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19 文/戴旭:空軍上校

夏威夷當地時間17日中午，日本海上自衛隊宙斯盾艦“金剛”號，在美國海軍配合下在愛島海域成功進行了導彈攔截試驗。西方和日本媒體在報道這一新聞時，像是事先達成默契一樣，都只從技術層面上說“這是美國之外的第一個盟國掌握海基導彈攔截技術”，順帶輕描淡寫地說是為了針對朝鮮導彈威脅，除此以外再不做其他解讀。事實上這次實驗有着非常深刻的政治寓意，對世界和亞太地區必將產生深遠的戰略影響。

一、日本打響亞太軍備競賽的第一槍

“當負責發射模擬導彈的美方人員告知攔截成功時，現場響起掌聲和歡呼聲”。專門前往夏威夷觀看導彈攔截試驗的日本防衛省副大臣江渡聰德說，“試驗成功是日美防衛緊密合作的象徵”，“是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重大事件”；日本防衛省導彈局稱：“在日美防衛合作中，這是劃時代的成功。”確如所言，這次事件也許真是“劃時代”的，但這個“劃時代”的意義不是日本所說的僅在“日美防衛合作中”，也在亞太地區甚至更大的範圍中。

自二戰結束以來，無論是世界總體還是亞太地區就基本處於一種戰略平衡狀態。但蘇聯解體後美國及其盟國，拼命想把有利於自己的戰略優勢無限增大，以求在各個層面上絕對壓過潛在對手。全球導彈防禦計劃的出籠，就是美國打出的第一張牌。如果對方不接招，美國就將在戰略武器方面大幅領先；如果對方應戰，就展開新一輪軍備競賽，以重演對蘇聯那種用經濟拖垮對方、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好戲。就像矛和盾同等重要的道理一樣，反導彈導彈系統也和彈道導彈一樣，屬於戰略武器。正因此，一些擁有戰略核力量的大國，不會坐視美國將長期以來形成的全球戰略力量的基本平衡被打破，從而使自己重新處於不利的地位。美國深知孫子兵法所說“攻其所必救”的道理，所以這張牌一出，俄羅斯就不得不走上與西方為敵的道路。

考慮到歐洲有一個北約在替它擺布俄羅斯，且大格局已規劃完畢，現在美國又誘使日本在亞太地區發難，對中國出招了。還在印尼海嘯期間，美國就已經嘗試建立包括澳大利亞、印度、日本和美國在內的“亞洲版北約”了。後來這一構想一直是美國亞洲政策的主軸，剛下台不久的日本首相安倍也是這一計劃的熱心實踐者。政治立意之下，是各種步驟的跟進和配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就是美國和日本共同推進全球導彈防禦計劃（NMD）和戰區導彈防禦計劃（TMD）。經過多年的精心謀劃，現在日本和美國終於取得了“劃時代”的成功。儘管日本官方和專家一再聲稱該防禦計劃不會威脅其他國家，但誰會相信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宣示呢？美國在歐洲搞反導系統部署，也說是為了防止伊朗的導彈，但卻引起俄羅斯強烈反彈，並在世界範圍內引發更新導彈技術的熱潮，日本此舉也必將在亞太地區引發劇烈的震動。如果美國和日本不是掩耳盜鈴，它們將在不久後深切地感受到這一點。

美國在歐洲只是部署反導彈系統，但在亞洲美國是直接把反導彈技術交給了日本，成為日本自身戰略力量的一部分。在歐洲美國部署反導系統只引起俄羅斯的反彈，但在亞洲，美國對日本的戰略武裝，將引起大得多的警惕，原因在於亞洲對一個沒有在歷史問題上改造好的日本有一種天然的不信任。也因此，美國此次協助日本完成導彈攔截，都事實上被認為是日本打響了“大殺性武器”軍備競賽的第一槍。不管有沒有公開的外交宣示，亞洲都不會若無其事。比如此前印度就在搞反導試驗，並取得“成功”。不僅一些地區大國在思謀應對之策，一些中小國家，更將以空前的緊迫感充實改善自己的武器庫。而這種軍備競賽的態勢，反過來又會迫使日本加速反導彈試驗的進程。這種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惡性競爭，將把日本拖入一個沒有終點的跑道，同時也使亞太地區的和平，在這種加速旋轉中變得更加不穩定。這種地區力量的互相角逐、制衡的過程，將促使各方競相求助或引入美國因素。這正是美國所希望的。

二、美國的戰略圖謀：用新絞索拴緊日本

在朝鮮核問題剛剛取得突破性進展，台海形勢日趨緊張的時刻，美日突然進行的這場類似“核試驗”的導彈攔截，決不是偶然和巧合的。這是一出由美國策劃、日本演出的“政治”戲。首先，美國要對中日接近進行戰略牽制。福田上台以來，跟中國走的比較近。在福田即將訪華前夕，美國試圖假日本之手做出一些讓中國感到不快的事，挑撥中日關係的用意昭然若揭。同時這也是對俄羅斯的一次小小亮劍。俄羅斯最近的各種舉動讓美國很反感。特別是普京決定在退下總統位置時仍願意就任總理，這就意味着俄羅斯對西方強硬的政策將長期不會有大的改變。美國在此時與日本在太平洋上進行反導試驗，明擺着是告訴俄羅斯，在它的太平洋出海口，立着美國和日本的銅牆鐵壁。日本一直以來恍然不覺地被美國駕馭着不知不覺地為美國火中取栗，但此次舉動，除了挑撥中日、備戰台海、警惕俄羅斯的動機之外，還顯露了美國戰略家們一個深層的戰略意圖，那就是為日本套上一條新絞索。

已經有日本媒體意識到反導試驗將使日本成為“軍費奴隸”。自1983年以來，美國已經在導彈防禦系統項目投入了1000多億美元，先後進行了10多次導彈攔截試驗，成功率僅一半左右。且這些所謂成功的試驗，也不過是“試驗”而已。要讓全球反導彈系統真的發揮作用，還不知是猴年馬月的事，更不知道還要投入多少金錢。即使它的單發對單發的試驗取得100%的成功，美國人也始終不敢面對這樣一個理論疑問：它能對付多枚彈道導彈不同方向的齊射嗎？而且就算美國可以做到攔截所有射向美國的彈道導彈，它能夠防止“9·11”事件那樣的襲擊嗎？

美國很清楚，真正能夠為它提供安全感的永遠不是武器。有一層窗戶紙一直沒有被戳破：美國之所以弄出個NMD，其實不過是和當年的“星球大戰”計劃一樣，是一個國家戰略陰謀。對內，它將為各大軍工集團提供源源不斷的訂單，以維持和發展新軍事技術，同時也是回報其對政府領導人當初的競選支持；對外，誘使對手陷入錯誤的軍備發展方向的泥潭。稍有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現代和未來戰爭，空中力量和精確制導武器是勝利的主導力量，作為核武器和運載工具的彈道導彈的作用，已不占據戰爭的支配地位。在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下，傾力打造反導盾牌，其真實意圖不是十分可疑的嗎？可惜這些理性的思維並未見於日本。攔截導彈試驗成功後，在東京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日本內閣官房長官町村信孝說，這次試驗對日本國家安全十分重要，“防衛省和政府推進的彈道導彈防禦系統開始取得實效”。防衛大臣石破茂表示，這次試驗成功“並不意味着它100%可靠”，為提高穩定性，防衛省還將繼續試驗。果真如此，日本成為“軍費的奴隸”是毫無疑問的。但事情不止如此，它還將繼續成為美國全球戰略的奴隸。

二戰勝利後，美國單獨占領日本。美國不要日本的戰爭賠款，還對日本的經濟進行扶持。看起來美國似乎很寬宏大度，其實，美國是把整個日本和它的未來作為美國的戰利品。美國為日本制定了和平憲法，又用安保條約為日本提供核保護，以此讓日本對美國形成嬰兒對父母一樣的依賴。而美國則擁有一個富有、勤奮、忠誠的奴僕，讓其為自己的全球戰略馳驅。就像獵人不能沒有鷹犬一樣，美國征服全世界也不能沒有副官和嘍羅。當前世界以色列、英國和日本就一直扮演着這樣的角色，並各自負責一個地區或方向。由於以色列和日本所在的地區面臨的挑戰都比較強大，所以作為主人的美國，就關注得多一些，有時候還親自上陣。

但是，日本並不甘心永遠做美國的奴僕和馬前卒。眼見德國早已統一，並在歐洲和世界上發揮着獨立的作用，情形類似的日本一直想要實現“正常化”。“正常化”的可憐要求說明現在日本的國家形態不正常。誰都知道，日本沒有自己的獨立的國防和外交，它不得不處處惟美國馬頭是瞻。1991年美國發動海灣戰爭，日本掏錢；2003年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日本還要派兵為虎作倀。日本顯然感到不滿，除了右翼公開喊出要對美國說不之外，政府和政策層面上明里暗裡作了很多小動作。比如軍事方面，日本就以各種巧妙的策略設計，在實現了經濟復興之後，獨立製成了准航母、大型飛機和運載火箭、衛星。日本的核技術和原料儲備也很驚人。這些都是日本韜光養晦的傑作。美國非常清楚，一旦天下有變，日本巨大的技術和工業能力，將在眨眼間轉化為驚天動地的軍事實力。1995年，美國國防部長溫伯格就設想了美日之戰。至於戰略學者中設想美日開戰的學術著作更是不勝枚舉。為了未雨綢繆打消日本的這個念頭，除了直接的政治和外交壓力之外，美國戰略研究機構還頗費心機地設計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圈套，比如控制日本對軍事尖端技術的掌握，把日本納入美國軍事體系之中，不允許日本單獨發展重大的武器系統。此次反導試驗，最清楚不過地說明了美國力圖主導日本未來軍事發展的意圖。利用日本對朝鮮導彈的恐懼心理，把日本拉入全球導彈防禦系統，既能削弱中國、俄羅斯的戰略力量的效能，為美國的全球戰略服務，同時又可以讓日本出錢，成為其戰略前沿，為美國提供安全縱深。冷戰時期美國對日本的戰略定位就是這樣，今天，雖然大勢已變，但日本的角色並沒有改變。

誤導日本把軍事費用用在毫無用處的地方，以形成對美國更強烈更持久的依賴，從而消除日本“獨立”於美國之外的可能，是美國對日戰略的真正底牌。美國是制訂和實施國際級大陰謀的高手。冷戰時期，美國為了不使蘇聯對自己的海上行動能力造成威脅，就操縱北約在陸地上對蘇聯形成大軍壓境之勢，誘使蘇聯把軍費花費在陸軍上，從而不能與美國在海洋爭衡，而美國正是靠着海軍統治世界的。美國對中國也來這一手，不斷在中國周邊打仗，還和中國的鄰國結盟，製造中國大陸長期面臨威脅的假象，讓中國的戰略和軍力發展始終盯着本土陸地。時至今日，美國在台灣問題上縱容台獨，在中國周邊駐軍，武裝中國周邊國家，挑動中國鄰國對中國尋釁，深層動機都是要把中國的注意力繼續吸引在陸地和陸軍上，以在空中和海上不對美國造成威脅，同時也使中國自我束縛走向世界的步伐和視野。美國現在對日本也來這一手。在軍事上美國是不信任日本的。這從美國一直不讓日本獨立發展現代主要武器技術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來。目前日本自衛隊的主力戰機、戰艦、坦克都是原裝的美國貨。美國給日本的定位是一隻沒有爪牙的老虎，永遠供自己任意騎座，但決不能有反噬的能力。在朝鮮核試驗時，日本曾有大臣放出日本也要核武裝的言論，立即遭到美國的嚴厲訓斥。美國是知道日本強大的機械製造和電子能力的。所以，對日本在軍事領域的動向決不會聽之任之。或者強行阻止日本另起爐灶，或者順水推舟將日本的軍費用在另一個對美國有利但對日本無用的方向。

1944年在關於如何對付日本時，美國就組織專門的學者研究日本，寫出了來年日本人都嘆為觀止的〈菊花與刀〉。從那時開始，美國對日本始終不曾輕視過。由於知己知彼，在誘惑日本方面，美國就箱馬戲團的馴獸師對老虎一樣得心應手。美國為日本準備了一條看起來很舒服的絞索，而日本像跳進一個神話一樣不假思索地就鑽進去了。當年美國口惠而實不至地許諾支持日本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最後讓日本狗咬尿泡空歡喜的事實已經教育了一次日本，今天那麼多日本人在試驗成功的時候又“發出歡呼”。他們在歡呼什麼呢？沒有哲學根底是日本民族的自來的短項。當年日本發動入侵中國的戰爭和太平洋戰爭，被今天的日本反思為一場 “無謀的戰爭”，然而觀今天日本的表現，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能說具有長遠的戰略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