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侃【三台】這個詞牌

“三台”這個詞有如下含義：

1- 古時天子有“靈台、時台、囿台”，合稱“三台”。漢代學者許慎（就是編撰《說文解字》的那位）在他的《五經異義》中說：“天子有三台，靈台以觀天文，時台以觀四時施化，囿台以觀鳥獸魚鱉。”

2- 漢代初期還延續秦制，以尚書為中台，御史為憲台，謁者為外台，也合稱“三台”。《後漢書·袁紹傳》中說他：“坐召三台，專制朝政”，以形容他的影響力。

3- 特指三國時曹公所建的“銅雀台、金虎台、冰井台”。其故址在今河北臨漳縣的三台村 。

4- 到南北朝時期，曹公所建“三台”早已荒蔽，北齊文帝高洋在舊基重建，改“銅爵（雀）”曰“金鳳”，“金虎”曰“聖應”，“冰井”曰“崇光”，也是“三台”。而這個“三台”應該是這個詞牌所指的“三台”。唐代詩人劉禹錫在他的《嘉話録》中說：“‘三台送酒’，蓋因北齊高洋毀銅雀台 ，築三個台，宮人拍手呼上台送酒，因名其曲為《三臺》。”不難想象出古人比咱們會玩兒，因為台高，大呼小叫的費嗓子，於是按着曲子的節拍一起拍手，台下一聽這個節奏，就知道又得往上面送酒了。南北朝之後即是隋唐，“三台”這個曲子於是也進入了唐代教坊演唱。唐代詩人王建頗寫過多首《三台》。時至如今，其曲譜早已失傳，而這個曲子歌詞的句式、字數、平仄就成了今日的詞牌。

先欣賞一下王建所作的幾首《三台》，並歸納其每個字的平仄搭配：

雜曲歌辭 宮中三台二首 其一（唐·王建）
  魚藻池邊射鴨，芙蓉園裡看花。日色柘袍相似，不著紅鸞扇遮。
  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

雜曲歌辭 宮中三台二首 其二（唐·王建）
  池北池南草綠，殿前殿後花紅。天子千年萬歲，未央明月清風。
  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

上面二首每句都符合六言絕句的平仄搭配，但尾聯與首聯“失粘”。

雜曲歌辭 江南三台四首 其一（唐·王建）
  揚州橋邊少婦，長安城裡商人。二年不得消息，各自拜鬼求神。
  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仄仄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而上面這首的首句“平平平平仄仄”和尾句的“仄仄仄仄平平”都不符合律詩“平平+仄仄”在句中要“同聲兩兩相併”且“平仄兩兩相間”的規則。

雜曲歌辭 江南三台四首 其二（唐·王建）
  青草湖邊草色，飛猿嶺上猿聲。萬里湘江客到，有風有雨人行。
  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

上面這一首每句也都符合六言絕句的平仄搭配，但也是尾聯與首聯“失粘”。

綜合王建上面四首《三台》可歸納出其“正格”格律如下：

  中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中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

  注1- 何為“正格”？古人填詞以曲譜為準，而其配譜“歌詞”每字的平仄搭配多可不拘，咋辦？只能以出現最多的平仄搭配形式為“正格”。

  注2- 因六字句字數近乎七字句，首字的平仄也可不拘，故可為“中”，中者“可平可仄”是也。

  注3- 凡句中出現“中平中仄”的搭配皆不可“犯孤平”。即可寫為“中仄平平仄仄、中仄平平平仄、中仄仄平平仄，但不得寫為“中仄仄平仄仄”或“中仄仄仄平仄”。古人雖有如此寫者，卻極為罕見，不宜為“正”。

  注4- 此“正格”首句不入韻，首聯喜用對仗。

  注5- 另尾聯與首聯“失粘”，是以律詩的眼光來看，而《三台》是詞，常不為詩律所拘。

  注6- 【三台】這個詞牌的格式頗類律詩里的“六言絕句”。

再接着看王建所作的《三台》，下面二首卻是首句入韻：

雜曲歌辭 江南三台四首 其三（唐·王建）
  樹頭花落花開，道上人去人來。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幾度三台。
  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平平仄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

看到沒？：

這首詞首句的“仄平平仄平平”和尾句的“仄平中仄平平”其實就是前面提到的“中平中仄平平”。而其第三句的

  仄仄“平”仄平平

和第四句的

  平平仄“平”仄仄

可奏有點奇怪了，那個“平”聲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打單”了，而律詩的核心規則卻是“平不令單”！出現這種窘境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六言比七言少一個字。而要想讓第三句和第二句在全篇中間“相粘”，只好作如此變通。如果加一個字把它們變成七言句即成：

  仄仄“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平平”仄仄

完全合律！說到這裡，順便說一下“六言絕句”的格律，它共有四個基本句式：

  1- 中仄中平中仄
  2- 中平中仄平平
  3- 平平仄平仄仄
  4- 中仄平仄平平

用這四個基本句重新排列組合，可得出六言絕句的其它格式，如：

平起首句入韻：

  2- 中平中仄平平
  4- 中仄平仄平平
  1- 中仄中平中仄
  3- 平平仄平仄仄

仄起首句入韻：

  4- 中仄平仄平平
  2- 中平中仄平平
  3- 平平仄平仄仄
  4- 中仄平仄平平

余皆可類推。另外，同樣是為了讓第三句與第二句在全篇中間“相粘”，還有人用過下面的句式：

  平平仄仄“平”仄
  中仄平平“仄”平

這種句式把平仄的變化放在第五字上，也形成了四個基本句：

  1- 中仄中平中仄
  2- 中平中仄平平
  3- 平平仄仄平仄
  4- 中仄平平仄平

當然也可重新排列組合，類推出其他格式，如：

平起首句入韻：

  2- 中平中仄平平
  4- 中仄平平仄平
  1- 中仄中平中仄
  2- 中平中仄平平

現在且把“六言絕句”的格律擱置一邊，接着再看王建的另一首《三台》：

雜曲歌辭 江南三台四首 其四（唐·王建）
  聞身強健且為，頭白齒落難追。準擬百年千歲，能得幾許多時。
  中平平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中仄平平。

上面這一首若按律詩的標準來看，則除了第一句合律外，其它三句都出律。所以也有人說，《三台》可以平仄不拘。若果平仄可不拘，那又與“六言詩”何異？注意啦，這裡說的是可平仄不拘的“六言詩”，而不是需要遵守格律的“六言律詩”，如“六言絕句”。（其實也有人說，“四言”和“六言”根本不能形成律詩，因為它們分別比“五言”和“七言”少一個字，在第三句和第二句需要“相粘”時，無論如何變化句式，都會“犯孤平”）

儘管如此，為了有所遵循，還是為【三台】首句入韻這個“變格”歸納出一個格律形式：

  中平中仄平平，中仄平仄平平。平平仄平仄仄，中平仄仄平平。

  注1- 第三句“平平仄平仄仄”的第一字不能為“中”，應儘量避免寫成“仄平仄平仄仄”，則平聲太少。

再附上幾首古人的《三台》供參考：

三台二首 其一（唐·韋應物）
題註：按《樂苑》：“唐天寶中，羽調曲有《三台》，又有《急三台》。”
  一年一年老去，明日後日花開。未報長安平定，萬國豈得銜杯。
  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三台二首 其二（天寶中羽調曲）（唐·韋應物）
  冰泮寒塘始綠，雨餘百草皆生。朝來門閤無事，晚下高齋有情。
  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

《三台.開元樂》（宋 沈括）
  按舞驪山影里，迴鑾渭水光中。玉笛一天明月，翠華滿陌東風。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

這首尾句的“翠華滿陌東風”頗為精彩，也有稱【三台】這個詞牌為【翠華引】的。

《三台.開元樂》（宋 沈括）
  樓上正臨宮外，人間不見仙家。寒食輕煙薄霧，滿城明月梨花。
  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

《三台.開元樂》（宋 沈括）
  殿後春旗簇仗，樓前御隊穿花。一片紅雲鬧處，外人遙認官家。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平。

《三台.開元樂》（宋 沈括）
  鸛鵲樓頭日暖，蓬萊殿裡花香。草綠煙迷步輦，天高日近龍床。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