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有壬《水龍吟》（半生人海風波）賞析

歷代名家名詞賞析之七十九

王能全

我思我在攝影

《水龍吟》（半生人海風波）【元】許有壬

半生人海風波，謗書盈篋從文致。

歸來結構，且圖跧伏，敢求華麗？

朝暮娛人，水聲山色，柳陰花氣。

笑彤闈紫闥，浮沉十載，更幾載、成何事！

好是西成咫尺，秫田風、已飄香味。

安排小瓮，從今不怕，鄰翁酒貴。

更築詩壇，陪君遊刃，周旋餘地。

但有人來問，金鑾舊話，便昏昏醉。

許有壬，元代著名文學家和重要的政治家，歷事七朝近五十年，為官直言不諱。元順帝至元元年（1335）任侍御史，不斷遭到朝中一些大臣的謀算和詆毀，至元四年（1338）辭官歸居故鄉彰德（今河南安陽），時五十五歲。這首詞作於他這一段隱居期間。

上片着重書寫這次歸隱的緣由。“半生人海風波，謗書盈篋從文致。”“篋”：小箱子；“從文致”：即深文周納、編造罪狀之意。自二十二歲踏進仕途，大半生歷經官場風波，誹謗誣陷的書文足以滿箱。官場實在無法讓人待下去，只好退避三舍，回歸故里。“歸來結構，且圖跧伏，敢求華麗？”“結構”：意即建造住房；“跧”：趴在地上。回鄉首先營建一間陋屋，只求有栖身之處，哪敢企求華麗的豪宅。

現在，每天從清晨到傍晚享受着家鄉的“水聲山色”，徜徉在鄉村的柳蔭花香之中，閒逸自樂。“笑彤闈紫闥，浮沉十載，更幾載，成何事！”“闈”：宮室兩側的門；“闥”：門；“彤闈紫闥”：意指中書省官衙，作者辭官前在此任職已十四年。自己在朝廷中書省的十餘載，宦海沉浮，這麼多年，事事有人從中作梗刁難，有何作為與成就！付之一笑吧。一聲苦笑，自我解嘲，傾吐心中的鬱憤。對比之下，田園生活不亦樂乎！

下片描繪歸隱之樂。“好是西成咫尺，秫田風、已飄香味。”“秫”：一種粘性高梁，可釀燒酒。豐收在望，田地里種植的秫梁已經成熟，隨風飄香。詞人陶醉在喜悅之中。準備好足夠的小酒瓮，“從今不怕，鄰翁酒貴”，詼諧幽默。句中呈現出陶淵明《和郭主薄其一》“春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的意境。詞人並不直接描寫暢飲的情景，而是轉寫“秫田”飄香，筆法細微精妙，洋溢着田園生活的情調。

作者是一位風雅的文學家，飲酒伴着賦詩，“更築詩壇，陪君遊刃，周旋餘地。”以詩會友，家中高朋滿座，盡主人之誼，熱情款待。杯觥交錯，以酒助興，眾詩友才氣橫溢，詞人與諸君一道吟詩作賦，詩以言志，遊刃有餘。朋友們情趣高雅，彼此情投意合，互相爭鬥的官場與之無法同日而語。詞的最後，作者發出無比感慨，“但有人來問，金鑾舊話，便昏昏醉。”“金鑾”：即金鑾殿，唐朝長安大明宮的宮殿，此處意即朝廷。如果有人來問我過去朝廷的舊事，我便昏昏大睡，全然不與理睬，對過去的官場生涯再也不感興趣了。

 作者遭讒，憤然辭官歸隱。這首詞，如實地記述了詞人鄉居時的生活，抒發當時的心情，同時又是他前半生的人生感悟。一間安身之所，自食其力，酒與詩，書與友，足矣！沒有含蓄的詞情，沒有華麗的詞藻，樸實而又淡雅。“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孟子·盡心上》），中國古代在仕與隱之間徘徊的著名文人並不罕見。至元六年（1340）春，許有壬又被朝廷召回中書省，官至中書左丞、集賢大學士，病老終仕。他始終明辨是非，知無不言，潔身自好。

本文取自作者的著作《詞苑漫話–常用詞牌及其歷代佳作賞析》

此書已經由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23年正式出版

文中圖片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