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契約與東方的人本
（帖子原來的題目是“民主民主我愛你”，後來加上對克己和好玩的回覆，算是Organic的兔子尾巴，題目也改成了現在的樣子。）
【上】
我前兩天曾經說過，民主制是“不好包換制”，其實這個觀點，還有進一步打磨和修正的必要。
如果認真講起來，“不好包換”的民主制，屬於一種糾錯機制。但有所破，並不能保證有所立。也就是說，“不好包換”還要從它的綿延狀態、而不是孤立狀態來觀察和體認。比如“不好包換”並不能保證“換了就好”，也可能出現“包換不好”的麻煩，以及“包換更壞”的情況，而這一切，都是可能中的可能，現實中的現實。但“不好包換”民主制的問題，還不止於此。
“不好包換”的民主制，並不能告訴你，好了怎麼辦？當然，獎勵一朵大紅花讓你連任，這是顯然易見的，但也不一定，有的時候，大紅花就眼睜睜看着讓壞人搶走了。但問題，還不止於此，問題還是在於綿延。也就是說，獎勵一朵大紅花而你仍然工作出色，再然後呢？對不起，沒有然後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到了時間請你自覺走路。
也就是說，程序正義、程序民主是「蒙眼女神」，不辨優劣、是非、善惡；也就是說，程序正義雖然有「糾錯機制」，但卻沒有正確的「肯定機制」；也就是說，民主制度沒有“包好不換”的分辨能力和執行機制。但民主制的問題，還不止於此問題。
把好的換下來，把壞的換上去，這在程序正義上並沒有問題。但這種抽象的程序正義，在現實中往往失去了自身的意義，即程序正義不合目的性，與自身的存在宗旨相悖。我們放大顯微就會明白，“換好上壞”麻煩很大，因為這樣的話，就連“不好包換”都成了問題 ──“不好”在這裡已經完全是一個錯誤的判斷，這樣連帶糾錯機制本身，也受到牽聯而形跡可疑。
所以我們神遊民主天地，跟着“不好包換”這位土地公公轉了一圈然後發現，“不好包換”其實還包括“好了包換”，也就是說，糾“錯”機制本身，也執行糾“正”指令。所以“不好包換”本質上是“好壞都換”，這就是我反覆講的，制度本身沒有人格、沒有判斷力，它只執行指令，說得好聽，我們叫它蒙眼女神，說得不好聽，我們叫它沒心沒肺沒腦子。然而民主制的問題，還不止於此問題。
從“不好包換”的片面理念，到“好壞都換”的程序正義，深刻教育了好人和壞人，但不是教好了，而是教壞了 ── 好人學壞了，壞人更壞了。因為權力轉換，在體現公平正義的同時，又是一個大坑大洞，一個下絆子的美好時機。也就是說，留個爛攤子，成了權力輪迴中好人和壞人的共同信仰。當然，好人留下的爛攤子，是出於整治壞人的好動機；壞人留下的爛攤子，是出於整治好人的壞動機。但不論動機如何，爛攤子還是爛攤子。然而，民主制的問題還不止於此。。。現在幾點了？我們今天還要去拔蘿蔔，就先止於此吧。
所以我一再講，民主制度，不是在水一方的美人，民主制度也有缺點、有漏洞和先天的殘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走近一看，滿臉麻子。。。但這也沒關係，情人眼裡出西施，民主民主我愛你。
我們遊歷民主的人間世界，眾里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怎麼樣？那人卻在，君主好制度啊！民主制度說“不好包換”，君主制度說“包好不換”，上面所有民主制的破洞，君主制都能縫補。也就是說，我們講到任何制度的本源，都要歸結到人性基石、歸結到對人性的體驗認知和理解、歸結到人性界說。基於人性本惡，於是有契約倫理，有法治民主的明確理念和自恰邏輯；基於人性本善，於是有教化思想，有君主仁政的理性信念和實踐精神。“五百年，必有王者興。”中國文化眼界中的歷史，是大尺度時空觀念下的大歷史；西方人眼界中的歷史，是高頻振盪、行行復行行而又鼠目寸光的歷史。
君主、民主，千秋功罪，各有短長，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但東方制度的文化氣象，就像大家閨秀，端莊明麗，溫文爾雅；西方制度的文化氣質，則像小家碧玉，媚眼頻飛，喋喋不休。作為一隻老神在在的大白兔，you know，我顯然偏愛東方制度的文化氣象，難道說，這有什麼問題嗎？
我的聰明可愛、天真善良和不善良的小白兔以及野兔們，你們說呢？
【下】
克己說我“反對西化，堅持建立聖教”，其實我反對西化，只是反對西方世俗文化中的契約思想，並將其視為糞土。東方的人本文化，不需要契約理性這種笨重的外在枷鎖。而我說的聖教，是指儒家思想是中國人安身立命之本。儒家講良知、講同情心和關愛，這個東西也正是平等、自由、人權的共通的人性基礎；儒家講恕道、講“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又是平等、自由、人權的共同前提，而儒家思想以人為本，所以這一切都是從人的天良中產生出來的自然訴求，不是外在於人性的、或者是“天賦”的；儒家講“天下意識”、講“道並行不悖”，這也是多元化世界求同存異的基礎；儒家講天人合一、人與自然的和諧，這也是拯救人類中心主義所帶來的環境污染和生態危機的正確理念；儒家反對一切的原教旨主義、極端主義以及物質主義的窮奢極欲，而這一切也恰恰都是禍害之源；儒家注重人倫親情，以人為本，反對盲無目的性的擴張、征服與發展，而這一切的盲目衝動和無窮欲望，也正是與人類生命存在的價值和意義相違背的；儒家教人完善人格，這也是引領平民社會走出平庸與昏昏耗耗，追求人生價值的嚮導；儒家教人有所敬畏，正是對世人不顧後果、膽大妄為的睿智警告。。。總之儒家思想，對於拯救中國社會、拯救世道人心乃至於拯救整個世界，都是至為重要、不可或缺的，也正由於此，湯因比才在七十年代說過，拯救二十一世紀的人類，要靠東方的儒家思想和大乘佛法，因為這兩種思想體系，都是真正的人本思想和人本關懷，都有一種真正的世界主義和開放、包容的根本精神。
好玩用平等觀與儒家思想比照，提出了一個悖論，其實那正是一種平民社會庸俗的平等觀，在邏輯起點上，概念就有問題。現在常見一種比較“先進的”平等觀，叫“機會平等”，其實這也是錯的。因為很顯然，人類個體不可能在所有的機會面前，都人人平等。比如平等考試，有的考生就住得近、吃得好、升學複習開小灶，而有的考生就住得遠、吃得差、只能上大課而沒錢上補習，所以機會還是不平等。
從這裡引出一個普遍法則，那就是天地自然、宇宙人生是萬類不齊的，而萬類不齊，正是自然界的生命規律和自然法則。比如你不能命令西瓜長得和芝麻一樣小，除非你搞轉基因，但你憑什麼轉西瓜的基因？而不是芝麻的基因？再說你把芝麻種得和西瓜一樣大，真有人敢買你的芝麻嗎？所以說這種絕對平等是反自然的。戰國時代，中國也有人搞這一套絕對平均主義，孟子就反對說，鞋子都賣一樣的價格，那還有誰會去做大號的鞋呢？我們再看看給樹澆水，小樹苗只要澆兩勺就可以了，但你說為了平等，大樹我也只澆兩勺，這對大樹公平嗎？“理性王國”？理性個P！工具理性無智慧，盧梭也好，康德也好，講一句不客氣的話，都是沒腦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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