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祥苓先生、張南雲老師夫婦不抽煙，不喝酒，”我在上海京劇院的一位朋友、童祥苓先生家的常客，在電話里一字一板地說，“所以說，你送茶葉就茶葉吧，我們約好本周六下午三點半在童先生家門口見，張老師已經給我們每個人準備好了拖鞋。。。” 當時我聽了朋友這個信息，可以用驚喜欲狂來形容。

我要見童祥苓先生了！

估計看過八大革命現代樣板戲的人都知道童祥苓先生是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楊子榮，智取威虎山的主角。能見到童祥苓先生是我人生一大心願，小時候的夢想只是盼望能弄張票，在劇場最後一個角落裡看童祥苓的真人演出，因為家裡沒有“關係”，這個小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做了幾十年與童老見面的夢了，現在居然讓我夢想成真，不但要見到童祥苓先生，而且還是他老人家親自邀請我到他家做客，可以想像，這是個多麼令我受寵若驚、萬分榮幸與興奮的一次經歷。

這裡的老山民們估計都知道，我是個百分之百的童祥苓迷。小時候曾經迷孫悟空的我，看了智取威虎山後就移情別戀上楊子榮這個角色，不但在形像上迷，在唱念打各個藝術表現上更迷。變了聲以後發現了老生的高亢發音之奧妙，對京劇老生的唱腔到了痴迷的地步，甭說，童祥苓先生是我的京劇啟蒙老師，也是我後來喜歡上傳統老戲的主要原因。

上海的長寧路車水馬龍，我約好了朋友在童祥苓先生住宅大門口碰面，我們一起走入童老綠草如茵的小區，在院子裡遠遠看到了正在溜狗的童祥苓先生，我們快步走過去，我緊張地自我介紹，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心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童老拉着我的手進了他的家，他太太張南雲老師迎面過來與我握手，張南雲老師原是上海京劇院青衣、花旦演員，藝兼荀、梅兩派，為梅蘭芳弟子，國家一級演員。女主人五官細膩，一看就知道年輕時是一位大美女，我恭敬地把一幅我替她畫的年輕畫像送給她。妮妮，童老的小哈巴狗，看到來了客人，激動得在地上和沙發上打滾，我指着妮妮，感慨地對童祥苓先生夫婦說，“俺跟妮妮很有同感，你們看看妮妮的激動勁兒就知道俺現在的心情，只是俺比她懂得收斂點兒。。。”賓主們哄堂大笑。

童祥苓夫妻熱情好客、平易近人，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童老健康雖然欠佳，但一點兒都看不出來，身子骨筆挺，舉手投足靈活利索，性格風趣幽默，口若懸河、妙語連珠，在我印象中那位打虎英雄幹練與威武的基礎上又增添了不少人情味兒的光彩。賓主在歡樂中度過了難忘的三個多小時。童老懷着濃厚的興趣聽完我唱的迎來春色換人間和珠簾寨的昔日有個三大賢，也許是我美國籍的背景，他對我的唱功表示出有點驚訝，非常仔細地點評、指導着我，此時此刻，我猶如處在夢境之中，如痴如醉，連茶水都忘了喝。。。

我問童老一個一直好奇的問題，“您楊子榮的形像那麼深入人心，這些年你有人生自由嗎？上大街一定遇過不少麻煩事兒吧？”“哈哈，給你們說一個笑話，”童老想了想，樂了，“有一次去武漢演出，到了賓館，我想買點茶葉，叫司機找個地方讓我下車，車停下，我剛一下車，糟了，這司機停的是違法停車的地方，警察來了，‘喂喂喂，這裡不能停車，’警察對着司機瞪着眼，‘拿駕照來！’‘我，這個，我，’司機有點急了，只好把駕照交給了警察。我這怎麼辦？我說你還不能跟警察鏘鏘，對嘛？我走到警察面前，我說，‘民警同志好！’警察看着我，驚喜地說，‘怎麼那麼面熟？對對對，楊子榮！楊子榮！’我不能說這罰款就算了，對吧？我說‘這次到武漢來演出啊，為人民服務，為觀眾服務，很口渴，我得買些茶葉止渴，這裡有茶葉嗎？咱去買點兒，沏茶去，’說着說着我就去拿回駕照，把駕照塞還給司機，民警同志好像沒留意這個，樂哈哈只顧看着我，手指着一旁，嘴裡說‘哦，你停那邊。’哈哈哈。。。”童老說到這兒樂得在沙發上哈哈大笑，我們也笑翻了。

與童老聊天兒是很輕鬆逗樂的，他很健談，絕對沒有冷場的時候，他聊他拜師、學戲、演戲的歷程，聊京劇傳統與創新，聊文革期間排練威虎山的前前後後，時而興奮、時而忿恨、時而感慨，他的經歷深深吸引和感動了我，我肅然起敬起來，“童先生，您對年輕一代的京劇藝術家有何期待？”童老馬上指出，藝術家這個詞不能隨便亂用，“家”者須對京劇有創造性貢獻者，非普通京劇工作者。他主張京劇不能墨守成規，要革新，要出類拔萃，不但須唱出自己的個性，而且要打破常規，創造出新的東西。童老舉了智取威虎山當年由民樂改為管弦樂的例子，用西洋樂巧妙地融入中國戲曲中，讓古老的京劇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和魅力，更讓新一代的人愛上這個傳統藝術，我們在座的晚輩們都不住地點頭表示同意。是啊，童老，還有誰更能體會到這個？

樣板戲影響了一代人，智取威虎山陪伴着多少孩子度過了青春年代，紅色經典順着這條旋渦萬千的歷史河流洶湧而下，凝固在我們一生的回憶之中，童老的楊子榮形像永遠給我留下激情與美好。當童老戲評我的威虎山唱段時，他那讓我從小迷戀的嗓音和表情令我有種強烈的“超真”感，既親切又熟悉，我敬仰的人兒現在竟然近在咫尺，好幾次讓我感動到情不自禁地離開沙發，跪在他前面，握住他的手。。。

這個夢一樣的訪談一眨眼就過去了，懷着依依不捨的心情和童老道別了。我深深地祝願童祥苓先生夫婦身體康健、生活愉快、繼續為我們的國劇作出更多的貢獻，也希望能有機會能再次與他們在上海或美國重逢。

這是我與童祥苓先生談笑的一段錄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34CK0GKjYVo&feature=youtu.be

以下是幾張當時和童祥苓先生夫婦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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