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竟能把人的審美本能活活掐死

                                        范學德

        也許是因為柏油路面吧，長在綠道旁的橡樹才有了機會，讓人聽到它果實落地的聲音——“啪！”“啪”，清脆，單純，難得一聞。夜裡的風雨聲，大概會淹沒它們。但到了清晨，路面上躺着許多橡子粒，有的，邊上還有落葉，形狀像聖誕樹，棕褐色堅實，陪着小夥伴到最後一刻。在樹枝上時，它們也這麼彼此守望嗎？迎來月光、日光。

        正看着它們，一聲“注意左邊後，幾輛自行車飛馳而過，啪啪啪，一連串響聲，悅耳、扎心。低頭看，幾個橡子被碾碎了，果實與硬殼分開。瞬間想到無數小人物，無名，無相，在歷史車輪的重壓下，頃刻間粉身碎骨。俄烏戰爭、加沙炮火。

        還有些橡子早就被碾碎了，冬雨似乎為它們而落，用清涼的雨珠，洗淨它們臨終的遺容。露出的果仁，一小塊一小塊橘黃，絢麗如寶石。只等待太陽穿透大樹，用金色陽光，送它們最後一程。

        它們再也不能成為一粒種子，在大地長出小樹。但那寶石般的碎粒，卻成為生命的最後尊嚴。似乎沒有幾人在乎它們，連小松鼠也不屑吃掉這些糧食。但在那位至高者的眼中，這意味着什麼？他獨生愛子的身體，也在木頭上破碎。

我忽然想起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我的兒童時代，為了充飢，到處尋找橡子卻極難得到，因為其他飢餓的人也在覓食。我如今清楚記得那粒粒橡子的模樣，卻完全想不起它們被我敲碎後是什麼顏色，莫非，飢餓竟會把人的審美本能活活掐死。

2025.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