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編輯部於2025年10月29日下午發表社論認為: 自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美中貿易在過去二十年間蓬勃發展，使中美兩國消費者和企業都從中受益; 近年來，美國歷屆政府都採取了一系列限制和懲罰措施，旨在應對與北京日益激烈的經濟競爭。唐納德·川普總統提議對中國商品加征高額關稅，而北京則採取了反制措施，對稀土和其他對技術發展至關重要的材料徵收關稅並實施嚴格的出口管制。

唐納德·川普總統在其第一任期內發起的對華貿易戰，已對全球經濟產生了連鎖反應。但專家表示，世界兩大經濟體完全脫鈎幾乎不可能：

引言

    近幾十年來，美中貿易增長迅猛，對兩國都至關重要。如今，中國是美國商品和服務最大的出口市場之一（僅次於墨西哥），而美國則是中國最大的出口市場。這場貿易——其中大部分是在中國於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後發展起來的——為美國消費者帶來了更低的價格，也為美國企業帶來了更高的利潤。但它也帶來了代價，尤其是由於進口競爭、自動化以及跨國公司將生產轉移到海外而導致的美國就業崗位流失。

自川普第一屆政府於2018年對華發動貿易戰以來，華盛頓和北京之間的經濟緊張局勢不斷升級。中國官員警告稱，貿易戰或關稅戰“沒有贏家”，儘管拜登總統延續了川普的許多政策。2025年4月，川普第二屆政府威脅要對所有中國商品加征高達145%的關稅，而北京最近對美國進口商品加這份由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CFR）的馬納克和海倫娜·科潘斯-約翰遜撰寫的報告詳細闡述了美國國會和總統在執行貿易政策方面的職責劃分。

10月26日，美國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宣布，在馬來西亞吉隆坡舉行的東盟會議上，美中貿易談判達成了一項“實質性框架”。貝森特補充說，中國將推遲並重新審視其出口管制措施。

美中關係的利害關係是什麼？

美國和中國是世界兩大經濟體；兩國貿易關係的現狀對兩國乃至全球經濟都具有深遠的影響。據世界銀行預測，到2023年，兩國經濟總量將占全球國內生產總值（GDP）的43%，製造業產值的近48%。

中國是美國第三大出口市場，僅次於加拿大和墨西哥，預計2024年美國對華出口額將超過1950億美元。當年美國對華貿易逆差為2950億美元，是2009年以來的最低水平，但仍是美國對任何國家最大的貿易逆差。進口方面，中國商品約占美國市場份額的13.5%，僅次於墨西哥。這些進口商品大多是計算機、電池和視頻顯示器等技術產品。中國還持有大量美國國債——約7600億美元——使其成為美國第二大外國債權國，僅次於日本。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CFR）中國問題高級研究員劉宗源指出，這一經濟現實“凸顯了華盛頓和北京脫鈎努力的徒勞”，近幾十年來，政策制定者對這種相互交織的貿易關係表現出越來越大的擔憂。

美國和中國之間是否存在貿易戰？

是的。許多專家表示，自2018年川普對價值數千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征關稅以來，貿易戰升級的趨勢並未減弱。當時，川普聲稱這些關稅將減少美國對華貿易逆差，使製造業崗位回流美國，並迫使中國改革其貿易行為，包括知識產權盜竊。然而，這些承諾鮮有兌現。

2020年，川普與中國達成所謂的“第一階段”協議，該協議旨在解決貿易戰，並概述了對美國貿易的保護措施以及中國政府改革部分貿易行為的承諾。許多專家批評該協議為了換取北京承諾額外購買價值2000億美元的美國商品而迴避了美國的核心關切——而北京最終未能履行這一承諾。

拜登保留了川普時期約3600億美元的關稅，甚至提高了某些競爭性行業的關稅。例如，拜登將中國製造的電動汽車關稅提高了四倍，鋼鐵和鋁的關稅提高了三倍，半導體的關稅提高了一倍；推出了前所未有的出口管制措施，限制了北京獲取先進技術的能力；並禁止美國對一些敏感技術進行投資，議員們擔心這些技術可能被用於幫助中國不斷壯大的軍力。

始於2018年的貿易戰導致兩國都遭受了經濟損失；美國經濟增長放緩，貿易逆差持續擴大，研究發現，美國企業主要承擔了關稅成本。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貿易政策研究員伊努·馬納克表示，在全球經濟中，這些關稅在很大程度上未能將貿易從中國轉移出去。隨着中國將生產轉移到世界其他地區，美國最終會從其他貿易夥伴（例如墨西哥和越南）購買中國商品。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專家表示，由於美中兩國經濟仍然高度相互依存，任何美國與中國的脫鈎都可能在未來十年達到極限。 “中美兩國都希望維護其大部分經濟關係，”他們在2024年的報告中指出。

隨着美國科技行業的持續發展，歷屆美國政府都曾試圖限制出口，以防止美國技術被中國軍方利用。2018年，美國國會通過了《出口管制改革法案》，賦予總統權力，可以管制那些被認為具有“兩用”能力（可用於商業和軍事用途）的美國出口產品。拜登進一步加強了這些限制，並限制了美國對某些中國技術的投資以及向中國傳輸大量數據。自那以後，美國對華商品和服務出口，例如能源和製造業，一直未能恢復到貿易戰前的水平。

雖然中國自1994年以來就實施了出口管制，但中國政府在2020年對其出口管制政策進行了現代化改革，建立了一個統一的框架來管理兩用技術、軍用產品和“國家安全”相關技術的銷售。中國近期對稀土（對全球汽車、半導體和軍火製造至關重要的礦物）的管制引發了人們對其對全球技術供應鏈影響的擔憂。中國生產全球60%的稀土，加工近90%的稀土磁體。

分析人士指出，中國所謂的“稀土扼殺”使其能夠完全切斷美國和歐洲與幾種關鍵礦物的聯繫，這使得世界其他地區更容易受到中美地緣政治緊張局勢的影響。國際能源署認為，中國的出口管制可能會“嚴重破壞國際社會為實現稀土供應鏈多元化和擴大戰略製造規模所做的努力”。

對中美貿易關係有哪些批評？

儘管中美貿易關係無疑帶來了諸多益處，但也給美國和其他國家帶來了一系列問題。

製造業就業崗位流失。由經濟學家大衛·奧特爾、大衛·多恩和戈登·漢森領導的研究發現，與其他國家（例如日本）貿易增長帶來的成本（被稱為“中國衝擊”）比增長帶來的成本更為顯著。這是由於進口增長速度快、中國低收入勞動力規模龐大以及受影響的行業範圍廣泛所致。他們的研究表明，在受中美競爭影響最嚴重的地區，政治極化程度也加劇，一些分析人士認為，這助長了唐納德·川普和民粹主義政治勢力的崛起。2024年，包括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布拉德·W·塞特瑟在內的經濟學家將中國出口再次出現過剩——尤其是在電動汽車、太陽能電池板和其他“綠色”技術領域——稱為“第二次衝擊”。

國家安全。美國決策者日益擔憂中國散布虛假信息並收集美國公民敏感信息。華盛頓對間諜活動保持警惕，並指出使用中國技術的美國公司可能會危及美國國家安全。TikTok是一款中國公司擁有的社交媒體應用，一直是美國立法者限制中國獲取美國公民數據的主要目標。川普在其第一任期內曾提出禁用TikTok的想法，之後拜登簽署了一項法案，要求TikTok的母公司字節跳動將該社交媒體應用出售給美國公司，否則將面臨禁令。TikTok起訴美國政府，認為強制出售不可行且違反了憲法第一修正案，但最高法院最終維持了禁令。此後，該禁令多次被推遲。2025年9月，川普政府宣布已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達成一項框架協議，將TikTok的部分業務出售給美國投資者，價值140億美元。

知識產權盜竊。美國官員還擔心，中國獲取美國敏感技術將增強其軍事實力。長期以來，美國企業和官員一直指責中國公司竊取知識產權，用於開發假冒產品、盜版軟件、獲取商業秘密，並強迫企業以在中國開展業務為條件進行技術轉讓。獨立政策智庫亞洲國家研究局 (NBR) 在 2017 年的最新估計顯示，中國知識產權盜竊造成的年度損失在 2250 億美元至 6000 億美元之間。在中國的國家主導型經濟體制下，政府政策通常要求企業轉讓技術和其他能力，以換取在中國開展業務的許可。儘管過去十年中國的知識產權法律有所改進，但盜竊現象仍然普遍存在，即使是那些在國內獲取了相關能力的中國企業也不例外。

補貼和國有企業。為了實現其經濟目標，中國政府向包括可再生能源在內的多個行業投入了大量補貼，旨在打造“國家冠軍”企業。一些專家認為這些補貼是浪費，但它們可能會對其他國家造成衝擊，因為這些國家的企業無法與如此高額的國家支持競爭。美國則認為，許多中國國有企業實際上是政府的喉舌，與私營競爭對手不同，它們的決策並非基於市場力量。

匯率操縱。許多經濟學家指出，中國在加入世貿組織後的十年間，通過積累美元儲備，人為地壓低了人民幣匯率。人民幣貶值使得中國產品在海外更實惠，而美國商品在中國則更貴，從而加劇了美國對華貿易逆差。在川普第一任期內，美國政府幾十年來首次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

“你會開始意識到，在這個中國占據越來越多市場而你卻無法進入的世界裡生存是多麼艱難。” （珍妮弗·希爾曼，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

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貿易與國際政治經濟高級研究員珍妮弗·希爾曼表示，北京已經完善了獲取西方技術的模式：它利用這些技術將國內企業發展成巨頭，然後將其推向世界市場——此時外國公司將無法與之競爭。希爾曼以5G網絡為例，指出中國在該行業占據主導地位。“你會開始意識到，在這個中國占據越來越多市場而你卻無法進入的世界裡生存是多麼艱難，”她說。2025年1月，北京在國內技術創新方面取得了重大里程碑式的成就，中國初創公司DeepSeek推出了世界上最先進的人工智能模型之一。據稱，該模型運行成本更低，能效更高，足以媲美OpenAI和谷歌DeepMind等美國人工智能巨頭。美國一直是批評中國貿易做法最激烈的國家，但包括歐盟成員國和日本在內的其他國家也對此表示擔憂。

中美貿易關係的歷史是怎樣的？

1979年，在鄧小平的領導下，中國決策者致力於促進國際貿易和投資，中美關係也隨之正常化。1986年，北京申請重新加入關稅及貿易總協定（GAT），即世界貿易組織的前身。經過與美國和其他世貿組織成員的漫長談判，中國於2001年12月正式加入世貿組織，條件是北京承諾進行一系列全面的經濟改革，包括大幅降低進口商品關稅、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以及提高法律法規的透明度。

中國崛起後，貿易額激增：美國從中國的商品進口額從2001年的約1000億美元增長到2023年的超過4000億美元。進口額的飛躍部分歸功於中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關鍵地位；中國工廠使用來自世界各地的零部件組裝產品，然後出口到美國。（例如，蘋果iPhone等智能手機的零部件主要來自中國、日本、台灣和韓國。）

但過去幾十年來，隨着中國未能遵守世貿組織多項規則，美國決策者採取了日益強硬的政策，美中貿易關係日趨緊張。喬治·W·布什政府響應美國企業要求加強貿易保護的呼籲，對一系列享受補貼或“傾銷”（即以異常低的價格出售）的中國商品加征關稅。同時，布什政府還與中國啟動了高級別對話，以解決其他持續存在的貿易問題。

在巴拉克·奧巴馬總統任期內，這些對話仍在繼續。奧巴馬政府利用特殊保障措施對進口輪胎加征關稅。對中國投資的審查力度也加大了。奧巴馬罕見地採納了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的建議，阻止了兩項中國收購案。CFIUS是一個跨部門機構，負責審查涉及國家安全的投資項目。他的政府還完成了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的談判，這是一項大型區域貿易協定，被標榜為對抗中國貿易的一種方式。川普總統在2017年上任後退出了TPP。

美中貿易重大事件

美中貿易關係時間線：

1979-1980年：美國和中國實現外交和貿易關係正常化。

1983年：兩國成立美中商務和貿易聯合委員會（JCCT），作為討論雙邊貿易問題的論壇。

1986年：中國申請重新加入關稅及貿易總協定（GATT）。

1989年：天安門事件震驚世界，並中斷了中國加入GATT的談判。

1995年：世界貿易組織（WTO）成立，取代了GATT。

1999年：美國和中國就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條款達成協議。

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

2004年：美國首次向世貿組織提起針對中國的訴訟。

2006年：美國總統喬治·W·布什和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啟動戰略經濟對話，討論貿易和其他經濟問題。

2009年：美國總統巴拉克·奧巴馬和胡錦濤啟動美中戰略與經濟對話。中國成為世界最大的出口國。

2011年：世貿組織上訴機構在關於中國國有企業是否違反世貿組織政府補貼規則的爭端中支持中國。

2015年：奧巴馬政府完成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的談判。

2017年：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宣布美國退出TPP。川普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啟動美中全面經濟對話。

2018-2019年：川普對中國商品加征一系列關稅，引發多輪針鋒相對的報復措施，最終美國關稅幾乎涵蓋所有中國進口商品。

2020年：華盛頓和北京達成“第一階段”貿易協議。

2022年：美國總統喬·拜登對計算機芯片實施嚴格的出口管制，試圖限制中國先進製造業的發展。

2024年：國會通過一項法案，拜登簽署生效，要求將中國社交媒體應用TikTok出售給非中國買家。

資料來源：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CFR）研究。

美中貿易有哪些好處？

美國消費者受益於更低的價格，美國企業也從進入中國市場中獲利頗豐。經濟學家澤維爾·賈拉維爾和埃里克·薩格在2019年的一項研究中發現，2000年至2007年間，與中國的貿易增長使美國家庭的年均購買力提高了1500美元。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一個行業組織）在2023年的一份報告中指出，對華出口為美國創造了超過100萬個就業崗位，約占美國民用勞動力的0.5%。

美國企業每年從對華銷售中獲得數千億美元的收入——這些資金隨後可以投資於其在美國的業務。中國企業已在美國投資數百億美元，但近年來，由於美國政府加強了監管，此類投資有所減少。

美國從中國進口什麼？

2022年中國主要商品（≥200億美元）進口額：

    商品                      美元（億美元）

    電子產品品                                                        >1,400

    機械及家電                                                         >1,100

    玩具及游戲                                                     >400 且 <500

    紡織品                                                                >300 且 <400

    化工產品                                                            >300 且 <400

    金屬                                                                    >300 且 <400

    塑料及橡膠                                                         >300 且 <350

    家具                                                                    >300 但 <350

    交通運輸                                                             >200 且 <250

    鞋帽                                                                    200

資料來源：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庫（UN Comtrade）；經濟複雜性觀察站。

對中國而言，與美國及世界其他地區的貿易收益巨大。自2001年以來，經通脹調整後，中國經濟增長超過五倍，如今已成為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按某些指標衡量，中國是世界第一大經濟體）。數億人因此擺脫了極端貧困。

推薦資源

安舒·西里普拉普和諾亞·伯曼撰寫的這篇背景資料詳細解讀了關稅相關知識。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這份報告探討了未來十年美中關係走向共存之路。

外交關係委員會研究員詹妮弗·希爾曼和伊努·馬納克在這份特別報告中指出，美國主導的國際補貼規則改革將為美國提供一個強有力的工具，以應對其對與中國競爭的擔憂。

這份由美國外交關係委員會（CFR）的馬納克和海倫娜·科潘斯-約翰遜撰寫的報告詳細闡述了美國國會和總統在執行貿易政策方面的職責劃分。

經濟學家大衛·奧特、大衛·多恩和戈登·漢森在一系列論文中研究了與中國貿易增加對美國工人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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