罵它‘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而已。何況你我。咱雖然北大不成，明明在南大講演還是可以的，我已經把明明在南京大學講演所需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時間地點，演練規程，觀眾和保鏢等等都安排好了。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季君權見尚才如此說，才想到他為這事也的確盡力辦了。果然不再生氣，說道：“既然連金庸在北大講學都是‘班門弄斧’，咱們吃閉門羹也正常。尚秘書辛苦你了，想必這一番走動，你又花了不少錢。去設法開銷在市裡的流水賬上，別自己一個人干吃虧就是了。”

咱先不說季明璜在南大演講時自取其辱的可笑之事。咱單說季君權妻子情人都不在身邊，他如何在那風月寶鑑的幫助下，依恃自己的誓言，真的就能夠做到不近女色。本來，季君權這輩子唯一的紅顏知己姚晴雨消失以後，季君權曾經滄海難為水，再不相信世上還有什麼男女真情，原也不想再和其他任何女人濫交鬼混了。所以一時性起，對着那風月鏡子發下了毒誓，再也不近女色。自此以後，果然堅持了好些日子，不再糟蹋民女。以至於其秘書尚才揣摩，看來一次宦海沉浮，就把一個雄心勃勃的北港書記脫胎換骨，變成了自重自律的金陵市長。但季君權其時尚未老邁，精力尚好，既然知道男女風月事兒實為人生第一大快事，如何就能突然禁得住？於是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常常照那鏡子正面，希望也能夠像那賈瑞一樣，有什麼奇妙的發現。這一天，果不其然，白天一整天，我們的季市長公務繁忙，下班很晚。一時用眼過度，老眼昏花，躺在床上仔細端詳那寶鏡正面的美人之時，持鏡之手稍微一顫，卻依稀看見那個如雨似慕的麗人，仿佛活了。其裙裾衣飾逐漸變得透明，清晰地顯露出一個風流完美的女性胴體。依季君權看來，真是比那世界名畫《泉》上所繪的裸體少女還要嬌俏十分。於是免不了撂下鏡子，朦朦朧朧地仿佛做夢，盪悠悠地隨着那美妙少女進了去。一番殫精竭慮、銷魂刻骨之後，果然覺得比任何真人天仙還受用，不覺出汗，渾身像蒸了桑拿浴一樣舒服。回頭卻瞥見那撂在床頭柜上的鏡子反面，映出自己的身影身陷囹圄，似乎正在拉着獄窗吶喊求救。心裡着實吃了一驚。下面那個日式自慰名器裡面冰涼一片黏濕，弄得自己很不舒服。於是趕緊拉下來去清洗全身，也就沒有空閒去計較那鏡中所現的窗格，到底是自己的臥室窗戶反光，還是寶鏡真得顯了靈，要給自己的好色一個警告。心想自己這樣搞雖然搞笑，卻也是被逼無奈，又自慰這並沒有違反他自己的不再接近任何真正女色的誓言。於是草草洗浴之後，很快就沉沉睡去。一宿無夢。第二天精神抖擻地又去上班。市委那些年輕的女秘書們都說我們的季市長又年輕了十歲。於是季君權更加相信自己得到的是古董真品，可以治療寂寞相思之苦，有濟世保生的功效。不免在需要的時候偷偷把玩，果然就把真的女色戒了。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